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楼修文物——安静的九乔
时间:2018-12-05 09:32:23

  隆科多瞠目不知所对,忙命人查问,当得知是副手依年羹尧之命所为之后,隆科多当即被气了个倒仰。原本这两位宠臣就不和,因此一事之后,隆科多更加不喜年羹尧——这么擅长在旁人手下安插自己的心腹,换谁能喜欢?
  于是隆科多立即命人回步军统领衙门传讯,将软禁着的石咏放出来。当隆科多见到全须全尾从衙门里出来的石咏,隆科多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心想手下总算没有太过没脑子,没有直接将石咏关入大牢,甚至用用刑什么的。那样便是犯下大错,在雍正面前要好好喝一壶的。
  石咏被人从步军统领衙门之中放出来之后,便立即被十六阿哥带去内务府,完成他那些被“耽搁”的差事,随后便抽空跑了一趟海淀,确认家人无恙。夫妻家人团聚自有一番安慰。但说起回城的安排,石大娘觉得如英行动不便,便建议她陪如英住在树村静养,而二婶王氏则随石咏一起回椿树胡同。
  石咏回到椿树胡同,自家门上贴着的内务府“封条”尚在。石咏也不得不感慨自家媳妇儿的一番急智,果然挡住了步军统领衙门那些如狼似虎的差役。他本就是内务府属官,所以就自说自话地揭了封条,将王氏请回旧宅。石咏又带人将宅子内外都清点了一番,见没有多少财物损毁遗失,唯一紧要的一捧雪却阴差阳错,从贾雨村手中又转回了石咏这里——石家这一回,果然可谓是雷声大、雨点小,外头看着是天大的祸事,实则没什么损失。
  至此,石咏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他已经顺利地过了这一关。
  接下来发生的大事便是众臣子恭送年羹尧大人出京,朝中四品以上官员在午门内相送,石咏也去凑了个热闹,只不过他混在人群中不肯露正脸,免得被年羹尧见到,再生什么事端。
  送过年羹尧,算算时辰,石咏知道石喻那边差不多要从贡院出来了,便带着李寿匆匆赶去贡院,将石喻接出来。兄弟两人相见,彼此都放下了心头的大石头。待石喻回到椿树胡同,王氏已经准备好了热水与饭食,供石喻梳洗并且填饱肚子。
  至于如英与石大娘,石咏与王氏统一了口径,只说是最近如英畏热,反正每年五月石家也惯例去海淀小住,这便早搬了一个月过去。石喻便信了这份说辞,他自始至终不知道石咏那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但他只要见到大哥无恙归来,心里就像吃了一枚定心丸似的,早早去休息,准备第二场的考试。
  第二日石咏起了个大早送兄弟去应考,三日后又将石喻从贡院接回来。
  这第二场会试考的乃是时政策论,一共也是五道题。兄弟两人从贡院回来的路上,石喻便将这些题目一起告诉了兄长。石咏听去,这五道题一道是关于在各地设置官学的、一道是关于现今的土地政策的、一道是关于工商税的、一道关于铜钱“劣币驱除良币”现象的,最后还有一道是关于外交政策的。
  石咏听了这些题目实在是心痒难搔,甚至有种冲动想将会试这些考生们的答卷取来看看。他知道会试的考题往往代表着国家政策的风向,如今雍正登基之后,大力推行新政不说,外交也被推上了议事日程,这从会试的考题里也可见一斑。也只有这样,能自上而下地将这些要务重视起来,将来才会少出一些“牙而成国”之类的笑话,泱泱大国才不会固步自封。
  这样想着,石咏满是欣喜,对石喻说:“这些题目,对你来说,一点儿也不难吧!”
  他料定石喻对这些时事都是了解的,除了外交政策正是他这个做兄长的本职工作之外,铜禁、商税、土地,都是常听年熙石喻他们谈起的话题。至于官学的利弊,石喻本人就在官学里就读,对这些想必深有感触。
  最令石咏欣慰的是,这一次会试取士的考题,再也不是四书五经的天下。若是考生只读八股,不了解时政,是绝对答不好这些题的。由此可见,在雍正朝,国家取士也正从死读书读死书的向有真知灼见的有识之士转变。
  他也很庆幸石喻当初通过乡试之后没有马上参加会试,而是积累了一段时间,对时政与世情有了更多的了解。
  石喻听见石咏这样问,他只笑嘻嘻地答了一句:“大哥,考完不兴对答案!”
  石喻说完,脸上笑容渐敛,道:“不过我也听说了,好像还是第三场的结果最为重要。”
  会试第三场,就只考四书五经的经义题,是最传统的取士方法。由康熙朝延续至今,会试第三场的结果所占比重最大。
  石咏当即笑道:“可是那难道还能难得倒你?”
  石喻:……那倒也是哦!
  转天石喻便又进贡院考最后一场,连考三场,很多人到这一刻已经撑不住了。考场里确有发生士子在考场中晕厥,或是染病被送出考场的——三年努力,到了这一刻却付之东流。石喻与其他应考的士子见此情形,大多咬紧了牙关苦撑。好在这些题目当真不算难,只在四书五经中挑了三句话要求释义。其中第一篇便是“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义。”
  石喻见了这题目,便忍不住想起这就是大哥常说的,“送分题”。
  但石喻不敢怠慢,知道越是“送分题”阅卷人的要求就会越高,当下还是字斟句酌地将题都答了,力争释义圆熟老道,而最后书写答卷的馆阁体也是书写得一丝不苟,没有半点儿差错。
  第三场的第三天头上,一早就有人陆陆续续交了卷,怕是在这号舍里实在撑不住了。石喻还是求稳,见有六七成的人都交了卷,才把卷一交,收拾了东西,候在龙门跟前。龙门是一炷香才开一次,在下一次开放之前,考生们都默不作声地在门内等着。等到下一次龙门开放了,考生们才鱼贯而出。
  石喻随着旁人一起出来,在贡院跟前立定了,先寻兄长的身影。会试的前两场都是石咏亲自接石喻回家,因此石喻理所当然地认为大哥这一次还是会来接自己。岂料他立在贡院跟前张望了半日,只见到了李寿。
  李寿匆匆赶来:“二爷,大爷今日实在赶不过来接您了,吩咐小的过来。小的却来迟了。您走得动吗,需要小的来背您吗?”
  石喻摇摇头,他的身体状况尚可,没有那么需要旁人扶助。只是没见石咏,令他心中多少有些淡淡的失落——这大约就是石咏与庄亲王两人都向他提过的,总有一日,脚下的路需要他自己走,大哥总不能永远像小时候那样背着他。他必须习惯这样的情形,这样他将来才能像大哥一样,把身上的担子都扛起来。
  “没事儿,我自己能走!”石喻故作轻松地说,便与李寿一道,慢慢往石家车驾那里走去。“对了,大哥在忙什么?还是朝中的事务么?”
  李寿摇摇头,面上浮出几分焦虑,对石喻说:“不是,是大奶奶要生了。大爷听到消息立即请了假出城去了。”
  石喻一听,登时着急起来,对李寿说:“不是说要五月么?”
  如英的产期应当在五月,如今提前了整整一个月,令石喻吃惊不小。他想了想,对李寿说:“不如我们从贡院回去,直接接上我娘,一起出城。这种时候,还是一家人聚在一处会好些。”
  李寿想想也是,反正石咏当初吩咐的只是要将石喻平安从贡院接回来,至于之后如何安排,自然是听二爷吩咐。当下他们便回椿树胡同小院,将事情与王氏一说,这边一家子赶紧出城赶去树村。
  在路上石喻才听李寿与王氏说了前一阵子石家发生的事,石喻道这时才知道大哥曾独自一人被软禁在步军都统衙门里,大嫂身怀六甲,却果断带全家出城避祸……而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大哥要扯那个“托梦”的谎,都是为了他,为了他能够心无旁骛地去参加会试,能够顺顺利利地一展平生所学。
  想到这里,石喻便心急不已:大哥是什么都为他想到了,可是在这种时候他却没能陪在大哥身边,也给大哥一点支持与安慰……
  石喻紧赶慢赶赶到了树村,陪着王氏一起走进石家的小院。王氏这边已经匆匆忙忙直接进如英所住的院子去了。而石喻则在外头石家小院里见到了大哥石咏与安安。
  这父女两个此刻正并排坐在外院的石阶上,安安懂事乖巧,掏出小手绢,给石咏擦拭泪水,偏生石咏那泪水怎么止也止不住,如同开了闸似的流个不停。
  石喻见这情形,一颗心便直往下沉,连忙走上前,想要与石咏说话,可是他不知为何,纵开了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岂料这时候石咏见到石喻,赶紧抱着安安站起身来,借安安手中的小手绢拭着满脸的泪水,冲石喻欢然道:“二弟,咱们石家又添了两个小子,你大嫂他们母子均安……”
  这刚擦干的泪水,立即又爬了石咏满脸,石咏满心欢悦,喜极而泣,这些小节他是怎么也顾不上了。
  石喻长舒一口气,这才明白过来,大哥是太紧张大嫂,一旦得了喜讯,心情放松之后就再也控制不住,才会如此失态。
  安安被父亲抱在怀里,拍着小手刮着脸笑父亲,说:“爹羞羞,爹哭鼻子,娘从来不哭鼻子的,娘才是最勇敢的。”
  石咏当真是又哭又笑,哭笑不得,反手轻轻刮了一下安安的鼻尖,同时自我反省道:“安安说得没错!”
 
 
第386章 
  如英所怀的双胞胎一直是石咏的一块心病, 如今又听说如英早产……石咏心中又是忧又是惧又是愧疚。
  其实如英未必是早产,当初如英是在随石咏南下广州的时候怀上这两个娃的, 要推断准确的产期已经不太可能。所以在石喻会试的最后一日, 如英这边蒂落瓜熟, 便自然发动了。
  早先如英带着家人与子女一起赶到树村小院来的时候, 就已经给靳勤那边递了信儿,请靳勤过来诊过一次脉。如英那时已经得知自己随时可能会生,因此早早做了一应准备。甚至靳勤夫妇两个也在树村里寻了一户人家借住, 一面给这附近的乡亲们看看病, 一面顾着如英的情形。
  石家早就做了万全的准备,可这些石咏并不完全清楚。他听说媳妇要生了的时候, 就像被一拳打懵了似的, 好容易醒过神来,总算他还有那么点儿神智, 能冷静安排, 晓得要去请假, 晓得要命李寿代为去接从考场出来的石喻……可他就剩这么些理智,一旦安排下去,立即不管不顾, 纵马狂奔出城。
  这头石咏仗着马快, 直接从京城里奔到树村,扔下马匹就要往如英的屋子里冲,结果被石大娘轰出来,并且将安安这个小淘气交到石咏手上, 要他帮忙带孩子。一来避免石咏在产房跟前碍手碍脚,二来安安不像庭沛那样安静,需要有人看顾。于是石咏就只能在外院与安安这个眉眼像极了亲娘的小版“如英”大眼瞪小眼。
  与安安一道,等候在外院的时候,是石咏人生最难熬的一段时光。孩子天生敏感,安安也体会到了父亲那般不宁的心绪,一向猴儿似的上蹿下跳的假小子,竟然难得地安静下来,靠在父亲身边,软语安慰。
  石咏哭笑不得,心想这是他带孩子还是孩子带他呀!
  然而他还是打心里地怕,太怕了,生怕如英有个什么不妥。他这辈子认定了如英,他深知孩子都是他们生命的延续,孩子们都会长大,各自成家,成就功业……而只有如英,才是那个会陪他过一辈子的人。
  好在这一回老天爷没让他煎熬太久,如英进了产房没到两个时辰,石家的二小子就已出生,并且扯着嗓子开始哭,等到一炷香之后,三小子诞生,他那位兄长已经哭累了,安稳地睡去。
  母子平安的消息送到外院,石咏喜极而泣,不止险些让从城外赶来的石喻误会,更是惹来安安的一番嘲笑。
  可是在石咏心里,这点儿失态又算得了什么?他媳妇儿平安,而且一下子得了两个儿子啊!
  一时消息传出,全树村的乡亲们都来石家小院贺喜,盼着沾沾喜气。石咏红着眼睛出面招呼,一时被树村的大老爷们儿当成是笑料,却在树村的妇人们之中被传为美谈。
  树村有旧俗,有新生儿的人家,要给上门道喜的贺客准备喜钱,就是用红纸包着铜板。石咏也全无准备,岂料他家佃户李家那里早就想到,帮着准备齐了让李大牛送过来。石咏要给谢礼,李大牛只是不让,说:“大奶奶这样的好福气,咱们全村都沾了喜气,这点小事大爷还跟我计较?”
  待到傍晚,石大娘送出消息,说是如英醒了,石咏一溜烟地就溜进产房去看媳妇儿,顾不上与人交际往来。无奈之下便由石喻出面,代表大哥一一答谢前来贺喜的乡亲。
  树村立即有有人打听起石家的这位小哥儿,这样一表人才,有否婚配。
  熟知石家事务的陈姥姥极为骄傲地说:“石家的哥儿这点年纪就已经是举人老爷的,这才刚参加完会试,许是明儿个就有人敲锣打鼓过来,说是中了状元的。”
  旁人听说石喻许是未来的状元爷,都心知高攀不起,可也总有那不死心的继续追问,心想万一石家小哥能看上自家闺女呢。结果陈姥姥抛了一句:“人家在旗。”至此便再无人敢问,大家都死了这条心。
  石喻在外头支应,那桃花是开了又谢。而石咏与如英在一处,则是暖意如春。
  两个孩子包在小襁褓里,并排放在如英枕边,一起安安静静地睡着,偏生那五官生得一模一样,石咏左看看右看看,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偏生如英说她一眼就能分出来。石咏甘拜下风,心知双胞胎自有分辨双胞胎的方法。
  “媳妇儿辛苦了!”石咏小意温存,向如英道劳。如英却用帕子掩着口笑,说:“听安安说当爹的今天又哭鼻子了?”
  石咏一回头,果然见安安的小脑袋在门口一晃就消失了。他连忙解释:“哪里是哭鼻子,那就是欢喜,欢喜得不行了自然便落泪,落泪的原因有多种多样,哪儿能都说成是哭鼻子呢!”
  如英望着他不说话,眼里全是笑意,仿佛在说:解释就是掩饰。
  石咏便叹一口气,晓得在这个家里,他夫纲不振似乎已成既成事实。不过有这样心性的媳妇儿,他是不是应该理所当然地夫纲不振?
  三日之后,石家就在树村小院为新生儿洗三。虽说距离远了点没那么方便,石家的亲朋好友们还是都早早从城中出发,在石家相聚。身份最高的是怡亲王福晋与庄亲王福晋这两位,余下如忠勇伯府、老尚书府、硕果仅存的荣府……女眷们都亲自上门道喜。以至于很多年后树村村民还会对此津津乐道,毕竟谁也没见过那么多精美的马车泊在村外,竟排出半里地去。
  洗三之后,石大娘陪着媳妇儿就在树村静养,她打算劝如英好好坐个双月子,顺势养好身体。石咏则在京城与海淀两头跑,一头顾着妻儿,一头忙着各种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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