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郁进了屋子,还舍不得放下阿犬,抱着阿犬笑容灿烂,小虎牙在明亮灯光中闪闪发光,可爱得很:“阿犬,好玩么?”
阿犬笑得眼睛亮晶晶,清清楚楚道:“爹爹,好玩!好玩!”
他身子往外挣扎,还想像刚才那样,被爹爹抱着在雷电下狂风中奔跑。
赵郁当即就要抱着阿犬出去,却被兰芝拦住了。
兰芝伸手拉住了赵郁:“也不看看什么天气,外面马上就要下雨了!”
赵郁跑得额头沁汗,俊脸泛红,眼睛明亮,笑容稚气:“不是还没下么?我和阿郁在走廊里玩也行!”
见韩香绫也走了出来,赵郁忙里偷闲和韩香绫打了个招呼:“表姐,你来了!”
韩香绫见赵郁这样幼稚好玩,不由也笑了,道:“真的快要下雨了!”
赵郁把阿犬放到了背上,父子俩一起拱手哀求兰芝:“兰芝,我们就在走廊里玩,求你了,求你了......”
看着父子俩生得极为相似的脸和可怜兮兮的模样,兰芝心里一软,当下道:“想出去玩倒是可以,不过雨一开始下,你们就得回屋。”
赵郁和阿犬一起欢呼了一声,赵郁背着阿犬又冲了出去。
兰芝和韩香绫不放心,也跟了出去,却见到赵郁背着阿犬刚跳下台阶,豆大的雨滴就噼里啪啦打了下来。
赵郁懵了瞬间,当下背着阿犬就又冲了回来。
兰芝不由笑了:“看来老天不想让你们父子乱跑了。”
赵郁和阿犬都有些懵,不过这父子俩都是乐天派,赵郁当即道:“阿犬,爹爹带你泡澡去!”
阿犬“嗷嗷”欢呼着,这父子俩就真的一起进了卧室,去浴间泡澡去了。
韩香绫目瞪口呆:“兰芝,你这丈夫带儿子,可真是大孩子带小孩子啊!”
兰芝眼睛笑成了弯月亮:“阿郁今年也才十九岁呢!”
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爱意与包容。
韩香绫看着兰芝的笑颜,心里又是喜欢,又是羡慕,又有些失落,因知道兰芝要去照顾赵郁和阿犬父子俩,便笑着告辞。
兰芝忙道:“表姐,雨这样大,等雨小些或者雨停了,你再回去吧!”
韩香绫微笑道:“如今正是盛夏,倒也不冷,我想自己在雨中走一走,整理一下思绪,你不用让人送我。”
兰芝苦留不得,韩香绫又不肯让人送,她只得命人取了赵郁特地命人制作的大油纸伞给了韩香绫,道:“这是阿郁特地让人制作的,足够我们一家三口一起打的伞,你路上用吧!”
韩香绫笑着道了谢,带着伞离开了。
翠竹打着另一把油纸伞跟在后面。
出了内宅正门,韩香绫打着伞慢慢向东而去,急雨打在油纸伞上,发出密集而清脆的“啪啪”声。
道理一侧的檐下挂着一盏盏带着灯罩的琉璃灯,昏黄的灯光照出了密集的雨帘。
地下已经积了一层积水,雨滴打在上面,激起一个个透明的小水泡。
想到赵郁、兰芝和阿犬一家三口的温馨甜蜜,再想想自己空荡荡的屋子,还有那一直若即若离的林文怀,韩香绫眼睛湿润了。
这样湿冷的雨夜,她很想很想去御河街找林文怀,韩香绫知道林文怀今晚不用进宫轮值。
可是她追了林文怀这么多年,她不能一直苦追下去了,若是林文怀没有回应,她这样痴缠又有什么意趣?
想到林文怀,韩香绫饶是再坚强,眼睛依旧湿润了。
韩香绫带着翠竹,深一脚浅一脚终于走回了她住的院子。
兰芝给她的油纸伞果真足够大,她头上脸上果真没被雨淋中,只是脚上的绣鞋已经被雨水浸透了,裙裾也湿漉漉的。
韩香绫刚走上正房前的青石台阶,便看到正房明间的细竹丝门帘被人从里面掀开,身着青色纱袍的林文怀走了出来。
林文怀大约是来了有一段时间了,没有戴冠,漆黑头发用青色丝带绑了,身上穿着青色窄袖袍子,腰围黑色缎带,越发显得清瘦高挑。
也许是等得太久了,一见韩香绫,他微微扬起的眼尾透出些许笑意,十分的风流撩人,可是等他再往下看,发现韩香绫下面全湿了,秀致的眉头当即蹙了起来:“怎么淋湿了?快进来吧,洗澡水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
韩香绫浑身发冷,可是一颗心却火热而雀跃,她一边笑一边流泪,用力抹了一把脸,顺手就把赵郁特制的大油纸伞给扔了,整个人扑进了林文怀的怀中,紧紧抱着他放声痛哭。
你终于来了,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
林文怀抱着湿漉漉放声痛哭的韩香绫,呼吸一滞,心中满是怜惜和温柔,这是他的女人,他的妻子......
韩香绫泡澡的时候,林文怀走了进来,拖了张椅子在浴桶边坐下,眼帘低垂,似乎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看着林文怀这个模样,韩香绫的心跳忽然快了起来,“怦怦怦怦”,似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她泡在浴桶里,脸也热,身上也热,都不敢看林文怀了。
不知过了多久,在外面轰隆隆的炸雷声中,韩香绫听到林文怀清冽好听的声音:“香绫,我想娶你,你——”
你会不会嫌弃我?
会不会受不了别人异样的眼神?
会不会受不了别人的非议?
会不会陪着我一起走下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韩香绫原本正在浴桶里, 听了林文怀的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怔怔看着林文怀, 眼中含着泪, 一颗心悬在那里, 等着林文怀接下来的话。
林文怀看着韩香绫, 心中无限怜惜, 一鼓作气道:“香绫,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做我的妻子?”
韩香绫忽然起身,湿漉漉的身子投入林文怀怀中, 双臂一把抱住了林文怀:“文怀, 我愿意!我愿意......”
从她第一眼看到当年那个清秀白皙的少年到现在, 已经快十年了,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 如今终于能够彼此相守......
林文怀抱着韩香绫, 在她鬓角吻了一下, 又凑过去在韩香绫眼角吻了吻,尝到了咸而涩的味道。
他拥紧韩香绫, 声音温柔:“我明日就去和郡王聊这件事,尽快把你迎进家门。”
韩香绫因为极度的幸福和欢喜, 身子微微颤抖, “嗯”了一声,反抱住了林文怀。
原来,这么多年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她终于和自己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在一起了......
外面暴雨如注, 郡王府内宅正房内安静温馨。
阿犬累极了,吃了些奶很快就睡熟了。
兰芝帮阿犬搭好盖肚子的薄被,扭头一看背后的赵郁,发现赵郁也已经睡着了,不由一笑,探身熄了床头的白纱罩灯,依偎着赵郁也睡了下去。
在噼里啪啦的急雨声中,兰芝外侧是赵郁,里侧是阿犬,甚是安稳,很快就睡着了。
赵郁天还没亮就起来预备上朝。
暴雨已经停了,到处湿漉漉的,天却还没有亮,赵郁在孙夏孙秋等人的簇拥下骑马往宫门方向而去。
宫门前等着上朝的大臣正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说话,先是听到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接着便有人低声道:“端懿郡王来了!”
众大臣顿时潮水般围了上去,吩咐拱手行礼寒暄,把端懿郡王赵郁严严实实围在中间。
丞相武应文见状,抬头看了过去,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他很欣赏端懿郡王年少有为,可是欣赏归欣赏,他和端懿郡王的矛盾是永久存在的。
对武应文来说,他毕生是为了武氏家族而奋斗,端懿郡王则是要扶助寒门铲除世家的力量,而武氏家族,是四大世家中留存的两大世家之一,正是赵郁力图削弱铲除的对象。
想到这里,武应文看向另一边的梁启宗和梁乃恩父子,却见梁氏父子也在看向端懿郡王方向,不由心里一动,叫来贴身侍候的小厮,低声吩咐了几句。
恰在此时,梁乃恩也看了过来,两人隔着众人,遥遥相应,点了点头。
赵郁身材高挑,如今被众人围着如众星捧月,在寒暄奉承声中,他眼波流转,扫过武应文和梁启宗梁乃恩三人,微微一笑,移开了视线。
朝会散罢,赵郁又被庆和帝单独留了下来。
庆和帝也不乘坐辇车了,带着赵郁步行从上早朝的紫宸殿前往延福宫。
前些时候因为带阿犬,他的活动量骤然增大,庆和帝发现自己居然不难受,反而很舒服,所以开始有意识地多活动,以便下次带阿犬时能跟上阿犬。
下了一夜雨,到处都湿漉漉的,虽有阳光,却丝毫不显燥热。
赵郁陪着庆和帝,一边走,一边聊着大周与西夏赫孙的谈判之事。
此事赵郁进行得很顺利,他大略和庆和帝说了一遍,道:“皇伯父,我采取的是分而治之的策略,如今正晾着西夏使团,在与赫孙使团谈判。”
庆和帝很信任赵郁,认真地听赵郁说完,道:“这件事朕既然托付与你,就不会干涉你,你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就行。”
赵郁笑了起来,道:“我那里倒是颇有几个能干的幕僚谋士。”
他把自己得用的几个幕僚和庆和帝说了一遍,比如善于做决断的祁瑞,再比如善于谋划的郑城,还有高屋建瓴制定策略的丁五岳。
庆和帝听说祁瑞还没功名,当下问赵郁:“既如此,明年春闱主考人选,由你来定吧!”
赵郁早有人选,当下便道:“皇伯父,我觉得冯云奇不错。”
庆和帝一边走,一边道:“冯云奇颇有才华,而且有文人的风骨,在大周文坛很受推崇,的确适合。”
谈罢正事,见延福宫已经遥遥在望,庆和帝这才进入了主题:“阿郁,阿犬最近怎么样?”
赵郁何等精灵,当即闻弦歌而知雅意,含笑道:“皇伯父,您是不是想让阿犬再进宫陪您几日”
庆和帝发现自己和赵郁说话,总是省力得很,便老老实实道:“嗯,朕甚是思念阿犬,他在宫里陪伴朕的时候,朕天天神清气爽;阿犬一离开,朕觉得宫里冷冷清清,甚是凄清。”
赵郁原本还想逗逗庆和帝,可是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也有点难受,当下道:“皇伯父,今日待我有空,我就把阿犬送过来。”
庆和帝闻言大喜,忙道:“林文怀正好要见你,让他把阿犬接过来吧!”
没等赵郁开口,庆和帝接着又叹了口气:“你和阿犬的母亲再努努力,给朕再添一个小皇孙吧!”
赵郁默然片刻,忽然笑了起来,道:“皇伯父,我和兰芝还在孝期呢!”
庆和帝没说话,心里却暗自下了决心。
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延福宫前。
林文怀正在延福宫前侯着,见庆和帝过来,忙带着众太监宫女上前行礼。
庆和帝着急见到阿犬,当即吩咐道:“文怀,你这就随着阿郁去郡王府吧!”
到了郡王府,待赵郁在外书房书案后坐下,林文怀当即起身,正色拱手道:“郡王,有件事我想和你谈谈。”
一般权监,都是自称“咱家”,林文怀与其说是权监,不如说更接近文臣,因此很少自称咱家。
得知林文怀想要求娶韩香绫,赵郁心中欢喜,当即道:“恭喜恭喜!”
他越想越开心,笑嘻嘻道:“表姐娘家这边,只有我一个亲人了,表姐须得在我这府里发嫁,嫁妆也须由我们夫妻筹备,以后端懿郡王府就是表姐的娘家了,林叔,你若是辜负表姐,我可是她的娘家出气人!”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林文怀对他都是无条件的好,手中力量尽他所用,一直忠心耿耿,赵郁心中感念,自然要竭力回报了。
林文怀听了,心中感动,却不多说,只是长长一揖:“多谢!”
两人都忙得很,难得聚在一起,赵郁便命小厮沏了一壶太平猴魁送进来,和林文怀饮茶闲聊。
林文怀想起昨日梁氏进宫见梁淑妃时小太监听到的话,便和赵郁说了。
赵郁听了,冷笑一声,道:“我已经警告过梁乃恩父子俩了,没想到那梁明月居然还如此嚣张!”
林文怀沉吟了一下,道:“郡王,此事不可不防。”
赵郁看向林文怀:“青衣卫在梁府内宅安插人了么?”
林文怀点了点头。
赵郁想了想道:“我如今要利用梁氏对付武应文,暂且不打算动梁氏,这样吧,你让人看着梁明月的动静,若是她有什么异动,咱们就先下手为强。”
林文怀答应了下来,又与赵郁商议他和韩香绫的婚事:“我和香绫的意思是不用大办,寻一处别业,亲近之人在一起吃酒玩耍游玩一日,也就罢了。”
赵郁笑了:“如此甚好,全是自己人,阿犬可以开心地玩!”
谈妥此事,林文怀便起身打算告辞:“我傍晚时过来接阿犬去宫里,先请郡王妃安排收拾。”
他想早些和韩香绫相守,婚期就定在八月初十,得早些筹备婚礼,布置宅子,给韩香绫一个安稳的家。
至于阿犬,他年纪虽小,身份却贵重,若是要去宫里,陪伴侍候的奶娘和丫鬟都得提前安排,行李也要细细收拾,因此他打算傍晚再来迎接。
赵郁起身送林文怀。
两人一起走到院中,看着一边经历过雨淋清脆欲滴的竹林,赵郁忽然难得正经起来:“林叔,你和表姐已经虚掷了近十年时间,如今终于有情人成了眷属,一定要珍惜夫妻相守的时光,切莫再虚耗了。”
林文怀看着赵郁,不禁笑了:阿郁这孩子真是长大了!
他笑着答应了一声,拱了拱手,大步流星离去了。
外面候见房里等着端懿郡王接见的人太多了,小厮阿贵被人催了又催,只得进来看里面的情形,却见到端懿郡王正立在青砖铺就的甬道上,静静看着前面的竹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敢打扰,便立在一边候着。
赵郁抬头看到了他,便道:“何事?”
阿贵忙道:“启禀郡王,外面候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