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飞机上,我就建议他,抽出几天自驾去丽州古镇度假,我很少有机会在国内游玩,一想到可以了解江南的历史文化,近距离接触那些古老朴素的建筑,我整个心都奔向那里。”她说着说着,突然问,“楚悦,你有空吗?”
卓楚悦一愣。
江慧枝说,“原谅我必须让你感兴趣同行,我的大老板才有可能赏脸。”
听不出讨好成分,似乎她真是这么想的。
卓楚悦不想去除了人还是人的地方,囫囵吞枣的凑热闹,固然景色是美。
“可我还要上班,恐怕没时间。”
江慧枝话锋一转,“你是设计师吧?”
“是。”卓楚悦应一声,低头去摸手机,“我该打个电话了。”
“哦,请便!”
此刻他们已经站在通往停车场的扶梯上,卓楚悦要打电话让司机把车开来。
而在她的身后,梁明轩忽然笑出一声来,很莫名。
他的梅赛德斯还留在这座城市,车钥匙在她的,只要她愿意,马上能叫人开出来,他定期付保养费,不用愁车身落灰、没油上路,难题是她没有驾照,还得请司机,不如打车更简单。
何况,一个庞然大物,长时间坐在里面不见得多舒展。
搭完飞机坐上车,梁明轩即有感而发,“用于搬家还行,常开不适合……”
卓楚悦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一脸严肃地出声,“嘘!”
“你不让我说完,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如果你没有买车的念头,算我输了。”
他笑起来,“啊,我该不该让你输?”
江慧枝坐在副驾驶座,转过头来说,“你们认识好多年吧?感情真好。”
语气既不暧昧,也不羡慕,笃定他们是杯酒言欢的老友。事实亦是如此。
正开出停车场,司机问,“去什么地方?”
江慧枝点开手机,确认酒店地址。
卓楚悦小声问他,“刚才你在笑什么?”
“什么?”
“你在扶梯上笑什么?”
梁明轩又笑了,“第一次见你在人前难于应付。”
“我是措手不及。”留意到江慧枝与司机已不再对话,她继续说,“只知道你要来,不知道你会带一位女伴来。”
“巧合,顺路而已。”
他没有压低声音,坐在车里的人都可以听见。
他从裤袋里掏出手机,没有地方放,卓楚悦接过来,与她的包一起放在腿上。
“下午有什么安排?”她问。
“交给你。”梁明轩难得流露出倦意,“现在,我只想好好睡一觉。”
他闭上眼睛,整个人放松下来。他身上是正装衬衫,没有领带,没有外套,十多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只影响到他解开的领口。
卓楚悦收回目光,不敢再盯着他。
见到他的时刻,竟是在半年不见之后,最期待见到他的时刻。他们一如既往的亲近,止步于亲近,始终存在一段距离,难以逾越。甚至不可以上前拥抱他,哪怕一下。
因为拥抱过后,她一定会更失落。
好像女孩子钟情上橱窗中的一条吊坠项链,如果她进去试戴一下,会舍不得脱下来。
酒店经理等候多时,亲切地向他们问候,一起走进电梯,到达观景极佳的房层。
卓楚悦脚步自然的,跟进他的房间。
江慧枝状似无意地看了他们一眼,走进自己的房间。
卓楚悦的手机在车上玩游戏玩到没电,一进房间,直奔电源插座。
转过头,见梁明轩走到沙发坐下,打开他的笔记本。
她问,“不准备休息吗?”
他视线没有离开笔记本屏幕,“稍等片刻。”
片刻后,放在他手边的手机一震,是一条短信息,他扫一眼,起身去开门。
来的人是江慧枝,她笑着说,“不是来找你的。”
“楚悦——”
卓楚悦随即站起来。
“这是我的小小心意,你的品味极好,也不知能否讨你欢心。”
卓楚悦接下钢琴木盒,看见上面的瑞士名表品牌,已知道价格不菲。
当面打开,果然是一只女士腕表。黑色细表带,玫瑰金表壳,蓝宝石水晶玻璃表镜,质感很有灵气。
“好漂亮,谢谢你。”卓楚悦从不吝啬自己的笑容。
“你满意就好!”
送完见面礼,江慧枝告辞。
卓楚悦坐回沙发上,盯住手中捧着的腕表,脸上不见笑容。
这是什么意思?她和梁明轩说过,她需要手表,所以是他告诉江慧枝,由她来送,借此,拉近她们的关系?他说的‘顺路而已’,其实是骗她的?
卓楚悦在揣测联翩的时候,梁明轩翻出一个方盒,递到她的眼前,“真是巧了。”
所有胡思乱想的不愉快,烟消云散,她迫不及待地打开——
为了便携,他换成非常低调的盒子包装,但这一只女士腕表,用鳄鱼皮做表带,表盘上有一枚月亮,表壳表冠是白金的,嵌有钻石,具有收藏价值。
她取出手表,盒子扔一旁,动作一点没有珍视的意思,马上戴起来。
她高高抬起手腕打量,“很合适我。”
梁明轩笑着配合说,“是它的荣幸。”
她细细欣赏,心想,以后出门与朋友聚会戴这一只,工作的时候戴江慧枝送的另一只。
“如果她早送我礼物,我会不好意思拒绝她的邀约。”
“你会吗?”他可不相信。
卓楚悦不在意他的调侃,把手机移来沙发这里充电,一边浏览珠宝首饰的网站,一边说,“应该给她准备一件回礼,如果来不及,请你代我转交。”
“我可以把她的电话给你,你问问她的地址。”
卓楚悦点点头,“江小姐有男朋友吗?”
“据我所知没有。”
“女朋友呢?”她随口一问。
他摇头,“不了解。”
卓楚悦故作漫不经心地说,“我猜,她喜欢你。”
她知道在背后妄议别人,不礼貌,她自己都讨厌没有脑子,还爱闲是闲非的人。
但是说出去的话,是没办法撤回的,只能竖起耳朵,等他的回答。
梁明轩有停顿一会儿,才说,“当然,我是她的老板。”
看不出他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作糊涂。
卓楚悦放下手机,认真看着他。
他把视线对上她的,只一刻,又回到笔记本屏幕,“你在看什么?”
“观察你的微表情。”
梁明轩轻叹,“我……”他不说了,就像他出声,是她的错觉。
再过片刻,他合上笔记本,才接下去说,“其实,我已经不太愿意考虑这些事,我很满意目前的状态,很轻松,为什么要给自己再添累赘呢?”
他不想把任何人放在心里,连她也没有资格。卓楚悦不禁这样去理解他的意思。
梁明轩起身,摸了下她的头,“我去冲澡。”
他走进浴室,卓楚悦坐在沙发上沉默,感觉胸口发闷,似悲伤,又不像,一种异常古怪的情绪在起伏。
她拔掉手机充电器,到浴室门外,大声说,“我先走了。”
里面的花洒声停下了。
可是,卓楚悦没有停下,扬长而去。
她可以想象到,梁明轩匆匆披上一件浴袍出来,然后,看见酒店房间的门,已经关上。
既然他要好好休息,她有什么理由留下来打扰。
电梯下行,卓楚悦的手机响起,隐隐有期盼地掏出来,然而是顾崇远。他说,他有两张话剧门票。
顾崇远说,“也许可以给你一点灵感。”
“好,几点钟?在哪里碰面?”卓楚悦很快地问,怕自己反悔。
从酒店出来,走不到十分钟的路,她推开一间咖啡厅的门,点一份芝士火腿吐司和一杯摩卡。
她坐在靠里的位子,晒不到太阳,对着光滑照人的墙面,把长发高高扎起来,开始安抚她的胃。
大中午的马路上车喇叭在喧哗,几个学生坐在靠窗的座位讨论功课,只有卓楚悦安静地在进食。
为了早起赶到机场,她连早餐都没有时间吃。
晚上七点钟,顾崇远见到的她,头发扎一个马尾垂在身后,白T恤,牛仔裤,纵然着装简单,也是脱俗的漂亮。她扣上安全带,他开动车子,前往剧院所在的商场。
行车途中,卓楚悦还可以与他轻松对谈。
一到剧院灯光暗下,话剧开场,她的心神已经远走高飞。
梁明轩说了,下午的安排全部交给她,而她呢,竟然把他一个人扔在酒店。
不,也不是一个人,他还有江慧枝。
她就这样,先控诉自己,再反驳自己,最后控诉胜利了。
因为梁明轩以往照顾她的地方,够多了,太多了。
是她习以为常,得寸进尺,认不清自己的位置。
忽然间,掌声雷动,惊到她,她跟随其他观众起立拍手,长达两个钟头的话剧表演,她什么也没有看进去,对不起辛苦的演员。
走出剧院,搭电梯下楼。
顾崇远说,“彭艾不该留在苏亚身边,他妻子带给他白开水一样的生活,才是世上最好的生活,但是他这个人,毛病出在他认为‘近在眼前总是糟糠,远在天边才美丽动人’,他还是孤独一生好了。”
卓楚悦是无良观众,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顾崇远察觉她的迷茫,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手放裤袋,“嗯……你肚子饿吗?”
卓楚悦站住,对他说,“我想起一件要紧事,改天请你吃饭。”
“是我请你。”顾崇远说,“需不需要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
卓楚悦汲汲皇皇往前走,拦下出租车,才记起回头向他挥挥手。
经过一家生煎店,让司机在路边停靠,她下车,打包几盒生煎,到了他下榻的酒店。
酒店经理不在,她必须报出房间号,服务台征得房客同意,才可以上楼。
所以她上来的时候,房间门是虚掩的。
卓楚悦开进门去,一个高大的身形就在门后,倚着玄关的墙,低头看着手机。
“吓我一跳!”
他笑起来,“你胆子那么大,也会被吓到?”
梁明轩身上是一件灰色T恤,还是他经常穿的意大利品牌,宽松的长裤,室内光线黯淡,显得他的身材更挺拔了。
卓楚悦从他的身旁走进房间去,隐隐约约闻到沐浴露的香气。
“宵夜。”她把生煎放在桌上。
梁明轩扶住脖子,没有坐下动筷的意向,却问,“你在生我的气?”
她睁圆眼睛,纳闷回答,“没有。”
他望向桌上的生煎,挑眉。
她还是没明白,懵懵地说,“请你吃宵夜。”
梁明轩好笑的说,“我不吃宵夜。”
卓楚悦现在才醒神,他有规律的健身和饮食习惯,是他的不老秘籍。“对,你不吃宵夜。”她喃喃复述,要收起这些打包盒。
他伸手来拨开塑料袋,取出筷子,“偶尔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