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气漩涡越来越大,少夷却挣扎着往外飞去。他如今变成这般模样,决计不能再回上古!上古不同现在,天魔两界泾渭分明,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他们那个时代最忌讳的便是天神堕落成魔。一旦被送回上古,九天神佛必共诛之,他从此便再无宁日。即便他实力再强,又如何能抵抗整个神界的追杀!
玄乙也不能眼睁睁看他回到上古,烛阴氏和华胥氏是战神之首。如今钟山帝君和青帝都不在了。一旦出现天神堕落,厮杀在第一线的便是清晏和扶苍。
焦头烂额之际,玄乙灵光一闪,蓦然想到胥阳给的破障锥。她瞥一眼凝神望向战场的润玉,悄悄从乾坤袋中取出破障锥。
润玉一心盯住少夷动作,怕他尚有余力。只一个错眼不见,玄乙便从身边消失。润玉大惊失色,待察觉到不妥,玄乙已来到少夷身边。
不知她如何动作,漫天玄黄之血统统收回她的体内,灵气漩涡转瞬停止。风停气歇的一刻,一团异常浓厚的黑雾随着玄黄之血一同没入她体内。就在玄乙被黑雾打得愣住得片刻,少夷趁机脱身而出,展开双翅往外遁去。玄乙见少夷遁逃,便紧随其后追去。
烛阴龙神腾云之速罕有匹敌,可青阳氏天生双翅,飞速也疾。两人一追一逃,竟是不相上下。跌跌撞撞不知到了何处,周围的竟象惊人的熟悉,直到看到那熟悉的冰封雾绕,玄乙不禁一愣。
便是这瞬间的功夫,少夷便一头扎进了浓稠的黑雾中。玄乙回过神来,想跟进去,却被污浊之力挡在外面。
呆呆望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钟山,玄乙眼眶一热,竟是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勾画那片轮廓。脑中回想起初到远古时,旭凤和润玉曾描绘过的形容。
“钟山常年黑雾缭绕,数千万年隔绝人世,方圆万里并无人烟。寻常仙族路过沾染上一点雾气都有灰飞烟灭之险,任何生灵都无法在钟山生存!”
“舍弟旭凤不曾妄言,钟山已是六界众知的不毛之地,如今赤地千里,寸草不生!”
当初了了一听,只在意跨越的千万年时光,却不曾从这字里行间里看出其中的深意。待今日直面视之,玄乙才从这只言片语中体会到其中的肝肠寸断。
父亲放荡荒唐,因他之过,母亲翠河神女身死神灭,清晏与她聚少离多。是他一手毁了她原本美好圆满的生活。当初受制少夷以命相搏离恨海帝尸,玄乙原以为自己仅仅只是为了清晏,对父亲只是附带的罢了。
可直到父亲为了替他报仇而陨灭,玄乙才终能正视自己的内心。对于钟山帝君,她始终是钟爱着的。面上的距离和冷淡,只是怨怪他愧疚下对她的逃避和不闻不问。她唯一的父亲,敬爱的父亲,怎么可能不爱?
原来父亲,竟是陨灭在钟山么。千万年的时光让至阴至暗的烛阴之暗产生了浊气,会渐渐腐蚀神体。且看少夷能在里边躲到何时?
玄乙一声冷笑,等到少夷受不了脱身的那一刻,便是他们同归于尽之时!
方打定主意,风声自身后响起。玄乙变了脸色,瞬间化成龙身往山外湖泊中遁去。烛阴氏发源于地下暗河,只要潜入湖底地下水脉,再无人能寻得她的踪迹。
风快,雨快,不及她的身手之快,她是烛阴龙神,无人能及她腾云驾雾之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玄乙便一头往水里扎去,她几乎已能闻到氤氲的水息。可也仅仅只是几乎而已。
就在即将触到湖面的一刻,漫天真言朝她当头罩下,瞬间将她捆得动弹不得。在咒言束缚下她不得已化为人身,未等坠落湖面便被揽入一人怀中。那曾给她带来安心的清静宁和的香气充斥在鼻息,却只令她感到窒息。
那个只看一眼,便能令她心动不已的男子,他是有怎样的城府,才能一面温声细气的甜言蜜语,一面毫无犹豫的算计于她。邝露说的不错,她真是个傻子!
仿若看不到玄乙怨愤的眼神,润玉此刻面无表情,仿若那个禁锢束缚的人并非自己。他微凉的嗓音在玄乙耳边轻轻响起,“你方才,是想去哪里?”
简简单单一席话,却无端的令玄乙听出一股风雨欲来之势。他居然还敢质问于她?!!
满腔愤怒想要倾泻而出,却被润玉一指堵住唇瓣,只听他淡淡说到,“别说了,我不想听。你如何想的并不重要。反正,你哪儿都去不了。”
第 76 章
玄乙被困在璇玑宫已经一日一夜了,她被真言束缚锁在床榻之上,应了他所说的那句她哪儿都去不了。或许是曾经吃过这方面的亏,这一整日就没有一个人能踏入璇玑宫。
丹朱彦佑是重点防范对象,一个被困在姻缘府里连门都出不来。另一个直接被润玉扫下了天庭,短时间之内恐怕是回不来了。
旭凤锦觅倒是来看过她,她曾听到他们在府门前与侍卫争吵,可最后还是被劝了回去。到最后,玄乙几乎放弃了外援的希望。润玉吸取教训后的聪明劲,倒是给统统用到了她的身上。
想到此处,玄乙不禁冷笑一声,能怪谁呢,还不是怨她自个儿太蠢。不是没有人提醒过她防备润玉。灵山真人与她说过,润玉不会无缘无故陪她求取穿越之法。胥阳也告诉过她,润玉最近动作频繁,很可能在针对她筹划些什么。
可她全没放在心上,笃定润玉爱她,便不会算计于她。这会儿再想起来,脸可真是疼得慌啊。
不想这个黑心肝的东西了!玄乙狠狠的摇了摇头,一提到润玉她便是一肚子的火!
眼下更令她在意的却是清晏和扶苍的安危。困住她的真言束缚灵气流动十分熟悉,很明显,润玉玩的这一手里有清晏的痕迹,显然是他俩一起谋划的。如她猜想不错,扶苍定然也插了一手。所做打算无非就是想将少夷扔回上古,交由他俩来解决。
原本按照润玉的计划,让少夷与帝尸互相残杀,最好的结果便是同归于尽。就算没有,以他俩势均力敌的架势,活下来的那个也不再棘手,仅凭玄乙和润玉联手便足以解决。即便不敌,再给送到上古,扶苍和清晏接手的,便是一个半废的对手,全然无惧。
可经邝露一番折腾,留有余地的少夷与帝尸合并成了新的怪物,那实力的增幅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其实少夷由神堕魔,若是能沟通上古,合九天神佛之力,守在出口合力击杀,尚有一战之力。
可星辉石已经报废,他俩此刻傻乎乎的单枪匹马守在离恨海的出口,与此刻的少夷撞上那是绝对的有去无回!
少夷一旦回到上古,为了不被神族上天入地的追杀,定会四处躲藏度日。想要不走漏消息,只能将看到他魔身的人统统灭口。守在离恨海出口前的扶苍清晏便首当其冲。
一想到润玉差点将这样的少夷送回了上古,玄乙便觉得浑身直冒冷汗。差一点,差一点就真的成功了。不行,绝不能让润玉的盘算落定。她必须设法阻止这一切!想到此处,玄乙便开始沟通起元神中的那团黑雾。
刚有所回应,便听到门外传来动静,玄乙停下动作,赶紧躺回去,闭上眼睛佯装生气。
门被嘎吱一声拉开,玄乙竖起耳朵,听到来人关上门,又走到茶几前放下托盘,再接着便走到了她的身前。很快,清润的嗓音响在耳畔。
“你一整日滴水未进了,就算跟我赌气,也没必要拿自己身体出气罢?”
要你假好心!玄乙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来,想往里边挪一挪,然而……真言链长度到头了,根本挪不动!玄乙顿时更生气了,干脆背过身不理会他。
润玉见劝不动,便将玄乙翻了个身。玄乙不理,再转过去,润玉再翻,玄乙……玄乙不耐烦了,一骨碌坐起来瞪着他。
润玉轻笑一声,将糕点塞到玄乙嘴边,“听话,快吃一口。还有十日便要大婚了,你不饮不食的,憋出病来可怎生是好?”
玄乙一把打掉手中糕点,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做出这种事情,居然还妄想我会嫁给你?”
糕点掉落在玄乙裙摆上,赃污了她洁白的裙衫。润玉轻轻拂掉细碎的糕屑,语音平缓,“我做了什么?我不过是阻止了我未婚妻犯傻罢了。”
玄乙气得一滞,以手指着润玉,几乎说不出话来。有心想指摘,可对上润玉平静的目光,竟是无端的心虚了几分。他静静地将她望着,眼中透出一股她从未见过的凉意。
“若非我抢先下手将少夷送往上古,你本是准备作甚?与离恨海时一般,割裂神体,燃尽寿元,然后与他同归于尽?”
被润玉脸上风雨欲来的平静所摄,玄乙不觉渐渐气短,她缓缓收回指着润的手,却忽然被他一把攥住。润玉握紧她的手将她狠狠一拉,玄乙便身不由己的倒向他怀中。润玉紧盯着她的眼,一字一句道:
“你害怕被人抛弃,却一次次的选择抛下我,你可曾想过我的感受?你在乎清晏,在乎扶苍,因为他们是你的哥哥,师兄。他们都是你的家人,只有我!我什么都不是,所以活该被你毫无顾忌的丢弃?”
“不是的,我从没觉得你无关紧要,我……我只是……”玄乙急急解释。
可润玉却阻住她的辩解,讽刺一笑,“没关系,十日之后,便是你我大婚之日。从此以后,我才是你最亲密的人。你再也别想从我身边逃开。”
玄乙用力挣扎,想挣开润玉的手,却半天无果,只是震惊的望向润玉,“你还想着婚礼的事,少夷此刻就在钟山,随时都有可能杀回来!你就不怕他在六界大开杀戒,掀起血雨腥风吗?”
润玉静静看了她一眼,凉凉道,“你放心,他出不来。”
钟山常年弥漫着污浊的烛阴之暗,置身其中久了,会慢慢腐蚀神体。半魔半神之身更为脆弱,少夷在钟山呆久了不必他出手便能自行交待在里边。
他派了无数死士围住钟山,只要少夷胆敢出来,便燃寿元引爆他身上灵气。这么多人一齐发力,力道不会差上玄乙多少。那里有足够的烛阴之暗,再佐以玄黄之血,能直接将他从远古带走。事实上,在此期间少夷已经硬闯过一次,差点便引发了时空之力,无奈之下只能退回钟山。
玄乙静下心来一想,便猜出了润玉的打算,顿时惊叫起来,“你还想把他扔回上古,清晏会有危险的,不可以,润玉,你不可以这样!”
润玉凉凉看了她一眼,道,“只为了清晏吗?你难道就不担心扶苍?”
这阴阳怪气的语气是想怎样,做错事的不是他吗,如今反倒对她耍起脸色来了!玄乙顿时火冒三丈,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这些旁枝末节上计较。然而不行,她不能发火,不能失去理智与润玉翻脸。玄乙按下脾气,试图冷静的沟通。
但被润玉一眼看出打算,冷冷打断,“你不必多说,我意已决。”
玄乙一把推开润玉,恨恨道,“你是在逼我恨你!”
“那也比你死了要好!”润玉闭上双目,再睁开眼,已是红丝密布,他用力握住玄乙双肩颤抖道,“你要我如何眼睁睁的看你送死?你就这么狠心要丢下我一人在世上吗?你不能这样对我,我爱你啊,玄乙!”
玄乙泪水夺眶而出,她回握住润玉的手哽咽道,“我也爱你,可我终不能只为爱你而活着。我不能丢下清晏,就像你不能因为爱我,而置六界生灵而不顾一样,不是吗?你筹划这些,已经很久了吧,从你我初遇开始。”
看着玄乙的眼神,润玉终于明了,他所做的一切,她全都懂。她知道,那些对付少夷的布置,起先全是为了控制摆弄她。她也知道,他虽如此爱她,却不会放任帝尸危害他的子民,即便她会为此恨他。她一直,都是最懂他的那个人。
润玉轻抚她的面庞,叹息道,“对不起,你我之间,终究只有一人能够如愿以偿。这一刻,我多么庆幸自己拥有无上的权利,能确保我才是赢的那个人。”
望着润玉离去的背影,玄乙含泪闭上双目。你我之间,的确只有一人能够如愿以偿,但输的那个人,一定不会是我!
玄乙唤出那团黑雾,与他沟通神念,“那日我说的办法,可行得通?”
黑雾自丹田冉冉升起,渐渐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影,他魂体淡薄,说话都十分困难,“他如此爱你,你当真舍得……”
玄乙打断他的话,斩钉截铁道,“你只需回答我行或不行。”
黑雾叹了口气,终肯定的点了点头。见计划可行,玄乙终于松了口气,无力的仰靠在床榻之上。
黑雾定定看了她一眼,还是忍不住劝道,“你不妨再考虑一下,那是个好孩子,他会给你幸福的。我千辛万苦将你送出离恨海,可不是为了让你再牺牲一回。”
玄乙瞥了他一眼,不悦道,“我的命是命,清晏的就不是了?”
黑雾摇了摇头,“可他是男人,本就该承担责任。当年让你一个神女出头已是不妥,如今就算死在那里,也不该再让妹妹为他牺牲。”
黑雾见玄乙不理他,不由焦躁的揉了揉并不存在的头发,纠结道,“莫非,你还在记恨那个叫做润玉的孩子?他虽然算计了你,可我看得出来,他也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才……”
面对黑雾的劝说,玄乙的反应是,直接蒙上被子盖住头,不听不听不听。黑雾面对这无赖的架势,完全没有办法。当初他死的时候,他的儿子才刚刚出生。还没来得及掌握哄孩子的技巧,便死得不能再死了,如今根本不知如何跟置气的小孩子沟通,只能猛揉一把头发,悻悻的回到玄乙丹田中去。
黑雾走了之后,玄乙才从被子里露出头来。恨吗?刚刚得知被算计时,确实愤怒不已。可即便如此,一想狠狠报复,脑中却不可控制的回想起他对她的好。想酣畅淋漓的讨厌,却始终无法真正的怨怪。他是润玉啊,是从始至终都对她那么好的润玉,是她最爱的人。她怎么可能,真的恨他?
第 77 章
驻守璇玑宫的天兵天将表示压力很大。他们是天宫的老人了,若不是犯了错,也不会在这关头被打发来值这棘手的岗,苦逼程度直逼十几万年前。
那时候,有一批前辈被安排值守天门,以防宵小之辈破坏陛下大婚。不幸的是,锦觅仙上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逃了婚。于是这批前辈全被派到了老君的宫里看守丹炉,至今还在苦哈哈的炼丹。
这段故事一直流传在值守天门的侍卫中,口口相传,代代不息。一想到前辈们的心酸往事,所有守卫兔死狐悲,恐惧胆寒。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如今终于轮到他们了么?
天帝陛下啊,您为何如此钟爱作死哟,一定要在大婚前夕得罪准天后么?您那是注孤生的节奏呀!就不能老老实实把婚礼办了再尥蹶子么?这搞得他们一个个压力好大的好不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