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锦——玖拾陆
时间:2017-12-11 16:15:36

 
    “娘娘,莫想了,睡了吧。”方嬷嬷宽慰道。
 
    淑妃摇着头,笑道:“我还剩多少日子?你还怕我不够睡呀?我只是放心不下。小五是聪明人,等他与萧家女完婚,他自然知道要怎么过日子,他会好好的,可长安不一样,她以后只能孤零零地在公主府里,又是寡居,身边也不晓得有那个可以信赖的,我怕她……”
 
    方嬷嬷知道淑妃说得在理,可她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罢了,睡吧,”淑妃起身入了内殿,躺在床上,见方嬷嬷落帐,她突然道,“小五问我为什么,我是真的害怕呀……”
 
    方嬷嬷的动作顿了顿,柔声道:“二十多年了,都过去了。”
 
    “可那东西不知下落,我还是……”
 
    方嬷嬷打断了淑妃的话:“不知下落才好,总归不在这宫里了,那东西又不算什么好的,大抵早就损了。”
 
    淑妃苦笑,她也许真的是杞人忧天吧,可十二年前的事情都清楚了,谁又能说,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就一定不会被翻出来。
 
    方嬷嬷吹了灯,殿内暗了下来,黑暗里,只听见窗户咚咚动静,半点没有停歇。
 
    另一厢,陆府客房里,谢筝睡得也极不踏实。
 
    她做了一个梦,很长的梦。
 
    镇江府衙后院还是她记忆里的样子。
 
    她骑着黑色的骏马飞奔回去,快步冲进了谢慕锦的书房,她急切地唤着,想告诉父亲,她知道了齐妃之死的真相,知道了如何替绍方庭方案,她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书房里却没有谢慕锦的身影。
 
    她转身出来找寻,突得,烈焰迎面而起,她的闺房、父母的正房都被大火吞灭。
 
    谢筝哭着喊着要冲进去,可身前就像是有一面看不见的墙,她一步都迈步过去了。
 
    撕心裂肺的痛楚让谢筝惊醒过来,她大口喘着气看着床幔,眼中全是泪水。
 
    梦中的情景太真实了,她甚至感觉到了炙热。
 
    谢筝咬紧下唇,一定是地火龙烧得太热了吧……
 
    她不想吵醒花翘,抬手抹了泪,翻了个身,听着北风逼自己入睡。
 
    直到五更天,谢筝才模模糊糊入睡。
 
    花翘起来时,谢筝还没半点儿动静,等了良久,没听见谢筝唤她,花翘蹑手蹑脚走到床边,幔帐掀开一个角。
 
    刚要试探着叫一声“姑娘”,一眼就瞧见枕头上湿润的痕迹,花翘的心不禁痛了起来。
 
    她昨夜已经晓得了真相,震惊感慨之余,更多的是心疼,心疼她家姑娘。
 
    再让姑娘睡会儿吧,也许一夜辗转呢。
 
    谢筝起来时已经快中午了。
 
    花翘用了不少粉,才让谢筝的眼睛看起来好一些。
 
    松烟送了厨房里备的午饭过来,也添了两个香客居的牛肉馅儿的包子,道:“姑娘,爷一早就去衙门了,下午要去见殿下,让奴才回来与姑娘说一声。”
 
    谢筝捧着还热乎的包子,不禁扬了扬唇角:“外头如何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正途
 
    “外头?”松烟一怔,下意识道,“风雪交加。”
 
    花翘正给谢筝盛热粥,闻言手一抖,险些就散了,她把碗勺放下,笑得眼睛弯弯的。
 
    谢筝也忍俊不禁,亏得她还没咬包子,否则一个不小心,只怕要噎着了。
 
    “天实在太冷了,奴才在外头走一趟,都有点儿吃不消,爷交代的,姑娘若是要出门去,千万记得带好手炉……”松烟自个儿没会意,继续絮絮说着,见花翘笑得停不下来,这才狐疑地顿住了。
 
    他皱着眉头理了理这番对话,猛得就晓得了谢筝的意思,想到自个儿答非所问,也不禁摸了摸鼻尖,笑了。
 
    谢筝眼底全是笑意,道:“他让我带着手炉,他自个儿带了没有?腿伤的伤到底如何了?”
 
    松烟清了清嗓子,道:“爷出门时带了的,昨夜和今晨都抹了药酒,只要别冻着,就不会痛,最要紧的就是驱寒气。”
 
    要说驱寒,自是该在热乎乎的屋子里带着,可陆毓衍毕竟有公务在身,少不得要出门去,便是等过了日子衙门里封印了,大过年的,各处走动更加免不了了。
 
    谢筝思及此处,不禁有些心疼。
 
    松烟将谢筝的神色看在眼中,赶忙岔开了话题,道:“姑娘不是问外头状况吗?
 
    顺天府那里,狄水杜的案子都结了,就照着爷与姑娘猜的那样,马捕头带着人各处贴文书呢。
 
    公主昨儿夜里回府之后就闭门了,估摸着是病了。
 
    宫里的那一位,听说也病了。”
 
    谢筝沉沉颔首,咬了口包子,细细咀嚼着,并没有说话。
 
    衙门里做事自有规矩。
 
    谢筝与陆毓衍交谈过,狄水杜的死只会算在梁松头上,甚至连梁嬷嬷和王氏的那些恩怨,都不会在案卷上详细记下。
 
    更不用说,梁松牵扯的那些陈年旧案了。
 
    绍方庭依旧是杀妻犯人,谢慕锦死于李三道之手,而李三道一家畏罪自杀。
 
    表面上,一切都很平稳,而其中内情如何,也就是他们这些人才清楚的。
 
    毕竟,长安公主再有不是,她也是公主,圣上会让她闭门思过,会在数年之后让她红颜薄命,但不可能让她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大白于天下。
 
    淑妃亦是如此,她只能是病死的,而不是认罪伏法。
 
    意料之中的事儿,谢筝慢条斯理用了饭,便收缀妥当出门去。
 
    睡了大半个上午了,此时不走,等过会儿唐姨娘来寻她,她也没法拿歇午觉当挡箭牌了。
 
    松烟替她备了轿子,谢筝往萧府去。
 
    安语轩里,亦是一股子药酒味道。
 
    谢筝看着躺在罗汉床上的萧娴,道:“脚伤如何了?”
 
    “好了的呀,偏这一个个的不放心,不叫我走动,非让我躺着,”萧娴抱怨着道,“快叫这药酒味道给熏过去了。”
 
    许嬷嬷习惯了萧娴在言语里反抗,坐在一旁补着衣服,头也没有抬,嘴上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姑娘这会儿着急,回头落了病根,就有的烦了。”
 
    萧娴眯着眼睛,鼓着腮帮子不说话。
 
    许嬷嬷哭笑不得,摇了摇头,道:“大小道理,姑娘可比奴婢们清楚多了,偏爱嘴上瞎抱怨。”
 
    “妈妈这话真是让我伤心,我还能这般撒娇胡扯多少时日?”萧娴哼了声,“左不过就这几天了,等将来,妈妈想听我瞎扯瞎抱怨,都没的机会了。”
 
    许嬷嬷手上的银针顿住了,笑容里添了几分感慨:“姑娘说得是。”
 
    谢筝弯着眼睛看萧娴。
 
    萧娴不仅是闷了几天,憋得慌,更多的,是对将来生活的认知。
 
    做姑娘的时候,在娘家人跟前,自然是怎么撒娇都可以,可一旦定亲了,嫁出了门,就要收敛着性子过日子了。
 
    尤其萧娴要嫁的还是李昀,皇家媳妇的压力和重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的。
 
    “姐姐想说什么,不如与我说呀?”谢筝轻笑着道。
 
    “我呀,”萧娴上下睨了她两眼,突得伸出手,挠向谢筝的腰间,“我不想躺着了,我要跟你比个高下。”
 
    谢筝没防备她,叫萧娴突袭得手,不由惊叫一声,很快又回过神来,开始反击。
 
    两个人闹了一阵,笑个不停。
 
    闹够了,谢筝就靠着萧娴说话。
 
    那些不为众人所知的案情一点点展开了,陈年旧事如缓缓而下的河流,却是掺了血,在阳光下,波光粼粼之中,泛着刺目的红。
 
    许嬷嬷在一旁看着,眼睛不禁有些湿润了。
 
    两位姑娘小时候就是这般相处的,爱说爱笑爱闹腾,一转眼间,已经这么多年了。
 
    好在,谢筝已沉冤得雪,自家姑娘也要定下婚事来。
 
    因为五年前的绍侍郎杀妻案,而变得崎岖波折的生活,终是能再次回到正途上,渐渐平静下来了。
 
    这过日子呀,还是平平淡淡的好。
 
    舒心,安稳,比什么都强。
 
    萧娴眼中的笑意慢慢散了,抿唇道:“当真是淑妃害了齐妃娘娘,殿下心中,一定很不好受吧。”
 
    “萧姐姐难过了?”谢筝试探着问了一句。
 
    萧娴抿着唇,没有闪烁其词,直言道:“他不好受,我当然是难过的。”
 
    谢筝点头,沉默了会儿,又问:“老太太这几日身子如何?”
 
    提到傅老太太的状况,萧娴的神色越发凝重了,道:“我伤着脚,各个都不让我去延年堂里,我这几日都没见过祖母。许妈妈替我每日去一趟,妈妈说的,祖母身体不大好。”
 
    闻言,许嬷嬷点头,道:“看起来好像一日比一日差了,奴婢昨儿个听太太的意思,若老太太这两日还是这般,想让老爷去请御医来瞧瞧了。”
 
    谢筝的心揪了揪。
 
    傅老太太的年纪摆在那儿了,上半年也卧床许久,虽说秋天时养回来了不少,但到底是亏了底子的,也不可能像年轻人一般补了身体元气。
 
    可话又说回来,哪怕是这把岁数了,能让人看出”一日比一日差”,还是让身边的人心惊胆颤的。
 
    这要衰弱得多厉害,才能每一日都看出来?
 
    “还是早些请了御医来看看。”谢筝建议道。
 
    许嬷嬷瞅了萧娴一眼,颔首道:“说得是呢,病是拖不得的。”
 
    这一眼神,谢筝看在了眼里。
 
 第二百四十章 固执
 
    萧娴半垂着眸子在想旁的,并没有留意到许嬷嬷的目光,叹息着道:“这两天总下雪,等雪停了,我便是不好走,也方便让人抬软轿送我过去。我原是想这些天就住在延年堂的,也好与祖母说话解闷。祖母和母亲都怕药味冲了我,非把我送回来。”
 
    言语之中,关切分明,萧娴说着说着,眼眶微微有些红了。
 
    谢筝握着萧娴的手,道:“我去给老太太问个安吧。”
 
    萧娴点了点头,道:“一路上当心些。”
 
    谢筝应了,起身经过许嬷嬷身边时,冲她笑了笑。
 
    许嬷嬷放下手中东西,站起身来,与萧娴道:“姑娘,奴婢与阿黛姑娘一道走一趟吧。”
 
    谢筝跟在许嬷嬷后头,一前一后出了安语轩。
 
    许嬷嬷脚步慢慢,压着声与谢筝道:“姑娘敏锐,叫姑娘看出来了。”
 
    “老太太为何没早些请御医?”谢筝低声问她。
 
    闻言,许嬷嬷长长叹了一口气:“还能为什么?姑娘和殿下正合八字,老太太只肯吃药,不肯请御医,忌讳。”
 
    合八字,除了批生辰,还要看两家是否平稳,讲究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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