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是我们,我们一起为父亲报仇,”润玉将玄乙掐红的手心展开,以免她伤到自己,“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犯险的。”
见玄乙眼神躲闪,润玉一手捏住她的下颔,将她的脸转向自己,“不要将我排除在外,我与你夫妇一体,绝不能分开!”
他心知玄乙性格固执,怕她冲动行事,终托盘道,“关于如何对付少夷,在此之前,我就有了一些想法。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便能将整个计划整理成型,届时我们再一起行动。”
玄乙几乎要跳起来,慌忙问道,“你有什么主意?”
润玉轻声道,“你乖乖的安分些,我就告诉你。可现在,你需要休息。”
玄乙狠狠摇头,她现在一刻也静不下来,哪里有耐心等他打哑谜,可刚想发言,却被他两指堵上唇瓣。
润玉忽然一把将玄乙抱起,揽在臂弯。娇小的小公主抱在怀中,轻的几乎感受不到重量,润玉掂了掂,皱眉不悦,这般的瘦弱,可见这段时间是受苦了,又是连连摇头。
“报仇需要充沛的精力和体力,你这样虚弱,能成什么事。听我的话,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再图后事。毕竟我耗费精力为你筹谋,可不单单是为了替你报仇。更多的,确是想你心无挂碍的嫁给我,陪我走完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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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星辰,浩如烟海,润玉仿佛又回到了九重天的布星台上。布星台是润玉第一个有归属感的地方。作为一个非婚生庶子,润玉在天界一度是十分尴尬的。这样不上不下的境遇在他得封夜神之后才有所改善。
作为成年的象征,父帝将璇玑宫拨与了他。从此他奔波在璇玑宫与布星台之间,昼伏夜出,绝步于人前。少了与天后的正面相处,日子寂寞而又踏实。
想到玄乙偶尔与他闲聊时提及,若是没有当初的离恨海之祸,她这个懒散的小神女,最后只怕会领了望舒的职,彻夜驾着马车,布月而行,倒是与他不谋而合了。
缘分真是个奇妙的东西,明明相隔八千万年的时光,却硬是将最适合他的小公主带到了他的身边,命运总算是待他不薄。曾经遭受的所有磨难,仿佛都是为了如今的相遇。
可这般令他又爱又怜的小公主,却被那样一个人逼得近乎走投无路。莫说玄乙与那人有杀父之仇,即便没有解不开的死结,他也不会放任欺辱过小公主的人安然活下去。虽然他身手确实不如他,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他杀人,从来不靠硬拼。这世界,并非有实力的人就能笑到最后。当初的父帝、旭凤如此,现在的青阳氏少夷也不会例外。
握紧手中的星辉石,润玉大步往寝殿走去。连番情绪波动之下,小公主在他的安抚下终于沉睡过去。此时无人打扰,他便可专心行事。将星辉石嵌入镜框凹槽,润玉又从怀中掏出一只金环,将灵气打了进去。
镜面扭曲出诡异的弧度,再次恢复清晰时,便显出了扶苍清瘦的身影。
扶苍定眼看向镜面,确认里边没有小公主,随即肃颜看向润玉,“是你想要见我?”
润玉颔首,坦言道,“我想知道穿越时空的办法,故而需要你配合。我想知道当初你和钟山帝君是如何将少夷传送到这里来的。”
扶苍一窒,眼神锐利的望向润玉,“玄乙喜欢你,并不想回上古。你问得穿越之法又待如何?”
润玉叹了口气,无奈的开口,“我虽不愿与玄乙分开,但若真到了生死关头,自是以她性命为先。少夷步步紧逼,我需得为她找好退路。参商永离总好过阴阳相隔罢。”
扶苍闭目追忆,思绪又回到那惨烈的一幕。铺天盖地的厮杀,鲜红的血,青灰的烟交织在一处,恍若末日。
那一日扶苍杀红了眼,眼中除了红与青,几乎再看不清别的眼色。待他从极致的疲累中折返,等来的确是父亲与玄乙联手的反杀。
毫无防备之下,他被扑面而来的真言束缚给制住,径直丢出了离恨海战圈。一百零八方战将以命铺设的黄泉之路将战场上所有妖族拉进了地狱。一个个战将在黑雾中倒下,最后只剩下玄乙一人,她浑身浴血,天地间颜色尽失,只余玄黄一色。
最后一刻,黑雾形成旋转的飓风,天地间掀起气流漩涡,扶苍视线一阵恍惚,再睁开眼时,战场早已空无一人。
过了很久之后,他看到青阳氏少夷来到此处,察看他们留下的痕迹。少夷在那里一个人喃喃自语,面色有异,令他起了疑心。其后失踪已久的钟山帝君与小龙君重现九重天。他匆匆即位青帝之后,便亲上钟山,问得究竟。
最后,他们三人定下伏杀计划,设法将少夷引了来。然而少夷毕竟身具几百万年的帝君神魂。他和清晏尚数年轻,而钟山帝君天赋不佳,算不上厉害的战将。四人战得十分艰难,最后钟山帝君以性命为代价,终于开始战得上风。
等到熟悉得玄黄色再次遮蔽了视线后,再睁眼时,少夷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按润玉所猜测的那样,钟山一战确实有许多地方与离恨海决战有重合的地方。
扶苍考虑到玄乙得安危,事无巨细的将过往一一剖析给润玉,终于敲定了两此大战相通之处。刚想再细细推敲一番,忽而一声冷哼自门外响起。
清晏没有血色的脸缓缓浮现在镜前,眼神如炬狠狠定住润玉,“你当真舍得阿乙离开你?”
润玉背后挺直,心里却一凉,暗自揣测清晏是否已然看出了他的真实打算。然而面上仍是一派真诚,“润玉也自不舍,但比起玄乙的安危,其他的都算不上什么。”
清晏紧盯润玉不放,直看得润玉背后冷汗淋漓才又冷哼一声,“阿乙喜欢你,若让她一人独活,她也不会幸福。那些重担若全让她一个公主承担,还要我们这些做兄长的作什么呢?”
润玉沉吟片刻,犹豫道,“可在玄乙心中,你也是不可或缺的人。”
“我不是个称职的哥哥,既陪伴不了她,又没能保护好她。如今我想为玄乙撑起一片天,护她永远平安幸福。哥哥不能一直陪伴妹妹,可夫君却能永远爱护妻子,我只希望玄乙快乐。”
扶苍也颔首道,“钟山帝君说的不错,那些重任不该她一个公主抗。本就是上古神族一起捅出来的篓子,自该由我们来收拾。你好好待玄乙,其他的交给我们。”
润玉半响无言,虽说结果却如他最初所想,可面对胸怀坦荡,光风霁月的二人,总觉得自己行径不大光明。活在阴影中太久,习惯了谋定后动,以利当先,却忘了,人世间唯真情不可度量,确是他小人之心了。
润玉躬身一礼,含笑道,“两位放心,此番只是我留的后手,以防不测之用。关于如何处理少夷,润玉心中早有想法。若是顺利的话,或许用不上二位出手。即便到了那一步,也确保送过去的麻烦不会像现在这般扎手。无论如何,我都会紧握玄乙的手,就算是死也不会放开的。”
清晏一声嗤笑,讽道,“总算是掀开你那张无害的皮了罢。男人之间还是坦荡些的好,我一见便知与我等不是同类人。你有两全的法子不用,舍得与我妹妹分开那才是有鬼了。左右看你待阿乙还算真心,便不予你计较了。”
话虽这么说,清晏还是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妹妹心思多变,温和坦荡的扶苍与她定是合适的,只可惜他俩始终差了点儿缘分。润玉此人心机深沉,玩起手段来只怕他那傻妹妹还不是他的对手。
可人生苦短,能找到真心喜欢的人不容易。再则他这妹妹素来心事藏得深,长久以往活得实在太累。而润玉深谙人心,能敏锐察觉玄乙的心思,并体贴周到的温柔以对,也算是相配了。
世间岂有十全十美之理,能真心相爱,已是不易,他作为哥哥,能为妹妹做到的,尽力而为便是了。剩下的,只看他们二人的造化了。
润玉深施一礼,并指起誓,“多谢二位成全,润玉在此立誓,此生绝不负玄乙!如有违背,神魂俱灭,不得好死!”
待玄乙醒来,再见润玉,只觉得他整个人神采飞扬,仿佛放下了心头巨担,眼神柔得仿若能掐出水来。
第 70 章
再次踏入异度空间,玄乙感叹万千,这是她与润玉缘起之地。寂寞茫然的神女遇上狼狈昏迷的神君,一个意外,一场相遇,缔结了一段情缘。
再下虞渊,他们相互防备,互相算计,却也相依相伴,经历风雨。再然后,情愫暗生,直至生死相许。
回想来看,还颇觉不可思议,忽然之间,他们就变成了亲密的爱人。玄乙低头望向他俩交扣的双手,忍不住抿唇一笑。
润玉不解其意,但见玄乙高兴,他也不禁莞尔。一路闲庭散步的行来,异度空间里安静极了。连对流风形成的漩涡都比先前少了很多。自玄乙找到克制妖族的办法之后,妖族一路且战且败,到如今基本上都不出虞渊了。
如今妖族数量锐减,偌大的异度空间里想要找出藏身的妖族并不容易。
可这些却难不倒玄乙。早在一进入的时候,玄乙便放出了丝丝缕缕的黑雾,在空间里不着痕迹的探索着。顺着雾气指引的方向,玄乙与润玉越行越深。昏暗的空间中红光一闪,下一秒,玄乙骤然动了。
重重冰墙拔地而起,形成一层层屏障挡在前面,阻住雾中黑影遁逃的脚步。黑影眼看去路被阻,只能从石墙狭缝里藏身。刚踏上石岩中的缝隙,便感到脚下一软。水汽氤氲结成水网,将双脚紧紧缠住,狠狠往下拖去。
润玉挑眉一笑,上古传说中的嘲风神兽生性喜险,素爱飞檐走壁,故而他便在狭缝中设下陷阱,这一手颇有成效,古籍诚不欺他也。
嘲风很是耗费一番神力才从水网脱身,可漫天真言束缚却迎面而来,将他捆了个严严实实。
知再无希望,嘲风脖子一直,大声道,“烛阴公主,败于你手,我无话可说。要杀便杀,只不要折辱于我。”
玄乙翩然落在嘲风身前,微笑道,“我要你的命作甚,我今日来是想与你做个交易。”
听她的口气,似还有回转之力,嘲风便咬牙道,“你想如何?”
“听说你们与离恨海的帝尸有特殊的沟通办法?”
“休想!你想对妖帝作什么?”这狡猾的烛阴氏果然没安好心。这个世界本就在日日消磨他们的灵气。神力衰微,只能靠魔气硬撑。妖帝是他们魔力的根源,一但妖帝出了意外,他们就更没有还手余力了。
嘲风的抵触本就在意料之内,玄乙也不气馁,只是缓言分析利弊,“你们在此处一日比一日虚弱,即便有帝尸魔气护持,又能坚持到几时,还不如与我们合作,好歹能有一线生机。”
嘲风仍是犟道,“我又何惧,别忘了我妖族自有秘法可保灵气不散。”
玄乙嗤笑一声,毫不留情的揭穿,“什么秘法,不就靠吸收此地神族陨灭的清气来蒙蔽天道么。清气在天地间存在的时间是有限的,所以你们才不得不一直与六界开战。如今我们有了抗衡之法,你们已经很久没有清气灌体了罢。再拖下去,迟早是死路一条。”
嘲风闻言恨不得一口咬死玄乙,他们落到这个地步是谁害的?她身为上古神族,却胳膊肘往外拐,想着法儿的帮这些低端仙族对付同族,简直是可恨之极。
玄乙仿若看不到嘲风眼中的恨意,仍是笑吟吟的道,“怎么样,你是选择维护所谓的‘妖帝’,拖着全族人一起死。还是与我们合作,赌一条生路出来?”
嘲风眼神变了数变,最后仍是一咬牙,“烛阴氏邪里邪气,诡谲多变,我不信你。”
润玉上前一步,挡在玄乙身前,“那么本座的话你可相信?本座堂堂天帝,还不屑于编织谎言诓你一个小小妖族。”
嘲风与天魔两族交战已久,对两族首领算是有些了解,听天帝发话便有了一丝意动。毕竟不是为了生存,谁愿意永无停歇的杀戮。但思及他们敌对的立场,还是有些犹豫,“你当真愿意放我族人一条生路?”
润玉长袖一拂,肃然道,“天魔妖三族交战日久,无论哪一方都是死伤惨重。我们本无深仇大恨,又何必不死不休呢?如今妖族数量比之从前十不存一,灭族绝根放在哪个时代都是有伤天和的行径,本座也不愿将事情做绝。”
嘲风咬唇犹豫片刻,仍踟蹰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待我族灵气尽失,你们若有心反悔,我族可不就任人宰割了?”
润玉闻言仍是不急不缓,娓娓道来,“这也并非难事,如今天界不比上古,仙族与魔族都能和平共处,难道还容不下你一小小妖族?你若担心我们反水,本座倒也有个主意。只要你们保证日后不再生事,本座便向鎏英女王讨个人情,让她派魔人赐你族人魔血,将你们转换成魔族,你们便可转修魔气。只要刻苦修行,待你们灵力散尽之时,魔气也能小有所成,不至于毫无自保之力,你看如何?”
所有担忧的事情都被润玉安排得明明白白,嘲风也再找不到反对的理由。毕竟有了活路,谁还愿意天天担惊受怕,刀头舔血呢?下定决心之后,嘲风对着润玉屈膝跪下,躬身行拜礼,“嘲风代妖族上下叩谢陛下大恩!”
玄乙顺势收回真言束缚,看着润玉礼贤下士,亲手将嘲风扶起。一番详谈,他们总算得到了帝尸的近况。玄乙顿时抚额长叹,头疼不已。
妖族魔力来源于妖帝,自得想方设法保护于他。可妖帝毫无神智,敌我不分,任何出现在他面前的都被他视为敌人无差别攻击。好在他们身上的魔气与妖帝相互牵引,嘲风便派了几个妖族日夜不停绕着妖帝兜圈子,将他圈在一个范围内游荡,就不至于伤到自己人。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妖帝渐渐的有了脱离控制的苗头,用嘲风的话说,就是开始生了神智,有了自己的想法。最近时不时的,就有冲出异度空间的念头,想要杀一个冒充他的人。
“冒充他的人,他说的可是少夷?”玄乙惊诧不已,那具帝尸本是少夷死去的躯壳与想要活下去的执念纠缠而生的怪物。少夷功力有成后就抛弃了尸体,仅让神魂脱身而出。如今这具尸体竟起了反噬本尊的念头。
润玉眸色一暗,他猜测的果然不错。从上古到远古,少夷一直执念着要灭杀帝尸,这本身就是一件异常的事。作为不容于世的异端,其出世自有上位者着手解可他却说什么也不愿决,少夷大可躲在暗里,静等外人出力便可。可他却使尽手段要将帝尸在问世之前灭杀,自己却躲着不敢出头。很明显就是对帝尸有着忌惮之心。
想到本是他的尸体,与本尊之间自然有着天然的联系。所以少夷很清楚,一但帝尸现世,所作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到他本尊,与他不死不休。人最可怕,最难以的打败的敌人,便是自己。若帝尸与少夷正面对上,鹿死谁手真不可知。这才是少夷真正畏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