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念点了点头,“那你就慢慢吃,还想吃点别的什么吗?”
“不用了……”她到底是身患重病之人,吃下刚刚那块糕点已然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此时只能靠坐在床头,目光莹莹的看着齐念,喉中微微喘气。
齐念几乎都可以断定,这人是绝对撑不过今晚了。
柔儿的目光呆滞了片刻,忽得开口道:“小姐,我、我骗了你……”
她的声音已然是低不可闻,整个人都快要不行了,自然不能似正常人那般,所做之事都是绵软无力的,让人眼睁睁的看着她,都只觉她的生命力好似在渐而流淌,快要消失殆尽了。
齐念放下了那碟糕点,温声道:“我都知道,你也是迫不得已,否则不会骗我的。”
“不……”她费力的摇了摇头,眼眶之中的水光愈加明显,“我只是怕死而已……那天夜里,就在大家全都被杀死的那个夜里,其实该死的那个人是我……”
那个被人血洗全家的夜里,柔儿虽然带着开心去了稻谷场,没有在家中,但是那些人又是什么手段,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的放过他们。
是而在所有人都被轻而易举的制伏了之后,便有人去了稻谷场,将他们给带了回来。
那时尚且没有死去一人,那户农家无辜的六口人,也正满面惊恐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老人家将两个孩子紧紧的护在身后,那对年轻的夫妇颤抖着身子挡在他们的面前。
柔儿将开心紧紧的抱在怀里连脸都不敢抬起,所有人都被迫饮了哑药,是而除了那些蒙面的黑衣人之外,大家都不能发出半点儿声音。
那些人开始当着她们的面儿杀人,先杀的是那户农家的人,从那对挡在最前面的年轻夫妇开始,无声的屠杀一直都在她们眼前不断的上演着,所有倒在血泊之中的人无一不是满面惊恐肝胆俱裂的,最后全都带着这副惊骇的神情,彻底长眠于这些黑衣人残忍的刀刃之下。
直到那六人全都没声没息的死去,这边眼睁睁的看着的这些人便彻底崩溃了。
和孙妈妈一起的那个老嬷嬷被吓得当场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媚儿一直都用手捂着开心的眼睛,将他与柔儿藏在自己的身后。
但她有多害怕,整个人颤栗得几乎就要瘫倒在地了。
在这时那个缓缓逼近的黑衣人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声音暗哑而又低沉,令人只觉不寒而栗,“谁愿意跟我们合作,可免一死。”
这个人,自然就是能活到现在的柔儿了。
当时她还提出了一个请求,要留住开心的性命,让他可以跟她一起离开。
这正是因着这个要求,却让媚儿与孙妈妈遭受了惨无人道的折磨,直到过了整整一夜,她们方才得到了解脱。
而这些经过都是在柔儿与开心的面前进行的,让他们眼睁睁的看着,都是为了他们这两条性命,方才使她们有如此遭遇。
齐念这才明白为何柔儿会在到了安全的地方之后,心里承担的重负却是愈加沉重,到后来甚至不思饮食夜难安寝,原来是在精神上遭受过这等折磨,让她在日子过得愈加舒坦时,心里便愈加难过自责,乃至到后来都要危及性命了。
那些人既可以手刃其人害人性命,又可略使手腕灭人心智,当真是歹毒至极,令人发指。
齐念原本是知道柔儿的话只可听取一半,但原来只有这样的真实状况,才是他们想让她带过来,说给齐念听的。
她这心中已然是如同明镜一般的清晰透彻了。
柔儿此时已然是弥留之际,她口中虽喃喃着非要对齐念说所谓的真相,但此时齐念却是半点儿也不想听了。
那幕后之人定然是知道她医术超绝,若是柔儿口中的真相她当真感兴趣,那只要柔儿还有一口气在,齐念都有法子让她张开口来。
所以说,人算不如天算,他即便是筹谋得那般得宜,也总有意料不到之处。
齐念看着她双眼微阖已然神采尽失的模样,又叹了口气,低声向身边吩咐道:“去把开心抱来,让她见见。”
姣梨连忙应了声,转身便去了。
柔儿当真是记挂这个孩子,硬是撑着最后一口气,也要等见了开心,在听齐念抱着他温声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都是那些坏人的阴谋,她们是不会怪你的。”
开心懵懵懂懂的趴在齐念的怀里,见她这样说之后,柔儿面上的神色显然松快了许多,便也跟着重重的点了点头,附和道:“对!都是坏人的错,你没有错!”
柔儿那双已然失去神采的眼眸中,忽得又再现了一丝光芒,颇为璀璨明亮。
她在去时,是面含笑意而终的。
齐念亲手操办了她的丧事,虽然一切都从简,也没被冰台院之外的人发觉,但好歹也算是给了她一个可以长眠的安然之所,不至于让她生前颠沛流离,死后也成了孤魂野鬼。
就在为柔儿治丧之时,齐念再一次发现了开心异于常人之处,她当真是十分的惊讶。
第四百三十章 春心萌动
柔儿对开心是可以付出生命来维护的,开心对她也很是亲近。
但就在就在柔儿从咽下最口一口气直到收敛入棺木之中时,开心只一直都站在齐念的身边,不吵不哭不闹,瞪着一双溜圆的大眼睛,小脸之上全然肃穆之色。
姣梨首先发觉了他的异常,便悄悄的提醒齐念道:“小姐,你看看开心那样子,他是不是伤心坏了?”
大家都知道他是非同寻常的一个孩子,虽然才不过三岁多,却比寻常人家的三岁稚子要聪明懂事乖巧伶俐的多了。
齐念低头看了看他,也觉得很是奇怪,便蹲下身子与他平视,淡然问道:“开心,柔儿已经死了,你再也见不到她了。你为何不哭?”
姣梨顿时只想拿手去捂她的嘴,但是她不敢,只好干着急的看着开心,生怕他一不留神,便要嚎哭起来了。
开心十分认真的道:“姐姐,我若是哭了,柔儿就会活过来么?”
齐念默然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我为何要哭。”开心满面忧郁的撅了撅小嘴,他的眼眸又黑又亮,清澈得犹如湛蓝的天空,“嬷嬷说过,是人到最后都难逃一死,既然我也会有死掉的那天,就等那个时候再去找柔儿就好了。”
齐念静默了半晌,方才抬手揉了揉他鼓囊囊的脸颊,温声道:“你说的对,不过只是分别一段时间而已,等到了全都尘归尘土归土的那一天,便也就能在天上相聚了。”
这话也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毕竟她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似这种十分通透的话听起来,当真是别有一番滋味上心头。
姣梨站在一旁只觉欲言又止,这二人之言虽然不在情理之中,却又十分在理,只让她想打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过完了年,很快便到了暖春时节。
这一年华七小姐也年满十八了,即便是没人上门来提亲,华国相也该颇为心急,想着要亲自为她寻访一门好亲事。
权势富贵都无所谓,毕竟除了皇家之外,倒是没人比国相府更加有权有势富贵滔天了。
而且华章是知道李锦见与齐念之间的感情的,但他不知他们为何就三番两次的闹别扭,一闹起来便相互都不理不睬的,眼下这已然是第二次了。
他作为齐念的父亲,自然心中更是偏袒自己的女儿,想着这天下有多少英俊潇洒温柔体贴的好男儿,他的女儿又是那般冰雪聪明蕙质兰心,相貌更是不差,又何必非要在那一棵树上吊死呢?
所以他努力寻找的方向完全是与李锦见背道相驰的,只是他这样的辛苦,是注定要白费了。
春暖花开倒是个好时节,万物复苏之际,更是长乐城中这众位世家公子小姐们春心萌动的好时候。
近来璐瑶郡主倒是一扫以往悠闲度日的好心情,她被夹在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当然,能让她如此烦心的除了她的夫君华章,便也只有她的亲生女儿,华八小姐华玉菀了。
这华玉菀虽一直都表现出十分天真无邪的模样,但按她的年岁来算也不过只比齐念小了两岁,如今二八年华正是好许配人家的时候。
她可与齐念无人问津不同,在这座长乐城中,上至天潢贵胄下至世家公子,只要是年龄相当家中没有正妻的,谁都想求娶这位华八小姐。
以华玉菀的身份,她是不可能为任何人的妾室,只会是堂堂正正的嫡妻,就算是皇子也只能娶她为正妃。
毕竟她是华章与璐瑶郡主所出的嫡女,若是宫中不怎么受重视的公主,都还不如她来的更抢手,威势更甚。
曾经的华玉蓉不过是以这样的地位作为宵想,她所表现出的一切,都不过只是痴心妄想而已。
她所得不到的东西,于华玉菀而言却是唾手可得如同探囊取物。
毕竟含着金汤匙出世的华府小姐,只有华玉菀一人而已。
似这样被千人捧万人夸的长大的孩子,自然是打小便有一种想法一直都占据着她的脑海,那便是这世间只要是她想要的东西,那就一定得是她的。
譬如那位只消一眼,便让她再也难以忘怀的七皇子殿下。
最先不过是那张恍若天神般的面容令她心神荡漾难以自持,就算她是相府小姐自幼识人无数,那些相貌脱俗的世家公子亦是排着队上赶子来献殷勤讨好她,但她也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男子,当真是恍若谪仙,绝非人人间所有。
那时只是少女怀春,所想的也不过就是要与他多多接触,笑闹说话而已。若是那时李锦见似寻常世家公子一般对待她,说不定她也就放下了那份心思,觉得不过如此。
但是那位也没甚实力的七皇子殿下竟然无视了她有多重要,压根就没理过她。
这让华玉菀怎么能忍,素来可都是她不愿理人的,还是第一次遭受这样的待遇。这令她心中气恼的同时,却又滋生了其他异样的感觉。
齐念曾经也想过,华玉菀对她那样急切反常的亲近之态显然是有猫腻,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原来这妮子是看上了她的男人,正利用她好接近他呢。
她若是早知道了,定然一早便让华玉菀明白,什么东西是她可以惦记,什么东西是她碰都不能碰的。
当然了,这事儿也没能瞒太久,毕竟华玉菀小小年纪虽然心机颇深,却到底就输在毛躁之上。齐念起了警觉之心便一直都对她淡淡的,且这段时间她与李锦见好似全然断了似的,便让华玉菀心中觉得,之前的计谋起了效果,她终于可以得逞了。
这便是让璐瑶郡主十分头疼之事儿了。
她这个女儿素来便是要什么就有什么,如今她想要嫁给七皇子殿下为妃,这个要求虽然不算太过份,却也颇为棘手。
毕竟璐瑶郡主与皇后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她若是想为女儿求得一门好姻缘,自然是得通过皇后请皇帝赐婚,这才堂堂正正不失体面。
第四百三十一章 两厢其冲
那么问题就来了,皇后早就因着李锦贤被李锦见打压得死死的而满心烦忧,她原本是想在后宫中对田淑妃下手,来分散李锦见的注意力。但皇帝也不知是怎么了,前些年连正眼都不曾多看田淑妃一眼,如今年纪都这么大了,竟然对她渐而心生维护,倒是将她保护得好好的,让皇后连下手的机会都没有。
在后宫不能为李锦贤助力,在前朝更是无能为力,皇后早就对此深为焦虑了,如今又怎会眼睁睁的看着华玉菀这样的香饽饽成为敌手的所增加的筹码?
这样好身世的女子,还是她自己的嫡亲外甥女,不嫁给自己的儿子亲上加亲,为何偏要哭着求着要嫁给那个空有一副皮囊却毫无外戚相助的七皇子殿下?
当真是昏了头了。
于此皇后是既恨华玉菀有眼无珠小女儿家的心性,更是气愤她那个亲妹妹,竟都拿不定女儿的半分主意,就由着她这样胡闹。
在皇后的眼中只有她的锦贤才会是将来君临天下的帝王,其他人即便是再如何明争暗抢,都不过只是一时得意而已。
她自诩中宫皇后母仪天下,她的儿子是皇帝的嫡子,既正统且名正言顺。但她却不曾想过,自幼便坐着这个太子之位的人可还是皇帝的嫡长子呢,而她这个皇后也不过只是继后,曾与皇帝少年时便结为夫妇的,可是太子李锦渊的生母,先照仁皇后。
所以说这世人皆为眼前利益而昏了头,手中掂量的也都是自己的优势所在,却眼高于顶从来都看不见别人所占的上风。
总而言之,便是华玉菀一心一意的只想嫁给李锦见为正妃,璐瑶郡主不忍让女儿失望,便特意向皇后言明此事,好让皇帝尽快为他们指婚。
但皇后则一心一意的为李锦贤打算,本来他便争不过李锦见了,若是此时再将这么好的筹码拱手送到李锦见的手中,那她的锦贤岂不是要落尽下风了?
是而她执意不肯,只苦口婆心的劝导着璐瑶郡主,让她罔顾华玉菀的意思,放弃李锦见而选李锦贤。
这两位可是未央国中身份尤为尊贵的女人,把紫宸宫的宫门一关,姐妹俩便讨论相劝了大半日,最后却只能落得个不欢而散。
璐瑶郡主一大清早神清气爽安然自若的进宫去,到了日落时分却是满面疲累忧心忡忡的回来,难免不让人侧目,暗自揣测着她究竟为何入宫,又为何如此不快。
这样的消息自然也经过了阖府之后,传入了齐念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