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温的一颗心都操碎了,就没见过这般不上进的正妻。
这可是梁家日后的主母啊!
此前梁家造了大劫,可如今不一样了,颜如玉她怎就这般不开窍?是不是这两年和母亲待在一块的时日长了,她也跟着糊涂了?到现在还抱着牌位过日子呢?!
梁温又道:“梁时回府有几日了,可曾去过你的屋子?你好歹也是我们梁家正儿八经的夫人,你,你,你……你到底在想甚啊?”
楚翘听着昔日闺中好友一顿数落,她在想,要是让梁温知道了自己是谁,梁温还会这般劝说自己么?
楚翘还能想什么?当然是和离啊!只是如何和离,这是一个问题。她必须要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退一步说,和离之后,她又以这样的身份接近楚家呢?
她现在最舍不下的就是楚家的父兄和母亲了。
眼下,她最起码还能以梁夫人的身份偶尔去楚家串串门,和母亲唠唠嗑。
楚翘也甚是煎熬,且不论害死她的人,朝中权臣皆有可能,单单是被梁时发现身份,就足以令她心悸了。
万一梁时是幕后主使,他肯定会再弄死她一次的!
无论是和离,还是不和离,似乎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幽幽一声叹息,楚翘很快收拾了一下矛盾的情绪,“长姐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梁温多半是很怀疑这句话的,她这个弟媳哪里都好,就是有些傻。换作谁都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赶紧抓住男人的心,她倒好,整日不知道胡思乱想着什么。
转眼半个月过后,梁家的大半财产都被梁时以强硬的手段“要”了回来,梁家的回事处,马房,以及下人房也渐渐充实。楚翘身边却只有一个阿福与另外四个小丫鬟。
并不是梁家现在不待见她这个正妻了,而是楚翘自己安排的,她总感觉梁时还会在她身边安插人。
眼看就要中秋了,这阵子楚翘几乎见不到梁时的面,她觉得很有必要与梁时谈谈主持中馈一事,若不掌控梁家内宅大权,她也没法弄到银子啊?
府上的下人见着楚翘,都是毕恭毕敬的唤了一声“夫人”。楚翘猜测梁时之所以依旧容忍着她的存在,肯定只是看在了梁老太太和三个孩子的面上。
楚翘刚行至上房,就听到阵阵惨烈的求饶声传来,待她一踏足月门,就看见梁时一手持着马鞭,正朝着一人狠狠抽了下去,那马鞭上还带着血渍,滴滴落入尘埃。
稀薄的秋光下,男人硬.挺的俊脸染尽人间悲鸣与愤恨,与此同时还有一股子淡淡的忧伤。
他……究竟经历了什么?因何会变成这般的冷血暴戾?
作者有话要说: 楚翘:梁时太凶了,我不要待在这里!
梁时:小样,你还能往哪里走?
第23章 赠和离书
很显然,楚翘来的非常不合时宜。
她上辈子没有入宫之前,基本就是个我行我素的娇蛮千金,即便闯了祸,父兄也会昧着良心安慰她,“翘翘做得好,我们翘翘做什么都是对的,翘翘想干什么都成。”
后来入宫当了皇太后,她虽然没有实权,但那些权臣不会过多干涉一个女子的小情绪,只要她不涉及朝政,将皇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人会说她一句不好。
可如今,梁时一回来,她这才发现,很多细节也是要注意的。
比方说此刻,她怎能撞见梁时如此残暴无情的一面?楚翘脑中当即浮想联翩,甚至于幻想出梁时拿着鞭子抽她的画面,真真是要人命了。
她没有被梁时吓到,却是先被自己的臆想给吓着了。
感觉到那冷如利剑的视线射了过来,楚翘自知这个时候临阵脱逃已经来不了,她的视线从马鞭上移开,极其缓慢的对上了梁时的眸子,那眼神冷傲无温,映着秋日的光线,就那么直冲冲的看了过来。
在场的人还有老管家与梁启。
这时,被打的俯趴在地的中年男子苦苦哀求道:“二爷,小的真的知错了,这些都是张家指使小的去做的,否则小的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私吞了梁家的田产啊!”
这人是此前庄子里的庄头,他所说的张家应该就是梁温之前的婆家。
梁时出事之后,张家就迫不及待的想尽法子迫害梁家,还驱逐了梁温,这个仇肯定是要报的啊。虽说楚翘不看好梁时的手段,但一提及对付张家,楚翘心里头还挺赞成。
想当年梁温也是名门贵女中的佼佼者,嫁入张家之后多年不孕,那张家公子也是个花花肠子,身边不知多少朵解语花儿。别看梁温性子开朗,实则这些年也是受了委屈的。
不过,眼下楚翘没有那个心思管这些,她方才看到那庄头后背上露出的横肉,随着秋风一扫,一股子强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楚翘一手扶着栏柱,一边干呕了起来。
梁启这时快步上前,递了一块棉帕给她,关切道:“二嫂,你还好吧?”
楚翘摆了摆手,站直了身子打算趁早离开,却不料梁时的声音没有预兆的荡了过来,“你有何事?”
这分明是质问的口气啊,楚翘就算有事,此刻也变成无事了。
她尬笑了一声,姣好的容颜显得有些憔悴,一看就是受惊过度,当真是水做的人儿,半点惊吓也受不得,她使劲晃了晃手,像是在极力掩饰着什么,“没,没事。二爷您……二爷您继续,妾身不打扰了。”
楚翘是雄赳赳气昂昂的过来的,走时却是灰头土脸,她太低估了梁时!
这厢,老管家意味深长的浅浅一笑,解释了一句,道:“二爷,夫人她胆小。”
梁启也说起了这两年他二嫂有多么不易。
梁时似乎没有听见,手中长鞭一掷,对跪在青砖地面上的庄头道:“张家给了你什么好处?限你两日之内将张家妄图迫害我梁府的证据都找出来,否则你那一对儿女,本官会亲自押去教坊司!”
教坊司是什么地方,已经用不着梁时解释了。
庄头身子一僵,颤抖的倒在了地上,口中念念有词,“小的照办,小的一定照办!”
梁启与老管家对视了一眼,他二人皆知梁时是个手段一绝之人,但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可他回府这阵子明显像变了一个人,已经到了暴戾狠绝的地步了,昨日还亲手将梁府之前的账房先生给一剑砍了,人虽没死,但也断了一条臂膀,离死不远了,只因那账房先生在两年前携款私逃。
梁启有些担心兄长,他自己是庶出,又是科举屡试不第,梁家的将来就只能靠着兄长了。
其实梁时看上去并无大碍,但这阵子一直告病在府上,拒不见客,炎帝体恤梁家,或许一开始不会介意,但长此以往下去总不是办法。
梁启道:“二哥,处理张家的事就交给我吧,你若不明日就入宫复职?”
老管家也是这个意思,二爷待在府上,一心只处理府中事宜,未免显得有些大材小用了,而且他怎么都觉着梁时他有点不对劲。这阵子似乎是在逃避着些什么。
梁时的回答模棱两可,“我知道了。”
梁启与老管家也只好暂且作罢。
*
午后,楚翘坐在西花厅下吃了一盅枸杞粳米粥压惊,今日一见梁时残暴之态,她更是要步步小心,半点马脚也不能露出来。
梁温带着小丫鬟走了过来,那丫鬟都是新买来的,经由回事处调.教了几日,都还算机灵。
梁温见楚翘依旧没有付出实际行动,她上前劝道:“如玉,我可告诉你,今个儿那个花姑娘给梁时缝制了一件披风,你不擅针线不要紧,我都给你准备好了,这是十全大补汤,你这就给梁时送过去。”
梁温无比执着的帮着楚翘巩固主母的地位,楚翘闻到那十全大补汤的香味,她只是好奇一问,“长姐,这是什么汤?”
梁温觉着她简直太过放松警惕,好不容易熬过了两年的艰辛,怎能让旁的女子钻了空子?
“如玉,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这些作甚?听长姐的一言,你现在就去见梁时,保不成那位花姑娘也在呢!”梁温因着曾经受惯了妾室的气,对花木暖十分不待见。
她又道:“哼!我已经打听过了,梁时根本就没有纳她,她一个女子还真是好意跟着男子入京了,如今还堂而皇之的对梁时多番献好。如玉,你可得抓紧了,日后若是先让她生下一儿半女,你这个正妻的位子就不稳了。”
楚翘是被梁温逼着去了一趟上房,她没有法子,只好硬着头皮,端着十全大补汤去了梁时所在的书房。
这个时候,书房门是开着的,两侧各立着梁时的心腹随从,他二人见来人是楚翘,还道了一句,“夫人,您来了。”
楚翘憨笑了两声,往书房内探了一眼,生怕梁时不知道她的存在,朗声道:“我是来给二爷送汤的。”
那二人再无他言,站立如松的面无表情。
楚翘这便迈入了书房,入眼是梁时清冷的俊颜,他正伏案看书,阴郁的神情透着淡淡的冷意。楚翘正寻思着说辞,视线突然被桌案上的一封信笺所吸引,那上面“放妻书”三个楷体小字赫然醒目,甚是坚韧有力。
梁时竟然这般主动的写了和离书?楚翘紧张的心情消散大半,她上前一步,将大补汤放在了桌案上,极力表现出了一丝丝的不舍与忧伤。
作者有话要说: 楚翘:单身的日子就在眼前,高兴。
梁时:呵呵,你想多了。
第24章 突然反悔
一个即将和离的小妇人,她将来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自是一番惆怅溢于脸上。
生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楚翘垂下双手,捏了捏自己的大腿,无论如何,都要表现出心碎受伤,委曲求全,欲哭无泪的惆怅之态。
她抽泣一下精致的小鼻子,宛若一个刚刚被弃的妇人,微微抬眼间,眼波千般流转,可怜楚楚的看着梁时。
梁时:“……”他无心理会她,旁人心伤与否和他毫无关系。
楚翘知道言多必失,梁时一向都是一言九鼎,他既然都写好了和离书了,那么这事肯定就这么定下来了。
梁时不会哄女子,更没有将眼前这个小妇人当做他的妻,他嗓音无温道:“这里是地契与田产,足够你安枕无忧过活一辈子,你明日就可以离开梁府了。”
说着,他当真递了万康钱庄的银票过来,除此之外还有几张地契与房契。出手相当的阔绰。
楚翘的视线却又落在了梁时右臂端的那一大叠银票上,这眼神不亚于恶狼盯着肉包子。方才那点佯装出来的伤心也不怎么的明显了。
若非因着梁时的神色太过阴沉,她肯定会讨价还价,与梁时好好谈谈她这两年在梁家所受的苦难。
梁时自然是感觉到了眸中强烈的“贪念”:“……”他平生最是不喜贪恋钱财权势的女子,若非看在眼前此妇的确在梁家任劳任怨的两载,梁时充其量只会让管事打发了她,今日她正好自己过来,那么梁时就便顺道将地契银票交给她,并没有任何其他意思。
见这小妇人的眼神实在是明显的贪婪,他意味不明的直言道:“怎么?还嫌不够?”
若是当初那人足够贪婪,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她,可她什么都不要,像只精致的笼中雀,只过着她自己安乐日子,到头来被人害了,她自己可能还不知道!
梁时虽不喜贪婪之人,但……他却无比希望那人从未如此纯真过。
他可以任她所为,听她摆布的。
可她从不知道!也从不需要!
面对如此直白的质问,楚翘即便想矜持一下也是难了。
她自然是嫌不够了,将来的日子都得靠着她一人,即便此刻梁时给她金山银山,她也绝对不会嫌多。
机会就在眼前,她肯定是要抓住了,而且据她所知,梁时根本就不是小气的人。
幼时她看中了梁时饲养的小.奶.狗,她就跑来隔壁梁家向他索要。梁时没有拒绝她,当日就将小.奶.狗抱给了她,还附赠了不少其他精致的小玩意儿。
梁时内心压抑了太久的情绪急切需要发泄出来,他丝毫不会介意拿一个冥婚妻子开刀。
二人四目相对之间,书房内的空气都凉了下来,楚翘感觉到了不妙,当看见梁时眸中闪过一丝阴损的神色时,楚翘当即见好就收,十分迅速的怂了下来,“够了,如何能不够呢。”
她卖力抽泣了两下,肯定不能表现的太过欢喜,这世上没有女子收到和离书时还能展颜欢笑。楚翘自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让梁时颜面尽失,在抱着地契银票离开之前,楚翘违心道:“妾身自知配不上二爷,当了二爷两年的冥妻,妾身已是心满意足,再无他求。能与二爷相识一场,已经是妾身修来的福分,妾身今后不能再伺候二爷了,望二爷照顾好自己。”
这话好像有些过头了,反而有欲盖弥彰之嫌,楚翘及时止住,一脸严肃道:“妾身就不打扰二爷了,妾身回去归置东西,明日就离开。”
在楚翘再次看向梁时,这人早就垂眸看着书册了,仿佛当她不存在一般,也没有因为她方才的“真情流露”而产生任何的影响。
午后的日光从窗棂斜斜洒了进来,照亮了内间舞动的尘埃,硕大的书房空空如已,梨花木博古架上的那只锦盒也不见了踪迹,也不晓得是梁时已经打开?还是他将盒子存放了起来?
梁时身着暗青色菖菖蒲纹杭绸直裰,剑眉斜飞入鬓,煞是凛然,楚翘一个侧眸之间,看见他微蹙的眉目有些凉意。还有他鬓角的几缕银丝,他的面容其实看上去很年轻,怎的白头了?
他坐在那里,纹丝不动,仿佛石化成了一座淹没在废弃时光里的雕塑。
久闻梁时过目不忘,天资聪颖,自幼就是一个奇才,可楚翘跨过门廊时,发现他还是看着同一页,全程都没有翻过书页,宛若定住了。
仅有一丝异样在心头一闪而过,楚翘并没有放在心上,要知道梁时素来都是这般让人捉摸不透的模样。
楚翘满心欢喜的离开了梁时的书房,回去之后就吩咐了四个丫鬟开始收拾东西。
楚翘即将离开梁府一事以最快的速度被阖府上下获知。
梁云翼与梁云奇从吴家族学归来,兄弟二人听闻消息,就直接去见了梁时,但书房门紧闭,守在门外的护院道:“两位少爷莫要为难我等,大人他正当闭关中。”
梁时对两个儿子十分的严格,他二人幼时便是由梁时亲自带大,三岁识字,五岁背文,七岁便能写论。他二人最为敬畏之人便是梁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