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一再发短信提醒撤离民众,往靠近海滩方向撤离。
因洁洁接到信息时间早,戈樾琇处于撤离人员的第一集团,车子终于上了高速公路。
车进入高速公路,在汽车喇叭声和孩子的哭泣声中,戈樾琇回头看,山火把周遭照耀得宛如白昼,巨大的火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半山腰扑,前一秒还可以看到位于半山腰处的白色建筑,下一秒白色建筑就处于浓烟当中。
今天下午,她还和鲜于瞳说宋猷烈被她爸爸关在那幢白色建筑里。
心里模糊想到。
高速公路也不平静,不时间有车辆变道超车,消防车急救车在应急车道上逆向行驶,一路上警笛声不绝于耳。
距离市区还有两英里的三叉道上,两辆车迎头相撞,其中一辆越过高速护栏往着山谷坠落,在坠落过程“砰”的一声,瞬间,大铁盒子变成燃烧火球。
在世界变成黑暗之前,戈樾琇听到自己的尖叫声。
尖叫声落尽。
是另外一拨熟悉的声音“宋猷烈就在那里。”沿着那个声音,她看到位于半山腰的白色建筑。有着黑漆漆瞳孔的女孩说“不管他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他。”
不,不会的,不可能。
思绪进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中)
新年钟声响起时,戈樾琇在威尼斯湾的度假屋里。
很多时候,戈樾琇更愿意把“间歇性休克”称之为“睡一觉”。
这次,那一觉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刻,用洁洁的话来说“菲奥娜”被吓坏了,在她间歇性休克期间,洁洁用了一个塑料垫板才强行阻止她牙关打颤。
充足的睡眠有利于她精神状态,医生给她打了镇定剂以此来延续她的“睡觉”时间。
在戈樾琇醒来的一个多小时前,洛杉矶市长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洛杉矶市的山火已经得到控制。
不久之后,媒体公布了更加详细的数据:这场山火洛杉矶出动了五架大型灭火飞机,六百一十名消防警察,山火过火面积达到九千英亩,烧毁房屋具保守估计不下五百,两千五百户以上的居民连夜撤离,有半数居住在比弗利上的居民自发离开。
截止下午四点半,山火前方现场还没传来人员伤亡报道。
前方还没传来伤亡报道,戈樾琇一颗心稍微松懈了下来。
电视屏幕正在播放山火得到控制后部分区域状况,她之前住的度假屋为这次山火的重灾区之一,三分之一房屋受到山火波及,庆幸地是该区完成了人员全部撤离。
画面再切回洛杉矶市区。
莫妮卡海滩上,密密麻麻的人正在一边看落日一边等着新年到来,当夜幕降临时,洛杉矶一年一度的跨年大型音乐会在莫妮卡海滩拉开。
六点二十分,山火现场前方传来第一例伤亡报道。
戈樾琇眼睛直勾勾盯着电视画面。
新闻播报员的嘴巴正一开一合着,洁洁出现时戈樾琇手中的遥控器掉落在地上,一定是电视声音太大把洁洁引过来。
洁洁关掉电视。
手一挥,把一边的电话座机拍倒在地上。
洁洁重新打开电视机,把声音调小。
“你走。”戈樾琇和洁洁说。
戈樾琇卷缩在沙发上。
一名消防员刚刚被证实为这起山火的第一名死者。
电视画面在山火现场和洛杉矶市区来回穿插着。
七点五分,因这次山火关闭部分跑道的洛杉矶机场解除紧急戒备,全面开放机场跑道。
七点十分,莫妮卡海滩的新年音乐会拉开帷幕,七点半,在洛杉矶著名DJ的倒计时声中,长滩岛盛名的新年烟火秀让电视画面万紫千红。
八点,戈樾琇接到戈鸿煊的电话,因洛杉矶机场航道关闭他现在还滞留在机场中转站,不能及时陪她跨年。
要陪坨坨跨年,这是外公定下的规矩。
阿烈要陪坨坨、小姨要陪坨坨、爸爸也要陪坨坨。
今年,一个都没在。
贺烟是她让洁洁打电话不让来的,贺烟的出现只会让她的状态更糟,至于宋猷烈……
缓缓闭上眼睛。
几天前在海湾公路用挪威语念十四行诗的少年似乎变得遥远。
闭着眼睛,耳朵听着新闻播报。
戈樾琇没在播报员口中听到山火新的伤亡报道。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九点、十点、十一点。
十一点零五分,洛杉矶电视台特派前往山火现场报道的记者结束了连线,从前方传来的消息是暂时无新的伤亡报道。
无伤亡报道就好,喃喃自语着。
但,那也是暂时无伤亡报道,万一……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关掉电视。
周遭就只剩下来自于威尼斯海滩传来喧闹声,人们在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庆祝即将到来的新年。
距离新年还不到五分钟,戈樾琇接到外公的电话。
这通电话来得真是好。
絮絮叨叨和外公说了一些事情,还傻气问外公新年愿望真的能实现吗?以很虔诚很虔诚的心去期盼新年愿望能实现吗?
“当然能。”外公是这么告诉她的。
和外公说新年快乐,以还算愉悦的语气说她要去许新年愿望了。
来到窗前,面朝天际,身体站得直直的。
好了,她要许新年愿望了。
在许下愿望之前,她得让诸神看到她的虔诚。
只是,要怎么告诉天神们,她的心现在很虔诚很虔诚呢?
想来想去……
闭上眼睛。
戈樾琇什么都没有,戈樾琇就只有命了。
“如果可以,戈樾琇愿意以生命去交换。”
云端上的天神们,你们看到了吗?你们听到了吗?
如果可以,让戈樾琇的生命去交换从山火前方传来的“无伤亡报道”,不是暂时的,是一直一直的,可好?
云端的天神们。
不管什么时候,戈樾琇的生命,你们随时随地都可以要走。
伴随从威尼斯海滩传来的新年倒数声。
“砰”的一声。
缓缓睁开眼睛,盛大的烟火把海平面变成了万花筒。
新的一年到来了。
从这一刻起,戈樾琇的生命不属于自己了。
临睡前,戈樾琇让洁洁打电话回比弗利。
从比弗利传来的消息是宋猷烈回来了,在新年钟声响起前回的家。
那就好,那就好。
这一晚,戈樾琇睡得并不安稳,天蒙蒙亮,她打通了洛杉矶政府针对这场新年山火开通的热线。
还有无伤亡报道。
再次从梦中惊醒时,间隔不到半个小时。
戈樾琇打开网页,网上还是没有新年山火新的伤亡数据,寥寥几则都是说部分被派到现场消防员已经回到市区。
戈樾琇比谁都清楚,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叫醒睡在沙发上的洁洁。
洁洁端来了混有安神剂的热牛奶。
喝完热牛奶,戈樾琇一再叮嘱她,一旦从山火前方传来新的伤亡消息第一时间叫醒她。
那杯热牛奶让戈樾琇一觉睡到隔日黄昏。
没被叫醒就意味山火前方无新的伤亡报道。
在她睡觉期间,戈鸿煊来了一趟后走了,贺烟带来了两名佣人一名厨师,家庭医生也来了,问宋猷烈来了没有,洁洁告诉她宋猷烈现在在学校。
对的,今天是复课的第一天。
问宋猷烈的学校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洁洁说没有。
没有很好,宋猷烈学校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这个特别好。
不放心,戈樾琇打算再拨通山火热线电话,发现手机怎么也打不通,改成上网查询,结果和她今天早上看到的差不多。
电视台针对山火前方从昨天的滚动插播到今天的整点更新一次消息,“部分消防员已撤离现场”“无新的伤亡人员”“洛杉矶政府正在对山火造成的损失进行评估”翻来覆去都是这些。
从厨房传来的食物香味提醒着戈樾琇,来到威尼斯海湾后她还没吃过饭呢。
这一晚,戈樾琇的睡眠还算可以。
次日,针对那场新年山火的报道变成了早中晚三个时间段,网上也差不多,洛杉矶政府也撤销了山火热线。
依然是:无新的伤亡。
截止到第三天晚间十点,那场山火已经过去七十二小时,依然是无新的伤亡。
那七十二小时时间戈樾琇都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
喝完水睡觉,醒来问洁洁山火也没有新的发展,从洁洁口中得知无新的伤亡人员后吃饭,吃完饭就睡觉,在困意即将袭来之前想拿手机给外公,给宋猷烈打电话时发现手机没有了。
洁洁说她手机坏了,戈樾琇这才想起她之前不小心把手机摔到地上,洁洁说她手机摔坏了,说很快会给她带新的手机来。
再一个黄昏到来,已是新年的第四天。
踩在地板上的脚步轻飘飘的,落在地板上的影子看着摇摇欲坠的模样。
戈樾琇来到窗前。
从这扇窗望出去是威尼斯海滩,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两样,从海滩不时间传来的笑声似乎在传达着,生活已经重回轨道。
问洁洁宋猷烈有没有来看她。
“有,只是很不巧,你在睡觉。”洁洁如是告诉她。
点头。
困意再次袭来,真奇怪,她这几天怎么老是想睡觉。
在戈樾琇的一再要求下,新年的第六天她才回到比弗利山。
晚间十点离开的,这个时间点让她觉得奇怪,但她提不起劲去问为什么。
载着她的车是从后门进的,她没问那是为什么,倒是洁洁说解释说那是因为戈鸿煊最近和好莱坞新生代人气女星走得近,这召来了各路狗仔,为了保险起见车才从后门进入。
一直以来,对于戈鸿煊的独生女,外界只闻其人不闻其身,媒体想要拿到她的相关信息难比登天,也对,谁愿意昭告天下,SN能源首席执行官的独生女是一名精神分裂症患者。
回到比弗利山已是近十一点半时间。
戈鸿煊接她回的房间,虽然她很想去见宋猷烈,但介于时间太晚也只能作罢,以及,她最近状态就像冬眠期的动物,这会儿还想去沙滩走走下一秒就打消了念头,只想睡觉。
你看,她今天明明睡了一整天,可一看到床就哈欠连连。
“爸爸晚安。”打着哈欠说。
次日,卡罗娜来了,带着行李包来的。
带着行李包出现的卡罗娜戈樾琇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事情。
不,不,她好不容易才离开那个有着四四方方围墙的地方。
“我不走。”她和卡罗娜说。
“我们不走,这次,卡罗娜是来陪菲奥娜的。”卡罗娜和她说。
心里松下了一口气。
虽然,她口头上对于专家认定的精神诊断书不屑一顾,但实际上,她心里在乎极了。
那张可以自由出入任何正常人可以出入场所的精神诊断书是她靠自己努力得来的。
当卡罗娜提出接下来都得听她的要求时,戈樾琇答应得很爽快。
那个时候,戈樾琇所不知道地是,新年后第二天,鲜于瞳的母亲就来到比弗利,每天静站于她家大门前,要讨回她的孩子。
接下来的日子里,戈樾琇也不去关注山火后续报道了,也不去好奇为什么周遭变得奇怪了起来,很多很多事情她都不去理会了。卡罗娜让她睡觉就睡觉,让她吃药就吃药,让她听音乐就听音乐,带她去散步就去散步,一起做运动就做运动。
戈樾琇也有一次想偷偷溜出去看宋猷烈,但没成功。
当然,她是不可能告诉卡罗娜去看宋猷烈的,这样一来她和宋猷烈私底下很要好的事情也许就败露了,卡罗娜外表虽然有一副邻家姐姐长相,但实际精明得很。
暗地里,戈樾琇是相信的,宋猷烈也在想方设法来见她,但是呢,因不久前他才闹出“离家出走”事件戈鸿煊对他看管很严,目前最要紧地是,宋猷烈尽快把学校第一名夺回来。
世界忽然间变小了起来,非常非常的小。
小得戈樾琇以为这个世界只住着她、卡罗娜和洁洁三个人,在她身边的要么是洁洁,要么就是卡罗娜。
戈鸿煊来看过她两次,贺烟来了三次,在贺烟面前以很自然的语气提起宋猷烈。
“小姨,阿烈最近怎么样了?”问。
贺烟一脸沮丧神色。
看来,她猜对了,戈鸿煊气还没消。
(下)
这天黄昏,这是一个礼拜天,卡罗娜接到电话得出去一趟,剩下洁洁陪在她身边。
卡罗娜不在,洁洁就容易对付多了,她偷了洁洁的手机伪装成睡觉的样子,在洁洁去找手机时用洁洁的手机给宋猷烈发短信。
时间有限,给宋猷烈编辑的短信很短:我想见你。
发完短信,心里一个劲儿催促,快回短信,宋猷烈快回短信。
庆幸地是,宋猷烈没让她多等。
还不到一分钟,宋猷烈就回了短信,约了见面地点。
看来,她的甜莓也想她。
她的甜莓,这个称谓让戈樾琇心里头酸酸涩涩的,好像,她很久没这样叫他了。
这会儿,她正是特别想他,最近阶段,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是慌得很。
确认约定地点后,戈樾琇删除了她和宋猷烈的短信,把洁洁的手机放回原位,再把假发套到玩偶头上,让玩偶代替她睡觉。
时间不多了,也懒得换衣服,穿好鞋,往阳台门走去,走了几步折回,最近戈樾琇都不敢照镜子。
折回镜子前,如她所料,镜子里的人苍白如鬼。
以这么苍白的脸色去见她的甜莓,不好。
戈樾琇找出了口红。
沿着宋猷烈所说的约定路线。
后知后觉,戈樾琇才想起宋猷烈指定的见面地点是溺死过人的游泳池,几个月前那名叫做尼基塔的少女就死于这泳池里。
尼基塔她见过的,哥伦比亚女孩,参加过选美在当地小有名气,以为凭着自身美貌可以在好莱坞大展身手,谁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