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低估了周启庭,这个男人已经不是困宥于高墙深宅中的她能想象的,他是真的,想要负起责任,作为一个丈夫的责任,信任爱护自己的妻子。
他拥有作为一个帝王该拥有的宽广胸怀。
因着这层关系,孙太后再见林慕沅时,便有些纠结,为什么周嘉乐的女儿,能够有这么好运气?
林慕沅摸摸自己的脸,实在受不了孙太后犹如实质的目光,问道:“母后,您在看什么呢,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孙太后回神,“哀家随便看看,皇后事情办的很漂亮,哀家心中甚慰,想着该赏赐给皇后什么。”
林慕沅笑意清浅,“母后,儿媳什么都不缺,而且只是做了分内之事,不敢领赏,母后不如赏赐宫中姐妹,尤其是德妃和余昭媛,帮了儿媳大忙。”
这二人饱读诗书,性情也颇为沉稳大气,做起事一丝不苟,而且十分听话,配合行动,是最让人省心的。
尤其是和孙薇薇这个刺头,冯雅芙这个白莲花相比。
孙太后淡笑,“她们帮了皇后,就该皇后赏赐,哀家给皇后的,是咱们婆媳之间的来往,与她们不同,也没有什么关联。”
谁家的婆婆,会闲着没事赏赐妾室呢,那不是给妾室长脸,而是给正妻没脸?孙太后这话说出口,就证明再也不会帮着别人对付林慕沅,哪怕是她的侄女儿孙薇薇,外甥女杨莹,天子的妾,依然是妾。
其实事情全然没有想象的顺利,单孙薇薇一人的破坏力便不容小觑。
林慕沅刚让抄书那几日,便定好了规矩,每人每日分一定的量,抄不完不许出门,她还以为只是一时惩戒,并不在意,每天乖乖写完自己的分量便等着皇帝表兄为自己解除惩罚。
直到那天在御花园碰到同样满脸疲惫的修仪许墨,二人说了几句话互相兜底,才发觉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最后消息灵通的杨莹肯定了她们的答案。
孙薇薇当场发飙,让她抄一辈子书,太恶毒了!撕了手头的几册书,她脚下生风就打算找孙太后告状,可惜没能走到慈宁宫,就被林慕沅的人拦下送回了自己的寝宫,顺带禁足一个月。
宫里当时观望孙薇薇行事的人不在少数,谁也不想自己辛苦一遭,最后为皇后赚了美名,若是孙薇薇闹一次成功了,皇后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见到孙薇薇被禁足,别人再有意见,也只敢憋在心里了,这才顺利施行下去。
林慕沅打心眼里感激孙薇薇做这个出头鸟,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快震慑住所有人,杀鸡儆猴还是很有效果的。
可是,杀鸡儆猴虽然有用,却吓不住貌美如花的冯雅芙冯宝林,她听到林慕沅的诏令时,一丁点都没闹腾,只是唧唧歪歪开始哭泣,偏偏还挑场合哭泣。
因为她还在禁足,便每天都搬着椅子坐在寝殿的门前,掐着小手帕,看到人来了便嚎两嗓子,人走了就养精蓄锐。
对于这种人,林慕沅也手足无措,她对付要面子的人很有一手,可是这种不要脸面的,真是没辙,打不得骂不得,春风化雨的温和手段人家权当感受不到,你能怎么办。
周启庭听到她的叙述,简直啼笑皆非,“她是真蠢还是假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演一出拙劣的戏码,准备哄谁呢?”
林慕沅无奈道:“人家可能真没准备唬人,不然也不会这样子,大概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而已,这不是你已经上钩了。”
冯雅芙有自信,只要周启庭真正注意到她,就不可能不痴迷,被人调侃了十几年的相貌也不是假的。女人的美貌,是对付男人最好的利器,所谓温柔体贴大度端庄气度不凡,都要建立在美貌的基础上。
周启庭继续啼笑皆非,“朕不可能喜欢一个哭唧唧的女人啊,晦气!”
林慕沅心里轻叹,然而前世冯雅芙的的确确靠着?这种方式夺了不少宠爱,成为后宫中,皇后之下第一人。
林慕沅毫不怀疑,说不定自己死后,下一任皇后便是冯雅芙。凭她的得宠程度,宫中再无任何人可以比肩。
周启庭大手一挥,叫来大太监高德兴,“传朕口谕,不许冯宝林再哭了,若坏了宫中气运,她赔不起。”
林慕沅险些将口中的清茶喷出来,你居然还能不许别人哭,真是神奇。
第38章 第 38 章
单看高德兴此人敢在林慕沅进宫初日给皇后下马威,就知道他不是相与的。
只是冯雅芙也不嫌弃他阉人的身份,巴结讨好毫不手软,再加上高德兴同冯太傅私交甚好,高德兴也给她行了不少便利,让她禁足深宫时不至于被人虐待,过得有滋有味,坐在门前哭泣也没人管。
今天得了这个旨意,高德兴有些惆怅,陛下口谕不能不去,但若是得罪了冯宝林,那宫外靠着冯太傅做的生意,只怕就不好了。
林慕沅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启庭,“陛下这一招也太心慈手软了,高公公做的那些事,也不全然是跟太傅相关的。”
周启庭叹息道:“他毕竟跟着朕这么多年了,就是条狗也养出感情来了,何况是活生生的人,能让他迷途知返,也不枉朕一片苦心了。”
林慕沅心道,你的苦心,必然是白费了,高公公卖官鬻爵作奸犯科不是跟别人一样图钱财,而是满足自己奇特的癖好,据说他就是喜欢那种被人求着的生活,许是身体残缺了,就想从其他地方找回平衡感吧。
“可是陛下,冯太傅那里呢,您为了酬谢与他的师生恩德,都纳了他家两个女儿了,难保太傅大人不动别的心思,后宫的女儿将来生了皇子,冯太傅对女儿可不像我爹对我那样冷淡。”
周启庭一笑置之,“他掀不起风浪。”
高德兴思虑再三,还是发现不能得罪陛下,至于冯宝林,只能作为弃子了,就算丢了冯太傅这个盟友很肉疼,也比失去了周启庭的宠信要好些,再者说了,冯太傅也未必会因为冯宝林就跟自己闹翻。
“高公公,”冯雅芙梨花带雨,哀怨道:“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陛下不会怎么心狠无情的,他不会这么对我的。”
高德兴某些时候也不大理解冯雅芙的脑回路,你说虽然你很美,但是对着我一个公公,梨花带雨就没必要了吧,而且你这全是质问的话说出口,您就不怕得罪我吗?陛下跟你有什么情啊怎么就狠心无情了,让别的娘娘们听见了你还活不活?
“冯宝林是在质疑咱家假传圣旨吗?奴才位卑权低,可当不起冯宝林的怀疑,您还是把话收回去吧。”
“我……没有这个意思。”冯雅芙眼中很快闪过一丝阴狠,转眼就又是柔软娇弱的模样,“我只是想不到,进宫以后,非但得不到陛下宠爱,还……还被训斥了几回。”
“宝林不要心急,都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您虽然承宠晚,说不定会一飞冲天呢。”
高德兴也不大愿意太得罪冯太傅。万一冯太傅在前朝给他使绊子,得费多少劲啊,嘴上安慰冯宝林几句,不疼不痒的,也无所谓。
冯雅芙擦眼泪,哽咽道:“多谢高公公安慰了,我……臣妾接旨,谨遵陛下口谕。”
周启庭很快就知道了高德兴同冯雅芙的对话,不免觉得很失望,没想到高德兴一点都没觉得自己让他给冯雅芙一个宝林传口谕是很不正常的事情,甚至于对他自己做的事毫无遮掩,难道是觉得自己可以一手遮天,瞒过周启庭的眼吗?
“德兴啊,你到朕身边多少年了?”等高德兴回来复命时,周启庭就当着林慕沅的面淡淡问道。
高德兴心下一凛,他对付手底下小太监,往往都是拿这句话当开场白,轮到自己被问时,心里禁不住一慌。
不过他的定力还是好过很多人的,脸上堆起满满的笑容,“回陛下,奴才天成十九年入宫,之后就跟着陛下了,如今已经十八年了。”
“十八年了……”周启庭极是感慨,“朕四岁的时候你就在朕身边,怎么就不知道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高德兴俯首叩头,“陛下,奴才冤枉……”
“你别喊冤了,朕冤枉了谁也不会冤枉你。”周启庭看看高德兴略显清瘦的身体,叹息一声,他跟史书上提到的脑满肠肥的权宦全然不同,却做了一样的事。
“拿着朕的圣旨,你自己去慎刑司,领罪吧。”
高德兴战战兢兢地展开桌案上的圣旨,目光直接掠到最后,“着,绞刑赐死。”
他知道,这是陛下留给他最后的体面了,不至于让他在菜市口被千万人唾骂。
“奴才……领旨。”
高德兴的神情极为哀戚,他少时家中家中富裕却陡遭变故,父母双亡,被贪图家产的叔婶卖入宫中做宦官,侥幸分在了当时还是大皇子的周启庭身边,被欺凌被压榨,九死一生爬到高位,却觉得太监的一生太过孤寂,进而迷恋上被人求着的感觉,做了不少丧尽天良的事情。
从第一天开始,他就做好了准备去死,没想到事情败露的如此之快。他并不想让周启庭为难,这是他看着长大的陛下,高德兴对周启庭的感情比对自己都深。
高德兴看向林慕沅,“皇后娘娘,日后老奴去了,手底下的那帮小子都不成器,陛下就劳烦您……多费心了。”
周启庭面上似有不忍,转过头去不看他,林慕沅道:“高公公放心吧。”
高德兴又道:“陛下,冯太傅不是好人,他跟老奴一样,您千万别相信他。”
高德兴活着的时候,手里有冯太傅把柄,他不敢过分。但是高德兴害怕万一自己死了,就没有人牵制冯太傅可如何是好,那老匹夫会对他的陛下不利。
“高公公,陛下全都知道的。”林慕沅道,“你尽管放心,没有人会伤害陛下的。”
高德兴点头,向周启庭扣了三个头,低声道:“陛下,老奴去了。”
高德兴死在当天傍晚。
周启庭下令安葬了他,跟以往的宫廷大太监一样,葬在特意圈出的坟地里。
第39章 第 39 章
高德兴死后,周启庭倒是伤心了一晚,他幼时得高德兴陪伴,感情深厚,终究心有不忍,却难耐国法。
别的人反应却大不相同。
“什么?”冯雅芙花容失色,失声喊对前来示威的冯雅蓉道,“你说高公公被陛下赐死了?”
显而易见,冯雅芙才是冯太傅着意栽培的女儿,真正的嫡女冯雅蓉反倒不知道自家同高德兴之间的勾当。
“你大惊小怪什么呢,别装得真多么善良,我还不知道你,高公公不知道怎么得罪了陛下,不过的的确确是从你这儿回去后出的事,我的好姐姐,你可要好好考虑,自己有没有做错什么?别是你连累了高公公。”
冯雅芙第一时间就跑到冯雅芙面前落井下石,得意的神情仿佛斗胜了的大公鸡。
自小父亲便疼爱冯雅芙,而自己母亲懦弱,护不住自己,冯雅蓉这个嫡女在家中反倒可有可无,被冯雅芙狠狠压制。
然而入宫时,皇后娘娘羞辱了冯雅芙一番不说,自己一入宫便是正一品贤妃,而冯雅芙只是五品才人,如今还未承宠便被降了一级,父亲得知此事,定然会变了脸色。
冯雅蓉想起来父亲黑脸就兴高采烈。自己也算为母亲挣了面子。
冯雅芙勃然变色,自己怎么可能得罪陛下,肯定是父亲和高公公的事被陛下知道了,不然陛下怎么可能赐死高公公。
她急急忙忙就要往家中传信,可她尚在禁足,冯雅蓉进来看她已是皇后隆恩,如何能够夹带物品出宫,她更不可能直接递这样的信出去,那就是活生生的把柄。
她看了眼依旧趾高气扬的冯雅蓉,压低了声音道:“此事关乎整个冯家的存亡,你必须为我传一封信。”
冯雅蓉嗤笑,看怪物一样的眼光上下打量冯雅芙,“快别闹笑话了,冯家的生死存亡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自小吃我娘的嫁妆喝我娘的嫁妆,进宫也没见冯太傅给我准备什么,要我帮你,省省吧!”
“我就是来看你笑话呢,就算冯家倒了,我外祖家也不会让我们母女出事的,倒是冯宝林你,除了冯家确实什么都没有了。”
“说不定会落得跟你生母一样的下场,据说死的还挺早。”
别人不知道冯雅芙的生母是什么人,冯雅蓉可清楚的很,秦淮河上人尽可夫的花魁,偶然勾引上翩翩少年的冯太傅,让冯太傅倾心与她,不顾家中的妻子与那花魁过了两年没羞没躁的生活,生下了冯雅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