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锦——玖拾陆
时间:2017-12-11 16:15:36

    永安侯世子刘瑞源和安瑞伯卢禀衡,年纪上相仿,但一个是世子,一个是伯爷,卢禀衡不愿意去跟一个“晚辈”多费口舌。
 
    “诚儿,我们回家去。”安瑞伯与小伯爷道。
 
    永安侯世子不答应了:“衙门没断案,凭什么回去?”
 
    “不回去?留在这里给你们打吗?”安瑞伯喝道,“杨大人,衙门里能让犬子安安稳稳养伤,以待查清案情?”
 
    杨府尹的脑门子都要炸开了。
 
    让小伯爷回去,自然是不合规矩的,毕竟案子未明,小伯爷当时拿着血淋淋的匕首,且那匕首是他的东西,他如今嫌疑最大。
 
    可杨府尹也不愿意把这样的烫手山芋放在顺天府里,倒不是衙门里养不好小伯爷的伤,小伯爷不吵不闹的,也不用下大牢,寻个清静的屋子养着,衙门里不备饭菜,安瑞伯府还餐餐送过来呢。
 
    杨府尹怕的是永安侯府闹腾。
 
    顺天府尹风光是风光,但对上权贵还就只能挠脑袋。
 
    陆毓衍敛眉,道:“衙门明日就封印了,让小伯爷去衙门里养伤,也不妥当。不如我先送小伯爷回府去,再仔细问问案子经过,将军坊这里就劳杨大人多费心了。”
 
    杨府尹自是满口应下。
 
    永安侯世子并不想放人,哼笑道:“陆御史是来给卢诚捧场的吧?你去问话?”
 
    “那我就留在将军坊,问当时在场的人的话,杨府尹送小伯爷回去,仔细问问。”陆毓衍面不改色,语气淡淡的,“总归都要问的,世子选一个吧。”
 
    永安侯世子一口气哽住了,永安侯府是有爵位在身,平素也无需把那些普通官宦放在眼里,但陆毓衍这么个七品的巡按御史,却能让他说不出话来。
 
    倒不是怕御史上折子说永安侯府长短,而是陆毓衍出身旧都世家,那风光了几百年、如今还根基深厚的世家的子弟们,真不是好招惹的。
 
    永安侯世子暗暗想,旧都世家、江南士族,真真是最让人厌恶的存在了。
 
    杨府尹做了个请的手势,安瑞伯先一步出去,小伯爷被安置好了,由底下人抬了出去。
 
    “这里就辛苦贤侄了。”杨府尹说完,跟着安瑞伯去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角度
 
    小伯爷经过陆毓衍身边时,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摆,脸上不少伤,小伯爷说话都不利索,但他还是很努力地一遍又一遍,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陆毓衍朝小伯爷微微颔首,沉声道:“真不是你,就不会诬你,衙门会查明白的。”
 
    永安侯世子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隔壁屋子里,田氏幽幽转醒,看到蒙着白布的刘维安,又几乎厥过去。
 
    谢筝过去看了一眼,回来与永安侯世子道:“世子妃伤心过去,这儿也没个让世子妃歇一歇的地方,不如世子先送世子妃回去,衙门里早些断了案子,也早些能让公子入土为安。”
 
    永安侯世子拉长着脸,他脾气暴躁,却还不至于为难一个姑娘家,几个儿子又以“母亲身体要紧”劝说了几句,给他寻了台阶,永安侯世子这才勉强点了头。
 
    “那我就要看看,陆御史和顺天衙门,要给我们永安侯一个什么样的解释了!”永安侯世子咬着牙,让人扶着田氏,一并先回府去了。
 
    陆毓衍一路送出去,谢筝站在屋子里没有动。
 
    苏润卿过来,低声问她:“是不是吓着了?”
 
    谢筝一怔,抿着唇道:“有点儿,没想到会上来就动手。”
 
    “永安侯府、安瑞伯府,”苏润卿撇了撇嘴,“满京城的公候伯府,也就这两家,与众不同些。”
 
    说话、做事,都与众不同。
 
    京中勋贵不少,有蒙荫封爵,也有开朝时世袭罔替下来的,哪怕不是书香出身,数代下来,也都自矜身份,说话不至于之乎者也,但也依着规矩,该客套时客套,该周旋时周旋。
 
    哪怕是骂人吵架,架势也不会这般难看。
 
    偏就这两府上,安瑞伯府是破罐子破摔,反正安瑞伯这一辈子也没循规蹈矩过,就是个爱听戏遛鸟逛园子的,也不摆姿态,而永安侯府是武将出身,说的好听些是不拘小节,说的难听了,就是莽夫,而且是丝毫不愿意遮掩的莽夫。
 
    陆毓衍回来,仵作便捧着册子过来,站在走道上说话。
 
    “一刀在腹部,一刀在胸口,虽说是匕首拔出,失血过多而亡,但两刀都刺中了要害,伤及脏器,凶手下手时非常准。”仵作道。
 
    陆毓衍闻言,眉头皱了皱。
 
    当时场面混乱,刘维安和小伯爷是在人群的中间,且不说小伯爷是不是真凶,那种状况下,凶手能两下都刺中要害?
 
    小伯爷伤了腿,卫三、颜三伤在了胳膊上,是刘维安倒霉,还是为何?
 
    一时之间,并不好断言。
 
    “角度呢?”陆毓衍问道。
 
    仵作看了眼册子,答道:“腹部那一刀,从上斜着往下,胸口则是微微上扬,都是正面而入。”
 
    正面?
 
    那行凶之人在刺向刘维安时,必然站在他的面前,当时人挤人的,凶手若站在其他方向,很难使匕首避过刘维安身前的那个人,造成直面刺入的角度。
 
    正面刺下匕首,又拔出来,喷出来的血量会非常多。
 
    小伯爷身上也染了血,但还没有多到那个地步。
 
    或者说,现在在屋里带着伤的几人,哪一个身上都没有那么多的血。
 
    让苏润卿在雅间里守着,陆毓衍把几位受伤的人请到隔壁问话,一位问完了,再请下一位。
 
    卫三公子扶着手上的伤,冷声道:“怎么?怕我们串通了浑说一气,你不好给小伯爷开脱?”
 
    陆毓衍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我原本是来看斗鸡的,不是来给谁开脱的,只可惜,比试还没开场,黑羽大将军就中毒而亡。说起来,刘公子的芦花鸡现在在什么地方?”
 
    卫三公子怔了怔,不晓得陆毓衍为何提起芦花鸡来,他咕哝着道:“谁知道。”
 
    “刘公子已经没了,把他喜欢的芦花鸡送回永安侯府去,也算是让府上多个念想。”陆毓衍道。
 
    卫三公子的唇角抽了抽。
 
    都说睹物思人,可没听说过“睹鸡思人”的。
 
    “永安侯府里,除了维安喜欢斗鸡,其他人都不喜欢,”卫三公子叹了一口气,道,“芦花儿原本就是庄子给送到侯府里的,要杀了炖汤吃的,维安一眼看中了,说这只鸡厉害,要养成斗鸡。
 
    侯府里也不缺这么一只鸡,就由着他去养了,结果,真的养成了。芦花儿风光,谁是它的对手?
 
    那只黑羽大将军,我看也不怎么样,肯定会输给芦花儿的。
 
    芦花儿现在在哪儿,不如问问维安那两个小厮。”
 
    陆毓衍使人去问了,很快,刘维安的小厮提着笼子来了,里头的芦花鸡滋溜着眼睛,随意梳理着羽毛,丝毫不晓得主人已经遇害了。
 
    “比试开始前,我们爷跟几位爷站在外头说话,芦花儿在楼下屋子里待着,直到出了事……”小厮道。
 
    陆毓衍又问:“有人看着吗?寸步不离?”
 
    “奴才看着的,”小厮道,“我们爷看重芦花儿,因此比试开始前,奴才从来都是守着芦花儿,一步走不走来的。”
 
    陆毓衍颔首。
 
    卫三公子没忍住,问道:“你打听鸡做什么?”
 
    陆毓衍睨了他一眼,道:“黑羽大将军中毒而死,若不然,小伯爷不会和刘公子起争执,混乱之中,也不会出了人命。”
 
    “难道你也认为,是维安毒死了黑羽大将军?”卫三公子不满道。
 
    “不,”陆毓衍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道,“我倒觉得刘公子说得有几分道理,对黑羽大将军下手的,也许是曾经的手下败将,也许是自大将军登台、押注输了的人,也可能是输惨了的坐庄的人。
 
    再往大的说,有人对小伯爷心存私怨,不敢对小伯爷动手,就怒而杀鸡,也可能他连芦花儿也不想放过,只是因为芦花儿边上有人寸步不离地守着,没有得逞。
 
    还有,是想让小伯爷和刘公子闹起来,他好趁乱做些什么,毕竟,无论是小伯爷还是刘公子,爱鸡如命,肯定会闹起来。”
 
    卫三公子被说得一愣一愣的:“那到底是谁?”
 
    “这不正查着嘛!”陆毓衍勾了勾唇角。
 
 第二百五十二章 搜查
 
    这案子的确是正查着,是刚刚开始查,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可从陆毓衍嘴里说出来,卫三公子总觉得不是这么个味道。
 
    如鲠在喉,难受得不得了,偏偏还反驳不出什么。
 
    他只好沉着脸,托着自个儿手上的手臂,冷冰冰道:“那就烦请陆御史早些查明,明日衙门就封印了,这案子总不好拖到年后吧?”
 
    陆毓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有理,那就请卫三公子回隔壁屋子里稍候,顺便请颜三公子过来。”
 
    卫三公子蹭得站了起来,这分明是将他当底下人使唤!
 
    不愧是跟着小伯爷来的,跟小伯爷一样的讨人厌!
 
    心中忿忿念了几句,卫三公子快步出去,唤了颜三公子过来。
 
    将军坊这里,一直忙到了天黑,陆毓衍和顺天府的衙役们才勉强问完了话。
 
    在场的都是官家子,又有伤号,一时半会儿的,案情不能查明,也就不能扣着人了,衙役们一一确认之后,便开了大门,让人各自回去。
 
    马福一面翻看着册子,一面叹道:“人实在太多了,这么多弟兄,忙乎到了现在……”
 
    谢筝看着那厚厚的册子,又抬头看阴沉的天色。
 
    将军坊年前的最后一日比试,几乎到了摩肩擦踵的地步了。
 
    饶是谢筝过目不忘,当时的场面,还是混乱到让她无法全部记得准确。
 
    之前陆毓衍交代过她,让她仔细看看有没有哪一位衣衫上沾染了大量的血迹的,她在将军坊之中走了一圈,甚至也问了几个管事,谁都没有印象。
 
    “不单管事们不记得,前后门外头摆摊子的小贩也没瞧见这么个人,”谢筝低声与陆毓衍道,“将军坊四周都热闹,若是翻墙出去的,越发会引人注目,可谁也没瞧见。”
 
    陆毓衍思忖着,道:“既然是有备而来,凶手也定是想过脱身的法子。将军坊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寻个地方换身衣服,还是能找到的。”
 
    动了匕首,不仅是杀了刘维安,小伯爷等人也都受伤了,但身上沾了血的皆是当时站在他们几人身边的,外围的那些,劝架的也好,看热闹的也罢,最多脚上被踩了几个印子,并没有沾上血迹。
 
    凶手赶在那几人被拉开前就溜出了人群,彼时人群慌乱,他溜进某个屋子里换上事先备好的衣服,再大摇大摆地出来。
 
    这么一来,哪怕不跑出将军坊,他也暂且安全了。
 
    这一点,谢筝也是想过的,便道:“捕快们搜过将军坊各处了,没有找到沾血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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