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愿意呢!
灵魂暂且得到安放。
错乱的脚步中,绿抬头仔细看着相公,双眼脉脉含情。
相公真好!明明他们也只是相处一天多。
这会儿大街上有人挑着青菜走过。
王斧放开了绿的手,对着挑担的老人粗声说,“老头,你这菜怎么卖?”眉目不耐烦。
现在手上有个女人,还会做菜,他当然不至于再去跟一帮男人在外面吃。
事实是,王斧嫌弃外面的碗筷不干净。
人少的时候还好。人多了,那些人就直接将收拾下来的碗,丢在大水盆里,转着手腕,抹布擦一圈就完事了。
摆上桌的碗筷还没使用,就能把手摸出一掌油。
关键是店店都这么干,王斧也不可能个个“打好招呼”。
在意的人不多,王斧是例外。
老头弯着腰,将担子放下,开始说,“年轻人,便宜,便宜,你看我这都是新鲜的,来晚了,大家都买完菜了,不然,你看看,这么好的菜怎么可能现在还有。”
老头说得嘴角边挤出白沫,很是显眼,老脸黑皱黑皱。
王斧没理,用手四处扒拉,选出看起来最嫩的一捆。
绿注意到王斧的手指甲很长了,边缘区变得黄厚,又注意到王斧手上拿着的一捆菜。
“这个不好呢!”绿也蹲下来,在王斧的耳边悄悄说,又细细跟王斧解释为什么。
压低声音为了不让老人听见,不然他会伤心呀。
绿顾及着老人的面子,虽然心痛老人家这么大还在辛苦。可是,她不会让相公吃亏的!
绿努力地矮子中挑将军!
这种时候,绿看上去极其可靠并且有用武之地。
老人低着头看着小两口挑选着。老眼有些花,耳朵也有些背,一个人站着透露出凄凉。
王斧没插话,耳边似有群鸟一样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好歹绿最后还是挑出她最满意的菜。
这一瞬间,王斧的心再次浮动起来,之前半路想的,立马跟这个蠢女人离婚的想法被打消。
起码还是个女人,不聪明也成,能填饱他的肚子。
绿的手艺着实不差。
绿强打着自信心跟老人家商讨好价钱,其实她一点都不清楚这边的货币。
“当家的,给钱了。”绿提醒着,菜已经包好被她拿在手上。
女人的手虽粗糙,但还是小小的,菜朝上摆着,手就被盖住看不见了。
“多少?”王斧从兜里揣出钱包,黑黑长长二折形。这年头用钱包的人很少。
王斧是混的人,可他又不是强盗,当然会带钱出门买东西。
在老头看来,这个后生就是不缺钱的了,“一毛。”老头心里乐,年轻女娃一聊就知道没买过菜,他就占了点便宜。
看后生这个劲头,自己今天白瞎摆了一天的辛苦终于能得到些回报!
王斧看着他,没说话,掏出两分钱扔到担子上的菜,“老头,这么大年纪还是讲点良心——”拖长的尾音和看似不经意的目光摄住老人不敢回嘴。
老人讷讷,随后挑起担子闷声走开,他不傻呐,后生可比他能吵架能打架。
绿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可绿还是感觉自己做错了什么。
王斧看了一眼笨女人,不发一言向回走。
绿委屈跟上,她也想变聪明呢。
☆、男人女人
绿还是被电灯惊吓到了。突如其来的光线,笼罩了整个房间,她小心翼翼地,让自己显得不那么一惊一乍。
似猫一样圆的眸子却暴露了女人的一切小心思。
绿知道自己还有很多要学!大拇指不经意间又搓了一下食指,关节在小手上显得粗大,肤质也暗淡黑沉。双手倒真是不大,小小的。
房间里纤毫显现,绿看着相公进了最东面一间房,迈着小媳妇步跟上。
男人掉头,笔直的双腿立住,黑色外裤灰仆仆。橘黄的灯光打在男人头上,鉴于身高差距,绿只能看见相公额前头发,油腻也板硬。
相公有点脏!绿在心里小声说。随后嫣红染上脸庞,她知道这是因为相公之前未曾成亲,无人打理。而且——
听过府里的娘子们叨叨过成年男子,绿总结下来就是,男人越是没空收拾自己,在外边越是忙,越是有面子。
绿对于未曾接触过的事物的认识,都是通过这些娘子和嬷嬷口中得知了。对此,绿通常深信不疑。
斧眉间蹙起小山,低下头看着面前老鼠样的“新婚妻子”,狭长的眼睛带着说不出来的阴鸷。
“啧——”语气携满不经意。
“嫁人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吗跟着我事情就会自己做完吗?”重心落在一条腿上,弯曲着单腿,自有糜烂气息,还带着黑暗。不怎清明的眸子上眼皮慵懒提上。
斧实打实地把绿给拦在门外。
“没有。”绿飞快回复,深深看了一眼斧。“可是还没看婆婆——”府里除了主子们和得近的奴仆,大部分的下人都是老爷在当地招收的,所以官话说得并不标准。
绿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官腔自是不标准。婆婆两个字被她念得又低又糯,像刚煮滚了的甜汤圆珠子。意外香甜。
男人的耳朵不受控制地微微动了动,站直了身子,认真对视这个好娘老子翻遍荒山野岭,给他找的——女人。
相公这是生气了吗?
绿忧虑地对视上了斧,眼珠子大大圆圆,盛满自责——她是饿着相公了吗绿又看向斧的肚皮。她懂相公是希望她去做饭,可是婆婆也很重要!
斧天生体质的高瘦,更何况实在黑衣的衬托下,所以肚子少有鼓起,常是瘪的。
嬷嬷说过,必须要孝敬公母,不能破坏规矩。绿将视线又停留在斧的眸子上,这件事她要坚持!黑曜石般的眸子闪出光彩,将寡淡容颜衬出了几分颜色。
貌似正要好好开始婚后生活的绿其实心里很是慌乱,如今她已经举目无亲,虽然不知相公为何接纳她,并给予了她爱意,但就这给了她逃避未知现实的理由——
她首要的事是回复相公的爱,而不是去思考现状,这里是哪里发生了什么默默催眠着自己。这能让她避免焦急与苦恼,让她镇静。
一如当年安静生长的姑娘,问题来了就逃避掉,安安稳稳长大了的结果就是——
斧看着面前这个脑袋拎不清的傻女人,深呼吸。他可没混到打女人,并且勉强还算得上是“自己的”女人。
蠢婆娘!
扯出不带善意的笑容,眉毛平整,完全没有弧度,也代表着男人不悦情绪,“乖,你现在去做饭,家里哪里需要收拾你就收拾,有事我会跟你说,空闲时间你就——”男人语音一顿。
“我会刺绣!”像争夺冠军一样,绿立马接上斧的停音。两只小手都抓着衣服下摆,两眼亮晶晶似是能与从女人身后射来的亮光争辉。
绿此时被陌生环境刺激下,机体产生的巨大恐惧笼罩了,急于摆脱恐惧感的她,思维能力已经很低了,根本不能察觉到斧的情绪。
“对,你就刺绣,你自己找找,家里还有针线。”斧完全是在敷衍绿了,女人只要不出去给他添麻烦,他就当家里养了个保姆,还能伺候上床。不亏。
虽然又丑又蠢!
男人可忘了保姆可不会给主人家生儿子。
“嗯!”嘴角划出漂亮的弧度,可惜绿此刻转身,男人没有看到,擦掌摩拳地要准备下一餐了。
斧转身进了不让绿进的屋子,打开灯,走向木柜子,从中翻出一个不起眼的带锁盒子,里面装下的东西却让人震惊——一大叠外币!
这可不是小县城能接触到的,更何况从未出过县城的斧。
垂落在大手上的纸币,被翻洗纸牌一般,在空中划出独有音符,数量太多,以至于半空中只觉那落下去的一张紧接着上一张。
男人目色于灯光之下不易分辨。
“累了,累了。”王小翠独自言语,给儿子办理婚事,感觉下地种田都比这轻松,全身累得慌。
腰身扭动,嘎嘣声响起,却是不在意,继续左左右右扭动着身子,这才舒爽送出一口气,外边夜色已沉,屋内火光照耀下,依稀可见窗外贴着的大纸。
“明天去看看臭小子,总算好好讨上媳妇。”念叨叨着,王小翠给铁锅低下的火,填了一把柴,锅里也加了一把水,原本即将沸腾着的热水瞬间沉寂。
外面传来一声狗吠,随后便是连锁一样,数声不同狗吠响起,热闹了村子,也安静了村子。
王小翠等着水烧开,洗洗睡。
从吃完晚饭后开始,斧就开始应付绿各种突如其来的问题,坐在家里面唯一的沙发上,听着蠢女人时不时地发问,心里有着更重要的事,三心二意的回复,竟很好地教会了绿一些基本常识。
也是绿困倦了,迷迷糊糊要上床睡觉,斧也跟着上床才回过神,他今晚都干些什么
和蠢婆娘过了一个晚上!
惊讶,驻足。
邪门了!斧看着女人脱掉外衣,爬上他的床,盖好被子,脑袋沾上枕头就立马平稳了呼吸。完全把他给忘在脑后,和之前有任何行动都要请示询问他的模样,简直天翻地覆的变化。
斧侧歪头,打量一眼女人。片刻,也脱了衣,上床。被单上还留有一股腥味,但空气飘散过后,更多的是男人长久睡出来的体味。
一夜相安无事。
“去县里?”贺家嫂子眼尖地抓住了乡间路上急急走过,背着蛇皮袋子的王小翠扯声道。眼睛缠绕着蛇皮袋子似乎急于打量出里面内容物,仿佛为了以免出了视线猜测的难度变大。
“是咯。”王小翠不吝啬地给了个大笑脸,“这么早出来做事,孙子还在睡着?”早晨日头不大,是个做活的好时候,但赶在这么早出来做农活的也少。
王小翠若非今日赶去县城,往常这也刚睁开眼醒来个混沌。
提到孙子贺家嫂子就高兴了,“诶呦,可不是嘛!就想趁着宝贝们都睡着,把事情搞清楚,然后再去伺候他们。”贺家嫂子手下动作快,并且精准无误,这会脚步又向前移动了两步。
接着说,“小翠呀,我知道你想着什么,你还是快走,看看你的媳妇,有没有揣上宝贝!”贺家嫂子大声笑言。宝贝宝贝这叫法是学着贺家媳妇的,两个小娃娃落地之后,这两字贺家嫂子成天能念上成千上百遍。
王小翠也笑笑,加紧脚步向前走。王小翠年纪虽不小,但常干着农活,力气不缺,背着物品,健步如飞!
绿是听着隔壁人家水龙头放水的声音醒的。
然后就发现自己被相公实打实地抱在怀里,瞬间脸红成了蒸炉里的大闸蟹。
不愿吵醒熟睡中的相公,就眼巴巴地瞅着。
相公睡着了之后看起来年龄小好多。绿心里轻语,目光勾勒着男人五官。晨光大方地撒向二人。
男人睡眠之中,眉目皆放松,就连硬朗唇瓣,也润了几分,啪嗒在头顶上的头发,显得无辜。最具特色的还是男人的眼睛,睁开时,尚觉得眼睛狭长,闭上更是。
在绿眼里,这双眼睛便是她最先接收到相公爱意的出处,所以呢,绿很喜欢。
嘴角又不由自主微微翘起,没有了红纸的涂抹,天然红润的嘴唇是这具身子唯一健康部位。
绿听着隔壁人家脚步声、锅勺相撞声、偶尔高声的话语,直到门被关上,一切复为安宁。相公还没醒。
轻轻动了动脖子,没想到立马收到男人反馈,止住。随后向早起的相公道:“早安。”微笑。
斧睁开眼睛就见女人微张开嘴,缩在他的怀里,然后一声“早安”。近距离可以使斧透过薄光清楚看见女人眼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晨光下斧的双眼闪烁迷糊一阵,就连心仿佛也被细丝轻轻弹动一下,随后一抽,短暂间隙过后,心跳复为正常。
稳住突变心神,定睛一看,还是蠢女人!
“嗯。”斧只给了个鼻音,便推开了绿,起身。推人的力道却意外轻柔,斧没有察觉。
看来昨天考虑问题思考太久了,脑子从昨晚那开始就一直抹不开。
斧内心深处不愿承认女人这么快地融入到他的生活里。
男人快速地套上衣服,站在床下看着仅发出细微声音着装的女人,还有床上被褥。
——应该是两个人睡觉被子小了,盖不着两个人,女人又先上的床,他睡着时估计夜间冷了,为了盖被和取暖才将女人抱在怀里的。
男人的眉头皱起。第一次正视到以后是两个人一起住了,并且另一个人是女人。
☆、媳妇婆婆
等绿高兴地捧出吃食的时候,发现相公已经不在屋子了。新的一天尚且欣悦的心情立马低沉,甚至慌张。
可绿在屋内找不到相公,她甚至不敢走到门口、窗边大声叫唤,更别提出门。
面上爬满害怕。
相公去哪了为什么留下我一个人?
惶恐紧张情绪下,早餐独自停留在桌上变凉,就连空气也变得稀薄。
王小翠打开门看到的情形就是,一个双目红肿湿润的女人突然从内屋跑出,高兴的模子在见到她的那一秒瞬间低落。
这个王斧!
王小翠想都不想就将罪推到了儿子身上,瞧瞧干的什么事!新娶的媳妇这才几天就让人哭了。并非王小翠挤兑儿子,王欣(王小翠小女儿)也常常被这个大哥惹哭。
王小翠放下蛇皮袋子,粗糙大手直接袭向绿的背,抚摸,并中气十足言:“不哭,咱女人不哭,有什么事跟婆婆说,婆婆帮你解决,掉什么金豆子呢!”满脸义愤,“要是王斧那小子做了什么对不起的事,你告诉我,我给你收拾他。”这是急了。
“难道他把你接过来就一直没回屋?”王小翠猜想,表情阴沉,心里把儿子骂了个遍,还有那早逝的死老头子。
绿不认识这个老女人,她之前一直害怕,躲在了床上,听见开门的声音,以为是相公回来了,便立马奔过来。
结果是个不认识的人!
听见来人的话语,她猜测这个是——“婆婆”,绿称呼,声音低哑,神色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