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妈妈谄笑道:“那是,这家业兴旺与否,还是得看儿女争气不争气。”
周氏最爱听这话,当下赏了徐妈妈几分银子,让她拿去吃酒,自家转去抹牌去了。
马车里,陈氏又拉住萧枋细细问了她那日遇见卫启濯的情景。
萧枋羞赧低头,再度复述了一回。
她原本不想将此事告诉母亲的,但她有回跟萧杉提起时,被母亲听了去,她本以为母亲要训斥她,谁知母亲反而连连追问细节。
“这么说来,他对你还挺客气的,那说不得他真是留意到你了,”陈氏想想就有点小激动,“兴许真是咱们的运道要来了?这回可得趁着你弟弟这事多往国公府那头跑一跑,我正发愁着你的亲事,就遇见这种好苗头。”
萧杉在一旁插言道:“母亲,我觉着是你们想多了吧,人家兴许只是礼数周到呢?”
陈氏瞪眼道:“能不能说点好的!你看你妹妹生的一朵花儿似的,他四公子一见之下眼前一亮也是有的。”
萧枋被说得满面通红。
萧槿到了国公府之后,照例陪着太夫人叙话半晌。太夫人说话间便命丫鬟将卫启沨拿给她的那个锦盒取来递与了萧槿,萧槿只当是寻常的首饰,申谢后让自家丫鬟收了起来。
正此时,萧宗与陈氏领着三个儿女入内拜见。就学的事顺利得很,国公爷一听说他们是镇远侯府二房的人,当即便答应下来,还表示会向家塾的先生们引见萧岐。陈氏当时忽然觉得自己一家子似乎也是有脸面的人了。
卫老太太笑说萧槿坐的时候不短了,让她出去透口气。萧槿道谢而出。
卫启濯今日早早从家塾出来,一路赶过来时,转悠了一圈才看见坐在亭子里吃点心的萧槿。
萧槿瞧见卫启濯时,耳尖有些发烫。她那日脑子里是一团浆糊,之后回想起当时情景来,仍觉赧然不已。跟着仔细回忆了他那日都说了些什么,心里禁不住波澜翻涌。
不过虽然被一朵印象里的高岭之花表白多少有点惊悚,但想想这个人就是跟她朝夕相对的庄表哥的话,她心情就能平复许多。不论她对这个人从前的印象是高岭之花还是恶毒上司,她觉得能遇到一个喜欢自己而自己也刚好有好感的人很难得,所以她想要试着跟他相处。
萧槿低头啃了一口糕,起先还红着耳朵跟他低声说话,跟着听他讲起前几日那个粉头的事,忽地抬头,绷着脸道:“这显然是构陷,你往后可要小心。”又瞄了立在亭外的丫头一眼,小声道,“尤其小心你二哥,我觉着他心机挺深的。”
卫启濯见她一脸认真,心里一暖,不禁微微一笑,道了声知道,跟着便命人取来了两大把新鲜香蕉,道:“你拿去吃吧,这东西不能放,回去尽快吃完。”
萧槿默了默。送什么不好,送香蕉……
“表哥留着自己吃吧,这东西益处多多,表哥正是用功读书的时候。”
“我一个人吃不完这么些,会坏掉的。”
“你可以把它们挂起来。”
卫启濯奇道:“挂起来可以防腐?为何?高处不胜寒?”
“因为你把它们挂起来,香蕉们会以为自己还长在树上,这样它们就安心了,就不会变坏了。”
卫启濯一愣,跟着浅笑微微,啾啾说得好有道理。
将香蕉挂起来可以加快乙烯挥发也可以减小挤压面积,这才是悬挂法能够减缓香蕉腐烂的真正原因,但萧槿显然不能这么解释。
萧槿最后磨不过卫启濯,还是收了一把香蕉。她交代卫启濯要好生读书时,忽然想起了那个学渣卫庄。如果卫庄确实不在了,那么宋氏跟卫晏的命运岂不是还会按照上一世的轨迹走下去?
萧槿赶忙叮嘱卫启濯着人去找寻宋氏跟卫晏,说她昨晚做了个梦,梦见他们有麻烦,她心中不安。
卫启濯觉得萧槿的梦似乎都很准,比如她梦见卫庄落水,结果卫庄真的落水了。他想起卫晏那未尽的话,一时也有些不安,当即点头应下。
萧枋借口出来寻堂妹时,转过一处回廊,正撞见一个俊美的年轻公子迎面而来。
自打见过卫启濯之后,萧枋就觉得旁的男子长相都差不多,因而她一眼都没有多看,朝对方叉手道了万福便领着丫鬟迤逦而去。
卫启泓转身望了萧枋的背影一眼,对来升道:“去查查那是哪家的小娘子。”
来升探头看了一眼,心道少爷约莫是想添一房妾室了,赶忙点头应是。
萧枋赶过去见到萧槿时,见卫启濯似乎与萧槿相谈甚欢,心里有些泛酸。她偷眼睃看卫启濯,发现他并没往她这边看,心中难免失望。
陈氏将儿子送到卫家家塾之后,很是在各家太太面前说嘴了一阵子,觉得自家如今也有了靠山了。
八月十五这日,萧槿跟着季氏一道采购节日所需一应供品及瓜果回来,才坐下喝了口茶,就见一个丫头跑进来朝她行了一礼,道:“姑娘,舅老爷、舅太太并表少爷、表小姐前来拜访,老爷跟太太叫姑娘过去见上一见。”
萧槿倒抽口气,她如今听见“表少爷”三个字就忍不住想起卫庄。不过真正算起来的话,萧家的表少爷数不胜数。
“哪个表少爷?”
丫头答道:“陆家的迟少爷。”
萧槿细细一想,恍然大悟,原来是路痴表哥。
当初卫庄离开后,陆迟等人又盘桓数日,跟着便也离开了聊城。
一年多不见,陆迟身量又高了不少,人也越长越清隽了,出手更是愈加阔绰,给萧槿的见面礼翻了倍,变成了二百两银子。
萧槿吃惊不小,连连推辞,但陆迟执意让她收下,直道不过小意思而已。
萧槿深深吸气,她的表哥虽然奇葩多,但似乎都是土豪。
陆凝如今也更见持重,只是从穿着打扮来看,应当是尚未成婚。萧槿忍不住猜测,难道杜氏这回是想来京城挑女婿不成。
众人正说话间,一个小厮过来传话说荣国公府派了马车来接八姑娘与三太太,说有急事,请二位过去一趟。
萧槿诧异道:“大中秋的能有什么急事?”
那小厮道:“小的也不知,门房那头是这么传话的。”
季氏领着萧槿起身时,陆迟也站起道:“我也随着姑母和表妹一道过去看看吧,正逢佳节,我过去拜访一下也是好的。”
三人到得国公府后,陆迟递了帖子在门口等着,萧槿跟季氏先行入内。
萧槿头先也没觉得什么,后来渐渐觉得奇怪,领路的丫头竟然是将他们往二房的院落带,忍不住问道:“究竟出了何事?”
“回姑娘的话,二少爷今日与人出游时堕马了,如今正请太医瞧着。”
萧槿步子一顿,堕马?难道那件事提前了?
不过卫启沨堕马与她何干?
季氏也觉奇怪,询问个中缘由。那丫头犹豫了一下,道:“奴婢也不甚清楚,这是二太太的意思,奴婢只是领命办事。”
萧槿不想掺和二房的闲事,但又不好抽身,只能暂且跟季氏跑一趟。才一进院门,她远远地就瞧见了傅氏栖栖遑遑的身影。
她与季氏到得近前后,傅氏神色古怪地打量她几眼,跟着简单与她们母女二人叙了礼,将两人领到了一处偏厅。
“今日将二位匆匆请来,是有一件要事相商,”傅氏看了萧槿一眼,跟着转向季氏,踟蹰了一下,“还望夫人能应允。”
第50章
季氏一怔, 旋笑道:“夫人请讲。”
傅氏踯躅少刻, 终于开言道:“夫人应当也听说了, 犬子今日堕马负伤,如今尚昏迷不醒,我而今真是心如火焚。太医给瞧了半日, 说无甚大碍,只是外伤而已, 但犬子迟迟无法苏醒。我与二爷病急乱投医,便差人请了个道长来瞧了瞧, 道长说,这是惊悸过度引起的失魂之症, 须得一个旺月出生的、八字重的、涧下水命的人来从旁看护才能有转机,且那人顶好是女子。但我寻遍了阖府上下,没有一个三条皆能合上的。”
傅氏说着话,睃了萧槿一眼,跟着继续道:“后来在亲友里头寻时, 贵府六公子说五公子似乎就是旺月出生,又是涧下水命, 只是不知具体出生时辰,因而不晓得八字分量多少。五公子与八姑娘乃是双胎姐弟,想来也是旺月出生的水命,因而我此番特将二位请来,便是想询问一下八姑娘的八字。”
她口中说的“六公子”指的是陈氏的儿子萧岐。
萧槿嘴角微扯。这封建迷信搞得……她的八字确实很重,但纵然她三条全符合, 她也不会答应留在这里看护卫启沨。不过傅氏能提出这种要求,也是够自私了,果然很有当初的风范。
季氏意识到傅氏的要求之后,立等就恼了,但碍于情面也不好发作,牵了女儿的手就要走。
傅氏见状急道:“夫人莫要有顾虑,只是称骨而已,若是当真符合,夫人可与八姑娘一道留下,我也在旁看着,不会教人说嘴的。”傅氏焦急之下实则想以婚事为交换,但张了张口,终归是没说出来。
萧家三房瞧着确实不错,萧安如今也是正三品大员了,萧槿也只有一个胞弟,娘家那头应当也没什么麻烦。但傅氏眼光挑剔,总是觉着她儿子能找个更好一些的,她这些年留意了许多世家女,但最后又都被她自己一一给否了。她能容忍儿子一直不成婚的最主要缘由,就是她自己也没挑好。
萧槿不动声色地看了傅氏一眼。傅氏其实是个雷厉风行的刚强性子,但凡事一旦牵扯到卫启沨,她就极易失控,萧槿觉得傅氏兴许有点恋子情节。这应当也是卫启沨在伤了要害之后,傅氏变得日益心理扭曲的主因。
不过眼下这回,应当不是那件事提前了,否则若是卫启沨这回真的伤了命根,傅氏如今早就崩溃了。
季氏知道自己女儿八字重,因而越发不会答应。这要真是应下来,回头传出个什么不好的话来,女儿可怎么做人。若是做亲的话,女儿又曾跟她明言不喜卫启沨,她自己也更属意让卫启濯当女婿。
傅氏看季氏面色冷若冰霜,急得抓心挠肝,转而看向萧槿,求道:“八姑娘千万帮帮忙,沨哥儿在聊城时也是在贵府借住过的,八姑娘总是不能……”
“小女与令郎又无甚往来,请傅夫人慎言。”季氏沉声道。
傅氏一顿,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言语有欠妥当,笑了一笑,致了歉,随即再度询问季氏的意思。
她总是觉得她儿子相貌无双,小姑娘们看了没有不动心的,何况当初她儿子可是在萧家住的时日不短,她不信萧槿没见过她儿子。
季氏仍旧不肯答应。傅氏正着急上火之际,就听丫头报说四少爷到了。
傅氏眉头微蹙:“让他先回吧,这边正乱着,要探病改日再来。”
丫头犹豫道:“四公子说他有法子解夫人的困境。”
傅氏一愣,忖量片时,起身道:“让他进来。”
卫启濯入内朝众人一一见礼后,径直对傅氏道:“二婶何必大费周章,侄儿就可以去看护二哥。”
傅氏气道:“你又不是水命!”
“对啊,侄儿是金命,但侄儿是旺月出生,并且八字也够重,两条都合,那只要再随意找一个水命的人跟侄儿搭一起不就好了?”
傅氏瞪眼:“你!”
萧槿心中叹服,表哥你这个机智程度足以与你的颜值相配。
季氏凝思一回,想到卫启沨从前好歹也帮过萧家,便权当这回是偿还人情了,报上了萧岑的八字,道:“岑哥儿与槿姐儿八字略有不同,夫人看看这个八字可否,若是可以,便让岑哥儿来试试。若是不可,我也不会让槿姐儿留下来的。”
傅氏焦灼道:“可道长说最好是女子。”
“是最好,又不是一定要女子,”卫启濯叹道,“那就这么着了,我跟表弟去守着二哥,但愿二哥能及早苏醒。”
傅氏觉得这个侄儿根本就是跑来添乱的,一时间又急又恼,恨恨咬牙:“你是金命,沨哥儿是木命,金克木!你不能去!”
“二婶这话就不对了,金克木不是正好以毒攻毒?说不得二哥被克一克,立等就醒了。”
萧槿险些笑出了声,季氏也偏头掩笑。
傅氏瞠目半晌,气得说不出话来,随即想到儿子还昏迷不醒,硬生生咽下这口气,回身出去让道士给萧岑称骨去了。
傅氏刚走,季氏就回身问卫启濯:“四公子是金命?什么金命?”
卫启濯欠身答道:“剑锋金命。”
季氏喜道:“这个好!”
萧槿禁不住笑道:“母亲研究过命理相术?”
“余暇时学了一些。”季氏没说出来的是,其实她看这些也是想将来给儿女寻亲事时用。
“那母亲说说剑锋金命怎么个好法?”
季氏打量了卫启濯几眼,笑道:“此金于金命中属至强,乃百炼精钢。‘剑锋金者,白帝司权,刚由百炼,红光射于斗牛,白刃凝于霜雪,此金造化,非水不能生……’”
季氏说着说着,便将目光移到了萧槿身上。萧槿可不就是水命?
萧槿倒是没留意季氏的目光。她思量着季氏的话,觉着命理这种事真是奇奥,卫启濯将来确实贵极,不过越是这类百炼不屈的强者,越是不会信命,他们往往更相信自己。
卫启濯连连颔首:“受教。”
季氏含笑客套几句,又探问起卫启濯的属相。
傅氏折返回来时,就瞧见季氏跟卫启濯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五行和属相。傅氏一口气堵在胸口,她儿子如今可还人事不省呢!
傅氏说她问过了道长,卫启濯不必去了,请萧家的五公子去守着卫启沨就好。
萧槿趁机起身拜别。傅氏仍旧有些不甘心,但季氏不肯答应让萧槿留下,她也不能强求。
季氏跟萧槿出来后,言语之间提起陆迟,卫启濯方知陆迟也过来了。他不着痕迹地看了萧槿一眼,跟着寒暄片晌后便表示要去会一会陆迟。
萧槿适才去拜见陆迟等人时,陆迟的父亲陆修跟萧安在书房议事,后来听说季氏等人来了国公府这边,便索性也一道携礼前来拜望。
萧安等人听闻卫启沨的事后,前来探望了一番,跟着便打算与季氏等人打道回府。
陆家在京城置有一处宅邸,陆迟正欲跟父亲去萧家将陆凝跟杜氏接走,卫启濯提出要与他作杯,陆迟受宠若惊,陆修觉得这是个与卫家相交的好时机,笑着客套一番便让儿子去了。
陆迟跟卫启濯在雅间坐下后,仍觉不可思议。陆家跟卫家无甚交情,他身为官家子弟,今日不过是来走人情兼且送季氏与萧槿过来的,没想到卫家这位四公子竟然主动请他吃酒。
席间,卫启濯探问起陆家此番来京的目的,陆迟直言是因为他父亲要将他送到京师这边的闻道书院来,也顺道来为他妹妹选一门亲事。他母亲这两年挑挑拣拣,也没选着一门中意的,他妹妹似乎也不着急。陆家在京城这边还有几门亲戚,他爹娘一合计,索性往这边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