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确认无误,又将眼神转向朝晖。朝晖闻弦歌而知雅意,不等润玉出言相询,便答道,“四大海域,还有余下小势力海湾都已表态。如今整装待发,只等陛下命令。”
朝晖的办事能力,润玉十分满意,若是此战顺利,待他重回天庭,烟波海的地位定要往上提一提了。
匆匆走到正庭,鲤伴迎面而上,回报道,“江河湖水族势力已全数归顺,大哥接下来如何指示?”
润玉打了个暂缓的手势,径自走向前台的鎏英,点头致意。
鎏英一身朝服,亭亭立于正堂,与润玉匆匆打过招呼,便迫不及待的开口,“天帝陛下,你之前向本座承诺过,不会有第三次天魔大战。如今天界陈兵天河,眼看接下来便要挥师忘川,你是否该给我一个交代?”
润玉拱手告了一罪,随即正色道,“鎏英女王放心,本座还是那句话,第三次天魔大战决计打不起来。天界形势竟在我掌握之中,至于为何还不动手,实是有一个棘手的人物,需要我做出一些假象来麻痹于他。”
鎏英蹙眉道,“虽然本座看在凤兄的面子上,确实愿意相信你。可再深的交情也不足以让我将魔界子民置于险境之中,陛下轻飘飘的几句话,如何能让本座放下心来?”
润玉颔首,拱手致歉,“倒不曾想会给鎏英女王带来如此困扰,确是本座的不是了。”
鎏英见润玉态度端正,倒也狠不下心拂他的面子,只是仍有几分犹豫。润玉见此遂体贴道,“鎏英女王不必困扰,若实在担忧,便照常备战。只是若我天界战士不曾主动出手,便请魔界将士也按兵不动。等我这边布置稳妥,一切便稳定下来了。”
听得这番安排,鎏英也没了反对的理由,微一颔首,道,“那便如此行事罢,只希望能如陛下所言,避得此番刀兵之祸的好。”
送走鎏英,润玉又转头望向旭凤,询问道,“叔父和彦佑那边如何了?”
旭凤忙回道,“一接到消息,他们便动身去花界借道了,此刻应已到了天界。”
很好,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润玉与玄乙交换一个眼神,各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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邝露困在栖梧宫里,已不知过了多久了。那日她与少夷翻脸之后,便再也不能出栖梧宫半步。宫内侍卫全是陌生面孔,问什么都没人回应,看她如同看空气一般。偶尔少夷会来看她,她也想试着好好说话,缓和一下他们之间的气氛。
可一看到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邝露便控制不住的发脾气。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她的情绪也越发不受控制。每次一看到那张狠心的脸,她便止不住的心痛。那人究竟有没有爱过她?若是爱她,为何要这般冷淡的待她?若是不爱,又为何要让她怀上他的孩子?
起初,是自尊迫使她无法开口,再后来,她闻到他身上属于别的女人的香气,她便不敢开口了。或许,他是在惩罚她?他可能是喜欢她从前安静乖巧的模样。或许,只要她变会原来的样子,一切就能回到从前?
邝露如往常一般静静坐在庭院之中,看着留梓池水溅过火红的凤凰树,寂寞渐渐漫上她的心头。不论过了多少年,她都如从前一般,只能看着别人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她却总是游离在外。旭凤锦觅,润玉玄乙,爱也好,恨也好,始终是别人的故事,与她无关。
没有一个人爱她,也没人在意她,他们都在利用她!只有……只有父亲是真心爱护她的。想到父亲,邝露心里隐隐有些担忧,父亲已经好多时日不曾看过自己了。就连父亲也对她失望了么?
邝露不禁想到最后一次见面时,父亲对她的劝诫。父亲要她离开少夷,说少夷对她并无真心,让她不要对他死心塌地。可她却同父亲顶了嘴,倔强的与他唱着反调,直到将他老人家气走。邝露轻轻抚摸肚子,她已经这般模样了,还如何回头?可父亲却当真这般狠心,不再管她了吗?邝露想着想着,渐渐的失了神。
安静的庭院中忽然传来几声闷响,邝露警惕的站起来,正好看到门前侍从一个个倒下。随之映在眼中的便是一道红色人影,邝露惊讶之下刚想大声呼喊,却被丹朱手上一道光亮闪花了眼。
下一刻,彦佑从身后死死捂住邝露的嘴,将她的惊呼掩住。
不等邝露用力挣扎,彦佑附在她耳边,单刀直入,“少夷不曾告诉过你,太巳仙人已经陨灭了罢?”
邝露蓦然不再动弹,她眼神空茫,仿佛没有领会出彦佑话中的意思。但很快,她的挣扎变得更加激烈。彦佑此时却陡然放开邝露,不再束缚住她。
邝露转身狠狠指着彦佑斥责,“你撒谎!我父亲好好的,你竟敢诅咒他!”
彦佑摊手道,“我说的是不是实话,你心里应当有数。你与太巳仙人很久不曾见面了罢?早在数月前,他就死于天庭叛乱之中,少夷至今将你瞒在骨里,你仔细想想他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邝露狠狠摇了摇头,转身便跑,却被丹朱一把拦住,“你想作什么?”
“放开我!”邝露眼神空洞,泪水簌簌而下,她与丹朱用力撕扯着,“我要去问问他,究竟是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他一直都在利用你!他借着太巳仙人的势力帮他稳固地位。如今天庭势力尽在掌握,他便开始嫌你父亲碍事了!”
“撒谎!他若是不爱我,又怎会让我为他生孩子。你们都在骗我!”邝露彻底红了眼,与丹朱厮打起来。
彦佑上前与丹朱一同制住状若疯狂的邝露,大声道,“那是因为少夷是上古神族,他在远古灵气会不断散溢。他那时只能接触到你一个神女,除你之外他别无选择。只有让你怀上他的孩子,他才能恢复本来实力!醒醒罢,邝露,他一直都在骗你!”
第 73 章
丹朱一席话狠狠打在她脸上,“那本灵山地域录不还是你亲手交给少夷的吗?他什么打算,你敢说心里真的没有一点底吗?”
邝露无力的跪倒,泣不成声。过了许久,她一抹脸上余泪,踉跄着从地上爬起。丹朱想要帮扶一把,却被她一把打开。
她看也不看那两人,冷淡的道,“走吧。”
丹朱与彦佑对视一眼,有些拿不准她的态度。却见邝露眼神冰冷的回望,“我跟你们走。”
见丹朱和彦佑面色忐忑,邝露嘲讽一笑,“我这一生,总不过是被人利用来利用去,左右也不差你们这一回。只是我定要让少夷付出代价,为了父亲,也为了他曾欺辱玩弄于我!”
丹朱和彦佑的出现,只是给了她一个契机。是的,早在幽禁的日子里,她就渐渐想清了事实。少夷的确从来不曾爱过她,他一直都在利用她!骗取她的感情,让她怀上他的孩子,助他恢复神力。其后借她的手将他带上九重天,再利用她胁迫父亲,助他在天界站稳脚跟。
等一切尽在他掌握之后,她也好,父亲也罢,就全都成了无关紧要的弃子。若非她肚子里的孩子对他还有用,只怕他早已将她忘在脑后,不会再回头看上一眼。她会让他付出代价的,她会让他后悔利用欺辱过她父女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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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军尽出,整装待发,这是金麒第一次统领天兵天将。那种发号施令指点江山的感觉令他整个人都飘飘然了起来。少夷说的不错,只有没有润玉,其他的人自会臣服于他。
不趁着润玉势弱将他一网打尽,难道放他在魔界慢慢积蓄实力,日后打上天庭威胁他的地位吗?权利的滋味如此美妙,他不能给他东山再起的机会!
如今天界上下一心,他便一鼓作气将润玉给做掉,哪怕为此发动天魔大战,折损无数的天族将士,也在所不惜。
反正那些血统低劣的小兵生来便是要给人作马前卒的,就算不死,留着也没什么大用,还不如替他卖命,说不定还能挣出个前程来。
少夷看金麒自信膨胀,不由嘲讽的移开视线。蠢货就是蠢货,真以为这些零散的杂兵就能对付上下一心的魔界将士了?不过与他也没甚关系,只要能削弱润玉的力量便够了。
鎏英与天界关系再如何好,只要两族开始交战,她便不会再信任润玉。和平年代,天魔两族能相安无事。可仗一打起来,身为女王,就不得不质疑润玉的立场,很有可能不会再给予他们庇佑。
而他们一旦落单,少夷便有信心能将他二人抓在手上。不逼一逼,那尾滑溜的泥鳅就永远不会乖乖听话。
看了眼天色,金麒立刻发号施令。可正在此时,少夷却觉得胸口一热,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竟如此巧,正好在金麒挥师之际,便有人出手劫走了邝露?十有八九是针对他的阴谋。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完全不管邝露。若此时她腹中孩子有所闪失,他的实力也会大打折扣。
想到此处,他靠近金麒,低声道,“我现下有事要离开一下,你稳住战况千万别冒进,。若军中出现一片倒的声音,定要仔细思量几遍,最好等我回来再行决断。”
虽说他并不在意天兵的损伤,可若是金麒分分钟就被全灭,那也起不到逼迫魔界的效果。想来金麒虽蠢,可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
金麒听及少夷要走,顿时眼睛都亮了,连连摆手道,“仙上有事赶紧去吧,我这没关系的。”
要走赶紧走,谁耐烦听他在旁絮絮叨叨,指手画脚的,没得令他指点江山的爽感都少了很多!他这么多天兵天将还奈何不了魔界那群乌合之众?少了他在边上碍事,他更能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少夷看他这蠢样实在是眼睛疼,转身便走。那蠢货只怕是靠不住了,他还是快些抢回邝露再来亲自看着他吧。这等空具野心,毫无脑子的货色究竟是怎么安然活到现在的?
润玉若是在此,定会欣慰自己眼光独到。天界扎手的钉子自然早就被他拔了个干净。金麒可是他千挑万选出来的反派头子,特意放任他坐大培养天界危机意识的。就如今成效来看,确实不错。即便有人想挑动他生事,他自坚/挺得让人怎么扶都扶不起来。
送走少夷之后,金麒颇觉神清气爽。他亢奋的振臂一呼,大军应声而动,很快便来到忘川河上。这两军对垒,气势磅礴的一幕,激起金麒万千豪情,深觉前景一片光明。
胥阳皱眉看向魔界陈兵布置,颇觉不妥,“神上,这似乎与少夷仙上所说有所出入。听他言说,魔界鎏英女王与润玉素来不睦,照拂之说只是面子情,并不会真心维护于他,只意思意思便会将他交出来。可依眼下来看,魔界主力似是倾巢而出,摆明了要一战到底,我方兵力并不占优啊。”
金麒目前在天界并不是一言堂。一听说要打仗,二十万天兵愿意听令的只有不到十万,还不谈真打起来能指挥动的究竟能有几万。敌方准备充分,他们没头没脑的开战,胜负真不好说。
一听到有人打退堂鼓,几方将领顿时不高兴了,言里言外的挤兑起胥阳来。
“第一次看到还没开打,便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将士。你是魔界派来的细作吗?”
“神上现下地位不稳,正需要一场胜仗来稳固势力,大家气势磅礴的挥师,你却让神上不战而降,安的是什么心?”
“魔界全是蛮夷之辈,怎敌我天界兵强马壮,我看陛下此战不仅能够消灭叛党,还能一统魔界,成就千秋大业,怎能在这关键时刻止步?”
金麒素来器重胥阳,听他分析本有些动摇,但周边突然涌出源源不绝的主战派,顿时心里的天平就倾斜了。再被恭维几句,整个人都飘了起来,深觉他可以一战成名,凭此坐稳天帝之位。
至于少夷的劝诫?此人在他心里地位连胥阳都赶不上,他算老几,凭啥听他的?哪儿凉快哪儿呆去罢!
想做就做!金麒蓦然高扬右手,顿时战鼓擂起,全军备战。他右手急挥而下,万千将士纷纷自高台跃下,奋勇厮杀。当初第二次天魔大战,金麒看到润玉这般行动,觉得霸气之极。他眼红这帅气的姿势很久了,今日终于有机会帅上这么一把,心里简直美滋滋的爽到不行!
没等他咧嘴笑完,底下传来一声声惊呼。金麒收笑往下一望,顿时唬得圆睁双目。忘川与天庭门户之间,不知何时出现一道巨大的灵网,将前列跃下的天兵全数网起。后列还未行动的天兵见势不妙,忙后退十数步,再不敢上前。
不知何时,无数的海将从四处冒出,将巨网中的将士统统打晕,然后与后方赶到的水族将士呈包操之势往天界陈兵处袭去。
方才跳得太快,天兵数量转眼便少了三分之一。剩下的见海兵水将数量庞大,顿时全乱了套。领命的天将各属不同阵营,他们本就不是为了金麒而来。原是想打打酱油,捡捡便宜,眼看好处没有,还可能被人围剿,便瞬间跑了个精光。
金麒刚想下令迎战,便看到手下将士如鸟兽散,顿时吓了个魂飞魄散。眼看情况不好,赶紧让亲兵护着他往外撤。然而现实却给了他更大的惊喜。原本混作一堆的士兵中突然有人拔刀相向,砍起自己人来了。金麒一时被打蒙了,站着呆了半响,才看出门道,顿时气急败坏的嚷道。
“反了,反了!翼渺洲这是要造反吗!”
瞅了半天,倒下的全是他的亲兵,持刀砍人的全带着红色汗巾。这骚包的打扮一看便知是翼渺洲那群风骚的鸟!
翼渺洲展鹏长老飞身上前,挥刀便斩,“我呸,贼喊捉贼!我们正是翼渺洲奉应龙天帝之命,前来剿灭你这个叛党!”
金麒心下一咯噔,又是这阴魂不散的润玉给他使坏。此时此刻金麒分外想念少夷,若是他在场,至少能替他稳住翼渺洲,不会让他这般被动。
然而惊慌之下,金麒倒也生出点急智,他一刀隔开展鹏刀锋,化成原身飞到空中大喊,“你们都是心甘情愿随本神上战场的,如今与我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若败了,润玉将来得势,少不得也要与你们清算。还不如随我一同杀出重围,还能有一线生机!”
原本早已放弃对敌,四面逃窜的天兵听得这一席话,顿时缓住了脚步。金麒说得不无道理,此番不管是被迫还是自愿,他们都已上了他的贼船,日后润玉重回高位,他们就是同党。如今战也是死,降也是死,不如多拉几个做垫背!
士气不同,战况便胶着了起来。平叛的将士一退再退,毕竟他们接到的命令是除了金麒亲兵外,对其他天兵尽量制服,而非绞杀。
正当金麒燃起一丝希望时,忽听到一个熟悉的嗓音自上方传来。
“放下兵器,即刻投降,本座便恕尔等无罪!你们都是我天界将士,就算要死也该死在战场之上,而不该囿于内战,陨灭同族之手!”
润玉不知何时已跃至战场之上,负手而立,面现悲悯。他长袖一展,滞留天界的十万天兵源源不断的涌出,却只陈兵在侧,并未加入战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