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绍的眉紧紧地皱在了一起。那两双军靴似乎是一般大小,如果是两个身型差不多的男人,怎么会被欧阳昱遮掩的如此严密,一点点都看不到?
亦或者,是因为姿势的问题?
郭绍狐疑不决,但还是喊了两个随行的侍卫,“跟我走。”
郭绍再次来到欧阳昱的院中时,差不多恰好是半个时辰之后。
欧阳昱的屋中亮着烛火,郭绍被燕回迎进去时,就看见有一名年轻的武官正坐在欧阳昱的旁边,两人都身着中衣,披着外袍。
那名武官没有束起,而是用发带简单地绑了一下,垂在颈侧。两人正在低声说话,神态很有默契。
燕回大声禀告,“郭将军来了。”
欧阳昱和那名武官一抬头,迎着烛火,郭绍将那名武官的样貌瞧了个仔仔细细。
斯文英俊的武官,英气却和善,让人一见,便很难产生戒心的那种。皮肤白皙,像书生多过像武将,跟欧阳昱坐在一起,倒是“般配”。
顾淮安的品级要比郭绍低了不少,见郭绍大步进来,忙站起身,抱拳行礼,“下官昭武校尉顾淮安见过郭将军。”
昭武校尉不过是六品。一个小小的六品校尉居然敢衣衫不整地跟三品大将抵膝同坐……
郭绍脸上的表情一时难以形容,但心中怀疑的渐去,方才床榻上的那个人,估计就是他吧。
郭绍的目光不经意地往下一扫,顾淮安的脚上果然是一双军靴。他尴尬的哈哈一声,“真是对不住,打扰打扰。”
欧阳昱似笑非笑,“无妨无妨。我跟淮安在说些军中事情。不知郭将军可抓到了那个小贼?”
郭绍如今不疑有他,心中也想将刚才那事尽快地翻过去,便开口诉苦道,“那小贼轻功极佳,故意引我们来此,恐怕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幸亏监军大人只是受到惊吓,并无大碍,否则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向他交差了。”
欧阳昱长叹了一声,“郭大人忙了半宿了,不妨听我一言。请坐。”
郭绍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只得坐下。
欧阳昱朝顾淮安使了个眼色,顾淮安便开口,“我先告辞。”
欧阳昱温声道,“早点休息。”
顾淮安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平日里他就跟欧阳昱关系极铁,欧阳昱开口关怀也是很寻常的事情,便笑了一笑,紧了紧外袍,出去了。
郭绍被他倆之间的“柔情蜜意”的眉来眼去,弄的有些发毛,他家中有数房美妾,从来不好男风,心中有些鄙弃,暗想,早就听说在军中混三年,母猪也能赛貂蝉,今日一见,果然是真的。
他抬头,见欧阳昱朝自己一笑,心中有些发毛,忍不住屁股往后挪了一些,“不知欧阳将军要跟我说什么?”
欧阳昱给他倒了杯茶水,“这几日督军大人一直要我放了那些官员,可能还气恼在下不识抬举。可并非是在下要跟督军大人过不去。实在是督军大人抵达归州之前,我已经遇刺数回,迄今伤势尚未痊愈。”
“哦,还有这事?”郭绍一惊,他并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情。
欧阳昱将袖子拉起,手臂上还有数道泛红的伤痕,“这些贼人猖狂至极,当时足有数十人之多,根本不掩饰行藏,不但行刺,而且还用火攻,烧红了顾州府的半边天,可是这么大的动静,城防却无一人过来看看,居然还有人拖住了我亲卫。你说,这些人,得有多嚣张。”
郭绍一时弄不清他跟自己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交浅言深,有些后悔听他这些话了。
他是跟着督军太监过来的,说白了,就是朝廷防着欧阳昱,他跟欧阳昱大体站在同一个阵营,可是在这一个阵营里又有楚汉分明的界限。督军太监是三皇子的人,打着督军的名头过来,实际上是想要欧阳昱的兵权。所以督军太监自打来到了归州府,就整日鸡蛋里挑骨头,没事还得找出三分事儿来,更何况那些被欧阳昱请来“喝茶”的官员,并没有实打实的证据。
督军太监乐得下了欧阳昱的威风,又卖给这些官员人情。这两日正为此事纠缠不休。
欧阳昱脸上是推心置腹的诚恳,“这些人里面,肯定有人跟梁王有往来。否则,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来刺杀我,哦,如今,又去刺杀督军大人。”
郭绍沉吟道,“那些刺杀将军的凶徒,可有抓到?”
欧阳昱道,“抓到了不少,都在牢中关着呢。”
人都抓到了,看来此事不假。郭绍又问,“那他们可曾交代什么?”
欧阳昱嘲讽一笑,“交代了,说自己是江湖人士,因为江湖恩怨来刺杀我的。你信么?”
郭绍都默了,这种说辞,脑子没被驴踢过,应该都不会信。江湖人士不但怕跟官府打交道,更怕跟军队打交道,这得是活得多不耐烦,才会去刺杀一个三品将军。这些江湖人士,必定是被人收买了,才出手刺杀欧阳昱的。
而这个当口,肯这么干的,除了梁王还有谁?
欧阳昱慢悠悠地又添了一把火,“估计,要是今晚那个小贼被抓住了,肯定也会交代,是因为江湖恩怨才去刺杀督军大人的吧。”
郭绍眼神一暗,抬头跟欧阳昱对视一眼。
监军太监的任务是夺了欧阳昱的军权,而他的责任是守护监军太监的安危。夺不到军权,他并不会如何,但是万一那死太监有个三长两短的,回去之后,他可是要被问责的。
而欧阳昱被刺杀在先,这些被抓起来的人分明就是有问题的,如果这傻太监非要把人放出来,那就是给自己添了麻烦。郭绍心里一琢磨,小算盘打得清明。忙一拱手,“多谢欧阳将军仗义相告,我这就回去跟督军大人说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欧阳昱:今晚累坏了,忽悠完媳妇,忽悠兄弟;忽悠完兄弟,忽悠对头。
陆琅琅:等我明日砍死你个色胚!
郭绍:没想到将军左右逢源,艳福不浅。
顾淮安:……刚才都发生了什么?
燕回(星星眼):什么都没发生,赶紧洗洗睡吧。
第31章 亲事-1
陆琅琅轻而易举地没有惊动舍房外的监守就溜了出去,回到了宋府。
这深更半夜的,她当然不会兴师动众地去香汤沐浴什么的,自己钻进了厨房,拎了茶吊里面温着的热水进了房间,自己动手,简单的洗漱。
她将手伸进温热的水中,可是这样的温度仍然掩盖不掉欧阳昱的大手留着她肌肤上的感觉。她的手臂,她的锁骨,她的肩膀,凡是方才被他碰到过的地方,那种火热像是钻进了毛孔,死命的叫嚣着存在感,不肯消失。
那个混蛋!陆琅琅心中咬牙切齿地反复着这四个字。
方才他一听到了郭绍的声音,就开始扒自己的衣服,扒到一半,又跳下床,从墙角拎出另一双靴子扔在了床榻前,然后扑到床上,弄散了自己的头发。
郭绍踹开门的前一刻,她的双手正紧扣在这个色胚的喉间准备掐死他
。
她不是不明白他的用意,但是即便是再明白个一百回,也完全不能缓解她的恼羞成怒。
陆琅琅看着那盆冒着袅袅热气的温水,只想放声尖叫,把欧阳昱扒皮拆骨。但她到底不是养在闺中不懂世事的小姑娘,她狠狠地咬着唇,一头埋进了水里。
繁乱的思绪一下子安静了,但是这种羞耻愤怒又诡异的心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琅琅直到自己快窒息了,才从水里抬起头。拒绝去分析自己这乱糟糟的心态。以后但凡有机会,砍死那个色胚就对了,她面无表情地想。
把自己打理清爽,换了一身衣服上床睡觉。一夜里不知道做了多少乱七八糟的梦,而最后的印象,是欧阳昱深深地凝视着自己,缓缓地朝自己俯下身来。
陆琅琅吓得一身冷汗,从梦中惊醒。满脑子昏昏沉沉,盯着屋顶,茫然了半晌。
第一次见面就被他用网罩了,丢在马背上颠了半宿,胆汁都快吐完了;第二次见面,被人用刀架了脖子,演了场暧昧私会,被一众金甲卫看了好一场笑话;第三次见面,一个铜板没收到,帮他砍人;……而现在居然已经到了扒衣服半裸相对的地步了。
下一次要是再见面……陆琅琅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难不成这世上真有克星一说?
她连忙摇摇头,将这个念头掐死。她跳下床,外面已经天光大亮,错过了往日练武的时辰。她洗漱了一番,便去寻谢晗他们吃早饭。
难得今日童昊也在。
四人安安稳稳地吃了一顿早饭,用完漱口茶,谢晗开口,“我们这次来的时日也不短了,是时候回去。一会儿,我们便去向阿兄辞行,明日启程,不知童兄是否可以?”
童昊略一思忖,“我尚有些小事,不过今晚应该足以了解,不会耽误明日启程。”
谢晗忙道,“你若是还需要些时日处理,我们等几日便是了。不用匆忙。”
童昊笑笑,“不是什么大事,欠了一个小辈的人情,还有些东西要拿回来,留在外面总是麻烦的。今晚便可办妥,不用担心。”
童昊既然这么说,谢晗相信他能做到。其实就算是今晚不能了解,多等上一两日又不是什么大事。他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待得童昊换装出门,谢晗便和谢老夫人去了宋老太爷的院子。
宋老太爷看见他夫妇二人前来,心中已经知晓了他们的目的。他们兄妹,少时情谊极深,成年后阔别两地,仅凭书信往来,很少能见面,因此别人家兄妹或有不愉快,但他们兄妹却是一辈子只记得对方的好。如今他年逾古稀,今日一别,不知此生是否还有相见的时日,即便是宋老太爷心胸开阔豁达,也难展欢颜。
宋老太爷很想留谢氏夫妇在此养老,但此事的利弊,他们三位老人心中早已考虑得再清楚不过,即便是再不舍,也知道终有一别。
宋老太爷长叹了一声,示意他们不用安慰自己,“其实还有一事,想与你们商量。臻儿已经年过十五,还算成器,人也不笨,在读书上颇有进益。这几年家中也一直在留意他的亲事,可惜佳缘未至。如今我看琅琅,聪慧大方,知书达礼,不知是否已经许过人家?”
谢晗夫妇均是一愣,宋家看上了陆琅琅!
……
童昊出了城,忙了半天,险险赶在城门关闭的前一刻进了城。
他没有回宋家,而是去了一家花楼。后门处有人给他开了门,恭敬地将他迎了进去。童昊洗浴了一番,将身上那最后的淡淡的血迹都抹去了痕迹。换上了一套玄色金纹的华贵袍服,腰环美玉腰佩,手上戴了数个宝石戒指,鹰视狼顾间,依然是那个叱咤风云的一方豪杰。跟白日那个衣裳简朴的苍头完全辨若两人。
他蹬上了后院门后停着的奢华的油壁马车,两盏茶的功夫,他的马车停在了沿河街坊的一处无人暗处。等了片刻,沿河的那条小街上传来了马蹄嘀嗒声。
真是欧阳昱和燕回,只是这次,远远的有些亲卫在后面跟着。
童昊的马夫耐心等待,在欧阳昱离这巷口还有数十步远的时候,他点燃了马车前侧的风灯,将马车缓缓驶出暗处街巷。
原本寂无一人的街巷,突然驶出这么一辆马车,燕回警惕地一勒马缰,“前方何人?”
童昊在马车内点燃了一盏宫灯,将他的侧颜印在了窗格上,他沉声问,“可是欧阳昱欧阳将军?”
欧阳昱细细打量了马车,“寅夜来访,尊驾所为何事?”
童昊一声低笑,“收账。”
“收账?”燕回在一旁听得清楚,“我家将军何时欠过你钱银?”
童昊端起机上的香茶一饮而尽,“数日前,将军遇刺,还是我那徒儿施以援手。可有此事?”
欧阳昱展眉一笑,“原来是……姑娘的师父,欧阳昱见过先生,尚未感谢先生师徒援手之恩,那日姑娘走得急,未留下地址,不知贵府何处?可让欧阳登门致谢。”
“不知何处?”童昊在车内意味深长地笑了,“我还以为你送那么重的礼过去,就是为了聊表谢意。”
欧阳昱敛眉,这位“师傅”看来不简单,但这个人真的是陆琅琅的师傅吗?为何深夜跑来找他?
童昊问道,“不信?”
欧阳昱避而不答,“不知贵徒何在?”
童昊一撩帘子,从马车内行出。站在车辕之上,直视欧阳昱,“你若心有疑虑也是正常。要让你相信也不难。”
童昊一抬手,朝燕回一抓,“刀来。”
燕回一愣,还未反应过来,腰中军刀便铿锵作响,嗖的一下,如离弦之箭,飞去了童昊的手里。
燕回傻傻地看着那把腰刀,眼珠子快瞪掉了出来。
欧阳昱却是知道,这是童昊灌注了内力,传闻中内力高强者可摘叶飞花伤人,他父亲倒是可以做到,除了他父亲,他这还是第一次遇到江湖上的顶级高手。欧阳昱一解披风,跳下军马,对燕回沉声下令,“退后十丈。”
燕回不敢有违,牵着欧阳昱的骏马,真的后退十丈,与那些赶来的金甲卫并肩而立,眉头紧锁地看着前面对恃的两人。
作者有话要说:
童昊:哼哼,调戏我家徒弟,你问过我了没?
第32章 亲事-2
童昊抓过腰刀在手,震腕一抖,那腰刀发出一声轻鸣,犹如绝世宝剑夜鸣。
燕回远远地看着,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难不成自己的腰刀原本是一口绝世宝刀,一直在自己身边明珠蒙尘?
场中对恃的两人却都很平静。
童昊对欧阳昱道,“老夫一生,凭着这手八方风雨的刀法独步武林,而琅琅是我唯一的徒弟,你且看清楚。”
他右手举刀反挑,刀刃划过夜空,一点一点地开始凝聚力道,原本平静的刀锋,渐渐开始颤抖,无形的重压和力道汇聚其上,直到在童昊的头顶微微一顿,轰然落下。
这一落,犹如绝岭巨瀑陡降,星河倒悬,恐怖乃至骇人的压力冲着欧阳昱当头压下。
燕回乃至全部的金甲卫骇然色变。
欧阳昱双眸微眯,他腰间只有一柄宝剑,但是以佩剑去敌童昊的万钧之力,那根本是螳臂挡车,可此时再换兵器已经来不及了,他索性握紧剑鞘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