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氏抚额顿了半晌,亲事已成,再无反悔的余地,也少了顾忌,终决定对女儿说实话,“这幅画其实是老夫人的!就是你当初从你祖母那里借来的那幅!”
宋兰芝愣了愣才明白过来,自己当初从祖母手中借来的画就是今天从刘家带来作为贺礼的画,可是祖母的画是怎么到了刘家的?不由将这个疑惑问了出来,“那为什么……”
在看到詹氏欲言又止的脸时宋兰芝突然全都明白过来了,“原来母亲当初让我从昨天手中借画就是为了掉包是不是?可是为什么后来又让我再借一次?”
詹氏让宋兰芝再次借画,又故意引了宋兰香来闹,趁机毁画,又提议让姚可清修补,为的是将掉包的罪名嫁祸给姚可清,没想到赝品被姚可清当场识破,计划失败,反被孙氏得了赝品拿出去卖,她费尽周折让人去买画,结果银子拿了,画却被人卷走,如今想起来尤还觉得生日。
“现在不是说这个时候!”詹氏稳住心神,继续劝说女儿,“若是此画不毁,宴会结束后老夫人必然会追究此事,到时候你母亲我……”
詹氏打了一手苦情牌,宋兰芝于心不忍,却并没有一口答应,“母亲先告诉我您为什么要掉包祖母的画,画又为何出现在刘家!”
760、残酷
“是为了跟刘家结亲!”面对女儿的要挟,詹氏直言不讳,“那年你参加宫宴回来我便觉得哪里不对劲,后来我再三询问你的贴身丫环才知道你在宫里见过了刘大公子,广平侯府和平国公府门第相当,刘大公子又是你自己看上的,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要成全!”
提起自己对如今的夫君一见钟情的事,宋兰芝羞涩的垂下头,詹氏看在眼里又是一叹,“可是当时广平侯看上的是桂郡王家的郡君,能让广平侯改变主意的就只有他的母亲刘老夫人了,我打听到刘老夫人喜欢画圣的画,可是画圣的画那么贵重,我能去哪儿找?好在老夫人那儿就有一幅,可是价值数十万两银子的东西,老夫人怎么肯就这么给我呢?我只能……另寻它法了……”
詹氏口中的另寻他法就是掉包,用高价伪造出来的赝品换了老夫人的真迹,然后用真迹去讨刘老夫人欢心,刘老夫人一高兴,就逼着儿子给孙子换个订亲对象,极其孝顺的广平侯连原因都不问,直接按照自家母亲的吩咐来宋家提亲了。
宋兰芝听完詹氏的解释有些不敢置信,不敢相信自己的婚事竟然是用这么不光彩的手段得来的,她一直刘家是看中了她这个人,是夫君也同自己爱慕着他一样爱慕着自己才向宋家求娶的!
“怎么会是这样……”宋兰芝喃喃自语,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我知道你接受不了这件事,所以也一直没告诉你,若不是你逼问,我也不会说的!可是无论如何,亲事已成,你们夫妻也举案齐眉,结果是好的,又何必在乎过程!”
詹氏是个注重实效的人,只要结果光鲜亮丽,她并不介意过程的灰暗。
可是宋兰芝在乎,“那不一样!不一样!刘家是为了钱才娶了我……”
所以她的嫁妆才那么丰厚,所以她成亲第二天刘老夫人就旁敲侧击的让她将嫁妆交出来,当时她以为这是与其他人家一样,敲打考验新媳妇的手段,所以并未放在心上,时至今日她才明白刘家就是贪宋家的钱财……
真相如此残酷,一直沉浸在美梦里的宋兰芝接受不了血淋淋的事实,一个劲儿的流泪。她怪不了母亲,母亲也是为了满足她的心愿,她也怪不了夫君,夫君也是听由父母之命的,她只能怪自己,怪自己太天真。
比起女儿的天真烂漫,詹氏要实际的多,毫不留情的泼冷水,“世人逐利,本是人之常情,若刘家只是一介平民,刘大公子只是一介布衣,你也不会看中他!”
宋兰芝不由迟疑,心中其实也明白刘大公子若不是出身广平侯府的贵公子,她第一眼见他时必然不会那样心动,她看中的是俊美的广平侯府嫡长子,二者缺一不可,母亲说的果然不错……宋兰芝激动的神情渐渐萎顿下来。
虽然跟女儿说这些有些残酷,可是女儿既然已经嫁作人妇,面对着一个陌生的家族,不能再像做姑娘时一样纯真了,这些话她早晚要明白,那不如让她早点儿明白过来,早点儿担当起她该担当的事。
“你放心,我给你陪嫁的陪房丫环都是精心挑选过的,有他们协助,你一定可以管理好整个刘家,你是刘家长媳,其他弟妹进门后也不敢忤逆你,至于刘老夫人,母亲自有法子让她不管插手你房里的事!”
残酷过后,是母爱的温柔,宋兰芝稍觉慰藉,记起自己一进门时母亲吩咐过的事,也明白母亲的用意,若是此事东窗事发,祖母必然会降罪母亲,到时候母亲在宋家失去了地位,自己在刘家也无人照应,权衡再三,终是决定听从母亲安排,“我这便去找四嫂!”
詹氏满意的点头,亲自为女儿梳妆绾发,又一路将她送到与长公主府相通的角门,直到宋兰芝的身影完全看不到了,这才折回去等消息。
深怕以老夫人的性子会忍不住,随时随地都可能会从宴席上下来追问母亲,宋兰芝一刻也不敢耽搁,几乎一路小跑的到了双清苑,喘息未定就给姚可清请安,“四嫂!”
宋兰芝气喘吁吁,面带不安,似是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眼眶微肿,眼珠泛红,俨然是才哭过的,可却又强作一副笑脸,其中必有文章。
姚可清仿若未觉,笑眯眯的请宋兰芝落座,“你来的正好,刚做好的虾仁饺子,要不要尝尝?”
宋兰芝一心记着那画,哪有心思吃东西,忙推辞,“我才在母亲那边吃过了,不饿!”
姚可清也不劝,自接过房嬷嬷递过来的碗筷,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刚起锅的饺子烫嘴的很,姚可清吃的极慢,好半天才吃了一个,宋兰芝看的着急,可是大家族素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宋兰芝又不敢随意插嘴,只能在心里暗暗着急。
好在姚可清只吃了两个就放下了碗筷,问她道,“你不在那边热闹,跑我这儿来干什么?我记得你最爱热闹了!”
“我……我嫁人了自然要贞静一些!”宋兰芝一边应付姚可清,一边满屋子搜寻那幅画,可是却连个影子也没看到。
姚可清将宋兰芝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只作不知,与她闲话着,眼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宋兰芝终究忍不住了,开口问道,“祖母给四嫂的画呢?”
“什么画?”姚可清装傻道。
“就是那幅《冬宴图》呀!怎么看见呢?”宋兰芝有些急道。
“哦《冬宴图》呀!”姚可清作恍然大悟状,“那幅画那么贵重,我又只是代替老夫人保管的,哪里能摆出来,自然收起来了!”
“那能借我看两眼吗?”宋兰芝一脸希冀道。
“这……”姚可清迟疑了。
宋兰芝伸出一根手指比了比,“我就看一眼!看一眼就好!”
“可……这是老夫人的东西……”姚可清还是犹豫不定。
宋兰芝索性撒起娇来,“好嫂子,就给我看一眼嘛,我真的是太喜欢那幅画了,忍不住就想看看!”
姚可清经不住宋兰芝的撒娇,有些松动,却还是忌惮老夫人,“若是老夫人知道了……”
宋兰芝拍着胸脯保证,“祖母最疼我了,不会怪罪四嫂你的!”
姚可清这才点头,“那好吧!你等着,我去拿!”
761、烧毁
宋兰芝看着姚可清进了内室,翘首以盼等了片刻,终于见姚可清捧着一幅画轴出来了,忙迎了上去,迫不及待的要从姚可清手里拿过画。
姚可清却抱着画卷后退半步,“说好了只能看一眼的!”
宋兰芝摸着袖子里的火折子,捣葱般的点头,“就一眼!”
姚可清这才将画轴递给宋兰芝,宋兰芝伸手去拿,姚可清却迟迟不松手,宋兰芝又撒娇道,“好嫂子,快给我看看嘛!”
“仔细些,可别弄坏了!”姚可清不放心的叮嘱道。
宋兰芝紧紧抱着画轴点头,姚可清终于松开手了。
宋兰芝将画卷打开到一半,突然嘀咕道,“天色怎么这么暗?什么也看不清呀!”
说着就要拿着画往门外走,姚可清忙拦住,“外面风大,吹坏了怎么办?去书房点灯给你看吧!”
宋兰芝心中一喜,乖乖跟着姚可清去书房,将画卷摊开在收拾出来的书案上,就要摸出袖中的火折子去点灯,一旁的桂圆突然从她手里拿过火折子,笑盈盈道,“这种粗活奴婢们做就是了,怎敢让五姑奶奶动手呢!”
原本宋兰芝计划的是佯装失手将燃起的火折子丢在画上的,现在计划被打乱,宋兰芝只好垂下头做出一幅鉴赏画作的样子,心里却在想着现在要如何烧了这画,待看到画中仕女怀中抱着的猫儿时顿时生出一计,指着那猫儿对侍女使了个眼色。
侍女会意,突然惊恐的跳开,指着书案下大叫,“有老鼠呀!”
桂圆一慌,下意识去看书案下,却被姚可清拉着退开远离了书案,桂圆不解的去看姚可清,却见姚可清一脸沉静,丝毫不见慌乱,心情也跟着平静下来。
在侍女叫出“有老鼠”后,宋兰芝也惊叫出声,佯装受惊,慌忙走开,宽大的袖子扫过点着蜡烛的烛台,烛台顿时摔倒在书案上,烛油溅上画卷,烛火迅速蔓延,顷刻间价值连城的《冬宴图》就这样化作灰烬。
确定画卷已毁,宋兰芝松了口气,却摆出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姚可清看着会连累了的书案,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也是被老鼠吓得!”
“我……我去向祖母请罪!”宋兰芝借机带着侍女冲出了双清苑。
“收拾收拾,换张新的,就用少爷从前用的那个梓木的吧!”姚可清淡漠的看了眼一片狼藉的书案,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早早将书都搬走了,不然连她的书都要被连累了。
姚可清如此淡定,桂圆却忍不住担忧道,“虽然是五姑奶奶烧的,可是老夫人是将画托付给少奶奶您的,纵使五姑奶奶主动请罪,老夫人免不了还是要怪罪您的?”
“你真的认为五姑奶奶是回去向老夫人请罪的吗?”
宋兰芝并不是回去请罪的,她是回去给詹氏通风报信的,好让詹氏放心,及时想出对策来应对老夫人晚些时候的责问。
桂圆一愣,没想到看起来单纯的宋兰芝竟然也会耍起心机来!
“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呀?”姚可清歪着头想了想,招呼桂圆靠近一些,附耳道,“悄悄给纤纤带句话,让她待会儿……”
老夫人急着问罪詹氏,宴会结束后也不留客,众人以为老夫人是年老精神不济,很是知情识趣的早早告辞而去,送走最后一批人,老夫人让人请来詹氏,也不叫她坐,开门见山的厉声问道,“今儿芝姐儿带回来的《冬宴图》是怎么回事?”
宋兰芝已经回来了,并且告诉詹氏她亲眼看着《冬宴图》被烧成灰烬的,所以詹氏毫不畏惧的回答道,“媳妇不知!”见老夫人瞪眼看她,又补充了一句,“许也是赝品,毕竟当初母亲您也看走了眼!”
“还敢狡辩!”老夫人气得不想再多看詹氏一眼,直接让人去叫姚可清,“让四少奶奶带着画过来!”
丝弦亲自去请的,姚可清却是空手而来的,老夫人问她,“画呢?”
姚可清扑通一声跪下了,不敢抬头看老夫人,艰难道,“画……画被烧……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