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穆彤万分焦急,每天都坐在浮生殿的禅室中,用内力为他一次次推经通脉。其实她自己也受伤不轻,可为了救治他,她已顾不得自己的安危。
灭天咒的流火,在水铃儿胸口留下一团浓重黑气,且这团气一直在他胸膛里流动,显而易见,是在吸取他身体里的能量。作为魔婴,他虽是仙魔不侵,凤羽宝甲也为他抵抗住了更为严重的伤害,可就算这团黑气杀他不死,如不尽早排出来,或许时日不多,他还是会功力尽失,沦为一个废人。
第四天到,他依然不醒,也未见有一点好转。曦穆彤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又将他送进玄冰洞。灭天咒既为至阳邪功,玄冰洞的寒冷,至少能抑制黑气在他身体里的流动,降低他功力流失的度。
她轻轻将他放在仙灵塚里的冰床上,期望指天禅的力量能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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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铃儿迷迷糊糊地躺着,觉得双眼像是给一团雾气困住。他估计自己躺了很久,于是起身下床,打算出去走一走,以舒活筋骨。可他脚虽能动,眼睛却怎么都看不清身周的景色。
过了一会儿,他觉出大概是走进了一片竹林,因为他能够听到耳边的鸟语伴随竹香,嘤嘤成韵。
他一步步摸索向前,忽然踢到一块石头,身子一倾,站立不稳,骨碌碌滚下了一个小山坡。
他“哎呦哎呦”叫唤两声,左右摸摸,触到山壁,打算爬起来继续走,头顶却隐约传来说话声。最初只有两人,应是刚刚见面,相互施礼寒暄,紧接着又来了几个,于是山坡上热闹了起来。
水铃儿好奇心起,改变主意不再前行,静静伏在坡下偷听。
原来说话的是几个竹树精,似乎是老哥儿几个聚会,个个高兴非常。
寒暄过后,转入正题,其中一个开口道:“你们说,咱曦穆姑姑这一生图的是个啥?”
另几个齐声问:“老哥哥缘何这感慨?”
那树精叹气:“千年来,为了天下苍生,她一个人孤守稽洛,好容易收了两个徒弟,本是欢喜的事。特别是那月竹仙,我可是看着他由一个指尖大的小精灵,在姑姑的栽培下修成仙道,又成了后来昂藏七尺,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那几个不住附和:“可不是这么说嘛!”
树精又说:“当时我就想吧,要这月竹仙能一生一世陪着姑姑,二人郎才女貌惺惺相惜,也算是对她人生的一点补偿,结果,哎……不光月竹仙惨死,连他弟弟也失了踪,咱们这曦穆姑姑,可不是又剩一人了!”
其他几个老竹树精听罢,也似在捶胸顿足,扼腕叹息。
又听一个道:“喂,我活的时间虽没你长,倒也听到不少消息,说是姑姑以前和那魔头幽冥魇烈有婚约,有这么档子事?”
前面一个听罢,哈哈大笑:“我说你这老东西,怎么像个孩子似的,啥都信得十足!这事儿是这样,当年魇烈他妹子和那人间界第一才子江南子墨好上了,被那冷血魔头现,要用圣火烧死江南君。曦穆姑姑现身相救,魇烈见咱姑姑风华绝代,色心大,就逼她嫁给他,只有这样才肯放过江南君。没想到姑姑菩萨心肠,竟然答应了,江南子墨那个臭小子,倒是给救下来了……”
“哇呀,竟还有这典故!那咱姑姑,该不会给那魔王糟蹋了吧?”众树精纷纷惊问。
说话那位继续,“可不是嘛,这事差点就成了,不过你们好好想想,咱姑姑,可是天下第一的女中豪杰,能这么轻易落到个无脑匹夫手里?”
那几个被一通虐心,实在等不及知道结果,一齐抗议:“老哥哥你就别卖关子了,一连声儿的说完行不?”
那位变得老老实实,道出结果:“这后来,姑姑与魔王密室相谈,不知何故,这婚约就作了罢。魇烈只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是再没办法把姑姑弄到手,最后只能眼睁睁看她回稽洛山。”
一席话说得众树精高兴万分,一齐抚掌大笑。
水铃儿躲在坡下听得真切,也禁不住要笑出声,暗道:“想我五岁参加仙魔宴时,听说魇烈竟要师祖姑姑做他娘子,急得心都要裂开,却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来我倒是多虑了。那癞蛤蟆哪有本事吃到天鹅肉?姑姑一朵鲜花,可是依然盛开在咱稽洛山!”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姑姑究竟是用什么办法,在密室里逼得魇烈退婚呢?他忽然忆起幽冥谷里,那魔王不打自招,承认自己的魔君之位是弑父得来,顿时明白了,原来此事,姑姑一直就知道!(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心头火起
水铃儿对竹树精的聚会饶有兴致,接着往下听。
很快又有一个竹树精扯出话题:“我日日呆在这落音竹宇之前,看着那帮仙人来来往往,还真是庆幸自己能跳出三界之外,安安生生做这么个简单的树精灵。”
其他树精齐问:“兄弟这话又怎讲?”
那位道:“难道你们注意不到吗?那些所谓的仙,看上去好像个个正义凛然,成天价的满口仁义道德,说来说去都是天下苍生、三界大任啥的,其实从来就没真正为我们姑姑着想过。你们想想,姑姑受了那么多年的磨难,难道她就不该歇一歇,为自己打算打算吗?这女人一辈子,总得有个人疼吧……”
几句话说得其他树精恍然大悟,“原来你是这么个意思,不过这话可有道理!那啥落音竹宇仙律,也不知是哪个混蛋定的,那帮人成天就拿着那本破书说事。姑姑看上去是个仙,其实不过是给关在金丝牢笼里,天天被仙族的清规戒律约束,除了天下大事,从未听说她为自己做过什么,因为呀,她自己的事都是小事!果然是够气人的!”
话听至此,水铃儿顿时心头火起。
他仔细回想,自师傅过世后,出入落音竹宇的仙人日益增多,几乎每日都有人来与姑姑议事,那本厚重的仙律,一直是摆在案头,被人翻来翻去。可等那些仙人离开后,姑姑就常一个人坐在殿中,眉黛深锁,暗自叹息。难道这就是竹树精们所说,那些仙人在约束姑姑,不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在心里愤然道,“师傅走了,师叔也失踪了,可是师祖姑姑还有我水铃儿!从此我就是她的守护神,谁也不要想欺负她!如果姑姑有想做的事情,却被那些自私的仙人拦阻,我一定要为她出头,把那些家伙赶跑!”
正恨恨下着决心,忽然他出“哎呦”一声大叫,后脑勺被人用力拍了一巴掌。那些竹树精一听到人声,吓得立即“哗啦”一下,将脚插进泥土里变成普通竹树,再也不出声。
水铃儿脑袋被拍,虽然未感疼痛,但也被那重重一击吓得够呛,一时忘了眼睛的问题,委屈地揉着脑袋转头,寻是谁打了他。眨眼看看,他惊喜地大喊:“枯朽道长,怎么是你?”
来人果然是四灵里的枯朽道长,甩着个拂尘,面带愠色地站在他身后。
“臭小子,竟敢躲在这里偷懒不好好练功?看我不代你曾师祖好好教训你!”
四灵对水铃儿,犹如至亲亲人,哪怕想想他们,亲切感都会油然而生。此时忽见枯朽,他难掩心中兴奋,孩儿撒娇的心性也彻底显露,嘻嘻笑着站起身,拍拍沾着草渣渣的屁股道:“枯朽伯伯哪里话,铃儿这不正在缎练耳力,争取听得更远嘛!”
正说耳力,他猛然一愣,伸手使劲揉揉眼,再摊开双手数自己的十根手指头,又是大喊大叫:“枯朽伯伯,为什么你在我脑袋上拍那一下,我的眼睛就看得见了呢?”
枯朽呵呵一乐,道:“你在冰床上睡得那么香,老道我好奇你在做啥美梦,就溜过来瞧瞧。你不知咱四灵在虚境里威风八面,法力高强吗?就你眼睛这点小事,那还不是抬抬手就解决了?”
“啊?我现在是在梦里?”水铃儿摸着脑袋,有点吃惊,不过等他明白过来,又笑道:“也对啊,能见到四仙灵,除了梦里,还能在哪儿。诶,对了,伯伯,我曾师祖怎么没有来呀?”
枯朽道长摇头晃脑地唱道:“浮生半日闲,南柯又一梦。你曾师祖,可是又喝得酩酊大醉,呼呼大睡去咯。”
水铃儿一听,酒虫子给勾起来,咽了咽口水道:“曾师祖可真有口福,日日都能得这么多酒喝,看来整座稽洛山,也只有四位前辈可以在梦中畅饮……”
枯朽又哈哈大笑,“铃儿啊铃儿,你曾偷偷跑到醉翁亭盗酒,还因此被重罚入玄冰洞,差点被冰蜂蛰死,可你知否,三果老在酿酒术上,可都是你曾师祖的徒弟呢!”
“啊?难道稽洛山的仙人醉,是出自曾师祖之手?”水铃儿又吃了一惊。(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解毒之法
水铃儿吃惊于仙人醉的酿酒秘方,竟是来自缥缈僧。
枯朽道长摸摸胡子瞪眼,斥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你以为那三个傻乎乎,成天只知道之乎者也的老头子,能懂酿酒这么深奥的学问?那缥缈老和尚可是聪明得紧,用酿酒术和三果老做交易,他教他们酿酒,他们就常年源源不断地用酒拜祭他。这可是多好的买卖,说不定曦穆仙到现在都还以为,仙人醉是那三个老傻子的功劳呢!”
水铃儿这下可高兴坏了,心想若早掌握这么重要的内幕,可不是早就能随时去找三果老讨酒喝?
枯朽道长好像看穿了他的鬼心思,又狠狠敲了他脑袋一下,“臭小子,难怪曦穆仙又把你关进玄冰洞,怕是看出了你打算故计重施,像当年对付捉衣嫂那样去对付三果老!我可警告你,万一你把这消息透出去,搞到你曾师祖日后没酒喝,我看他怎么收拾你!”
水铃儿忙连连作揖道:“不敢不敢,铃儿一定守口如瓶,等一觉睡醒,就全忘了!”心中却暗补三个字:“才怪呢!”
可他一眨眼,就明白道长这是在忽悠他呢,身子一挺,搓着鼻子道:“不对呀,这三果老与曾师祖的酿酒交易,我可是刚刚才知道的,姑姑没那么快因此事罚我吧?”
枯朽道长作弄了他,乐得哈哈哈一脸坏笑。
水铃儿摸着头,不解道:“可姑姑既无事罚我,又为何要关我进玄冰洞?”
枯朽给了他个大白眼,指指他的胸口道:“为啥?还不是为了要把你这团黑气给弄出去!”
“黑气?”水铃儿糊里糊涂低头看,顿时吓得惊叫,就见一大团黑气,果然正在自己胸口弥散,或许是因身处梦境感觉丧失,才没觉出异样。
枯朽道长甩甩拂尘,调侃道:“你这黑气不去,只怕就要一梦不醒,还敢做去找三果老讨酒喝的美梦?”
“啊?枯朽伯伯是说,黑气不去,我就要死了吗?”他听得心慌慌。
枯朽道:“倒没那般严重,你可是魔婴童!不过这黑气来自灭天咒毒火,正在一点点吸干你全身功力,若不尽快将毒逼出来,只怕你很快就会功力尽丧。”
“啊……功力尽丧?”这下他是真慌了,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功力尽丧,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枯朽斜眼瞅瞅他,戏谑道:“呦,臭小子天不怕地不怕,怕了老夫这句话!”
水铃儿见他这副神态,心里有了底,不再忧虑,又开始嘻嘻哈哈:“仙灵塚的四位前辈素来最疼铃儿,枯朽伯伯只怕是带着解毒之法到铃儿梦里来的吧?”
枯朽撇撇嘴,“哼,你倒是聪明,我告诉你,你若不老老实实练好指天禅五层,我们四灵也不一定救得了你!”
水铃儿一惊,“指天禅五层?这么说,伯伯是为助我修习悬悲诀而来?”
枯朽又要拍他脑袋,这次却被他灵活地一闪躲过,躲在一边傻笑。
“我说臭小子,你这脑子是木头做的?兜了这么大个圈子才明白!我可告诉你,你若是练不好功,稀里马虎的丢了我的脸,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水铃儿一听,不敢再耍宝,毕恭毕敬道:“铃儿谨遵伯伯教诲,必定勤学苦练,在伯伯指导下练成悬悲诀!”
枯朽道长捋着胡须,满意点头,“有这个决心就好,就不怕你这毒出不来了。”
水铃儿正经了两秒钟,大眼珠子转转,眼神又变得狡黠,脑袋凑过去道:“枯朽伯伯,曾师祖指派您老来助我练悬悲诀,怕是别有用意吧?上次忘心诀和剑仙叔叔有关,那这悬悲诀,是不是由你而来?”
枯朽看着他砸吧两下嘴,想说话又出不了声,算是默认。
水铃儿见自己一猜一个准,高兴得眉飞色舞,脑袋凑得更近了,嘻嘻笑道:“铃儿最爱听故事,伯伯的故事,铃儿洗耳恭听!”(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正邪之道
说到悬悲诀的典故,枯朽道长彻底收起唇齿之戏,皱巴巴的脸,已换上一副凛若冰霜的神情。 水铃儿见他如此严肃,也不敢再开玩笑,老老实实闭了嘴等他开口。
枯朽道长仰望夜空,一声长叹道:“惭愧呀,时隔多年,贫道心中,依然是愧对那缥缈僧与澜沧娘娘的……”
“曾师祖和娘娘?怎么这悬悲诀,又与他们扯上了联系?”水铃儿大惑不解。
枯朽开了个头,却没往下走,转了个话题道:“铃儿,你指天禅已练到第四层,自然很清楚练成此禅功的关键之处,是要打开心界。可你知道这心界得宽到哪一步,才算真正的宽吗?”
“这……”水铃儿想起在自己心境里见到的无岸之湖,便答:“以铃儿之见,心宽容天下,天下广无边,所以宽,意指无边。”
枯朽又问:“这无边之内,装的又是什么?”
水铃儿心想这个问题简单,答道:“装的是天下事。”
枯朽连连点头,“正确。天下之事,有正亦有邪。大凡正义之士,对待正邪的态度,素来清渭浊泾,黑白分明。无非是遇正趋之若鹜,遇邪则刀剑出鞘,全力除之,大义凛然之壮烈,哪怕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惜,这便是他们心中推崇的卫道之法。”
水铃儿奇道:“难道世间正道不是如此吗?”
枯朽微微一笑,“此乃小道,而非大道。既然天下事有正亦有邪,至宽心界则,指容正亦容邪。”
水铃儿眼前一亮,明白了,“伯伯是说,指天禅所指的心界至宽,不单指‘正义’二字,更指对于邪恶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