如有必要,她相信傅祁总会亲口告诉她,如果他不说,那就表示那些是她不需要知道的。
翟念靠坐在椅子上出着神儿,肩头就被人请拍了一下,她抬头,见是魏苒笑眯眯地站在她面前,身上还穿着她刚送她的藏袍,不禁莞尔,“喜欢吗?”
“喜欢啊!”魏苒捂嘴高高翘起的嘴角,凑近翟念,“他们可羡慕了!还说你偏心呢!”
翟念点点头,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说得没错啊,我是偏心你的嘛。”
“那是啊!”魏苒扬起下巴,骄傲道:“我对她们说:‘就咱俩这交情,哪里是尔等这些凡人可比的!’”
话落,翟念“噗嗤”一声,两人笑成一团。
“哎”魏苒倚在翟念办公桌旁,双手环胸看着她,“说吧,昨天你去哪里了?”
“酒吧。”翟念也不隐瞒,“心情不好,就去喝了点。”
“你也不怕喝多了被狼给叨了!”魏苒揶揄道:“那傅医生怎么找到你的呀?”
“我不知道啊。”翟念实话实说,“我醒过来就在他家了。”
“后来呢?”
“后来?”翟念白眼甩过去,“我想叨狼,狼不给我叨!”
“……”魏苒默了一瞬,才明白翟念话里的意思,食指不由得戳上她的脑门,“行啊小念念,国外混了这么多年,你总算知道主动去叨自家男人了!”
翟念轻嗤一声,“吃一堑长一智,我男人那么帅,我不快点叼回家,不定回头要便宜谁呢。”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两人却不约而同地想起一些不太愉快的往事。
魏苒轻咳一声,语气也随之低沉一分,“翟念,好马不吃回头草,你要有骨气就千万别回头。虽说当年是曹园那个小贱人先爬了长征的床,但也是他甩下你自甘堕落跟着曹园走的。他既然负了你,这辈子是生是死就都和你没关系,你记住没?”
“记住了啊。”翟念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我有我家傅医生,要他干嘛?”
魏苒点点头,这才满意地走了。
见魏苒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很快和身边人嘻嘻哈哈地聊起天,翟念伸了个懒腰,打开电脑后,开始整理这次西行拍摄的照片。
只是手中的鼠标,却渐渐停下动作。
长征。
这个名字有多久不曾有人向她提起呢?
七年。
他们八岁相识,十年作伴,十八岁分手,七年不见。
十年。
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呢?
说起来,他们初在一起时,似乎也是十年前。
翟念眯了眯双眼,唇边的笑容浅浅的,有些许自嘲的意味。
那时她成绩不好,长征在年级里却一直名列前茅,是早就内定好要被保送B大附中的学生。
彼时,翟念还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傻姑娘。
她不懂为什么长征成绩那么好,却同她一起待在普通班里学习。
她不懂为什么长征对别的女孩子少言寡语,却从未对她吝惜过自己的耐心。
她也不知道是从何时起,长征长长久久地成为了她的同桌。
她坐在他左手边,他坐在她身右侧。
不论春夏秋冬,不论年月更迭,他们是同桌,从小学二年级的第一天起,就再未分开过。
那时,翟念曾天真地以为,他们会这样做一辈子的好同桌。
直到有一天,长征再次发现她不专心听他讲作业后,突然就对她发了火。
“翟念!你到底能不能认真听我讲题!你成绩本来就不好,这样下去怎么去读附中!”
“读不了附中也没关系啊。”翟念不以为意,“我爸爸说女孩子不用学习太辛苦,以后随便读个大学就好,他会养我的。”
“你!”长征被她理直气壮的话气得一噎,指着她脑门的食指都有些发颤。
“长征?”翟念见长征是真得生了她的气,虽然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但抱着不吵架还是好朋友的念头,正想着要不要先主动给对方服个软。
却见长征顶着一双微微发红的眼圈,对她说:“翟念,如果你不去附中,我们就不能做同桌了。”
“啊?”翟念一怔。就听长征继续说:“既然以后注定不能做同桌,那不如从明天开始就先适应适应吧!”
翟念:“……”
那是从小到大长征第一次对翟念发脾气,也几乎是唯一的一次。
少年气哄哄地背着书包摔门而去,留下翟念坐在教室里对着没写完的作业默默发呆,却没将少年走前的威胁放在心上。
她以为长征只是气她不好好写作业,等她今晚做完作业,明天再帮他带一瓶热乎乎的牛奶,长征就一定不会再和她生气的。
两人同桌这么多年,翟念深知长征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只要她服个软哄一哄,他一定不舍得再生她的气。
只是令翟念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当她来到教室时,她的座位旁已经换了一位同桌。
而长征,就变成那些年里她最好朋友曹园的同桌。
虽说曹园是翟念的好朋友,长征和曹园做同桌,也能帮助曹园提高成绩,但翟念不得不承认,她心里是不高兴的!
尤其她的新同桌,也就是曹园的老同桌范静,非但不让翟念抄笔记,还总是在她上课睡觉,或者没写完作业的时候向老师举手打报告。
离开长征的第一周,翟念的校园生活,过得异常惨淡。
离开长征的第二周,翟念的校园生活,除了惨淡外还迎来人生第一次全校通报批评。
事情的起因,其实很简单。
课间时,她的新同桌范静再次和周围的同学说起曹园家里的八卦。
她和曹园同桌多年,说的话自然让人深信不疑。
几天下来,从曹园家住在郊区外的小农房,到曹园妈妈的工作是菜市场里的小菜贩,都倒了个干净。
这些事是事实,翟念虽然听着心里不高兴,但也无法反驳,且每次她要与范静争论时,曹园都死命地拉着她,不想让她把事情闹大。
直到那天课间,范静看到曹园和长征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聊天后,阴阳怪气地对翟念说:“翟念,我要是你,就算不喜欢长征,也不能白白便宜了曹园啊。”
翟念放下手中的圆珠笔,看着她莫名奇妙道:“你说什么呢?”
“我说,”范静冷哼一声,“你的小竹马要被狐狸精抢走了!”
“你胡说些什么!”翟念被“小竹马”这个称呼说得有点脸红,但不忘维护朋友,“我和长征还有曹园都是好朋友,我不准你说他们坏话!”
范静翻了个白眼,轻嗤道:“我妈妈说曹园妈妈是个会勾搭人的狐狸精!狐狸精的孩子就是小狐狸精!否则,为什么班里那么多女生,长征不和你坐同桌后,偏偏就选了曹园!一定是她……”
“啪”的一声脆响,将范静没说出口话,全都堵了回去。
范静吃惊地看着翟念,捂着被她打红的脸颊,尖声叫道:“翟念!你敢打我!”
打了人的翟念手心有些发麻,心也有些打颤,但她记得父亲教给她的话,输什么也不能输了气势。是以她依然昂首挺胸地站在原地,大声对范静说:“就是打你了!你再敢骂曹阿姨和小园我还打你!”
许是被翟念的气势唬住,范静被吓得怔了一怔,才猛地从身边的书桌上拿起一摞书本狠狠地甩向翟念,嘴里边哭边骂:“我就骂!她妈是狐狸精,她是小狐狸精!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那一摞书很厚,好几本叠在一起冲着翟念兜脸而来,看得翟念几乎愣在原地,忘了躲闪,直到身旁有人飞快地冲过来,将她护在怀里,以自己的脊背替她挡了那些飞溅的棱角。
翟念愣愣地抬起头,看着长征严肃的脸,方才打人和即将被打的后怕感一瞬袭来,“哇”地一声就哭了,“长征,我好像闯祸了。”
那天教室里,女孩们的哭声,男孩们的幸灾乐祸声,全都交织在一起,乱作一团。
翟念听到范静骂骂咧咧的吵闹声,听到曹园趴在书桌上小声的呜咽,还听到长征在她耳边的低叹。
“我就离开你两周,你就把自己搞得这么惨。”长征说,“如果以后你没有我,可怎么办?”
那时,翟念哭唧唧地揪着长征的衣角,“长征,你别走了,我考附中还不行吗,你还做我同桌吧。”
然后,记忆中的少年就笑了,心满意足似的,弯弯的嘴角露出一点虎牙尖尖儿。
“好啊,那我们还做同桌,一起考上附中,也要做同桌。”
后来,翟念因为出手打人,被学校通报批评。白纸黑字的通报单被贴在学校宣传栏上一周。
但好在这批评并不会被记录学籍档案,所以虽然有点丢人,翟念也没放在心上。
长征搬着桌椅坐回翟念的右侧,但曹园不愿再和范静做同桌,所以老师将曹园调到翟念的后面,给她换了新的同桌。
事情好像就此过去,谁也没有再提及。
只是彼时,翟念不知道,当年范静随口挑拨离间的一句话,会在多年以后,一语成谶。
中考很快来临,成绩单下发那天,几家欢喜几家愁。
长征不负众望地被附中优先录取,曹园也卡着最低分数线成功考上附中,只有翟念,看着自己比附中最低录取分数线还少两分的成绩单,欲哭无泪。
同样不高兴的还有长征。
“要不然,我也不去读了。”长征看着站在他面前,低着头要哭不哭的姑娘说,“我们一起去一中,还做同桌好不好?”
闻言,翟念就抬头看他,眼眶里还挂着一颗没落下的泪珠,“真的呀?你陪我去一中啊?”
“真的。”少年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泪,郑重地点点头,“我陪你去一中,你别哭了。”
可是他意料中女孩因为欢喜拥抱他的场景并未出现,翟念只是哭得更厉害,“可是曹园在附中啊!我还想和她做前后桌呢,怎么办?”
“怎么办?谁让你不好好读书的!”
少年气得不想理她。
事情的转折就发生在当晚。
曹阿姨带着曹园来到翟念家里向翟念妈妈寻求帮助。
曹园虽然被附中录取,但高中三年的学费对她们孤儿寡母来说并非一个小数目,无奈之下,曹妈妈只好来求助翟妈妈。
两人从大学时期就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翟妈妈看着她结婚生子,又看着她失去丈夫后,孤身一人勉力抚养女儿。是以从翟念嘴里得知曹园考上附中的事之后,翟妈妈就提前就帮他们母女准备好了学费,生怕曹妈妈抹不开面子不肯来。
所以,此时看到曹妈妈前来,翟妈妈二话不说就将准备好的钱放在曹妈妈手中,也不提还钱的时间,只拉着好友的手留饭。
“正巧你来了,留下一起吃顿饭吧。”翟妈妈热情道:“她爸今晚有应酬,就我们俩在家,人少吃饭不香。”
闻言,曹妈妈自是不再推脱。
谁知,四人边吃边聊地正热闹时,翟爸爸竟然提前回来了。
翟念一看到自家老爸,忍了一晚上的眼泪顿时又决了堤,冲过去抱着自家老爸的大腿哭唧唧,“爸,我没考上附中!怎么办呀!”
翟爸爸甩甩裤腿,没甩掉挂在腿上的小包袱,干脆把人抱起来。
十几岁的小姑娘,哭得还和小时候一样,眼红鼻子红的,看得人心疼又好笑,“念念没考上附中啊,成绩差几分啊?”
“两分!”翟念伸出两根嫩白的手指,“就两分!”
翟爸爸长“哦”一声,佯装深思,“那念念不要哭,让爸爸好好想想办法啊。”
说着,一边用手擦去女儿脸上的眼泪,一边摸出手机打电话。
一个电话之后,翟爸爸告诉翟念,她可以和曹园一起去念附中了。
翟念欢呼一声,抱着她爸的脸就亲了一口,然后飞奔着跑回房间给长征打电话告诉他这一好消息。
翟妈妈虽然不太赞同翟爸爸如此娇惯女儿,但事情已成定局,也就没再多说。
房间里,翟念听着长征惊喜的声音,吃吃地笑着,“真的真的,我爸亲口对我说的!长征!我们可以一起去附中!可以一起做同桌了!”
“好啊,”长征也笑,“那我们要做一辈子同桌!”
“嗯!”翟念重重点头,想起长征看不到,又说:“一辈子!”
那天的最后,长征在夜色中,骑着自行车来到翟念家的楼下,等翟念出现,他走上前,拉着翟念的手,有些不敢看她,“念念,你答应做我一辈子的同桌了。”
“嗯!”翟念说,“答应了。”
“那你,”长征小声问,“什么时候愿意做我女朋友?”
他声音虽小,可四周太静,所以翟念听得一清二楚。
“啊?”她怔了一怔,抠了抠手心,脸颊绯红地摇摇头,“不行啊。”
“你不喜欢我啊?”长征失落地放下拉着翟念的手。
翟念抓抓头发,脚尖一下一下点在石板路上,脸颊更红,“我不是不喜欢你啊,但是我爸爸说了,好孩子不能早恋,否则他要打断我的腿!”
长征被她说得一愣,然后嘴角不可抑制地翘起来,“你喜欢我吗?念念。”
“嗯,有点。”她声若蚊蝇,脸似火烧。
“那你抬起头来。”少年如是说。
翟念依言照做,刚一抬头,就觉得已经热得熟透了的脸颊被人亲了一口,濡湿感伴随着酥麻感从脸颊传来,茶色的瞳眸一瞬间睁大。
她怔怔地看着少年顶着与她同样红的一对脸蛋,认真地对她说,“那我就等着你爸允许你谈恋爱了,再做你男朋友!但是我,我刚给你盖章了,你已经是我预定的女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