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眯了眯眼。这乡野丫头虽说穿着囚服,上面的血痕更像是许久之前留下,而且她步伐稳健,完全不像是受过皮肉之苦的人。再看看案桌上的瓜子皮儿,八成也是她的杰作,由此看来,她定和这个穿着掌刑服饰的人相识,要不然就是已经买通了此人。啧啧啧,这乡野丫头真是不简单,待她进了东宫,怕是处处找我麻烦,不如现在给她个冷脸,也好让她知道我不是好欺负的。
奚舟一脸尴尬,耸了耸肩,看向别处,摆弄着手指。我勒个去,一个掌事宫女这么大架子,完全不给我这个未来太子妃面子,看来以后进了东宫没有安宁日子过了,唉,我这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
夏桑瞥了她一眼,叹气道:“怕是此刻应该担心的不是舟儿,而是赵濯了。走吧,去贤妃宫里瞧瞧。”
话落,他欲迈步离开,芊兰连忙拦住他,怯怯地问:“殿下,那我们……”
“哦!”夏桑迟疑片刻,说,“你和舟儿换身干净衣裳与本宫同去探探情况,放心,有本宫在,不用怕。”
奚舟和芊兰听他这样说,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御书房内,皇上伸了个懒腰,走到院子里散散步,四下扫了一眼却不见赵濯,便扭头问孙今,道:“今儿个不是赵濯那小子当差吗,怎么不见他?莫不是觉得朕不出来,所以偷溜出去找太子了?”
孙今低着头,淡淡地说:“奴才也不知,或许赵大人是方便去了,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琳琅快步进来,走到皇上面前,行礼道:“琳琅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皇上见是琳琅,皱了皱眉,问:“琳琅啊,皇后她……又想请朕去她宫里,然后劝朕取消太子的婚事?你回去告诉她,打消这个念头吧,朕不会允的。”
话落,甩了甩衣袖,欲往屋内走。
“陛下!”琳琅叫住了他,低头解释道,“陛下,您误会了,娘娘命奴婢来,是为了其他的事情,一件有关挑衅宫规的事。”
皇上闻言,愣了片刻,转过身眯着眼问:“何事?”
琳琅深吸一口气,不紧不慢地说:“贤妃娘娘查出司制司掌制言芊兰同卫尉少卿赵濯私通,奈何赵濯隶属您直接管辖,所以娘娘不敢轻易定罪,所以想请您去一趟。”
话落,她抿了抿嘴唇,等待皇上的答复。
皇上抬头捋了捋胡须,冷笑道:“我就知道这小子早晚会出事,这下好了,被人抓住把柄了,啧啧啧。”
孙今见状,小心翼翼地问:“陛下,那您去……还是去呢?”
皇上瞥了他一眼,苦笑道:“你这老家伙滑得很,都这样说了,朕岂有不去之理?走,去皇后宫里看看热闹!”
“是!”琳琅应着,转身在前面带路。孙今命人抬来了辇车,扶皇上上去,一行人朝皇后宫里走去……
贤妃宫外,一身着司制司服饰的宫女焦急地等待着,不一会儿,西湘匆匆走来,打量着她,谨慎地问:“是蝶双姑娘要你来找我的?”
那宫女轻轻点头,从袖子里取出信物递给西湘看,说:“西湘姑娘,蝶双姑娘命我来询问一下关于贤……”
“娘娘她去了皇后宫里,”西湘瞥了一眼信物,打断道,“她看起来很生气,还命人去传了赵大人,说是要对质什么的。 ”
“赵大人?”宫女一愣,疑问道,“请问,是哪位赵大人?”
“还能有谁?当然是卫尉少卿赵大人喽!”西湘耸耸肩说。
宫女转了转眼珠,收回信物,微微一笑道:“多谢姑娘,我这便回去告诉蝶双姑娘。”
话落,她转身匆匆离开。
西湘望着她的背影,挑了挑眉,这丫头……似乎在哪儿见过,她穿着的,似乎是司制司的服饰……
那宫女步伐极快,却没有往东宫的方向走,而是直接返回了司制司,径直走向作坊后面的屋子。她左看右看,确定了四下无人,便敲门而入。
屋子里坐着一身着鹅黄色袄裙的女子,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宫女,似乎在等待什么。
“大人,”宫女微微欠身,说,“奴婢打听到了,贤妃找了那赵濯对质,怕是此事板上钉钉了。不过,蝶双去通知了太子,怕是……”
女子嘴角微微上扬,说:“不用担心,此事八九不离十了,若此事板上钉钉,即便奚舟没被打死,也能打压她,离死又更进一步。至少我知道了一件事。”
宫女一愣,小心翼翼地问:“大人知道了何事?”
女子冷笑一声,道:“各宫娘娘对这位太子妃很不待见。这样,帘鹃,你去把这个消息透漏给蝶双,看太子他们要如何做。”
“是。”帘鹃应着,退出了屋子,快步朝东宫走去。
她走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拐弯走向了别处……
“落辇!”
孙今一声高喊,辇轿落,皇上缓缓走下来,叹了口气,大步迈进了殿中。
“陛下驾到!”
声音落,众人纷纷跪地行礼道:“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皇上扫视了一圈,轻咳两声道:“都平身吧!”
然后径直走上了上座,皇后则退到了一侧坐下。
他低头打量着赵濯,见这小子双腿盘在一起,双手抱臂眯眼看着自己,便翻了个白眼,嫌弃道:“喂,你小子有个做臣子的样子好吗?这都犯了宫规了还敢坐着,朕看你是不想要你的狗命了!”
赵濯撇撇嘴,分开两腿,跪倒在地,耷拉着脸说:“陛下,此事还没有板上钉钉,怎么能说臣触犯了宫规呢?”
“你!”贤妃猛然站起,指着他吼道,“你方才不是承认了私通罪名,怎么这会子又否认了?”
这臭小子素啊本宫呢!既然如此,那本宫就动真格的了,非认真对待此事不可!
赵濯微微一笑,道:“贤妃娘娘此言差矣,臣何时承认了私通的罪名?您可有证据证明臣说过此话?”
☆、第42章
赵濯说完这话,嘴角微微上扬。哼,在这个没有录音笔的时代,只要我死不承认,你能奈我何?
李昭仪见状,无奈地按了按额头,轻轻叹气。濯弟啊,你还是那个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太尉府公子吗?本宫现在怀疑你在北方战场不是被打傻了,怕是受了什么刺激……对,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
“你……”贤妃咬牙切齿,指着众人说,“这殿中的人可都听到了,你休想抵赖!”
赵濯打了个哈欠,一脸淡定地说:“这里的人?娘娘,这里的人都是你们的人吧?臣完全可以质疑你们是串通一气,栽赃陷害于我!”
他说完,揉着肩膀,瞥向皇上。
“你满口胡言!”贤妃拿起桌上的茶杯朝赵濯丢去,气冲冲地说,“方才你还口口声声说早就不想做这个官了,承认了也无妨,这会子又反悔了不是?呵,证据面前你还敢抵赖!”
话落,她指着地上的腰带,看向皇上。
赵濯躲开了茶杯,但杯中的茶水依然溅到了他的衣服上,惹得他一脸不悦。我勒个去,不拿杯子当东西是吧?这玩意儿在我们那个时代值不少钱呢,如今碎了真是可惜。
皇上见状,冷笑几声,未等贤妃再次开口,他便沉着脸说:“你这小子,倒是比过去油嘴滑舌了,怎么了朕是委屈你了吗,这么不想做卫尉少卿?那朕把你贬去同林焕一起守宫门得了。”
“别别别陛下,臣没有不愿意的意思,是个口误口误!”赵濯呲牙一笑,道,“臣只是急于证明自己清白,所以才……还请陛下息怒。”
喂喂,就算不做卫尉少卿我也不想守宫门好吗?天天对着林焕的那张冷脸,简直时刻在冬季。还不如回家种种田织织布,日子也算悠哉。
贤妃瞪了他一眼,扭头对着皇上,眼里尽是委屈,道:“陛下,您可要主持公道啊!这个赵濯与宫女私通惑乱宫闱不说,竟然还目中无人顶撞臣妾与皇后娘娘,您可不能轻饶了他啊!”
她说着,假装抽泣,拿起手帕抹着眼角,偷偷观察皇上的表情。
李昭仪冷笑一声,起身嘲讽道:“姐姐这话说得不对,妹妹可未曾看见赵濯顶撞你,这会子完全就是你自己在气自己哦!再说了,你仅凭一条腰带就认定赵濯与宫女私通,这可说不过去。”
她说完,内心长舒一口气。没想到峰回路转,又能给圆回来,此刻就看陛下信谁了。
皇上仰面深吸一口气,打量着贤妃,问:“爱妃,你这是痊愈了?如今不仅出来走动,还能管事了,朕很是欣慰。”
这个赵濯,偏偏惹上了贤妃,她一向脾气火爆,连朕有时候都对她无可奈何。想想年轻时与她初见,原以为她温柔贤淑,谁曾想娶进了宫就露出了本性,啧啧啧……
朕是不会告诉你们,朕心里有多苦。
贤妃一愣,刚想开口,却被皇后打断,道:“陛下,你有没有觉得太尉府的这位公子,和去北方战场之前大不相同?可以说……变了个人。”
“皇后此话何意?朕倒是觉得他比过去开朗了不少。”皇上微微皱眉,谨慎地说。
皇后不会是看出了什么吧,若是戳破了赵濯的身份,就不好办了。
皇后上前围着赵濯转了一圈,说:“臣妾也只是怀疑,这怕是个假赵濯。”
此话一出,众人惊讶片刻,随即小声议论着。
皇后微微一笑,继续说:“真正的赵濯怕是早就死在了北方战场,而这个许是敌人假扮的。你们忘记了吗,赵濯去北方战场之前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然而回来后却突然变得武艺精湛,不过半年时间。练武非一朝一夕之事,试问一个没有武功底子的及冠男儿如何能在半年变成一个武艺精湛的男子?陛下,您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她说完,抿了抿嘴。如果他真是敌人假扮的,那么奚舟也应该是敌人派来的。桑儿整日和赵濯这小子混在一起,定是受了他的蛊惑才非那乡野丫头不娶,呵,妄想凭两个小毛孩颠覆我夏国江山,真是可笑!
“是吗?你真的是敌人假扮的吗?”
芊兰忽然出现在殿门口,她面色忧伤,慢慢走进赵濯质问道。
她身后跟着奚舟和夏桑,蝶双则站在殿外等候。
奚舟扫视着众人,一看皇上老头在此,一脸惊讶。然后瞅了一眼皇上身边的女人,见她怒目注视着自己,连忙躲到了夏桑身后。
看她的衣着,想必是皇后。话说皇后是不是更年期,我哪里得罪了她,一副要吃了我的样子。算了,你们一家子都是神经病。
赵濯一愣,扭头一看是芊兰,连忙起身道:“兰儿,你没事吧?我听说你被关进了司刑司,他们有没有为难你?让我看看。”
他一脸担忧,检查着芊兰身上是否有伤。
芊兰一脸冷漠,推开赵濯,面无表情地问:“回答我,你是不是假的?”
赵濯眯了眯眼,没有说话,别过头去。哎,的确说不上是真的,可也不能算全假。可是说我是真的……又觉得对不住真正的赵濯,这可如何是好。
芊兰见他不言语,冷笑一声,道:“不说话便是默认了?呵,我说你自打北方战场回来怎么像变了个人,还突然说喜欢我,呵,原来你不是他,你不是他,你不是!”
她吼着,甩手给了赵濯一巴掌,抹着眼泪跑了出去。奚舟傻眼,刚要去追,却被夏桑拦住。
夏桑冲她摇摇头,示意她安分地待在自己身后。他打量着赵濯,刚要开口,却被贤妃打断,道:“看来,这已经不仅仅是私通的问题了,没想到竟扯出一个奸细,呵!”
李昭仪的心咯噔一下,这什么情况?怎么说着说着濯弟就不是濯弟了呢?等等,我有点晕。
赵濯双手握拳,瞪着贤妃和皇后,冷言道:“我就是真的赵濯,不相信大可查验,北方战场如此残酷,我本身养尊处优,到了那地方还不得受个刺激什么的,所以性情大变有何异样?至于武艺,我自小习武,只是从不外露罢了。”
他说完,冷哼了几声。呵,大爷我自小学习散打,这可是事实。如今还是不能戳破自己的身份,要不然尽是麻烦。
贤妃和皇后哑口无言,一同看向了皇上,等待他的裁决……
芊兰一路小跑回到了司制司,把自己关在屋中,蜷缩在墙角,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脑海里回想起十年前还未进宫的画面……
十年前的春天,太尉府新来了两个下人,八岁的芊兰同她七岁的弟弟言轩。两个小家伙刚刚失去了父母,哭的带雨梨花,若不是太尉府公子赵濯可怜他们,把他们接近太尉府,他二人怕是要流落街头了。
九岁的赵濯坐在厅中,等待着换衣服的姐弟俩。姐弟俩换好衣服缓缓走出,低着头不言语。
“抬起头来,告诉我,你叫什么?”赵濯微微一笑问。
芊兰一愣,微微抬头,正对上赵濯温柔的面容,瞬间恍惚,说:“芊……芊兰。”
“芊兰啊……”赵濯思索片刻,点着头自言自语道,“很是好听呢……”
自那之后,芊兰永远记得那个笑容,就像是冬日里的一抹阳光,照亮了她的心。
后来,她便跟随在赵濯身边伺候着。然而,没过几个月,皇子夏桑来太尉府做客,赵濯却求了他一件事——那便是带言家姐弟俩入宫。
“我想着,她二人在太尉府里怕是一辈子只能做个普通的下人,所以还请你帮帮忙,安排他们入宫,”赵濯眼珠一转,说,“我听说,林焕他……求了皇上去守宫门,那你侍卫的空缺不如就由言轩补上吧?”
言家姐弟怯生生地站在赵濯身后,心里一阵凉。公子莫不是嫌弃我姐弟二人了,所以才找个理由打发了我们?
夏桑打了个哈欠,打量着言家姐弟:“行,咱俩谁跟谁,我回宫之后便求母后办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