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宓拿了些手里把玩,笑道:“这又是什么?大老远带了杂草回来给我不成,我可不要。”
虞蓉将东西一揽,笑道:“你不要,我还舍不得给呢,我这可比外头好些铺子里卖的还好,缝了香囊带在身上,好闻又驱蚊子虫子,暑热天气再好不过。正愁府里人多不够分的,还省了你这份。”
虞宓忙道:“果真这般好物,姐姐可不能吝啬,说是给人了,如何还能收回去。”
便把些个香草挑拣出来,如何分与众人,皆备好了。
玩闹半日,有婆子过来说老太太请过去用饭,过后老爷公子们坐了片刻,自出去读书处理事儿去了。
太太姑娘们陪着说了一回话,老太太高兴,喊二太太三太太几个摸牌。
姑娘们瞧了一会子,到园子里抱厦厅坐了片刻,虞宸笑道:“姊妹们久不曾到我那儿去了,巧了今儿我那送了些野味来,喊妈妈们弄了锅子,不若过去坐坐?”
虞萱笑道:“不想五姐还有这等雅趣儿,便宜咱们了。”
虞蓉面色不动,暗暗刮了虞萱一眼,别扭着不动。
虞宸瞧了一回,也知她心结,遥遥福身一拜,笑道:“四姐可还与我置气呢,原是我的不是,三婶到底是长辈。经这一回,我是明了的,望姐姐莫与我计较才是,赶明儿我也亲去跟三婶赔不是。”
虞宓也道:“老太太先前便说,再不准提了,一家姐妹再没有隔夜仇的。”
原是三太太叫虞宸给了没脸,府里上下人看轻了,现虞宸先道了歉,众人若见三房跟虞宸好好的,不定便忘了前事。
三太太也早些过去这坎儿,在老太太跟前也只有好处,细细思了一回,虞蓉想通了些。
只到底年轻姑娘,面儿薄,拉不下这个气儿,虞宓观她脸色,知她想通了。
因笑道:“有好吃的如何不去,五姐快些走吧,四姐最不爱这些个,白白便宜我罢了。”
虞蓉忍不住笑了,捏了她的颊儿,笑道:“好不知羞的丫头,我何时说不爱了,偏你想了这些法子去搜刮咱们的东西。”
说的众人皆掩嘴笑起来,虞宸忙前头领路,一行去了青藤阁。
早有小丫鬟走在前头禀话,待人到了,院子里便摆了一应物什了。
虞宓挑了一处梨花交椅坐,笑道:“敢是咱们吃独食呢,不若请了大家来也图个热闹。”
虞宸忙谴了婆子去各房里问,一时回来说,老爷们跟相公清客吃茶说话呢,不便来。
几位公子要读书预备下场,叫姑娘们好好玩儿,老太太正赢钱呢,不叫太太们走。
虞宸便叫人将肉细细烤了,各处送了些去,这里几个姑娘围了一处吃锅子,园子里满是肉香。
虞宓叫丫头们备了小桌,自去烤肉,那厢大奶奶听说来瞧了一回,几人忙拉住人叫一起吃呢。
大奶奶忙道:“不了不了,我那位子还叫妈妈们顶着呢。倒是这肉烤的极香。老太太尝了还想呢,二位婶婶苦劝方罢了。”
虞宓拿了个海棠花式小瓷盘,夹了烤得滋滋出油的肉,笑道:“老太太脾胃虚寒,大晚上的,这般难克化的吃食,是该少用。倒是咱们的过错,不该送过去惹老太太的眼。”
大奶奶笑道:“正是呢,妹妹们该打。”
众人齐齐笑起来,大奶奶坐了半晌,端了一小碟肉去了。
这里几人吃肉,打了上好的果酒来,喝了几盅。
虞宸命丫鬟端了汤上来,浓浓的肉香味,用细粮小碗装了,送与姊妹们。
虞宓端了碗自鼻下一过,问:“这是什么肉,这般香,到不曾吃过。”
虞宸喝了一口,笑道:“你尝了我便告诉你,再没有比这个更补的吃食了。”
这可是她好容易自董良忠哪里拿来的,虞宓又嗅了一回,轻轻抿了一口,当下心口便不舒服。
只当今晚儿吃的太多,也不作他想。
见几人皆喝了,虞宸方笑道:“这可是上好的狗肉,我好容易得来的。听人说这个最是补身子的,那还有些,明儿给太太们……”
话这说完,便见虞宓冲到一旁树下,哇天呕地吐了起来,众人皆唬了一跳。
虞蓉忙站起身,“这可如何是好,七妹妹吃不得狗肉的,以往不慎用了一回,便去了半条命。五妹妹怎不早说这是狗肉?”
虞宸脸上没了笑模样,当即看向六梅,先前叫她去打听过的,府里太太姑娘们的喜好忌口。
六梅瞧姑娘望她,方想起这事儿,便白了脸色。
作者有话要说: 总是女主倒霉呢好像,但我是亲妈哈。
☆、上山
虞宓一手扶了树,一手掩嘴,吃的全吐了出来,不多时便脸色黄白。
云桑急急端了茶来,给她漱口,又忙命丫头去喊婆子叫个脚轿子来先回去。
虞宓到底只抿了一小口儿,好容易止住了,一时又想起那肉来处,便恶从心起,干呕起来。
那厢虞宸忙上前来,执帕子给虞宓擦嘴,赔礼道:“是我的不是,原该问清了才是,带累妹妹这般。只我先儿便吱唤六梅问的,还出了差错,便把她交给你,任妹妹罚了,自无二话。”
那六梅也是上道,忙小步踱过来,双膝跪下,“是奴婢的不是,叫姑娘受罪,该如何罚,奴婢毫无怨言。”
虞宓心下难受的紧,那还顾得上罚人不罚人的,只虞宸这般处置了,她少不得替六梅开脱一二句。
便无力靠在云桑身上,勉强笑道:“姐姐那里的话,我这是个怪毛病,府里上下几百号的人,岂是人人知的。小事而已,快起罢,不干她的事,姐姐莫过于苛责她了。”
虞宓幼时曾养过狗,不想后头得病去了,她又是个极悲悯性子,倒茶饭不思了好些日子。
后头又瞧见后府里巷子底下仆妇杀狗,便是真真给吓着了,回来后便病倒。
一点荤腥沾不得,偶一次叫人哄着吃了块狗肉,当下几个月里便是见肉色变。
事之原委,只二房里些人知晓罢了,便是老太太也不大清楚的,是以丫头们知的不多。
若为这个重罚了六梅,不是虞宓的性子,撑了这半日给说情,虞宸却只叫她该如何皆依。
虞宓倒叫她问住,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虞蓉冷眼瞧了半日,真个瞧不下去了。
到庄子里这些日子,跟三太太两个时常一处,便自母亲那学了些眉高眼低。
这事明眼人一瞧便知了,到底虞宸心急了些,便真是下头人过错,作为主子,如何能推的干干净净。
便这般迫不及待,叫个六梅顶了过错,虞宓殇斥人一顿,她便没不是了?
因冷笑一声,“依我说罢了,到底六梅乃妹妹贴身大丫鬟,如何事事皆看顾的过来。七妹已说不碍事儿,五妹很不必咄咄逼人了,便是罚了六梅,这罪该受的也受了,不过为着五妹面子过去,倒叫七妹做个恶人不成,她还是真个受害人呢。”
虞宸虽是有些推卸责任的意思,到底也是真想为虞宓出气,叫虞蓉这般指摘出来,倒不受用了。
只终究是她的丫鬟过错,不好再起争执,因强笑道:“是我的不是,姊妹们谅我这回。瞧着七妹是难受的狠了,便先请了大夫来瞧,到底如何,咱们来日再分辨。”
虞宓心口火烧似的堵了这半日,还听几人说了这会子话,眼前蒙蒙一片,意识已浑浊了。
云桑仔细扶了虞宓,虽也对虞宸颇有微词,到底她只是个丫头,没她说话的份儿,便不理论。
几次叫人外头去瞧,等婆子抬了小轿来了,再顾不得别的,匆匆告了罪走了。
虞蓉也跟了去,这里虞宸几人没了心思,便吩咐散了,底下伺候的人也恐太太们问起受担待。
巴不得早些回去,也便散了。
却说虞宓昏昏沉沉叫云桑扶到床上,躺了会子好受了些,虞蓉随后跟了进来,坐到桌旁。
虞宓抚了抚心口,叫了煎药的云柳道:“便莫去叫大夫了,我好多了。这夜黑瞎火的,又是好好的节儿,不好扫老太太兴儿,烦大家记挂我,给我盛些酸梅酱子来压压便是了。”
云桑吩咐了咋呼的几个丫头话回来,听如此说,近前来细细瞧了虞宓脸色,“果真好了?姑娘为不劳烦人,白白自己吃苦头罢了。若为老太太,便不知会上房了,我去请了大奶奶料理也是一样的。”
虞宓喝了水,拿了锁子锦靠背垫在身后,微微笑道:“我自个儿身子还能不知?快别忙活了,没见四姐在呢,如何待客的,还不去倒茶来。”
虞蓉过去拔步床边小凳子坐,摆手道:“顾好你自个便是了,还管我喝水作甚,你若真无大碍我坐坐便走了。”
未免几人操心,虞宓便应付了些闲话,虞蓉坐了些时候便回去了。
云桑将人送到门外,翻身回来瞧虞宓微瞌眼睡了,屋里只云柳在碧纱橱下炕上理针线呢。
吹灭了几盏灯烛,将最亮的移至炕上几子上放着。
云柳因问道:“到底是何事儿,方才急忙回来便叫我煎药,也没来的及问个透彻。不是去五姑娘屋里坐,又是什么狗肉?难不成姑娘真吃了。”
云桑叹口气道:“可别提了,也不知冲撞了哪路神佛,可不是五姑娘给煮了狗肉吃的。你没瞧见,姑娘吐的一塌糊涂,五姑娘还叫罚六梅呢,就因着没打听清楚这个。”
云柳拿了小剪裁花样子,道:“本也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儿,既是有了,还不把姑娘安顿好,到为那些个争什么。”
云桑道:“可不是,只我没说呢,主次的事儿分不清儿。只这一回,便知五姑娘性儿了,太过薄凉爱计较了些。”
云柳停了一停,笑道:“也不能如此说,到底没娘的,谁教这些个,比不得咱们姑娘。”
云桑早便自些小事儿上知晓虞宸一二分性情了,她家姑娘太好性儿,帮着那位的书润笔她如何不知。
那书她也听过,大卖的很呢,没见五姑娘给姑娘一针一线的,虽不是眼热那些个,到底人情世故上的事儿。
如此不论,外头还闭口不提呢。
从此处便可见些五姑娘底细了,这样不是长久来往的理,只姑娘不爱听,不提罢了。
两个丫头又说些闲话,虞宓微闭了眼听了一会子,困意来袭,撑不住胃里灼灼的难受,便迷糊睡了。
第二日醒时外头已天光大亮,伸头瞧了一回,喊了丫头几声。
云桑进来笑道:“姑娘醒了,可还有何处不适?老太太那儿我过去告了假,只说姑娘昨儿吃多了醉了。老太太跟太太们摸牌也睡的晚了,想必这会子方起呢。”
虞宓揉了一会儿眼睛,觉着浑身软软的,缓缓洋洋道:“何时了?去倒杯茶来我吃,嗓子干的很呢。”
云桑忙添了茶水送至床边,服侍虞宓喝下,道:“身上如何了?若是还不好,早些请大夫来瞧瞧,也少受些罪。”
虞宓摇了一摇头儿,就云桑的手坐起来,急急吃了几口茶,舒坦了方道:“不碍事儿,莫闹的人尽皆知,如何这般娇气了。知你跟老太太屋里花翠姐姐好,别说与她知晓,以免老太太知了闹心,也枉费五姐一番好意。”
云桑拉了床幔挂起,一壁拿了白犀麈打扫,一壁回头道:“今儿早上六梅过来了,说是要见姑娘赔罪,我便回了。跟她说了姑娘未起,不必来见,再者她知晓什么,很不必矫情着非要赔礼,姑娘也不会放这等小事儿于心上。”
虞宓笑道:“这便对了,我也是这意思。因着我这怪病,惹五姐不安,连带六梅吃挂落多不好,叫她不必在意。”
如此这般,虞宓这边大事化小,只当什么也没发生过,虞宸也就放下了。
只一点,虽是吃了一口,到底引了往日的病根子起来。
虞宓悄悄屋里将养,几日不在迎松院处用饭,老太太派人问候。
只说是天热,中了暑气吃不下,便也放下不提。
一来几日吃不下,便是勉强用些,不消片刻也全呕了出来,人便清减了几分,这些把戏,云桑连着花翠不叫老太太知晓容易。
二太太却是第二日便知了,原想她们姊妹之间的事儿,不想叫人知晓,虞宓又没事儿,少不得当个睁眼瞎罢了。
哪知这般严重,不过短短几日功夫,竟是廋的快脱了相。
一时午后虞宓过来蓼兰院,二太太丢下账本子,一把将人搂入怀里,隔着衣服摸了摸。
虞宓原便体量苗条,现下更是一把骨头,二太太皱眉道:“可还是吃不下东西,这样下去如何使得。”
便着人去请家里常用的大夫来瞧,又问虞宓可有什么想吃的,吩咐了下头婆子去做。
虞宓拉住二太太坐下,笑道:“娘忙活什么,我不想吃。原也不是那病发了,实是近日天儿闷,没什么胃口罢了,想来过几日便好了。”
二太太掸掸帕子,捏了捏虞宓细白腕子上的肉,笑骂道:“胡说!三伏天没过,热的时候还在后头呢,你这便吃不下饭了,往后可是要当活神仙了。我叫下头人做一碗清清儿鸡蛋羹,只放些盐和葱花儿,你多少用些,叫我少操心。”
二太太身边的媳妇闻夏自大厨房回来,想了一回道:“姑娘莫不是叫什么冲撞了,近来总有些小灾小病儿。还是去庙里瞧瞧,也求个寄名符儿平安符,好歹顺和些。”
还有话她没说,遭罪的事儿还总与五姑娘有干系,以往听老人家说,那些脏东西也是会找人的。
五姑娘好了,便有别人代为受过了,七姑娘最是个性儿好的,不定便找上她了。
到底说出来有指摘五姑娘之嫌,便不开口罢了。
二太太细想了一回,道:“罢了,法云寺寄名符还是去年给立的,择日叫你哥哥陪你走一趟。二房单给你兄妹几个再立,顺道点个长命灯瞧瞧。”
知二太太定了主意的事儿,便是二爷也不能驳回的,虞宓只得应了。
好容易过了两日,终于能进些白梗米饭,虽仍沾不得荤腥,到底比之先前好多了。
这日虞仲煜恰到放课,不必进学,等二太太里外打理停停妥妥了,便带虞宓去法云寺上香。
虽是暑热天气,上山烧香拜佛的人仍不少,进了山门下了脚轿,虞仲煜携妹妹先去后殿换了寄名符,奉上府里的香火钱。
他自去料理点灯事宜,便嘱咐虞宓自去走走,只不可远去,到底模样儿太拔尖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