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手一挥,肩上的披肩被风鼓起。
下一秒,披肩从眼前飘过。
下意识间,手想去抓,有一抹身影抢在她面前。
下一秒到来时。
戈樾琇眼睁睁看着那抹身影和披肩一起飘向天空,再一起往下坠落,黑沉沉的海平面溅起白色浪花,白得刺眼。
“宋猷烈——”那声尖叫像划在脑壳上的金属器材,尾音还在头顶上徘徊,身体软软往甲板上倒下。
倒下那一刻,眼睛还直勾勾盯着海面,直到心脏承受不了负荷被黑暗吞噬。
不要,不要,宋猷烈还在海里呢。
海洋是很可怕的,大得让人无处藏密。
她已经失去妈妈了,她已经无法承受再去试宋猷烈。
那是她的甜莓。
在黑暗侵袭前的一刻,她以虔诚的心灵和诸神许下愿望,假如注定她要失去宋猷烈的话——
“那就让戈樾琇永远沉睡,请您,求您。”
周遭的声响在提醒着,她没能永远沉睡。
紧闭双眼,拒绝去睁开眼睛。
直到听到熟悉的声音,紧紧闭着眼睛开始松动,那熟悉的声音在叫着“戈叔叔”,伴随那声“戈叔叔”心里柔软得像云絮,思绪前所未有的活跃。
继而,哑然失笑,这里是浅海,宋猷烈会游泳,女人们骑着摩托艇围着游艇兜圈,若干男人们在浮艇上一边抽雪茄,一边欣赏着甲板跳台上穿高叉泳裤女人的曼妙身姿,宋猷烈只是表演了比较另类的跳水活动而已。
当然,他不是为讨大佬们欢心的,他是为了帮她拿回披肩的。
可是,宋猷烈也没吃亏,她都被他吓晕了。
这么算来,还是她吃亏了。
确认宋猷烈没事,再介于她在这件事情上吃亏,戈樾琇决定再等十分钟或者是半个钟头再“醒来”。
戈鸿煊和宋猷烈开始低声谈话,从两人谈话内容中戈樾琇大致直到了一些情况,一名想到甲板看夜景的女人发现了她,家庭医生在不远处钓鱼,她被诊断为间歇性休克,间歇性休克对于她来说一年当中会有几次,那和感冒没什么差别。
所以,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从她倒在甲板上到现在时间也只过了半个钟头,女人们和男人们还在水上嬉闹着呢。
没人知道,宋猷烈是为了帮她捡回披肩才掉落到水里。
戈鸿煊走了。
房间就只剩下她和宋猷烈两人。
扯开眼帘,即使知道宋猷烈不可能有事,可她还是忍不住想用眼睛确认他没事。
宋猷烈在倒水,衣服已经换了,头发半干。
是活生生的宋猷烈。
心满意足。
心满意足到什么也不想去计较了,瞅着他,即使他发现她已经醒来,还是继续瞅着他,直到他用手遮住她的眼睛。
谁都没说话。
谁都没说话也是好的。
他没事,她也没事。
他说戈樾琇我给你倒了水。
起身,把水喝得干干净净,杯子放回他手里,想起什么急急拉住他的手。
“怎么了?”
想了半天,才结结巴巴说出:“披肩……不重要,披肩一点也不重要。”
怕他不理解她的话。
不敢去看他,继续以结结巴巴的语气说出,全世界的披肩加起来都不及……不及去追披肩……的那个人重要。
这样,他应该明白了吧?
他就是那个傻乎乎去追披肩的人。
周一到来,宋猷烈正式成为一名高中生。
这天早上,她在阳台上目送着成为一名高中生。
深蓝色西式校服,金属双排扣每一个纽扣都有路易斯威登的品牌标签,刻有双头鹰的铂金校徽,这是整个北美洲孩子们梦想拥有的行头,当毕业季来临,如果你足够优秀,你就会获得来自于白宫的邀请函前往华盛顿,在玫瑰园留影的机会。
这个周一早晨,她目送着他坐上车。
那辆车将把她的甜莓带到新的领域,更大更为宽广的领域。
成为高中生的宋猷烈更为忙碌,而她也不能在下午三点时敲响他房间门。
到他房间去学习挪威语还是保留着的,从之前一个礼拜六天改成一个礼拜一天,时间也改了,改成周日五点半到六点四十分,因为他一个礼拜就只能挤出这么一点时间。
她也不能像之前一样常常碰到他。
因距离学校远,为了节省时间宋猷烈都在学校用午餐,贺烟也在唠叨着,她一个礼拜就只能在晚餐餐桌上见到阿烈。
对于目前阶段和宋猷烈的相处模式,戈樾琇总是感到困惑。
躲在窗帘后接吻时她以为他们是世界最为亲密的两人,抚摸接吻拥抱,但一旦离开这些,他们就变成世界最生疏的两人,比她离开度假屋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要来得生疏。
餐桌上,面对面的擦肩而过,肩膀挨着肩膀学习挪威语,那种生疏感无处不在。
宋猷烈也不到社区活动地点去接她了,有时她想他了就会乘坐那趟观光巴士,坐在最后一排位置上,想念和他一起看窗外时的时刻。
做社区活动时,一些男孩会前来和她索要联系电话,多了戈樾琇索性和他们说:我有男朋友了。
但有若干自认为长得不错的家伙不相信,总是一个劲儿和她说话,这让戈樾琇烦死了。
一起参加社区活动的女孩给她出了一个点子,让她戴一些情侣饰物,一双对戒,一个手链类似这些,一旦有人打算上前搭讪,她只要亮出情侣饰物就可以了。
这个周日,戈樾琇在宋猷烈房间学习挪威语。
这个下午,宋猷烈显得心不在焉,他接了两通电话,第三通电话响起时,他直接关掉手机。
“谁打的电话。”她问他。
“同学。”
“同学”这个名称让戈樾琇心里有淡淡失落感,想必,她的生命里不会出现,有一个号称她同学的人打电话给她,更不会有朋友。
不,她不需要同学,也不需要朋友,她有宋猷烈不是吗?
那是她的甜莓。
对了,她得让她的甜莓给她买一看就知道是情侣饰品的小玩意,对戒也好,手链也好,她要用那些东西打发前来要手机号的家伙们。
给她出点子的女孩还说,最好和男朋友一起去买。
据说,那是一件很甜蜜的事情。
她没男朋友,她只有她的甜莓。
和她的甜莓一起买也会是一件很甜蜜的事情。
于是,她把这个想法告诉宋猷烈。
当然,她没告诉他,那是用来打发前来搭讪的男孩子的,那样一来,她所谓“男朋友”的事情就暴露了。
听了她的话,宋猷烈问为什么想做那样的事情。
支支吾吾说是因为有意思。
之后,宋猷烈再没问起,只说得等他有时间。
“下个礼拜好不好?”凑了上去。
下个礼拜来到时宋猷烈依然没时间。
提出让宋猷烈给她买对戒手链时是夏末时间,一直到秋天过去一半,宋猷烈依然没时间。
然后,这个周末傍晚,戈樾琇看到几个钟头前还在电话里号称“遇到数学老师”人却在为一个女孩排队买冰淇淋。
第120章 回忆杀.金丝雀吃了猫
这个周六,戈樾琇特地打扮了一番,按照普拉达最新推出的秋季撞色系列。
为了能让自己脸色看起来亮堂一些,她选了以石榴红为主打的色系,石榴红手工蕾丝绣花上衣配乳白色短裙,宝蓝色连袜短靴手提袋,揽镜一看,心里美滋滋的。
这些颜色凑在一起活力十足。
让戈樾琇心里真正美滋滋的是:今天下午她要和宋猷烈前往拉美区的饰品店。
拉美区顾名思义,拉丁美洲后裔们的聚集区,因收入低一直住在政府规划的公租屋,和洛杉矶的富人区一直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
他们不会在那个地方碰到熟人。
从比弗利有通往拉美区的公共交通工具,她和宋猷烈说好了坐公车去拉美区。
她喜欢和宋猷烈一起乘坐公车,公车上也不会有他们熟悉的人。
戈樾琇和宋猷烈约的时间是上午三点。
两点半,一切准备妥当,捧着电话数时间。
宋猷烈去图书馆前说了,两点五十分会打电话给她。
两点五十分,手机没响起,两点五十五分,戈樾琇给宋猷烈打了电话。
第一通电话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状态,按照宋猷烈的说法,一旦第一通电话没打通就让她不要往他手机里打电话,那有可能是因为他不方便接。
这一次,戈樾琇没和往常一样,第一通电话没打通就不再往他手机里打电话。
第二通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电话里,宋猷烈告诉她,他没时间陪她去饰品店。
问他为什么没时间。
“忽然间遇到了点事情。”彼端,轻描淡写。
“什么事情?”
“你很好奇么?”略微不悦的语气。
要是平时,她会说不好奇,然后挂断电话。
你看,她的甜莓不高兴了,不高兴是因为他总是很忙。
格陵兰岛来的孩子不像她每天有大把大把时间,他那么忙她还一个劲儿追在他身后,要让他陪她做着做那,会烦躁是应该的。
错就错在:他太忙了,而她时间太多了。
他太忙了追究起来的话都是戈鸿煊的错,所以,都是戈鸿煊的错,和宋猷烈没关系。
可这一次,是不一样的。
是宋猷烈亲口说今天他有时间,还和她简单介绍了拉美区的饰品店,在手工饰品方面拉美后裔们富有创作力,会当着顾客的面制作饰品,过程很有趣,弄得她特别想去。
以及!在宋猷烈去图书馆前她还和他确认过,问他这次说定了吗?
把她扯到巨大仙人掌后面,轻吻她的嘴唇“两点五十分,我给你打电话。”
好不容易盼来这个时间点,而一颗心更是已经飞到车厢里。
可……
“是的,好奇。”她冷冷说着。
“我碰到我的数学老师,他说给我一个钟头时间解答之前的难题。”
“可是……你答应过我的,我……”
“下个礼拜再陪你去。”宋猷烈打断她的话。
“宋猷烈……”
“再见。”
电话传来了忙音。
宋猷烈居然在放了她鸽子后,挂断她的电话!而且,再拨打宋猷烈的电话已经呈现关机状态。就像她是一个多难缠的人似的。
戈樾琇以为,她会一气之下毁掉整个房间,或者离开这个房间,找她第一个遇到的倒霉鬼发泄怒火。
但没有,她只是拿着手机直挺挺站着发呆。
直到洁洁出现。
洁洁说菲奥娜你脸色有点糟糕。
“闭嘴。”
洁洁朝她做出OK的手势,离开房间。
又过去一会儿。
洁洁再次出现在她房间里,头上戴着橄榄球头盔,手里拿着一个棒球棒,说菲奥娜你要是生气的话就拿棒球棒砸我的头吧。
不说话,也不去接棒球棒。
洁洁脱下头盔说菲奥娜你今天穿得这么漂亮,我陪你去逛街吧,我们去海边看日落。
来洛杉矶后,戈樾琇很喜欢看日落,莫妮卡海滩有着最美的日落,特别是秋日时节。
戈樾琇想起她很久没去看日落了。
在下午五点至七点之间,挨着市区不到一公里的海滩总是能吸引到一批又一批游客和本地居民,他们挤满了整片海滩,就为了看落日光芒把海平面染成金黄色。把市区和海滩串联起来的海滨大道也热闹非凡,那是小贩们糊口之地和街头艺术家的表演舞台。穿比基尼的女人、抱着冲浪板的壮汉更是乐意把这片海滩变成他们的猎艳场。
这就是莫妮卡海滩。
戈樾琇来到莫妮卡海滩时已是人满为患。
洁洁去买饮料,她站在租来的太阳扇下,期间,有若干家伙来到她面前叫她甜心问她要联系方式,其中一家伙很难缠,直到她“一不小心”露出包里的枪那家伙才走开。
离开前还故意抓了抓裤.裆,朝她比出下流手势。
那家伙加重了戈樾琇内心的烦躁,本以为金灿灿的落日光芒可以驱散她的烦闷,但没有,心里沉甸甸的。
是人太多了吗?
沙滩上都是人,放眼望去,一半是沙滩一半是人头,饮料店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看来,洁洁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烦死了。
偏偏,这个时间点,有两位亚洲女孩来到戈樾琇面前让她帮忙拍照。
黑发黑瞳,有可能两位女孩是中国人,外公说了,面对自己同胞要伸出援手。
好吧。
接过相机。
那二位可真会折腾,十几个造型摆下来,戈樾琇距离租用的太阳伞越来越远。
她们被人群挤到沙滩最上层,两位女孩此时似乎才发现给她们拍照的人表情已经不耐,忙不送表示这是最后一张。
最后一张她们要跳起来拍。
好吧。
镜头定额,就等着两个女孩在做发力准备。
可真会磨蹭。
呼出一口气,眼睛再次聚集在相机镜头方框里,然后,有一抹熟悉的身影进入那个方框。
摇头,不可能。
宋猷烈这个时间点应该在图书馆。
再看。
手上的相机骤然变得无比沉重,木然把相机交还给两个女孩,拨开一个个挡在她面前的人,一步步朝那抹熟悉的身影走去,直到眼前再无遮挡。
脚步顿住。
她就知道,她不可能看错。
格陵兰岛来的孩子样子她是不可能认错的。
再说了,这世上没人和宋猷烈长得相像,别人是怎么看得她不管,但在戈樾琇的世界里,没人和宋猷烈拥有相似的皮囊和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