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锦——玖拾陆
时间:2017-12-11 16:15:36

 
    “不说他,”另一人道,“姐姐不如说说,林驸马没了,长安公主还会不会再招驸马?”
 
    “淑妃病重,我听娘娘的意思,怕是没多少日子了,公主这会儿还怎么招驸马?”
 
    “真的要不行了?”
 
    “这事儿还能是假的?”
 
    两人犹自说着,远远脚步声传来,一嬷嬷寻了过来。
 
    “姑娘们在这儿说话呢,”嬷嬷笑着道,“娘娘歇午觉醒了,请姑娘们过去。”
 
    曹家姐妹跟着嬷嬷出了园子,避在角落里的宫女们都松了一口气,脸上却不见多少轻松。
 
    这会儿谁也不想听谢筝说故事了,一个个离开,只留下刚才在谢筝掌心里写字的宫女巧源。
 
    巧源拉着谢筝的衣袖,低声道:“你刚来,千万记住,听见了也当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过几年出宫了,就好了。”
 
    谢筝冲她笑了笑,道:“听起来,你似是听见过许多事情。”
 
    巧源讪讪的,不赞许地摇了摇头:“听过就忘。”
 
    谢筝没有直接应下,问道:“那两个是曹家的……”
 
    “三姑娘与五姑娘,”巧源道,“贤妃娘娘很喜欢她们,半月一月的,就召进宫来说会儿话。”
 
    见谢筝若有所思,巧源又道:“对了,淑妃娘娘的确不大好了,殿下似乎常来看望,公主身体欠安,好些日子没进宫了,宫里若有人跟你说淑妃、韶华宫什么的,你千万注意言辞,莫要说些不合适的。”
 
    谢筝赶忙道谢。
 
    巧源笑了,眉眼弯弯的:“都是这么过来的,我刚来的时候也什么都不懂,全靠田嬷嬷提点。
 
    你不认得田嬷嬷吧?她是宫里老人了,现在住在永巷里,她总跟我说听见了也当没听见,却还会悄悄说些旧事给我听,我就当听了个故事,不能搁在心上的。
 
    对了,田嬷嬷也说过淑妃娘娘的事儿,娘娘没有生养公主之前,不得宠的,日子也冷清。
 
    好不容易熬到了今天,还是……
 
    不过,宫里人都说,走在圣上前头……”
 
    后半截话,巧源没有敢往下说,但谢筝晓得她的意思。
 
    宫妃们走在圣上前头,是比走在后头好,尤其是无儿无女的,日子太漫长了。
 
    巧源又叮嘱了几句,便不再提那些,引着谢筝回到前殿,穿过庑廊,能听见殿内主子们打马吊的动静。
 
    等散场了,谢筝替陆培静整理雪褂子。
 
    陆培静一面笑、一面道:“今儿个叫她们都输惨了,半个月都不会来给我送银子了。”
 
    谢筝莞尔。
 
    回到陆培静的宫室,谢筝低声与她说了曹家姐妹的事儿,陆培静眉头微蹙,半晌点了点头,喃喃道:“有儿子的都不消停。”
 
    这话是说贤妃的,谢筝记得安瑞伯小伯爷说过,曹家在试图拉拢人。
 
    谢筝想了想,问:“娘娘,淑妃娘娘在生下公主前是什么样的?”
 
 第二百八十七章 运气
 
    陆培静微微怔了怔,叹道:“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你问我,我也说不了多少。”
 
    闻言,谢筝才突然想起来,这个问题的确不该问陆培静。
 
    陆培静是永正十一年进宫的,那时,夏氏已经有了长安公主,是韶华宫里的夏昭仪,永正六年、甚至更早的事情,陆培静了解得不多。
 
    细细想了想,陆培静一面梳理思绪,一面道:“后宫有这么多人,有得宠的,自然也有不得宠的。”
 
    不得宠的时候,日子很是艰难。
 
    陆培静记得,她刚入宫时,并不受圣上看重。
 
    那年先皇后还在,同样出身旧都世家,又是姻亲,先皇后对陆培静颇为照顾,连陆培静身边的宫女太监,都是先皇后让人仔细挑选的。
 
    嫔妃吃穿用度皆有规矩,陆培静位份不高,好在先皇后护着,底下人也没人敢克扣她的东西,或是从她这儿谋好处。
 
    一年后,先皇后娘娘就病故了。
 
    失了倚仗,日子不说一落千丈,但与先皇后在的时候相比,还是差了一些。
 
    幸好,陆培静也不是全无倚仗,她的背后有兄长,有陆氏一门,也有世家姻亲,傅老太太受圣上看重,帝师傅维亦还在朝堂,前朝后宫本就是一体,陆培静一个不惹事不招眼的宫妃,还真没人会费心思与她为难。
 
    原本,陆培静以为她会这么平淡地在宫中渡过一生,却没有想到,十年后,年近三十的她却受了圣上喜好。
 
    旁人都说,也许是随着年岁渐长,陆培静的身上有了先皇后的影子,这才受了宠。
 
    “淑妃与我不同,”陆培静道,“她在生下长安之前,可以算是一个人。”
 
    夏家不是小官小吏,底子也有那么一点,但在这后宫之中,就真真不够看了。
 
    能立足的,皆是有底气的,不管这底气来自于娘家还是自己的肚子。
 
    淑妃彼此艰难,宫中也没有互相扶助的人,一直熬到生下长安,才算了苦尽甘来,她一步步往上爬,也把夏家带到了今天的地位。
 
    可惜,转眼又要成空了。
 
    于嬷嬷在一旁听了,建议道:“娘娘,我们不清楚,宫里总有一些老人清楚的,真要打听,还是能问出些来的。”
 
    陆培静点头应了。
 
    于嬷嬷在宫里多年,自有人脉,很快便问出了许多状况,有册子上明明白白写着的,也有很多只存在记忆里的。
 
    淑妃是永正三年进宫的,彼时只是个才人,居于宫中北边的一座延谊宫,主位的杨修容卧病在床,一年四季药味不断,不见坏,也不见好,那是圣上三五个月都不会想起来的地方。
 
    杨修容失宠久了,又是常年卧病,宫中人心散,连带着几位低位妃嫔的日子都很艰难。
 
    直到永正五年的深秋,圣上逛园子时到了延谊宫避雨,夏才人才得见圣颜。
 
    记档的只有那么一回,圣上之后也没再到过延谊宫,元月时,夏才人诊出喜脉。
 
    傅皇后亲自去看了,杨修容养病,延谊宫不合适夏才人养胎,便将她挪出了延谊宫。
 
    圣上在潜府之中时,早已有儿有女,但夏才人的这一胎,是他继位五年以来的第一个孩子,圣上欢喜不已,封赏不断,夏氏一路晋位,到长安公主出生后,她成了夏昭仪,入主韶华宫。
 
    哪怕是个公主,圣上也格外喜欢。
 
    “有老嬷嬷记得,那时候的延谊宫,日子特别艰难,分明不是冷宫,却过得跟冷宫似的。”于嬷嬷低声道。
 
    陆培静讶异,道:“按说先皇后娘娘不会不管的……”
 
    于嬷嬷的手指往上指了指,道:“当年,那位还在呢。”
 
    谢筝一时没明白,于嬷嬷便解释了一句:“太后,有传闻说,太后不喜杨修容。”
 
    太后摆明了打压杨修容,傅皇后哪怕认为不妥当,也不好贸然做事,被安排去了延谊宫的嫔妃,只能跟着受罪。
 
    若不是淑妃有孕,傅皇后拿她的肚子说话,怕是还不能让她在生产前搬出延谊宫。
 
    就像当年的齐贵人,她是在生下李昀后,才搬离了安阳宫的。
 
    谢筝垂眸,因着太后的插手,淑妃当年的处境,比她猜测的怕是更不好了。
 
    “也是命中定了的,那么一次就怀上了……”于嬷嬷感叹,话一出口,又悄悄看了眼陆培静,赶忙把后头的话都咽了下去。
 
    这几年,陆培静圣宠不断,却没有怀过孩子。
 
    最初那几年,太医还来诊过,说是陆培静身子不好,年纪也不算轻了,不易受孕,这几年,陆培静三十都过半了,自个儿都歇了心了。
 
    可于嬷嬷还是怕,一句不慎,会让陆培静难过。
 
    毕竟,对嫔妃来说,孩子并不紧紧是孩子。
 
    圣上的心捉摸不定,有个孩子,总归是个仰仗。
 
    陆培静低下头,看了一眼肚子,喃喃道:“真的有那样的好运气……”
 
    话出了口,才觉口气不对,不似感慨,反倒是添了几分质疑,陆培静自知这话说得不对了,赶忙摆了摆手,道:“是我说错话了。”
 
    这种话,是断断不能胡言乱语的,哪怕只是意外失言,也是要出事的。
 
    于嬷嬷忙道:“娘娘,这儿就咱们几个自己人,您安心。”
 
    谢筝要跟着点头,却突然顿住了,她咬着唇,道:“若是、若是没有那样的运气呢?”
 
    闻言,陆培静的眸子骤然一紧,脸色白了白。
 
    于嬷嬷压着声,急切道:“姑娘别说这样的话,不行的不行的。”
 
    谢筝深吸了一口气,道:“奴婢只是在想,要是个怎么样的秘密,才能让淑妃娘娘敢对先皇后下手?”
 
    陆毓衍说,两害相较取其轻,那另一个,到底要有多重?
 
    陆培静拽紧了拳头,思索着谢筝的话。
 
    于嬷嬷思忖着,道:“能出入后宫的男人不多,会去那么偏的延谊宫的就更少了,若有人过去,肯定打眼。”
 
    谢筝与于嬷嬷道:“嬷嬷找个人,带奴婢去永巷吧,那位田嬷嬷……”
 
    陆培静一把扣住了谢筝的手,道:“宫里人讲究谨言慎行。”
 
    谢筝笑了笑。
 
    巧源提点她几句,这并不奇怪,但特特提了田嬷嬷,确实反常,这不该是谨言慎行之人的行为。
 
    “娘娘,总该去听听,有人想让田嬷嬷告诉我们什么。”谢筝道。
 
    那个想把淑妃拉下马的人,安排了梁嬷嬷的人,到底是谁。
 
 第二百八十八章 修缮
 
    日头偏西,余晖照在层层宫室之上,琉璃瓦光彩熠熠。
 
    谢筝跟着刘嬷嬷往永巷去。
 
    这一路极长,起先还能遇见三五个宫女嬷嬷,渐渐的,就许久不见其他人影了。
 
    直到离永巷近了,谢筝的视线里才出现了几位老嬷嬷。
 
    她们看起来和主子跟前做事的嬷嬷很不一样,一如永巷附近的宫殿,瞧着还是红墙琉璃瓦,但许是年久无修的关系,与热闹的宫室并不相同。
 
    刘嬷嬷顿住了脚步,指了指前头庑廊下,道:“那个在收衣服的就是田嬷嬷。”
 
    谢筝道了谢,一面上前,一面仔细打量田嬷嬷。
 
    如巧源所言,田嬷嬷进宫很多年了,如今岁数大了,一头银发有些稀疏,但也梳得整整齐齐,脸上的褶子很多,有不少深褐色的斑。
 
    听见脚步声,田嬷嬷转头看了过来,她从未见过谢筝,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等谢筝到了近前,她问道:“这位姑娘,看衣着打扮就不是这儿的人,怎么不在主子跟前,反倒是来了永巷?”
 
    谢筝闻言,抿着唇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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