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看不起凤青,不愿与她为伍,且祁云仙尊并不是亲自教她,因为她的法力在决明山的所有弟子中中最低的,故而祁云仙尊将她丢给了大师兄,大师兄嫌她底子差,又将她丢给了其他的师弟师妹。
只不过出于不平衡的心理,大家不仅没有认真地教她,还处处为难她。好在凤青悟性不错,东拼西凑地倒也学了点本领,虽然仍是决明山最弱的弟子,但已经比之前进步了许多。
只不过这中间发生了一件大事,先前她在林中遇到的那只凶兽,并非是决明山的,而是异族入侵,因为决明山的灵气日渐衰弱,才给了异族可乘之机。
那头凶兽不过是异族派来打探决明山情况的,许是见凤青太好欺负,给了异族一种错觉,他们以为整个决明山都是弱鸡,如此便大张旗鼓地攻打了过来。
与异族打起来的时候,大家都在为了守护决明山而与异族死拼,凤青也是一样。只不过他们可以以一敌二、敌三甚至敌十,她却连一对一都打得很艰难。
最后异族自然是没有得逞,决明山的弟子都很厉害,几乎毫发无损,只有一个人受了伤,那就是凤青。
她不仅受了伤,而且较之那次被凶兽打伤的伤情,有过之而无不及。大家虽然没说什么,但是看她的目光明显鄙夷了许多。凤青也十分自卑,认为自己大家拖了后腿,给决明山丢了脸。
她自己挂着一身的伤孤零零地站在一旁,垂着脑袋不敢看人,视线中却出现了一双云白色的靴子。
“师尊……”凤青很不好意思地喊了一声。
“怎么又伤成这样?”祁云仙尊问她。
“是我学艺不精,给决明山抹黑了。”她垂头丧气道。
祁云仙尊斥了她一句:“学了这么久,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凤青抬起头来,看到大家幸灾乐祸的眼神,以及祁云仙君眸中的冷淡,登时慌了,眸中蓄起泪水:“师尊,是我不好,你别赶我走,我以后会更努力的……”
“谁说要赶你走的。”祁云仙尊忽然说,“以后,我亲自教你吧。”
“啊?”凤青猛地抬起头来,惊愕地看着祁云仙尊。
所有的绝命山弟子也都傻了眼:师尊怎么不按套路来?
可是祁云仙尊的话谁都不能违抗,如此凤青直接做了祁云仙尊的关门弟子,叫其他人又气又恨羡慕。
也是这时,凤青才发现祁云仙尊身子有些不好了。他说他亲自教她,可是实际上,他经常闭关,短则两三天,长则半个月,他每次闭关之前,都嘱咐凤青不要说出去,若是有人来看他,就找个借口打发走。
凤青严重怀疑祁云仙尊收她做关门弟子,是为了给他的闭关做掩护。他这个样子,凤青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不晓得祁云仙尊身子出了什么问题,但是她知道自己的血确实是大补之物,于是瞒着他,在自己胳膊上割了道口子,给祁云仙尊做了一碗汤。
她已经尽量用各种食材将血腥味去掉,可是祁云仙尊只端起来放在一闻,便忽然将碗重重地搁在桌上,沉着脸对凤青说:“这种蠢事,以后不要做了。”
凤青十分心疼地看着那碗汤,恳求祁云仙尊:“师尊,您就喝了吧,不然我这血就白放了。”
可祁云仙尊恍若没有听见,拾起她的手腕,问她:“割得这只?”
“你怎么知道?”她已经用法术治好了那道伤口,只是隐隐有些作痛,可能是因为动作不太自然所以才叫祁云仙尊看出来吧。
“傻丫头。”祁云仙尊放下她的手,脸上好像蒙上一层淡淡的灰色,“凤青,其实我……已经走到尽头了。”
凤青很是惊讶:“师尊,您怎么了?”
“纵使是神仙,也并非长生不死。”祁云仙君笑了笑,眉梢染上几分哀愁,“这绝命山灵气日渐衰弱,我已护佑不住。再过几日我便会遣散弟子们,你也随他们一起离开吧。”
“不可能,不可能!”凤青不能相信这个事实,她不想失去他这个师尊,她急得扯着他的袖子哭,“师尊,我血肉大补,我这就去把自己炖了,再熬一碗汤给您喝。您喝下去以后,一定会长命的。”
祁云仙尊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说:“我在这三界之中已经活得够久了,难得遇见你这样一个单纯的傻丫头。你便是炖了自己也没有用,这是三界轮回的天命,怎可逆转呢?”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凤青哭得上起步接下去。
“你若有心,便陪我过完这最后一段时间吧。你说的故事我都爱听,你送的果子很甜很好吃,你摘的花比院子里的都好看。”祁云仙尊抬起她的脸,给她擦了擦眼泪,打趣她,“别哭了,小脸儿都哭脏了,本来长得就不水灵。”
凤青撅着嘴,心里虽是心里五味杂陈,脸上还是破涕为笑了。
后来诸多弟子也渐渐察觉了祁云仙尊的异样,纷纷前来探望,可是凤青都以“仙尊身体不适不便见人”为由拒绝了。
后来祁云仙尊经过了长达三个月的闭关之后,出关的第一件事,便是宣布了遣散决明山所有的决定。
弟子们纷纷不解,祁云仙尊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即将在这三界之中消失的事情,这对他们来说是很难接受的。他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说自己已经倾囊而授,再无别的可教,弟子们都学有所成,如此便散了。
可是弟子们不愿意,他们觉得就算祁云仙尊不愿再教他们,他们也要留在这里侍奉他。
在祁云仙尊宣布解散弟子的一个月后,也只是走了寥寥几个人而已。而留下的人也不如先前那般淡定,他们纷纷开始怀疑祁云仙尊下这个决定的原因,甚至有人将这个原因归结于凤青身上。
渐渐地,大家都认可了这个原因,因为自从凤青来到这里以后,祁云仙尊屡次为她破规,而且现在整个决明山,只有凤青才能时常见到师尊,旁人若是相见,须得由凤青通报一声,即便是通报了,师尊多半也是不肯见的。
这日又有弟子带着一些吃食过来看祁云仙尊,凤青照例依着师尊的命令将他们打发回去,弟子们也不强求,将吃食交给凤青让凤青转交给师尊。
凤青自然满口应着,送到祁云仙尊房中,祁云仙尊看了一眼,说:“没胃口,你吃。”
凤青早已习以为常,坐下来大口小口地不一会儿便吃完了。
她正收拾干净了桌子准备出去,忽觉腹部一阵绞痛,喉咙灼热,呼吸也困难起来。
“师尊,师尊……”
祁云仙尊立马过来查看她的情况,发现她这是中了毒。
而此时本来已经离开的弟子忽然闯了进来,不止是他们,还有许多其他的弟子也跟着过来,他们看到痛苦的凤青,立即恼怒道:“果然都是你从中作梗,是你不让师尊见我们,是你偷吃了我们给师尊的饭菜……”
祁云仙尊听罢,大怒:“谁许得你们以这样的恶意揣测这个丫头?”
“如果不是她,师尊你为什么要遣散我们?”大师兄问。
祁云仙尊用仙术医治好凤青,将她抱去床上躺着,而后对诸多弟子说:“你们出来,我有话跟你们说。”
便是在那天,弟子们才知道了祁云仙尊大限将至的事情,整个决明山都笼罩在了一片哀愁之中。
大师兄为了不让师尊再为难,便帮着劝说弟子们离开。
凤青依旧是祁云仙尊的守门人,每日祈求他能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她心里满满地装着祁云仙尊,甚至忘了以她的修为,已经到了从灵物飞升成仙的时候。
直到那日决明山上空忽然乌云翻滚,冷厉的雷光勾勒着云边,剩下的弟子们纷纷计算着,是哪个要渡劫成仙了?
这是凤青第一次渡劫,她不晓得这劫雷是要劈她的,还瞅着天空犯困惑:这天气咋这么异常呢?
第一道天雷打下来的时候,凤青被劈得怀疑人生:欸这雷怎么还打人呢?
待到第二道天雷落下的时候,凤青忽然被人抱在了怀中,那样清冷的气息,却是透出微微的暖意来。
余下的天雷,她只承受了最后一道,那一道雷将她直接打晕,她听见祁云仙尊的声音,透着疲惫和释然:“丫头,别记得这个……”
如此她便真的将这件事情忘了,她一直不知道祁云仙尊究竟是怎么失踪的,原来大师兄说的是真的,祁云仙尊真的是她害的。
直到孟行之死的那一刻,这段记忆才终于回来。
原来师尊是真的没有了,可是孟行之又是谁?
她在阴间游荡了数日,最后决定去天上找司命神君问问。
司命神君一见到她,便是扼腕叹息:“这劫,你终究还是没渡过去。”
他说本来并没有安排孟行之这一劫,但是因为她改变了自己的命格,与宋朝歌在一起了,所以她与宋朝歌一样,都是要渡情劫。
祁云仙尊是凤青心里打不开的一个死结,倘若她不能将这个结打开,那么即便是她从凡间回来,那也与之前的她没什么两样。
除了决明山的弟子,旁人都不知道祁云仙尊已经羽化的事情。可是决明山的弟子是绝对不会说出这件事情的,因为他们心里都不肯接受这个事实。初时他也不知道,直到他做了司命,查看了所有关于祁云仙尊的事情,又掐算了时间,这才推测出祁云仙尊已经不在的事情。
“所以你知道孟行之是谁对不对?”凤青激动地看着她。
司命神君点点头:“他是祁云仙尊留在三界之中的执念,应该是因你而生的,最后他因你而死,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凤青再也忍不住,捂着眼睛哭了。
司命神君拍拍她的肩膀,说:“已经过去两万多年了,想来这件事已经在你心里磨出了茧子,纵然伤心,也要比一开始就知道事实而容易接受许多。莫要哭了,你师尊想来也是不愿意看到你哭的。”
凤青咬着嘴唇,好半响才止住了哭泣。
司命神君拿出一个镜子,对她说:“你看,这里有个人,比你还要伤心欲绝。”
凤青红着眼睛往镜子里看去,却发现那镜中之人正是宋朝歌。他衣冠端正地坐在那里,头发束地整整齐齐,面上清瘦了许多。他就那么坐着,怀中抱着一件嫁衣,他什么动作都没有,宛若一座石像。明明脸上什么都没有,却好似有汹涌的绝望与伤心涌了出来,叫凤青心中一痛,几欲喘不上气来。
“你死后,他每天晚上,都要这样枯坐到后半夜。”司命神君说,“你任性这一回,却是短了他好几年的寿命,他此生要经历大风大浪似的情劫,你已经让他经历了两次生死情劫,倘若你再不回去,他怕是挨不过一年,这身子便被自己搞垮了。”
“我还能回去吗?”凤青问他。
“你在凡间已经死了三年了,自然是回不去了。”
“我对不起他……”凤青望着镜中的宋朝歌,十分心痛与不舍,“是不是他回来以后还要再一次渡劫,是不是那时我就不能陪他了?”
司命神君看着她,说:“是,倘若真的活不了多久了,那他是得再渡一次。”
“哦。”凤青伸出手,摸了摸那镜子,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却是烫得她心口快要灼伤了。
“凤青,你此生撩拨了他,还欠他一个圆满的结局。”司命神君将接下来的关于宋朝歌的命格说给她听,“皇帝和皇后会安排太傅家的千金林天香嫁给他,他不喜欢林天香,两人相敬如‘冰’,直到他郁郁而亡。”
“你别说了,我听不得这样的话。”她鼻头一酸,方才刚稳住的情绪,这会儿又要崩溃了。
司命神君看着她,半响,忽然说:“我再给你一次改变他命格的机会,你要不要?”
凤青讶异:“你说什么?”
“你现在终于放下了你的师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借由林天香的身子重生,但是你不可向宋朝歌透露半分你的真实身份,当然如果他猜到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司命神君话中有话,笑着说,“我需要你去帮助宋朝歌延年益寿,让他安稳活到他该活的年纪,这也算是让你将功补过,你可愿意?”
凤青使劲点头:“我愿意!”
在她还来不及问他为何要帮自己是,便被他推了一把,耳边只剩他的声音:“去吧,别叫我们失望。”
很快,凤青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这时,司命神君忽然说了一句:“已经走了,你可以出来了。”
旋即,他的身边出现了一个人,墨发竹衣,眼神清澈:“多谢。”
“谢我做什么,那是你求天帝的功劳,我不过是替你传了个话儿。不过澜竹,”司命神君看着他,替他发愁道,“守卫天河可是个苦差事,你当真要去做?”
“那有什么苦的。”澜竹无所谓地笑了笑。
“也是,再苦也苦不过看着自己喜欢的人投入别人的怀抱,偏偏还是自己一手促成的,你说苦不苦?”司命神君同情地看着他。
“休要乱说!”澜竹白了他一眼,转身离开,“走了,记得别告诉她这件事。”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头,说,“不过若是她问起我去了哪里,你倒是可以告诉她。”
司命神君摆摆手:“若是永远见不到她,对你来说也挺难的,我知道。”
京城的太子府冷清了三年,今日终于迎来了一件喜事,太子要成亲了,娶的是太傅家的千金林天香。
红绸铺满了大半个京城,街道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好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所有的人都很高兴,唯有新郎官看上去神色不太好。
白日的喜庆与喧闹过后,太子府又归于平静,新娘独守空房大半夜,始终等不来自己的新郎。她肚子饿,便摸了一颗枣,塞到了喜帕下面那张樱桃小嘴里……
然后可怜的新娘就被一颗枣给噎死了。
凤青醒来时,喉咙卡得喘不过气来,她好一阵捶胸顿足,却仍是被卡得半死不活。最后没有办法,她试着念了一个仙诀,没想到居然真的将喉间的东西吐了出来。
原来是一颗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