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姑娘平日里无事,自是思量往后归处,那个不想得个良人。
再有那家室一等的,谁不艳羡,当下不由兴趣纷纷。
虞宸淡淡瞧他一眼,笑道:“多谢道长美言,想必这话不止我一人听说了,敢是道长为姑娘家相的命数皆是如此。”
那道长微微笑道:“姑娘不信也罢,原也是我多事矣。异界之人嘛,想来也不与此间人同矣。”
说着大摇大摆走开了,再怎么说也是修道之人,偶尔一次瞧着一些人身上异数也是有的,不想今儿就叫他碰到一个。
原是那姑娘身上气运强过一般人过多了,今儿也是奇怪,先前遇到的那起人。
其中那对金童玉女也是略有不同,不过多久,又来一个。
罢了,这地界儿待不得了,还是快快回山,往后便叫师弟们来罢。
却说虞宓听那道士说“异界之人”,唬了一跳,神色微变,暗道莫非自己身份被人瞧出来了?
待要细问,随行的人太多,恐节外生枝,且那道士说个不清不楚便去了,也只得作罢。
一时暗自思量,不想听上方有人笑道:“五姑娘莫要听那人混说,方才我们也遇到了,就是骗人去道馆罢了。”
虞宸抬头,瞧是三个姑娘,说话的乃是宋湘雅,因笑道:“多谢姐姐提醒,原也是不信的。”
虞宓瞧他们也是跟了众多丫鬟小厮,手里皆提了包裹,因笑道:“姐姐们还要何处去?逛了这大半日,不若歇歇再去罢。”
底下几个姑娘都说极好,便进去了,
景乡侯世子董良忠与安阳伯世子尚融坠在后头,因笑道:“方才那便是虞府七姑娘?果是个世间少有的美人儿,往常怎没听过。”
那景乡侯世子董良忠虽生的一表人才、俊逸不凡,却是个处处留情的风流性儿。
红楼楚馆里的姐儿那个不识的他,就是闺阁中的姑娘,颜色出众的,也叫他认了个透。
虽不敢举止轻佻,到底甜话儿好话儿张口便来,惹得姑娘们痴痴发笑。
虞宓原叫家里保护的好,便是出门赴会赴宴,自也是同姑娘奶奶们一处。
外人跟前又是个极安静的性儿,是以姑娘圈儿中多知晓她,只不大说起。
到底颜色太过出众,少不得比下太多人去,是以除几个玩的极好的手帕交,便没来往亲近的人了。
尚融轻摇折扇,笑道:“人好好的姑娘家,叫你这浪荡子瞧去,少不得辱了人家。”
董良忠不乐意道:“我如何了?未见姑娘们是极爱与我说话的,不是因我讨人喜欢了。七姑娘那般的人儿,也是个姑娘家,便也能叫我哄的开心的。”
尚融随了众姑娘身后,往楼上去,不时回头笑道:“你竟别去碰钉子了罢,虞三少护这个妹妹似个宝贝疙瘩,若惹了他不快,有你受的。”
董良忠笑着摇摇头儿,不以为意,两厢姑娘们见过,熟识的皆手拉了手儿去说话。
董良忠近距离瞧见了虞宓,越发痴了心,他也算见过佳丽无数,不想竟没一个比的上七姑娘的。
长相不输她的,气度涵养极不上;端庄有礼胜过她的,容颜又差之远矣,真真今儿方见了何为绝代佳人了。
独自一人捡了门边花梨交椅坐,手里端了茶,时不时偷瞧。
却说尚娇瞧见虞宓刘嫚两个,早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了,三人寻了一处说话,因笑道:“好你两个,出门玩儿,也不叫我一声儿,难为我还想着你们呢。”
虞宓忙笑道:“你莫气,原是想叫你的,到底今儿人太多,若一时顾不上你,叫你受了委屈,倒是我的罪过了。”
刘嫚也道:“我俩也不是特意约着的,巧是出门时瞧见了方一道儿。今儿买了好些玩意儿,你过来瞧瞧,若喜欢的,送你赔礼便罢了。”
于是几人又去细瞧东西去了,却说虞宓不在府里的几日,虞宸日日出府,预备开新铺子之事,因而结识了好些公子贵女。
那董良忠之妹董悠便是虞宸头一个手帕交,也知了那红极一时的天外来客便是她。
因想着虞宸痴傻数年,京都闺秀圈子里无一点儿虞宸名头,便很是为她不值。
况她也欣赏虞宸文采,这般好的人儿,如何能见她埋没,是以时常拉她去姑娘家的聚会,也露个脸。
今儿这么多人倒是个好机会了,便走到屋子中间笑道:“今儿逛了这一回,我倒琢磨出几句诗了。到底哥哥们皆是才子,虽不敢献丑,说出来给我品诫品诫也是我的造化。”
尚融接口笑道:“这有何难?既如此,便大家作一回诗,不枉今儿这一趟。”
都是些文采斐然的,自然皆别无二话,于是便吩咐底下人讨了纸墨过来。
虞宓拿了纸给姜元让,笑道:“让让,你帮我作如何?今儿我累了,才思枯竭,想不出好句了。”
姜元让拿狼毫敲了一敲虞宓,微微笑道:“少来,还不知你呢,最是个有诗兴儿的,如何今日便没了。”
原是姜元让自己闷了半日,虞宓为引他说两句话儿,故意斗巧儿的。
因说道:“今儿吃的太好,好句都堵肚子里了,让让你这般好呢,帮一帮我如何?”
姜元让随意写了一首,放下笔吹了吹未干的字迹,笑道:“便帮你作一回,有何好处?”
虞宓瞧了一回周围,众人皆是细思模样,或几人一处讨教,因笑道:“你要什么好处?我可没了银子了。”
姜元让笑她,“不想还是个财迷,罢了,我也不要你的银子,便帮我做一件长袍如何?”
虞宓时常为姜元让做衣裳,便是虞仲煜与虞二老爷也没这待遇。
细想了一回,笑道:“罢了,不过一件衣裳还是有的,如此便定了。”
不想刘嫚听了他两个的话,忙笑道:“可打住罢,阿久如何这般懒了,不过一首诗,也要表弟帮着作。再不能的,你自己作,不若便告诉大伙儿看准是不准。”
虞宓忙央告道:“好嫚儿,你不说那个知晓,便叫我躲一回懒又如何?”
刘嫚笑道:“这也容易,既给表弟做了衣裳,也为我做一条长裙,也便罢了,我也当一回聋子哑巴。”
虞宓想了一想,笑道:“不好,这生意我亏了,罢罢罢,还是我自个儿来罢。如何便叫你听了去,换了旁个,也叫我躲了这回便是了。”
刘嫚笑着冲她做鬼脸,自去想诗不提,虞宓便拿起姜元让用过的笔,细思一回,落笔便写出了一首。
一时众人皆有了,你瞧我的,我瞧你的,刘嫚尚娇瞧了一会虞宓的,笑道:“方说自己才尽了,可是打嘴了。我瞧了这一圈,独你这首最别致,想该是你的冠首了。”
刘嫚细细品了一回,叹气道:“罢了,如何便和阿久比诗呢,自来胜不了的,白白叫人笑话罢了。”
虞宓收了诗稿,笑道:“快别给我戴高帽子了,大家伙儿这么多,我可不敢自傲,便是几位哥哥也只有强出我百倍的。”
尚娇笑道:“夸你又没好处拿,咱们说真的,你这首儿真真好,不若便问问四少,他再不能哄人的。”
姜元让拿过虞宓手里的诗,瞧了好一会儿,道:“该是一等,真个不差了,风流洒脱,趣意横生。”
几人正说呢,却听那边一声声儿惊呼,便听董悠道:“真真了不得,看来今儿几位哥哥也要甘拜下风了。”
有人道:“便是如何,说来听听。”
董悠笑道:“还是叫阿宸自个儿念罢,这般好的词,我瞧着便想讨了。”
虞宸淡淡一笑,“莫闹了,阿悠,快念罢。”
董悠瞧了周围一眼,见众人皆是期待,不由高声诵道:“青玉案·繁灯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
一语了了,屋子里便是鸦雀无声,好半响,才似回了魂儿了,不由都笑道:“罢了,咱们的便别献丑了,倒越发衬托出五姑娘了。”
虞宓也跟着笑了一回,趁人皆没在意,便把方才的诗稿塞进袖子里,便是不准备拿出来了。
姜元让瞧她默默无语模样,拉了一拉她的手,又捏了一捏,便作安慰。
知她向来在作诗方面从未被人给比下去过,今儿虞宸第一次作,便叫她有不及人之想了。
虽无好胜之心,到底在擅长的方面给人轻而易举比下去,心里如何好受。
虞宓知他想法,摇了一摇头儿,示意他没事儿。
董悠笑道:“可先别吃惊,还有一首呢,这个才是真个好,也不知阿宸是如何想出来的这般好诗的。罢了,往后我可再不敢你跟前作诗了。”
方才哪一首已是惊艳四座了,不想还有更好的,众人不由都急道:“倒是如何,说来咱们听听,也输个心服口服才是呢。”
董悠继续道:“ 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
这下众人便真个无话可说了,几个姑娘皆围过去,瞧着虞宸啧啧称奇。
虞宸也落落大方,任她们瞧个够,虞宓这下是真个一点相比较的心思也无了,她差五姐远矣。
几个公子细品一番,不由都对虞宸刮目相待了,为她的才情惊艳到了。
这里众人瞧虞宸的眼色皆变了,仰慕中带了尊敬,尤其董悠想是她帮了虞宸,不由有些成就感。
便听门外有人笑道:“真个好文采!若不能结识结识,怕是要终身留憾了。”
☆、看法
却说原是杨牧宋轶尚志等人陪了各府里姑娘逛灯会,也是来了望月楼歇脚,不想上楼便听到董悠吟诗。
虞仲煜几人请了人进来,各自见过礼,杨牧尚志忙拿了那诗稿瞧,真真越细看越惊艳。
尚志笑道:“五姑娘当真好诗才,比了咱们下去了,延礼你瞧瞧,倒比你强些。这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难得难得,我是甘拜下风了。”
那杨牧虽也是个出身不俗的世家公子,自来却有些痴病,不喜聒噪话多,最爱些诗词曲目之类。
以往遇到个诗才高的,不论人如何身份皆要结交的,今儿遇到这般好句,早已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
想拉作诗人酣谈畅饮一番,虞宸又是个姑娘家,要不理会,又实在割舍不下。
只得满眼仰慕尊敬瞧着虞宸,激动难以抑制,“我倒瞧着这句‘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当真不俗,表妹小小年纪,感悟如此之深,我这成日家读书的,竟只得望洋兴叹,惭愧惭愧。”
说着,执手一辑,深深一拜,虞宸忙笑道:“哥哥们过奖,我如何当的起,不过偶有佳句。若让我日日作,便是如何也不能的,有了这几句,这一个月便再不能有了,可是预支了。”
一席俏皮话,说的众人皆笑起来,便是宋轶那常年不见笑的,也不免勾唇。
虞宸随意瞧了一眼,倒和宋轶视线对上,二人一惊,不约而同忙移了目光。
杨牧拉了宋轶同虞宸谈诗作句,早忘了当下情景。
杨绣卿摇头笑笑,同虞宓道:“今儿可是如他愿了,原便不想与我一道出门,殊不知有个‘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一句。平日里再找不到个对性子的,今儿倒无意有个能一道作诗的。”
虞宓笑了笑,道:“也是缘分了,该如此的。”
杨绣卿悄声笑道:“原我娘说,五丫头往后不知如何呢,倒是不费心了。那些个才子,再不能对佳人置之不理的,还是个如此可怜可爱的佳人。”
原是杨太太时常跟杨绣卿说着各府里家常闲话,自也有虞宸傻时与安王府亲事一道。
安王府如日中天,宋轶又是尊贵无比的世子,得今上看重,哪家不虎视眈眈。
有个虞宸预定了这世子妃之位,若是个聪慧端庄的大家闺秀,便也罢了。
那般的痴傻模样,哪个服气,皆道这门亲事不能长久的,不想安王府一直不曾主动退婚,虞府自也不理会。
后虞宸好了,两家又没了动静,是以瞧着这世子妃之位的皆在暗中观望。
杨绣卿自是想着这门亲事继续,待来日她真坐上那个位置,少不得娘家人扶持,若表妹嫁了安王府,便也多一份依仗。
虞宓笑了一笑,今儿倒真个受了一回教,原她有些诗才,又是姑娘中的佼佼者。
哪回说作诗,不是她的最巧,不想今儿虞宸不显山不露水,便是随意一首,便稳稳压了她一头。
倒教她收了骄矜之心,明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理儿。
虽如此,便焉了几分,细细品来虞宸的诗,越是琢磨越是佩服,又喜爱又自叹不如,便没了玩闹的心思。
杨绣卿说话,也没了应付的心儿,因笑道:“五姐确是佳人,这般的才品,我今儿才算见了。倒是我往日那些个作为,当真不知天高地厚,再不敢班门弄斧了。”
杨绣卿笑道:“咱们女儿家,要紧的还在别当儿呢,你这便叹服了?便是比不得五妹妹,你也只有你的好处儿。”
虞宓点一点头儿,再不细论此事儿,再说杨牧几个跟虞宸说了一回话,皆是为她的奇思妙想折服。
一晚儿便熟了,便相约了日后有了诗会之类的雅事,定要邀她一道儿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