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仅仅只是因为她那无比尊贵的身份,毕竟就连妙嘉公主那样更加尊贵的女子,在嫁为人妻之后也有可能遭夫君冷落,独守空房的也大有人在。
正也因着她这样聪明知趣儿,倒是不像她女儿似的那般总是往齐念的身边黏去,即便是连吃了好几日的闭门羹,她也依旧不管不顾的日日都往冰台院跑。
以前或许说齐念觉着华玉菀年纪还小,正是爱凑热闹新鲜的时候,见了她这么个与旁人略有不同的姐姐便甚觉新奇,所以才很喜欢老是来找她玩儿。
但经过那许多的事情之后,华玉菀依旧一派天真可爱的模样在齐念的身边晃悠着,若是说她并非别有居心,那么齐念便与前世无半分区别了。
况且曾经她确实是年幼爱闹腾,可如今数年时光转眼流逝,过了这个年齐念便已然是十八岁了,华玉菀比她也不过就小了两岁,也已然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
如今的她再是那副天真烂漫的模样,便让人不觉可爱纯良,而是渐而心生警惕了。
齐念并非没有对她渐而冷淡,但她却好似没有察觉出,仍旧整日里欢欢喜喜的在冰台院中消磨大半日的功夫,每每若不是璐瑶郡主遣人来唤,恐怕她都还不肯回去。
齐念虽敏锐的察觉出她这个妹妹绝对是所有图的,但只因着一直都无法发觉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便也就作罢了。
又有谁会提前预知,凶恶的饿狼总是会披上柔软洁白的羊皮,伪装成人畜无害的模样,却能在你放松警惕之时,一口便咬断你的咽喉。
就在腊月中旬,不过相隔十几天便要迎接新年的日子,忽得便自外边传来消息,说有人自天阴城而来,找七小姐有急事儿。
这时正好刚用过早膳,华玉菀也才刚过来没一会儿,正拉着齐念看她新赶制出来的兔毛丝绒小袄,说这是璐瑶郡主吩咐的,要给府中的小姐们在年前都做出两件来。
原本府中倒是有四位小姐,但华玉蓉被逐出华府,华玉菁死于非命,此时倒是只剩下华玉萧与华玉菀这二人了,也算省事儿。
齐念原本便对这些衣裳首饰什么的不甚感兴趣,此时正意兴阑珊的看着华玉菀兴致勃勃的样子,手中捧着热气氤氲的小茶盏,屋子里也被放置在角落边的几个炭炉烧得暖暖和和的。
一切都显得这样安宁和谐,但却在姣梨脚步略有些迟疑的走进来时,便被彻底的打破了这样祥和的气氛。
因着之前让姣梨出去是拿牛乳云片糕的,此时见她回来两手空空,齐念不由随手搁下了茶盏,问道:“让你拿糕点来,倒是忘得干干净净的。八小姐早膳未用,此时可正饿着呢。”
姣梨这才似忽然醒悟过来似的顿了顿足,懊悔道:“我倒真是给忘了,刚刚在院子里只听小丫头来报,说府门外有人要找七小姐,很是仓皇的样子,我便想着要先进来通报了。”
她说着便急匆匆的要迈步出去,但被华玉菀给拦住了,“你这丫头也真是的,左不过就几句话的事儿,你先说给姐姐听听,再去拿糕点也不迟啊。”
继而她又转脸向齐念笑道:“姐姐,我真不饿,这糕点可以等一等再吃。”
齐念只微微颔首,问道:“究竟是什么人要见我?若是那些世家中人遣来约我赴什么宴会的,便趁早帮我推了。”
姣梨只沉吟道:“那倒不是。我听那传话的小丫头说,那个女子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身边还带着一个同样狼狈的幼儿,应该不会是哪个府上的下人。哦对了,她说她是天阴城外齐府庄院上的奴婢,她带来的是齐府的小公子……”
齐念顿时只觉眉眼一跳,差点儿便没按捺住,要失了态了。
天阴城外庄院上的齐府小公子,那不是她在离开天阴城来到长乐城时,特意安置在那里养活的那个孩子么?
那个被她取名叫做开心的孩子,在她临走时还只是个小小的婴儿,不会走路不会说话,只会十分乖巧的被乳母抱在怀中,冲着她呵呵直笑,只笑得眉眼弯弯口水横流。就算她不理他,他也依旧总是向她伸出手要抱抱,是个非常活泼可爱的孩子。
开心的身世也十分曲折,他是由齐君良的妾室与齐念那名分上的二哥齐鸣经不伦之恋后苟合诞下的骨肉。当时姨母心慈,将这个孩子看得很重,齐念也不忍心大人之间的恩恩怨怨牵扯到无辜的小生命身上,她便在那姨娘的生产之日动了些手脚,将原本应母子俱损的孩子保了下来,暗中交到忠心的侍女手中,让她们把他养大成人。
如今已然有三年转瞬过去了,那个孩子也已经有三岁了。
思及旧事齐念心中不免激荡难安,此时若是华玉菀不在的话,她只恨不得立刻便奔出去,看看那究竟是不是开心。
华玉菀察言观色见她已然有些焦急了,倒是难得的不想着跟着后边掺和,而是十分体贴的道:“姐姐这里既然有事儿,我便先回去了。”
齐念勉力定了定心神,笑道:“菀妹慢走。”
华玉菀带着侍女步出冰台院,远远的只见齐念也带着丫头直往前院去了,她站在枯藤遍布的花架之下,忽得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容。
若是要对付一个人,首先便要找到她的软肋在何处,然后便将带着剧毒的尖锐利刃狠狠的捅进去,便也就不怕她是多么神通广大技高一筹了。
第四百二十三章 故人重逢
齐念匆忙来到前院,奔至门口一看,果然只见在角门边的屋檐下蜷缩着一个衣着单薄神情狼狈的女子,她的怀中还紧紧地抱着一个孩子。
这大冷天的,门卫只见七小姐竟然亲自出来了,不由都吃了一惊,忙上前道:“七小姐,你这是要出去么?并没有哪位姑娘说让我们备马车啊……”
这时齐念哪儿还有心思与他扯皮,只向跟在身后的姣梨递了个眼神,便径自往角门边去了。
那门卫不明就里的还想再跟她啰嗦,却被姣梨给拦了下来,她只笑道:“这都快过年了,大家每日里忙紧忙出的也都很是辛苦。七小姐都知道这些,是而今日为了体恤各位,这些散碎银子你们便分一分吧,虽然不多,但也是我们小姐的心意不是?”
她边说着边自袖中取出一只钱袋来,里边装了七八两碎银子,对于这些风里来雨里去月例微薄的护院们来说,已然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
于是他们只对视一眼,便忙十分欢喜的收下了,口中不停的向姣梨道谢,同时也十分有眼力见的对眼前的一切全都视而不见。
这便是聪明人的行事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横竖也管不着主子的事情,还不如就拿了钱财睁只眼闭只眼,那样敬业又能落下什么好处呢。
此时这天正是乌压压遍布乌云的时候,这冷风吹得也愈加刺骨,大街上都没有几个人在行走,有家的都在家中躲着避寒,无家可归的也不会在没遮挡的地方待着受冻。
且只瞧这天象的趋势,恐怕今日不过中午,便有一场大雪要降临了。
齐念走到那角门边,那一大一小两个人早已被冻得都不行了,蜷缩在一起抖抖索索的将背朝外面朝里,倒是没曾看见有人靠近。
那女子怀中的孩子她是看不清,且即便是看清了也认不出,毕竟她离开天阴城时那孩子还只是个襁褓婴儿,如今却是个能跑能跳的幼儿了。
于是齐念站在一边端详着那个女子没能全部挡住的侧颜,倒是很快便将她认出来了。
她静静的道:“柔儿。”
那女子的双肩很快便颤动了动,她抬起一张十分憔悴的面容,眼眶之中盛满了晶莹的泪水,满面的不敢置信,“……小姐!”
柔儿是开心生母的贴身侍女,还有一个丫头叫媚儿,齐念当初在离开天阴城时,便是将开心与齐南这苦命的兄弟二人都托付给她们了。
在柔儿怀中的那个小孩也不由抬起头来,虽衣衫破烂肮脏不堪,但这孩子那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却丝毫都不曾被世故沾染,依旧一派天真无邪的清澈模样。
他张了张小嘴,齐念本来以为不过是小孩子脾性,要学柔儿说话呢,却不曾想那孩子却脆生生的唤道:“姐姐!”
齐念的这颗心顿时便软了下来。
她将柔儿与开心带了回去,门卫拿了姣梨的银子自然不会再多话,便也就只当作是没看见,便也就罢了。
回到了冰台院,齐念倒是没急着询问柔儿,齐府庄院中究竟是出了何事,才让她一个弱女子带着幼儿不远千里的来找她。
她只吩咐了丫头们下去准备热水与干净衣物,再让小厨房做些吃的端上来,先将他们都安顿好了,再说其他也不迟。
这一通折腾下来也很快便到了晌午时刻,果然不出所料,天空中先是噼里啪啦的下了一通细小的雪子,将地面砸得泛白一片。不过又过了半个时辰的样子,这长乐城中年年都会有的鹅毛大雪便慢悠悠的飘了起来,且愈下愈大,很快便将小院的地面全都覆盖住了。
这样的大雪下起来都有经验了,每年到了年底便开始下,中间或许也会有停的时候,但这断断续续的总也要等到来年开春时才会开始冰消雪融。
在这样严寒的冬日里,若是无家可归在外漂泊之人,尤其是妇孺之辈,总是很难熬过去,便要在这冰天雪地之中长眠了。
齐念几乎都不敢想象,若是今日柔儿没能带着开心找到华府来,他们的下场是不是也就如此痛苦的死去了。
冰台院中常年都是清静散淡的,很少会有这样兵荒马乱的时候,丫头们顿时便都沸腾了起来,忙紧忙出的端上齐念吩咐需要的东西,又有人特意领了开心去吃东西,倒是过了许久,方才将他们二人带了回来。
柔儿在换上暖和舒适的新衣裳之后倒是重现了几分当年的容光,她本也是个漂亮的丫头,只是自天阴城到长乐城这断路程实在是太磨人了,方才将她的光彩几乎全都消磨殆尽了。
她手中紧紧的牵着开心,虽然已经进入了安全的地方,但她却总是一副十分警惕的模样,想来是这一路上都习惯了。
开心这个小孩儿当真是十分有趣,之前被涂抹的黑漆漆的倒是不如何看的出来,此时只见他穿的跟个小福娃似的,长得更像个小福娃,憨态可掬圆滚滚的,当真是让人一看便只觉十分喜爱,根本就挪不开双眼。
所以他特别得丫头们的宠爱,就连此时被柔儿牵着进屋来,手里都还捏着一块香甜的糕点,正睁着一双懵懵懂懂的大眼睛在好奇的四处张望着。
齐念站在桌案前,也正在看着他。他的双眼自从瞄见齐念之后便不曾移开过,只挣脱了柔儿的手,便跌跌撞撞的冲齐念奔了过来。
柔儿不由一愣,忙跟了上来。
齐念这心中也是颇为怔愣,从前这孩子便格外的亲近她,但那时他不过只是襁褓婴儿不经事儿,没想到如今已然三年未见,他竟然依旧还是这般的喜欢她。
开心的两只小手攀附着齐念的裙裾,往上费力的抬头看着她,口中慢吞吞的唤道:“姐姐,姐姐……”
齐念这时才发现,这孩子虽然长得玉雪可爱,双眸也格外的漆黑清亮,但只瞧他这走路的姿势,说话的样子,便觉很有不足之处,不似寻常人家的幼儿那般活泼伶俐爱跑爱跳的。
第四百二十四章 显山露水
柔儿急忙追了过来便想将他抱开,边口中急急的低声道:“公子,莫要冒犯了小姐……快、快松手……”
可他这小孩子心性,又怎会由着大人的指示做事情,是而虽然柔儿想把他抱起来,但他的小手却始终都紧紧的握着齐念的裙裾,打死也不肯放开。
眼看着他扁了扁小嘴就要哭出来了,齐念只好道:“便由着他吧,不妨事。”
柔儿这才放开了手,缓缓站直了身子,低着头。
齐念只静静的看着她,声音如同新雪一般干净明澈,“你先坐下喝杯茶,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慢慢告诉我。”
二人在桌案前相对而坐,开心依旧牢牢的握着齐念的裙裾,齐念在坐下后不由垂眸看了看他,犹豫了片刻方才伸出了双手,十分生疏的将他抱了起来,放在膝头上坐着。
这孩子当真是十分的乖巧,一见齐念要抱他便将都双手松开了,十分可爱的攀附着桌沿,将脸颊贴着桌面,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桌上那盘新上的梅花糕。
齐念不由失笑,伸手便取了一块糕,递到了他的手里。
他顿时便大喜过望,捧着糕点便啃了起来,细碎的糖屑掉在齐念的裙子上,就在柔儿提心吊胆的看着她,怕她会生气时,却只见她只拿起帕子为开心擦了擦面颊,那清清冷冷的眉眼间倒是不见半分不愉之色。
柔儿思及这些日子所遭受的苦楚,又想起之前在庄院中的那场噩梦,不由红了眼眶,低下头去拿帕子轻拭着眼角。
再抬头时,只见齐念正定定的看着她,等待着她将话说清楚。
柔儿不禁叹了口气,便开始如实道来。
原来就在齐念走后,庄院中人起初过得倒是不错,有那么大的一处庄院,齐念为他们找来的又都是老实肯干的淳朴农民,个个都安分守己的,倒是不曾有什么差错。
但就在去年,有一日齐府忽然来人,拿了当初买卖庄院的房契地契便嚷嚷着说这处庄院是齐府所属之物,要让她们这些闲杂人等全部收拾东西滚蛋,否则就休怪他们不客气了。
但是那份房地契绝对是有人存心伪造的,因为真正的东西全都在齐念这里。那是姨母曾经所住的家,她又怎会轻易交给旁人,当然是随身携带着了。
此事大家都是知道的,是而谁也没有相信,自齐府拿来的那份房地契是真的。
但很快,官府便来人驱赶他们了,也不知齐府现任当家的那位齐夫人在衙门那里都如何疏通了关节,竟连他们都一致只道,那些东西是真的,他们必须要连夜搬出去,否则便都要拉去坐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