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台院中的丫头们都十分的心疼他,倒是没让他在少了柔儿的照拂之后便受什么委屈。虽说齐念也吩咐了,让她们都要好好照顾他,但那孩子却很有心气儿,整日里除了更亲近她与柔儿之外,对其他人却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让人一见便忍不住心生怜爱之意。
可最为奇怪的是,这孩子对谁来逗他都很有耐心,也很少有哭闹的时候,但只要华玉菀一来冰台院他便跟见了鬼似的,不仅拼命的往齐念的身后躲去,且还在华玉菀好奇的靠近过来时,竟“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独留一脸莫名的华玉菀颇为悻悻然,只暗道这孩子莫不是有什么毛病,但却被整座冰台院的人都敌视了。
毕竟这位玉雪可爱天真无邪的小公子,最能分清敌我好坏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莫名病症
于是在这样众人皆蛮不讲理的情况下,华玉菀倒是不好再来冰台院了,不然来了也是看人白眼,让她这样含着金汤匙出世的高贵小姐怎么能受得了。
自从华玉菁过世了之后,齐念也曾在私底下查探过许多,但因着线索实在是太少了,让人摸不清头绪,是而她虽知道或许与华玉菀有关,却总是找不到更加确切的证据。
是而她只能先将那事搁下,但对华玉菀起了疑心之后,她便只觉华玉菀所做一切都别有用心,若不是心怀不轨,便是有所图谋。
若是闲时齐念倒是还能与她玩玩姐妹情深的戏码,但此时当真是焦头烂额麻烦的事儿接踵而来,她即便是再沉得住气,也该避免这些不必要的麻烦了。
天阴城而来的信报还有待斟酌,这边柔儿却是气息奄奄,整个人早已瘦得只剩皮包骨了,面色也蜡黄蜡黄的,整个人躺在柔软的褥子里,瘦弱的却仿佛里边没有人似的。
齐念一手将窝在她身边的开心提了起来,递给了站在她身后的姣梨,这才微蹙了双眉坐在床边,为柔儿诊脉。
开心当真是个十分乖觉的小孩,他在冰台院住了才不过数十日而已,平日里虽总是能见到齐念,但齐念素来便很是清冷,也不怎么与他亲近,却让他摸索着竟将她的脾性都熟知了。
他知道眼前的这位姐姐虽然令他心生亲近之意,但若是此时吵闹的话,说不定他便要被扔进房间里关禁闭了。
于是这个小小的孩童便紧紧的攀附着姣梨的衣襟,费力的伸长了脖子往前看去,小嘴却抿得紧紧的,连一丝声音都不曾发出。
显然这次的诊脉依旧毫无所获,柔儿没有任何病症,但她却好似一只原本盛满了水的木桶,此时却在桶底破了个小洞,她的生命力便随着那个洞渐而流逝,无需多少时日,她便要衰竭而死了。
相府中什么好东西没有,齐念也曾请华章送来了许多名贵的人参灵芝,将这些东西配了补品熬成药汤喂给柔儿服下,即便是她真有什么要命的病症在身,服食了这样精贵的汤水也会能拖上一段时日,而不是似如今这般,竟一点儿效果也不见。
齐念那双秀婉的娥眉不由愈皱愈紧,全然无法释怀了。
这当真是她行医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对一个病人如此束手无策,竟连半点儿办法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慢慢的死去。
虽然她现在还有那一口气在,神智也尚有清醒的时候,但若是照这个形势发展下去,没命那只是迟早的事儿。
实在是无法,齐念只好向照顾她的小丫头吩咐道:“还照之前的方子熬了补品给她吃,若是再有什么不好,就立马来告诉我。”
小丫头们忙点了头应了声。
柔儿早在三五天前便水米不曾入口了,若是强行灌入她的口中,下场也势必是要吐出来的,所以这参汤若是停了,可真是要立马断了她的性命。
齐念虽然不知她这究竟是为何如此,但几乎可以确定一点,她在天阴城到长乐城的这段遥遥路程里绝对遭受了很多的苦楚。自打齐府勾结衙门将她们所有人赶出庄院时便已然是个开始,后面那一连串的苦难,有衣食不保之忧,失去齐南之责,骤然所见全家都被灭门的恐惧,再加上这千里迢迢的奔逃,早已让她这弱女子到了强弩之末,不论是身体还是心智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而这股压力就在见到齐念,向她诉说了这前因后果之后,便彻底的松懈了下来。
可以这么说,之前柔儿能那般坚强的撑过了千辛万苦,如今卸下了肩上的重负,却是连她要继续活下去的力气也随之消散了。
强弩之末的结局,势必便是弓折弦断,焉有命在。
或许早在那一日,那个她抱着开心在稻谷场上提心吊胆的睁眼过了一夜的那个清晨,就在她抬手推开门看见所有人的尸体都呈现在她眼前的那一刻,她的性命便已然也留下那滩几乎铺陈遍地微微凝固的血液之中了。
齐念站在暖气熏香的堂间,明纸所糊的窗台透进来的雪光无比的明亮,照耀在她手中的信笺之上,倒是有些微微刺目。
那张窄窄的信笺上不过寥寥数字,她本来一眼便可全然扫入脑海中,是无需再次细细去看的。
但她却好似看不懂这字了一般,仔细的定定的看着了许久,直到她那纤长白皙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了,她依旧还死死的盯着那短短的两行字。
沈墨奉七皇子殿下之命于天阴城寻金镶玉玺,无果,已清扫干净,无后顾之忧。
清扫干净,后顾无忧。
齐念的双眸几乎便是充血的将这几个字狠狠的烙在了眼底深处,过了许久她方才颓然的闭上了眼睛,悄然将那张信笺揉成了一团,紧紧的握在了掌心里。
沈墨,字灼华,正是她在天阴城行山村中所拜的那位师父,她这一身精湛的医术,亦是来自于他那三年间的悉心教导。
好一个师父,好一个七皇子殿下!
齐念再次睁开双眸之时,已然不见刚才那副愤怒到了极致的模样。
她轻抬起了手,将捏在掌心里的那个小小的纸团扔进了面前的炭炉之中,那个藏着万千秘密的信笺顿时便化成了一捏灰烬一缕青烟,倒是干净利落。
她的眼中不由划过了一丝冷意,唇角微微勾起,那张清冷犹如寒梅白雪般的面容上,顿时便浮现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这个年过得甚为平静祥和,虽然一如既往的热闹喧哗,除夕之夜也迎来了宫中送出的盛宴赐菜,皇帝那边倒是不错,没有半点儿动静。
自从夜幕降临时,在府门口燃过鞭炮之后便关上了大门,府中不论主仆皆关起门来开始了年夜宴,当真是个个都面带笑意,喜气洋洋的。
华府家大业大本就无比煊赫,对待下人亦是十分的宽厚,在这样的年节日自然也发放了不少的银钱,上上下下全都打点到了,便没人会有半句怨言。
第四百二十八章 除夕之夜
这一点便是璐瑶郡主的功劳了,这虽是华章订下的传统,但往年华夫人却总是克扣下人的赏钱,惹得不少抱怨连连,她却只以压制来管着下人,自然不能如今年这般事事顺遂了。
华玉菀在席间当真就如同一只飞在花丛中的花蝴蝶似的,四处招展还试图要拉上齐念一起,但只见齐念脸色不是太好,便被华章出言制止了。
璐瑶郡主虽然全程都在微笑着看她的女儿这样活泼可爱,但就在华章开口之时,却还是不免多看了齐念两眼,面上的笑意也不禁淡了几分。
府上的公子也只有华琛一人在场,华玹随同妙嘉公主一起进宫陪伴皇帝宴饮去了,齐府的这场家宴虽然排场很大,能够在场的人却很少,倒真是有几分萧索之意。
而三公子华琛也不复当初那意气风发之状,毕竟他曾经是养在华夫人膝下长大的公子,在相府中的地位也算是上等了。他所跟的又是同样意气风发的三皇子殿下李锦贤,那时令人瞩目的风头无两,这时便有多寂寥凄凉意兴阑珊了。
毕竟曾经身份尊贵的养母变成了杀害他生母的仇敌,在相府之中无人照拂便也就罢了,在外三皇子却还受皇帝冷待,连累了他的身份也一跌再跌,如今哪儿还有什么颜面可言。
他曾经初见齐念的那份惊艳之情,后来遇事时的那点儿旖旎心思,也早就被这一连串的打击,都不知道拍到哪里去了。
当然了,因着他与大局利害无关,齐念也从不曾将他放在眼中,倒是没有什么困扰的心情,他便自己就熄灭了。
若是搁在往年的除夕夜,因为璐瑶郡主和华玉菀都不怎么露面的原因,这席间的主角自然便是华琛与华玉蓉了。
只是今年的景象已然这般清晰,华玉菀才是当之无愧的主角,他已然被抛弃了。
华琛到底还只是心高气傲的少年心性,自然不愿意在这样让他难受的场合下多待,不过坐下略饮了两杯酒,便称自己不胜酒力,兀自回房去自怨自艾了。
齐念坐在席间虽然也似个局外人似的,但她素来便不将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放在心上,她想要的只是平平静静的过了这个年,然后展开自己筹谋已久之事而已。
因着华章的阻止,华玉菀倒是不好再向齐念表达自己的亲近之意,便也就消停了许多。
三两杯薄酒入喉,十几箸菜肴落胃,有人用的风生水起不亦乐乎,有人吃的食不知味犹如嚼蜡。
这一夜终究还是风平浪静的过去了。
又是一年过去了,齐念于三年前抛开一切来到这座繁花似锦的长乐城,那时年刚及笄,如今却是二九年华了。
在未央国中女子年满十五便可寻觅婆家了,如今齐念都到了十八岁的年纪,却还是无一人上门来提亲,这其中若说没有猫腻,恐怕谁人都不会相信。
华章之前站在李锦贤这一边要支持他登上皇位之时,还张罗着要将齐念的婚事定在他的身上,但被齐念以已有心上人这样的理由给拒绝了。
那时她的心上人是七皇子李锦见,如今再看,却依旧还是他。
齐念站在窗边看着院中红梅白雪的美景,眼角眉梢忽得浮现出清丽的笑意,当真是暗香浮动百媚渐生。
有人愈是急不可耐,她便愈是淡定自若。
从前都是见招拆招,如今也该是轮到她来出手了。
过了年开了春,正月里的日子最不经过,很快便到了正月十几,朝堂之上又复了早朝,先前因着年下兵荒马乱也渐而重新步上了正轨,就连院子里许久都不见消融的冰雪,也在慢慢的化成流水,汩汩而逝了。
不过就只是过了个年,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才月余的时光,柔儿的状况丝毫都不见好转,病势反倒愈加沉重了起来。
因着她久病不愈,开心也不适合与她在一处住了,而且开心到底也只是个小小孩童,有他在总是会吵着柔儿,倒是于她的病情不好。
于是丫头们便在齐念的授意下轮流着照顾他,吃住后与齐念无甚差别。
这一切华章都不太知晓,毕竟齐念之事他向来都是一种放养的态度,只要她乐意就好,其他的他便也就全然照办了。
对于齐念这个女儿,他不能做到想对华玉菁华玉蓉这样的漠视,却也做不到似对华玉菀那样的宠爱,便也就只好维持现在这样的状态,总比哪一日她便离开了好。
华章总是觉得她好似华府的临时客,虽然他努力的维系着他们之间的父女亲情,但齐念却也只是稍稍回应了他。
于骨子里,她终究还只是个过客,没有永远停留一说。
这日依旧是个大好晴天,齐念手执诗书站在窗下读的口角生津,但只听门外忽得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丫头道:“小姐,小姐,柔儿姑娘她、她不大好了!”
齐念心中一顿,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立马便推门出去了。
柔儿被她安置在西厢房的暖阁中,只因着她体弱怕冷,在那边住着至少不会受冻。
她疾步奔了过去,却只见多日都神志不清的柔儿此时竟靠坐在床头边,虽然面色依旧苍白如雪,但眉目之间尽现温柔之色,双眸也是清清亮亮的。
齐念不由轻叹了一声,忙让身后跟进来的丫头将门掩好不让寒气扑进来。她先在窗下的暖炉边将双手烘得十分和暖,这才走到了柔儿的床前,轻声道:“你可好些了?”
柔儿只微微一笑,她虽看上去精神还不错,但这声音却是几乎低不可闻,“小姐,我觉得好多了。”
齐念在丫头端来的椅子上坐了,伸出手来轻轻按在她手腕间的脉搏之上。
她虽面色不变,但心中亦是不禁叹息着,这人怕是不行了。眼前这异于常日的样子,可不就是回光返照么。
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微笑道:“确实好多了。我瞧着你的气色也比之前好了,今日是不是想吃些东西了?”
柔儿不由羞赧一笑,“许久都没尝过芋头糕的味道了。”
第四百二十九章 异于常人
她病了这月余的时间,除了头三天还能勉强吃些饭食之外,后边的这些日子,全都是靠参汤灵芝给吊着性命的。
也就是相府家大业大不在乎这些,若是换了寻常人家,早就不能如此下去了。
照顾柔儿的小丫头很快便自小厨房里端了一碟温热的芋头糕来,齐念亲手捧了奉至她的面前,柔声道:“你且尝尝,若是不好吃我再让她们给你重做。”
柔儿许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便也就不闹那些虚礼,只感激一笑,便抬手捏了一小块糕点,缓缓放入了口中。
她病中本就反应迟缓,那糕点在口中细细咀嚼了好久,她方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轻声道:“很好吃。就跟孙妈妈做的一样,我一直都很喜欢这个味道。”
孙妈妈也是齐念交付至那座庄院相互照料的老嬷嬷,她曾是慕容婉霜身边伺候的旧人,也是在柔儿的口中所说,在那户农家便断送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