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长夫人朝她挤眼,看着雉娘,“侄媳妇,听出你婆婆的言之下意没,这是让你和川哥儿赶紧给她生孙子。”
“儿孙都是缘份,万般不能强求。雉娘你可别有负担,娘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雉娘看看她们,觉得自己不知道该如何答话,索性嗯了一声。
几人吃着瓜果,又说了会话,等到丑时,都有些熬不住,胥夫人提议大家都各自回去睡觉。
将婆婆和婶娘送走后,雉娘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卧房中仅她一人,她洗漱后上塌,盖上锦被,闭眼。
迷迷糊糊间,被窝里挤进一个高大的身子。她心知必是夫君,嘟囔一声,并未清醒。
约四更时,有人轻轻地抚摸她的脸,将她扰醒。
一睁眼,就见大公子穿戴整齐,坐在塌边上,看起来清俊出尘,也不知昨夜里有没有睡觉。
他的手中,拿着一个大大的红封,递给她。
“压岁钱。”
她一愣,多少年了,她都没有收过长辈的压岁钱,没想到时隔多年收到的第一个压岁钱是自己的丈夫给的。
“什么时辰了?”她的声音娇憨中带着一些含糊。
“已过寅时,祖母和母亲都起身,今天是大年初一,命妇要进宫朝拜。”他轻声地说着,将她扶起来。
“哦。”
“我们等下去另一个地方,去城西的济业寺中上香,希望能烧上头香。”
头香?雉娘有些明白过来,应该就是新年的第一柱香,她麻利地起身穿衣,唤乌朵青杏进来。
梳洗过后,夫妻二人赶到府门,目送胥老夫人和胥夫人进宫。
天还黑着,火红的灯笼将府里映得亮亮的,马车消失在黑夜中。夫妇二人转乘另一辆马车,往城外驶去。
一直到城西,天都没有转亮,不过因为有积雪,倒也隐约看见模糊的影子。
进寺的石阶已经被清扫干净,寺中的僧侣们想来早早就起,打扫这些石阶,以便香客们上香。
修长的男子牵着娇小的女子,两人拾阶而上,幸好积雪被扫过,否则人极容易滑倒,远处影影绰绰地看着有人走来,想必其它要来进香的人也到了。
到寺中时,大和尚早就守在门口,见到胥良川,忙上前相请,“阿弥陀佛,胥大公子里面请。”
夫妻两人进去,里面一个人也没有,雉娘小声地道,“夫君,真好,看来我们是第一个到寺中的。”
胥良川闻言一笑,旁边的大和尚双手合十,鼻眼观心,神色未变。
他们自然是上了这头一柱香。
跪在蒲团上,雉娘连嗑三个响头,双手合十,心里念着感谢佛祖。以前她从不相信世间有佛祖,现在她慢慢有些相信,要不是佛祖,自己哪能有这般奇遇,能在异世中开始另一种全新的人生,完全不同于前世的生活,有丈夫,将来还会有子女。
若举头三尺真有神灵,恳请神灵为死去的原主超度,让她安息,愿她来生能投个好胎,有父母疼爱,衣食无忧,幸福安乐。
她虔诚地祈祷着,又磕了三响头。
两人进香退出,佛堂外面一角闪出两个人影,正是文家叔侄二人。
文齐贤想上前打招呼,被文沐松用手势制止。
“怪不得寺中的和尚一直推迟说时辰未道到,将我们拦在外面。竟是等胥家大公子来上这柱头香。”文齐贤有些不服气,低声抱怨。
文沐松望着另一边墙角,那里还挤着几个人,在相互取暖,看起来都是京中普通的人家,或是附近的百姓。
他们早早就来了,寺中的和尚却一直说佛堂未开门,拦着不让人进去。
“捧高踩低,不仅世俗中人欺下媚上,佛门亦如此。”文沐松复杂地看着不远处的夫妻俩,娇小的女子似被男子护在怀中。
他的手握成拳,总有一天,他也要拥美在怀,坐享他人景仰,受别人敬重。
前面的胥良川隐有所感,背后的一道目光让人极其不舒服,他回过头来,正好看文家叔侄的方向,墙角的两人一闪,躲到黑暗中。他清冷的眉皱了一下,虽然看不清,但仅凭轮廓已猜出是谁。
雉娘感觉他身子停顿一下,问道,“怎么了?”
“无事,天黑看岔了。”
两人出来后,天开始发灰,路上前来进香的人渐渐增多,可以听见议论声和说话声,有的声音洪亮的,有的带着沧桑,句里行间透着对生活的祈盼。
夫妻二人坐上马车,命车夫直接回府。
第84章 捅破
马车沿途驶着, 天色开始慢慢亮起来, 路上的都是三两成群的身影, 相互地问好着,说着祝福的吉祥话。
雉娘的脸上一直都带着笑意,这样平和安宁的日子, 是自己前世里做梦都想拥有的。
胥良川感觉到小妻子的好心情, 让车夫速度减慢, 悠闲地缓行。
等初阳朝升时, 两人才到家,进宫的人还未归。
近午时, 胥老夫人和胥夫人踏进家门,饿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雉娘早就让下人备好饭食, 人一到,就可以开饭。
下午男人们都要出去, 年前家中有丧事的官员,都会在下午设好灵堂, 相熟的世交好友都要上门去拜新灵。
女眷们则闲下来, 胥老夫人和胥夫人站了一上午, 体软腰酸, 都回房去休息。雉娘开始准备明日去赵宅的东西, 和海婆子细细地商量着,除了胥府公中出的东西,再从自己的库房里加上一些。
海婆子夫妇俩不愧是皇后养出来的人,前年庄子上收的粮食, 一半都卖给了军中。余下一半中的一半卖进粮行,其它的都存在库中。
乌朵和青杏两个丫头也很快就适应胥府,青杏本就是夫君送的人,对胥府肯定是不陌生的。乌朵则和执墨有些交情,在执墨的引领下,也很快就熟悉胥府的人际关系。
胥府主子们少,下人们各司其职,鲜有勾心斗角的事情。
次日,夫妻俩同行,一起回了赵宅。
巩氏和赵书才早就翘首以待,巩氏比起从前来,明显多了一些气势,和赵书才站在一块,光彩照人。相比起老实端正长相的赵书才,如同主子和仆从。
夫妻俩张望着,看见宽大的马车驶进巷子,停在门口。首先下车的是胥姑爷,然后才是小女儿。雉娘最小,却是姐妹中第一个回娘家的,赵书才的心又往小女儿这边偏。
大姑爷新婚几天就养小妾,做为岳父的赵书才哪里喜欢得起来,二姑爷更不用说,平家都不认赵家这门亲,这姑爷也不知做不做得数。唯有胥姑爷,出身高又顾及他们的体面,还会提点他一两句。
他亲热地将女儿女婿请进家门,不一会儿,段府的一行人也到了。段大人赵氏和赵凤娘段鸿渐夫妇,都一起上门。
众人进屋,女眷们先去看望赵老夫人,男人们在正堂坐着喝茶。
老夫人的精神尚好,看起来长了不少肉,赵氏真诚地对巩氏道谢。巩氏连说是自己应该做的。
看过老夫人后,几人去了雉娘原来的房间。赵氏的眉头一直是锁着的,凤娘看上去也不是太开心。等进了屋子,赵氏才道出原尾。
赵燕娘婚前一天发生的事情,知情的除了她们这些主子,最重要的就是燕娘身边的曲婆子和丫头木香,赵氏一直将两人关着。谁知道除夕夜里,下人们都顾着吃喝,略有疏忽,关着两人的屋子不知被谁给打开,将两人放走。
赵氏发现后,就立马悄声派人搜寻,一直都没有找到。府里那放走两人的下人也没有查出来,她感到有些不太妙,和凤娘商量许久,也商量不出什么。
她忧心如焚,“燕娘婚前失贞,若是传扬出去,先不说名声,就怕陛下听闻,怪罪段家和赵家,那两个奴才若是私逃出去,倒也不怕。就怕被有心之人带走,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她们毕竟是赵家的奴才,我想来想去,来和大嫂讨个主意。”
巩氏听完,看了一眼雉娘,雉娘道,“姑姑,二姐嫁入平家,听说是圆了房的。既然圆过房,而平家也没有说什么,想来是二姐用了什么法子蒙混过关。那曲婆子和木香不过是下人,你当初为何不将两人卖得远远的,反而留着生祸根?”
赵氏当然不会说实话,她关押曲婆子木香,确实是为了防止两人出去乱说。最重要的原因是她想留个后手,以后燕娘真的得势,有这两个见证人在,也好拿捏燕娘,不愁燕娘不照应段家。
她哪能料到两人竟会逃出去,又是这大过年,真让人糟心。
“也是我当时没想太多,想着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总是好的。等以后燕娘在侯府站稳脚,生下个一儿半女,坐实少夫人的名份,再来处置她们。谁能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赵氏痛心疾道,一脸的后悔。
赵凤娘安慰赵氏,“姑姑,你也是好心,一心为燕娘打算。眼下就是好好想想,如果那两人真在外面乱说,该如何是好?”
曲婆子和木香只是下人,说出赵燕娘婚前失贞的事情对她们并没有好处,除非她们逃离段府是有人谋划的,谋划之人有所图,才会让她们说出燕娘之事,否则给她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抵毁主家。
赵氏的脸色很不好,最近她思虑太多,常常夜不成眠,就算是抹得厚粉也盖不住憔悴的面色。
燕娘嫁入平家,她私心想着是皇后的手段,但有时候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患得患失。不停地忆起她和皇后当年的主仆情份,揣摩着皇后会不会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常常思着想着,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
昨夜里发现两个奴才不见,更是控制不住地往最坏的地方想,越想越心惊。万一弄不好,扯出许多事情,那她这些年的隐忍全都白费。
她心里咒骂着燕娘,要不是燕娘作妖,哪会惹出如此多的麻烦。
大年初二,当女儿的都没有回来,这燕娘也是真不像话。
“大嫂,燕娘夫妻俩怎么还没有到?”她问巩氏。
巩氏心里巴不得燕娘不要来,面上却露出忧色,“不知是不是被什么事情绊住脚?”
兰婆子立在后面,脸露不忿,“夫人,你就是好心,奴婢都替你不平。二小姐哪里是被事情绊住脚,分明是瞧不上娘家。”
“不得多嘴。”巩氏低低制止她。
她低下头去,脸上愤懑。雉娘连忙问道,“兰妈妈,你快说说,二姐又怎么了?”
“三小姐,奴婢逾越了,但奴婢就是替夫人不值。年前夫人派奴婢去侯府给二小姐送年礼,谁知二小姐竟然将东西丢出来,还说什么她在侯府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还说夫人送去的东西是狗都不要的破烂货,夫人顾及体面,没有声张。依奴婢看,二小姐怕是眼里只有侯府,早就忘记娘家。”
赵氏的头发晕,她觉得自己太傻,怎么就会相信燕娘那个没脑子的能成大事呢?就算是有皇后相帮,这作死的蠢货,也成不了气候。
谁家姑娘出嫁后,就嫌弃娘家,娘家再不好,也是女子在夫家安身立命的倚靠。燕娘倒好,一嫁入高门,恨不得一脚踹开娘家,又哪里会提携段府。
“这燕娘真是太不像话了。”她气愤地指责着,见巩氏低着垂泪,又安慰起来。“大嫂,燕娘不懂事,可她是赵家的姑娘。她的名声一坏,凤娘和雉娘也落不下好。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曲婆子和木香,将两人带回来。她们是赵家的下人,身契也在赵家,大嫂你看怎么办?”
雉娘暗道,这赵氏不会是想让娘来背锅吧。她淡淡地道,“不过是两个下人,有什么可担心的,她们离开赵家就是逃奴。处置逃奴交给官府就行。”
赵氏和赵凤娘齐齐地望着她,异口同声地道,“不行。”
“有何不行的,越是偷偷摸摸的,别人越容易猜测。我们大大方方地去报官,别人反倒不会说些什么。”雉娘立马反击。
赵凤娘又露出以前的那种神色,这个三妹妹,她是越来越看不明白。难道就是因为嫁入胥家,有了底气,开了眼界,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她心里否认,或许她从一开始就错看了雉娘。
“雉娘,燕娘再如何不是,也是我们的姐妹,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不管。曲婆子和木香俩人万一是被有心人带走,那么定然是针对燕娘,我们一定要帮她。”赵凤娘说得情真意切,语气温婉。
雉娘认真地看着她,道,“大姐真是我见过的心胸最宽广的人,二姐百般设计夺了你的亲事,你无怨无恨,还处处为她着想。不知道二姐看到大姐这么帮她,会不会心生愧疚。”
赵凤娘低下头,“我是她的大姐,纵使她有万般错,我也会一直拿她当妹妹。”
雉娘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看一眼赵氏。
赵氏仿佛也是头一回认识这个侄女,她现在发现这个侄女和当上皇后的主子很像,不仅是长相,而是说话绵里藏针的样子,像了十成十。
昨晚除夕,陛下和皇后娘娘赐了菜,赵家有,胥府有,常远侯府还有梁将军府。
大嫂和雉娘受宠,与其指望燕娘,还不如巴着这母女俩,说不定关键时候还能说上话。
她眼神微动,叹了一口气,“凤娘太善,什么都替别人着想,燕娘那般对她,她都以德报怨。不过雉娘说得也对,曲婆子和木香不过是逃奴,我们悄悄地找反而让别人猜疑,不如大大方的。只是现在恰好赶在过年,初三过后衙门才开,我们先找着,实在是找不到就报官。”
“这样也好。”巩氏赞同。
赵氏转向雉娘,“听说胥家的二公子和梁将军的女儿订了亲,梁家可是开国功臣,世代深得天家器重。那梁家的姑娘性子必然有些骄纵,赵家和梁家不能比,你以后要好好和梁小姐相处,凡事多忍让,家和万事兴,夫家也会看重你。”
雉娘应了一声。
赵氏有些不太满意她的态度,不过也没有说什么,转向巩氏,说起赵守和的亲事,“守哥儿年纪不小,之前胡夫人托我向你探话,提的是蔡家的二小姐,不是很合适。前些日子方家的小姐来做客,我见方家小姐气质不俗,听说方家还有个二小姐,算起来和守哥儿也相配,不知你意下如何?”
巩氏有些为难,“方老夫人也和我提过,我和老爷左思右想着,还是暂且不应下,一切等守哥儿春闱过后再说。”
赵氏更加不快,这母女俩人,个个主意正,不拿她的话当回事。真是底气足了,心气也高了。
“也好,不过是侄子的婚事,倒也轮不到我这个当姑姑的操心。”她话里带着一丝怨气,巩氏和雉娘都当做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