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昨天谢静筠听说平平自学了外语之后,当即叫人回家取来送给平平的。
孩子天赋异禀,学习一门语言讲究听说读写,谢静筠想着孩子这么努力并且聪明,万不能在物质上苛刻了。
小收音机既可作学习工具,练习外语,也可无聊时听听曲剧,放松一下。
东西是早上送到手里的,小巧精致,收音质量也是顶好的。谢静筠的情意很真,绿和王斧都有好好记住。
这倒是提醒了王斧,C市家里还没有电视机。回来之后光围着女人孩子打圈,便没觉得家里缺什么。
绿吃完碗里的最后一口,“我和你一起出去。”
这是跟平平在说。平平点头。
安安还在吃着呢,见此扭着身子说等等他。筷子扒拉得飞起,小嘴鼓鼓。
结果被平平警告了一眼,只好放慢动作。
王斧便干脆说,“好,屋子里酒气大,去街上走走,要是不想回来,就直接叫车回家歇着。”
王斧知道女人不爱热闹的性子,出去也好。
指节分明、有力的手拿起绿的外套,递给她。
王斧这般的模样,让一众汉子挤眉弄眼的,这还是王斧么。
之前就主动给女人添饭,现在还关心到女人待着的空气好不好。
啧——
当然,没有看不起嫂子的意思,只是对王斧改变的惊叹。
谁能想到这个曾经成天死鱼眼,看人从来斜睨着看人的男人还会有这么一天。
“嗯。”绿笑着点头,同时抱歉地跟各位说,“新年快乐,我和孩子们就先出去了。”
男人们挥挥手,笑着说好走。
绿又转头冲向王斧,没有劝诫少喝酒,只是道,“我在家等你。”语气不同于刚才和蒋成等人说话时,含有的新年喜悦和早退歉意。
绿忧心着尚未确定的事,右手摸了摸肚子。
王斧笑,“别等我,困了早点睡。”这番话又引来汉子们的龇牙咧嘴。
绿只是点头,至于听不听从,又是另一回事了。
等安安吃完,三人道了别,先行离开。
外面太冷,何况还是过年期间,很多商铺都关了门。
三个人走走就回家了。
昨天是因认了干亲之事,而今又是可能有了孩子之事,总之绿的心思全全没落在职工房里的王欣了。
而王欣也没有主动来找过。
安安回家路上还说,“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我想勇士了。”大眼睛看向妈妈,询问。
安安已经将C市的房子当成家了,那里不仅有妈妈平平勇士欢乐,更重要的是还有爸爸。
一家人出来也有五天了,没有勇士黏在身边,安安开始怀念了,他还没离开勇士这么久过。
绿秀气的眉毛展开,“过几天就回去了。”
笑着摸安安的头,“我们把勇士的东西收拾好拿过去吧。”
之前去C市,两辆车,能拿的东西只有那么多,勇士的东西更是一样也没带,这次回来,是得将勇士的物资处理好,拿去新家。
譬如绿给它做的小衣,安安闹着给勇士搭的小窝。
虽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但勇士对这些东西念念不忘,绿好几次见着勇士到处乱窜似乎找些什么,眼神寞落。
人会念旧,所以会整整齐齐地将东西收到箱子里去,等到某一天拿出来翻看,也是份美好回忆。
而某些方面没有自主权的勇士只得靠绿他们,替自己收纳过去,若非如此,将来便少了一份回忆的喜悦。
“好。”
…………
收拾好勇士的东西,三人待在一块,亲子间做着亲密又愉快的互动。
爸爸一直没回来,安安兴起,嚷着要看月亮。
可惜明星满空,就是没了月亮的影子,但三人拿出椅子裹着被子,欣赏着星星也是很有趣的。
县城里的房子本就不是挨着人群的,现在也不是大年头三天,硝烟味和鞭炮声消弭,将这里隔离出了小天地,盛放着母子三人。
在往年,绿还在忙碌,忙碌着照顾孩子,洗碗,打扫,总是不能歇停下来。
宁静的夜空,年间的喜悦,一切如此怡人,绿也忘了饭桌上思考的事。
三人静静交谈,安安又想要玩词语接龙。
“只能说两个字的,输了的人要被拍手板。”小家伙讲明规则,绿和平平都点头由他。
尽管拍输的人手板和拍赢的人手板没什么两样,毕竟力的作用是相互间的。
“我先开始——”童音高昂。
“星星。”第一下就出了错,若是都说叠词,那如何玩的起来。安安这是看着星星,被搞糊涂了。
绿不戳破,笑着接下去,“星光。”
“光盘。”平平快速接上。
安安卡住,一下子想不起来,好一会灵光一闪,“盘子。”
“子孙。”
“孙女。”
“女孩。”
…………
“脚趾。”
安安又卡住了,看着平平目光戚戚,怎么这么难呢?
他不能说趾头,因为头字说过了。
绿和平平都笑着看他。
“趾——趾——”安安噘着嘴,正要泄气。
余光瞥见爸爸,跳起来奔了过去,哇啦哇啦把困难说了出来,请求支援。目光闪现期待。
王斧这会儿还醉着呢,不过因为是儿子,绞着脑子也要帮儿子解决。
但当眸子扫到了裹着被子,笑盈盈的女人,大脑的思维功能便迅速衰退。
喃喃,“挚爱。”
这个词是当初给女人买镯子时学到的,王斧便再也没忘。
抛下儿子迎向女人,醉酒后的他没有了平日的痞气,脸上的肌块放松。
本能地要拥着女人,然而绿见到他就想起可能怀孕的事。
双眼氤氲,不自觉道,“我怕——”
平平安安都看了过来,纯净的眸子剔透,像绿的眸子一样。
王斧大手抱住女人,豪气说,“不怕,你男人厉害着呢——”
他根本不知道女人怕什么,只不过本能的安抚,以及展示自己的雄性魄力。
吹起口哨,继续说,“没有你男人打不赢的人。”洋洋得意。
王斧清醒状态是不会将自己的暴力在女人面前的。
绿眼眶更沉重了,似乎有眼泪要破开,打什么打——把你儿子打掉么!
于是男人被自己的挚爱推开,只留给他怒气冲冲的背影。
整个人瞬间清醒,怎么了——
狭长的眼睛变得大大的了。
☆、生足球队
王斧追上, 两个小家伙也都跟上,大家都不知道绿怎么了, 面上俱挂着疑惑、担忧。
“怎么了?”男人大手捞过女人入怀。
绿犟着脸不吭气,白净的脸蛋透着害怕与哀伤。
平平安安分立在大人两侧,也问着,“妈妈怎么了?”
家庭四人聚在一起, 共同关心着突发意外的绿。
三双眼睛齐齐望向自己。
绿望望孩子们,又看了眼相公, 在关怀的眼神中,终是松开紧闭的嘴唇,缓缓交代了实情,“我可能怀孕了——”
面颊部皮肉松弛, 竟是鼓着腮,试图憋着嚎啕和委屈不让自己哭。
王斧初听不信, 一是他自己一直有戴安全套, 二是女人绝不可能给自己戴绿帽。
可女人要哭不哭的样子一落在眼中, 便胡言哄道,“怀孕就怀孕, 怕什么,养得起。”大手轻轻拍女人的脸蛋。
又想起什么, “这一次我在身边,生孩子一定没事的。”王斧以为女人是因为第一次难产后吓着了。
安安也脆声道,“妈妈不怕。”小身子抱着妈妈的腿,传递温暖。
平平倒是想起什么, 问,“妈妈你是怕计划生育?”
计划生育这个词平平安安都不陌生,因为王小翠以前常在外人面前夸媳妇一口气就生了个龙凤胎,男孩女孩都有了,人生圆满。
而外人就会用酸溜溜的眼神瞅着王小翠,说着嫉妒的话。
如今只能生一胎,要想多要个孩子,只得躲到大山沟里生,孩子永远黑户口,一辈子似乎就这么看到了头。
绿一颤,而后点点头。却又反说,“妈妈不一定怀孕的。”
瞧着孩子都围在身边,绿不想让他们担心,推开了男人,跟平平安安说,“你们洗澡睡觉吧,妈妈没事的。”
不一定怀孕的。绿安慰自己,将内心的小纠结埋在深处。
王斧站在一旁,守护着。
“没事的。”平平拉着妈妈的手,一张精致小脸带着承诺和呵护。
“怀不怀孕都不怕的。”平平语气淡淡,有一种深藏不露的睥睨天下,谁与争锋。
“我们去洗澡。”平平沉稳地牵着绿的手走向小箱子,去拿换洗衣物。
“嗯。”绿将平平的衣物收拾出来,给平平放好水。过程中情绪稍稍稳定。
离开了平平,相公和儿子涌上来。
绿抬眼注视相公,又低头看着儿子。
男人了然,俯视,“安安你去门口守着平平,万一平平要你的帮忙。爸爸和妈妈要说说话。”
明晃晃地支开人。
不过安安是个灵慧的孩子,乖乖点头,“好。”
又说了一句,“妈妈不要难过,不怕的。”这才转身离开。
小背影还挺沉重的,似乎有了心事。
王斧这才揽着女人的肩头,进了卧室。
一进卧室,绿便主动趴进相公的怀里,坦白,“我月事两周没来了,上次也是这样,后来就怀上了平平安安。”
声音从怀里传来,有些闷声闷气。
“怀上了就怀上了。”王斧裹着女人,二人一同坐到床上,扒出女人的小脸,已经湿了。
“这有什么好怕的。”声音好奇又好笑。
这点小事都能让女人掉金豆子。
大拇指抹开女人的眼泪,想着女人这几年到底如何拉扯孩子长大的。
而绿听着男人说“这有什么好怕”的,心里便更慌、难受了。
绿以为,相公没把小生命当回事,急道,“可是超生的孩子要打掉的。”水润的眸子望向男人。
拽着男人的前襟,仰着花脸气呼呼又失落。
“孩子有生命了。太可恶——”绿不高兴地说。
以为相公不知事件的严重性,解释,“我以前见过的,怀孕都快要生了,硬要剖开,把孩子抱出来,淹到桶里。”
后面这些当然不是亲眼见到,而是从闲言碎语中听到的。
绿声音微微发抖。
当年初进医院的自己,由于陌生感而充满警惕,对于这件事的思考体会并不多,如今复述出来,只觉得残忍可怕,无法理解。
在抚养过两个孩子后的绿更能感同身受,那应该是和自己死去没有多大的差别。
脑袋埋进男人怀里,“我真的好怕。”
王斧看着在自己怀里瑟瑟发抖的女人,像是一朵脆弱的小花,寻求着庇护。
爱怜地低头亲了亲女人额头。
“没人敢打掉我们的孩子。”王斧肯定地说。
将已然团成一团的女人彻底抱到腿上,藏进自己的保护圈内。
语气自信不容置喙,“你就是生一个足球队也没事。”
如何相信呢?
绿抬头望着相公,眼角、嘴角下垂,等待着男人的下一句。
“你男人本领可大了。”眉尾上扬。
“超生也可以?”
两人开始一人一句。
“随便生。”
“可这是国家规定的——”
“国家规矩也是人制定的,人和人打交道,总是有办法的。”
“那他们怎么不可以——”
“因为她们男人没用。”王斧毫不客气地贬低。
“你真的可以不让他们打掉我们的孩子?”绿小心翼翼地摸着肚子,偏头再次确认,目光紧紧盯着男人。
“我的孩子,谁敢?”王斧一双眼睛锐利起来,面部的肌肉也随之变得凶煞。
然而绿并没有害怕,反而感到安心。
语气开始轻快,“那你怎么让他们不打掉我们的孩子呢?”绿不听到解决方案是不会放心的。
“给钱、托关系,不难。”王斧直言。
“这样真的可以?”
王斧没有嫌弃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询问,郑重道,“绝对没问题,你就放心大胆地生。”
绿长长舒了一口气,敞露自己先前的心里状态,“之前吓死我了。”
软软的声音带着份女人特有的娇。
男人拍拍柔韧的背。
“可是那些被打掉孩子的人不就很可怜。”压在身上的属于自己烦恼没了,绿开始心疼其他人。
绿没有留指甲,指头圆润,指甲盖光滑,淡粉色光泽显示着健康。此刻绿正用手指一扣一扣地,扒拉着男人衣前的口袋。
像是一只春天里躺在草地上左右啮草的小兔子,即便烦恼,也是简单的。
“是很可怜。”王斧并不在意,圈住女人调皮的手,把玩。
“为什么要计划生育呢?”
“降低人口数量。”
“有什么好处吗?”
原谅绿至今没法理解人居土地面积等词汇,在她看来,这个世界能起高房子,交通信息都很便利,粮食也高产不缺,为何却不让生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