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第一公主——罗青梅
时间:2017-12-10 15:41:00

  所以常乐大长公主处处看武皇后不顺眼。
  赵瑰劝常乐大长公主和软些,不要和武皇后硬碰硬,她是李治的亲姑姑,这辈子锦衣玉食,荣宠一生,何必和一个后妃为难?
  常乐大长公主嗤之以鼻:我一日姓李,就不会容忍武氏跋扈!
  赵瑰无可奈何,尚主是赵家的福分,也是赵家的磨难。
  他总觉得妻子迟早有一日会引火上身,所以赵观音嫁给李显时,他其实还是很开心的,至少,有英王妃这个身份庇护,赵观音不会被常乐大长公主连累。
  可赵观音如今竟然和她母亲一样,搅和到武皇后和太子、李贤之间的明争暗斗中去了!
  赵瑰从袖中摸出一封信笺,“这是你写给义阳公主的?”
  赵观音紧咬樱唇,一脸倔强。
  “糊涂!”赵瑰冷笑一声,把信笺撕得粉碎,“天后是你的阿家,英王是你的丈夫,圣人是你的阿翁,义阳公主是谁?她是萧淑妃的女儿!你和她私下里联络,能讨得什么好处?”
  赵观音扭过脸,一言不发。
  赵瑰面色冷肃,接着道:“你母亲所谋甚大,我管不了她。你是我赵家的女儿,不能和你母亲一样执迷不悟!”他顿了一下,苦笑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太平公主,所以觉得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可怜。如今她们已经远离长安,你该收起你的同情了,莫要再和她们有什么牵扯!”
  赵观音是赵家的掌上明珠,自小被人捧着长大,何曾被阿耶如此厉声呵斥过?当下忍不住鼻子一酸,眼圈通红,“我只是写封信问问她们的近况而已,天后连这个也要管?”
  赵瑰气极反笑,沉声道:“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那时候你年纪还小,庶人李忠,是圣人下令赐死的。”
  赵观音反驳一句:“阿娘和我说,是天后……”
  是武皇后阴谋害死李忠的!
  赵瑰不等她说完,一口剪断她的话,“诏令是圣人亲自下发的。”
  李忠是李治的长子,生于东宫,曾被册封为太子,后来遭到废黜,改封梁王,不久之后被贬为庶民,囚禁于黔州。麟德元年,李治一纸诏令,结束了李忠坎坷波折的一生。
  这中间自然少不了武皇后的构害,可究其根本,李忠的死,是注定的。他曾是皇位继承人,还占着长子的名分,业已长大成人,即使他没有谋反之心,他的存在,依然是太子李弘的威胁。
  唯有他死了,那些不满武皇后的朝臣才会彻底死心,转而拥护太子李弘。
  李弘曾为长孙无忌等人叫屈,敢为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和母亲叫板,但从没有为长兄李忠翻案,只上书请求收敛李忠的骸骨——李忠是李治赐死的,如果李弘为李忠抱不平,等于是直接打李治的脸。
  “朝中的文武大臣,只因为曾经和李忠私下里有过往来,就被扣上谋反的罪名,削职夺官,锒铛入狱。上官家就是这么倒台的。”赵瑰合上双目,叹息一声,“二娘,你以为你只是给义阳公主写了一封普普通通的家信,没什么大不了。为父告诉你,如果这封信落到天后手里,只要她想,这封信就是你参与谋反的罪证。”
  赵观音瞪大眼睛,想起武皇后在含凉殿指挥大臣们时的赫赫威仪,目露惊恐之色。
  “阿耶!”她声音发颤,抖如筛糠,“我没有掺和进去,我只是给义阳公主写了封信!我什么都不知道!”
  赵瑰苦笑,拍拍赵观音的手,这个女儿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现在竟然被吓成这样。
  心疼归心疼,他没有安慰赵观音。
  知道怕了就好,有惧怕,才能保住性命。
  “为父身份所限,护不住你。英王才是你以后立身的根本,你母亲已经回不了头,你还小,别跟着她一错再错。”
  送走赵瑰,赵观音心有余悸,擦掉眼泪,命人把撕碎的碎片一把火烧了。
  纸片化成烟灰,一碰即碎。
  她仍然不放心,看着使女把烟灰扫进水沟里,才松了口气。
  “郎君呢?”
  使女小声答:“郎君吃了醒酒汤,在后院歇息。”
  赵观音想着阿耶的话,咬咬牙,“煮碗羊肉馎饦,郎君爱吃那个,我过去瞧瞧。”
  使女答应一声,心里暗暗叫苦,大王根本不爱吃羊肉馎饦呀!
  李治为太子殚心竭虑,到头来,可能只是一场空。
  裴英娘靠坐在床榻边,接过宦者递上前的丝帕,拂去李治额角的冷汗。
  本来是晴好的天气,下午忽然落了一阵急雨。留守含凉殿的直长发现李治有些发热。
  裴英娘刚回去没一会儿,又被武皇后重新召到含凉殿,为李治侍奉汤药。
  奉御和武皇后在殿外低声说话,奉御刚刚从东宫折返回来,暗示武皇后,太子李弘病势沉重,恐有性命之危。
  他纤弱敏感,心血已经耗尽。那日在李治面前历数武皇后罪状的慷慨激昂,其实是强弩之末。
  武皇后沉默了很久,把消息压下来了。
  她问奉御:“能治好吗?”
  奉御紧张得直擦汗,“细心调养的话……”
  武皇后摇摇手,不想听奉御的套话,“能不能治得好?”
  奉御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请恕微臣直言,太子殿下的病,多半出于心病,微臣不敢妄自揣测。”
  武皇后轻轻嗯一声。既是心病,那就表示还能救治。
  奉御汗如雨下,等了半天,没听见武皇后有什么特别的吩咐,躬身退下。
  武皇后坐在簟席上,四周围着流光溢彩的琉璃屏风,金色的光芒投射在她脸上,她眼里似有水光潋滟。
  她竟然也有伤悲的时候。
  她很快从伤感中恢复清醒,眉眼沉静,目光扫向内殿,“英娘,你过来。”
  裴英娘放下帐幔,轻手轻脚走到武皇后面前。
  武皇后淡淡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裴英娘敛容正色,“英娘明白。”
  武皇后只叫了她过来,就是不想让李令月和李旦、李贤他们知道太子的病情。她得守口如瓶。
  “你做好准备,等九郎……”
  听到武皇后脱口喊出九郎两个字,裴英娘怔愣片刻。
  武皇后似乎也很惊讶,顿了一下,接着道,“等陛下醒来,预备迁宫。”
  李治想看到母慈子孝,兄弟友爱,想要所有人都各得其所,和平相处。
  她不想一次次伤李治的心,可是长安太浮躁了,每次回到长安,她都静不下心来。
  “我们回洛阳。”武皇后站起身,间色裙裙划过书案上堆叠如山的奏本,“过完冬至就走。”
  李弘不是不想看到她吗?她给李弘一个机会。
  以往每次都是李治为她退让,这一次,就让她先退一步。
 
 
第48章 
  李治业已苏醒, 武皇后把李贤、李显、李旦都叫了来, 母子几人在内殿和李治商谈移宫之事。
  迁宫并不是说迁就能迁的, 何况是从长安到东都洛阳。
  本朝的皇储制度成熟, 太子东宫建置了一套完备的职官系统, 相当于一个小朝廷,太子留下摄理朝政,不必搬迁。但朝中那些文武大臣,多半要随二圣一道出行。
  李令月得知即将迁宫的消息, 兴冲冲和裴英娘讨论, “等到了洛阳的合璧宫, 我们俩可以住一起,东阁和我的寝殿离得太远了!”
  裴英娘虚应几声,李治还病着, 受不了长途颠簸, 迁宫的计划不一定能成行, 至少不是现在。
  不一会儿, 宫人掀开帐幔, 李旦率先走了出来。
  李令月问他:“阿父可好些了?”
  李旦点点头,和李令月说了会儿话。
  天快黑了, 殿外点起宫灯, 影影绰绰的, 灯光摇曳,霞光烂漫,殿内昏暗朦胧。
  裴英娘想着太子和执失云渐那头不知怎么样了, 有些走神,没注意到兄妹俩在说什么,直到李令月推推她的胳膊,把她惊醒,“英娘,阿父叫我们进去。”
  裴英娘回过神,发现李旦双眉轻皱,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带着询问。
  他生得颀长高大,这么俯视着她,虽然表情是温和的,但问询的姿态有种强势的压迫感。
  裴英娘有点心虚,仰起脸朝他笑了笑,跟着李令月走进帐幔。
  李旦蹙眉,站在越来越昏暗的大殿内,久久无言,袍衫仿佛和夜色融为一体。
  “大王?”宫人看他一直站着不走,打起帘子。
  李旦摇摇头。
  裴英娘和李令月进了内殿,武皇后和李贤、李显已经从侧殿出去了,李治靠在枕上,合目假寐,宫人跪在一旁,小心翼翼为他按摩太阳穴。
  不知是不是从槅窗透进榻边的光线笼在李治身上的缘故,他的脸色看起来好像比白天要红润些。
  “上次没去成九成宫。”李治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笑着道,“下个月去骊山的温泉宫避寒。”
  夏宫九成宫是避暑行宫,冬宫温泉宫则是避寒离宫。
  李令月欢呼一声,没有问为什么不去洛阳,她最近谨慎小心了很多,只问吃喝玩乐、风花雪月,绝口不提母亲和几位兄长之间的暗流汹涌。
  哪怕她知道现在的其乐融融只是假象,犹如开春时节河渠里的浮冰,日头一晒,立刻消融于无形。
  “前年我一个人住在偏殿,怪冷清的,今年我要和英娘住一起。”李令月倚着李治撒娇。
  李治看一眼裴英娘,笑着应了。
  看到李治笑眯眯的模样,李令月觉得心情好了些,要这个,要那个,提出一大堆要求。
  李治全都应下,刮刮她的鼻尖,“还有什么没想到的?”
  李令月嘿嘿一笑,“等我想到了,再来找阿父讨。”
  李治朗声大笑,说了会儿家常话,打发李令月出去,“天色不早了,回去早点就寝,别高兴得睡不着。”顿了一下,轻声道,“英娘留下来。”
  李令月愣了一下,起身退出内殿。
  殿里的宫人陆陆续续告退,等听不到脚步声了,裴英娘走到床榻前,“阿父?”
  李治揉揉眉心,“执失还在东宫?”
  床榻边的烛火映在他的眼瞳里,亮得惊人。
  裴英娘点点头,李治还是知道了,难怪迁宫洛阳变成了去骊山避寒。
  不止执失云渐在东宫,朝中很多和武皇后对立的贵戚之后此刻都在东宫,他们怕武皇后会趁李治昏睡的时候,加害于太子。
  尤其是东宫属臣,如临大敌,紧张万分,带领东宫十率,把东宫包围得和铁桶一样,生怕遭了武皇后的毒手。
  李治单手握拳,抵在唇边轻轻咳了两下,从袖中摸出一张纸片薄的银牌,“交给执失,让他即刻启程去剑南,不得有误。”
  裴英娘接过银牌,眉头轻皱,脸上满是错愕:李治为什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托给她去办?
  “小十七……”李治摸摸她的头,目光慈爱,“去吧。”
  雏鸟总有长大离巢的一天,一味的呵护并不能保证他们可以健康长大,即使有他的种种安排,谁知以后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呢?
  就好像皇后和李弘,一个是他大力扶持的妻子,一个是他寄予厚望的嫡长子。他曾经以为他们会母子同心,携手稳固朝纲,可惜世事变幻太快,皇后有不输于男人的野心,而李弘太年轻,尚且不懂得韬光养晦。
  已然身在局中,就没有抽身而退的可能。要么,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生死荣辱只能任人发落,要么,成为执棋者,哪怕满盘皆输,至少不必看人脸色过活。
  与其寄希望于将来靠谁来庇护小十七,不如让她自己成长。
  至少,他还能在闭眼之前,教会她怎么在权力纷争中自保。
  裴英娘捏着银牌,踏出含凉殿。
  夜风寒凉,像掺了雪粒子一样,吹在她脸上,让她清醒了许多。
  一道清瘦高挑的身影立在台阶前,锦衣绣袍,眉目端正,眼睫浓而密。
  他刚好站在一盏宫灯下面,昏黄的灯光倾泻而下,他沐浴在光晖中,俊秀的脸庞一半在明,一半在暗,五官间既有儒雅和煦的温柔,又像是刚出鞘的利刃,散发着摄人的阴冷。
  “阿兄。”裴英娘收起银牌,几步走到他跟前,“阿姊呢?”
  “她先回去了。”李旦的目光落在紧紧跟在裴英娘身后的几名护卫身上,这几名护卫是李治的心腹,平时很少离开含凉殿,“阿父要你出宫?”
  裴英娘点点头,“去东宫。”
  她的声音平稳而从容。
  半个月前,她差点落入李贤的算计之中,虽然李贤并不是特意针对她,只是想利用她对付武皇后,但那种命运不能自主,只能随波逐流的无力感,让她心惊胆战。
  明哲保身不是万全之道,如果没有保护自己的实力,想保持中立,根本无人理会,因为中立是需要资本的。
  唯有让双方都忌惮,都要拉拢,才能屹立不倒。
  李旦垂眸,沉默了一会儿,拉起裴英娘的手,“我送你过去。”
  卷棚车驶过寂静空阔的长街,西风烈烈,身着甲胄的精兵跟在卷棚车后面,奔跑的脚步声沉闷如雷。
  蓬莱宫,栖霞阁。
  殿前回廊下一溜几丈高的花灯,华光璀璨,灯光漏进槅窗,把床褥前映的恍如白昼一般。
  李令月横抱一把镶嵌钿螺海兽葡萄纹琵琶,轻拢慢抹,弹了半天,始终奏不出一支完整的曲调。
  “公主,夜已深了,先就寝吧。”昭善移灯入帐,拿着小银剪子一盏一盏剪灯花,烛火晃动,内殿更加亮堂了。
  李令月撂下琵琶,倚着彩绘团花纹床栏,合目静坐了一会儿。
  昭善不敢再劝,抖开一张杏子红提花薄毯,披在她身上,亲自去侧殿提热水,灌好汤婆子,塞到薄毯下面。
  李令月闭着眼睛,将睡不睡,任她忙活。
  宫婢蹑手蹑脚走进内殿,“公主,永安公主从含凉殿出来,连夜出宫去了。”
  李令月睁开眼睛,“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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