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仅是在向季铭挑衅, 更是触及了元化帝的底线。
若是真的这次保不住唐守忠,那么接下来倒下的说不得就是季铭跟钱卓然,如此一来, 新政派便算是完了。
季铭显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故此,自大理寺出言弹劾唐守忠开始, 季铭等新政派官员纷纷出言反驳。
但杜允文也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当两方相持不下的时候, 朝中武将也开始纷纷出列, 向元化帝进言要严明法度。
面对左相一党、勋贵世家以及武将们的步步紧逼,元化帝总归是顶不住了,沉默了半响,还是下令三司会审,只是不同于以往让刑部主理,此次却是让顾云浩他们都察院主持审核此案。
人所周知,都察院是被右相孙惟德牢牢掌控在手里,元化帝如此安排,无非是想要将唐守忠一案交由到孙惟德手上,以此为唐守忠取得一线生机。
当然,在顾云浩等一众都察院官员的眼里,元化帝此番动作,其实倒更像是要将右相给拉下水,从而分担杜允文等人带来的压力。
这件事显然是有些出乎众人的预料,但对于季铭等人来说,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唐守忠一案牵扯的东西太多,都察院这边在接到此案之后,却是有些不敢妄动了。
对此,都察院几位头头也是亲自去拜谒了右相孙惟德,求得孙惟德示下该如何行事。
但是让众人都预想不到的是,右相孙惟德却是在这个时候下令都察院,对待唐守忠此案一切就实而论,既不刻意陷害,也不存心包庇。
接下来,都察院对待唐守忠一案的态度便如对待其他案子一般,竟然并无什么特殊之处。
对此,朝中不少人都开始疑惑了起来。
这位右相大人到底是什么心思?
要知道眼下局势紧张,左相跟季铭斗得厉害,唐守忠一案牵扯太广,且大理寺跟刑部又都是陶明哲跟杜允文的人,自然是要借此拿下唐守忠的。
偏偏在这个时候,右相孙惟德又是如此的态度……
因着都察院这一番行事,朝中不少官员开始揣测,觉得孙惟德是有意倒向季铭一方,从而相助季铭对抗杜允文。
但这只是面上的情况,稍微懂点门道的人却都不会如此看。
顾云浩知晓了师祖的决定之后,不由眼神一默。
师祖果真是打算作壁上观了。
毕竟在朝为官,特别是坐到唐守忠那样的位置,都干净不到哪里去。
那唐守忠乃是正三品的大佬,本就有权有势,加上任职的部门先是工部,后是户部,那可都是油水衙门,这么多年混迹于官场,手中又掌握着那般的权势,唐守忠即便再是个谨慎之人,手上也肯定是没有那么干净的。
如今孙惟德下令都察院就实而论,说不得唐守忠有的事情便是瞒不住的了。
而且,即便是唐守忠所犯之事相比而言算不得什么严重,但只要抓着一丝把柄,杜允文跟陶明哲等人便是绝对不会放过的这个机会,势必要借此大做文章,将唐守忠拉下马。
唐守忠这次,绝对是凶多吉少!
不仅是顾云浩明白这个道理,杜允文、陶明哲、季铭等人更是心知肚明。
一时间,季铭更是心急不已。
而杜允文等人却是如之前一般,丝毫不去触及孙惟德及右相一派的官员,只专心对付季铭。
“师祖,季阁老那边真的是无计可施了么?”对于唐守忠一案,顾云浩也是私下问过孙惟德。
闻言,孙惟德却是叹息一声,沉吟道:“其实如今杜允文步步紧逼,并非乃是季铭的无能,实际是皇上帝位不稳,故而不得不退让的结果。”
“看来,此事的关键不在于季铭,而是在于皇上。”
顾云浩也是点了点头,叹息道:“如今杜允文联合众多世家,通过军中的力量向皇上施压,皇上手中仅仅只掌控着京中的五万禁军,又如何能与之抗衡。”
经过这一次的风波,顾云浩越发将朝局看得明白了。
原本进展良好的新政会突然变成现在这个局面,其实归根到底,不过是因为元化帝的帝位不稳,手中的兵力不足罢了。
之前他将主要目光都是放在了文臣内阁这一方面,却是忽略了最为重要的的东西——军权。
不错,作为君王的元化帝,手中只有薛海麾下的五万禁军是绝对效忠于他的,其余的华朝几十万军队,却是不一定听命于他。
看来,只有元化帝帝位稳固,手握军政大权,方才能真的确保新政得以顺利实施。
“师祖,此案您老人家是不准备掺和了么?”
想了想,顾云浩还是问道。
闻言,孙惟德长叹一声,沉默了半响,最后说道:“且让陈云华他们拖着,看看陛下那边是什么个情况再说吧。”
不错,顾云浩进入都察院之后,便被分派到了副都御史陈云华手下。
只是唐守忠一案,陈云华却是没有让顾云浩涉入进来。
毕竟顾云浩身份特殊,一则是右相门下弟子,二则又是新政的第一个倡导者,若是让顾云浩涉入唐守忠一案,说不得便会有人拿他来作文章。
在唐守忠一案上,孙惟德面上公允处事,但实际上还是稍稍有些向杜允文等人那一方倾斜。
对此,季铭等一众新政派官员纷纷对孙惟德这位右相暗恨不已,甚至有那些沉不住气的开始对孙惟德有些怨怼之辞。
在这样风波不断的朝局之中,几乎每天都有新的动静。
随着杜允文跟陶明哲的步步紧逼,又过了半个多月,季铭一党似乎是真的有些抵挡不住了。
这时,却又是出现了一个令人诧异的说法在朝中传播开来。
当初新政的实施细则,居然是元化恩科状元、右相孙惟德门下得意弟子——顾云浩所拟定!
甚至新政的细则所含括的并非仅仅是税赋改制一项,更是将兵事、教育、边防、商贸等诸多事宜都包含在内。
这个消息来的突然,几乎一两日的功夫,朝中大小官员都听说了此事。
一时间,顾云浩又成为了众人瞩目的中心。
毕竟他乃是右相门下弟子,甚至当初右相还为他亲自主持过冠礼,是孙惟德摆明了要力保之人。
而且,这位顾云浩还是元化二年恩科的魁首,当初殿试,他以一篇提倡新政的文章受到元化帝的看重,点位当科状元,成为华朝立朝一来第一位‘三元及第’之人。
当初既然他都能在殿试的文章中提出新政,那么显然是心中早已思量此事,若是由他制定出新政细则,倒也是极为有可能的。
在一番推敲之后,众人都是认可了这个传言的真实性。
而且更是有人对顾云浩入朝之后的经历进行了分析。
先是以从六品修撰进入翰林院,编修顺德一朝的历史,主要负责《南巡起居录》,而后突然被调任到户部的闵省清吏司。
一年的时间,便自从六品一跃成为了从五品的员外郎,这样的擢升速度,简直是让人难以置信。
而且朝中众人更是关注的是,这位顾云浩调任的地方乃是闵省清吏司。
徐景之案才过去不久,不少人都还记得,徐景之所以被处以绞刑,主要就是因为他在闵地犯了事。
当初户部全面清理全国田地,而徐景那边最先是因着在闵地所为被都察院弹劾,方才由元化帝下令三司会审。
而都察院是右相所分管,顾云浩又是在闵省清吏司,且这顾云浩还是右相孙惟德门下最为看重的弟子……
将这些事情联系到一起,好似有一个答案在缓缓浮出水面。
朝中的官员们对此诧异不已。
难道当初礼部徐景之事并非是他们所看到的那般简单?难道当初徐景一案并非是季铭季阁老主张严惩方才闹得那般大的动静?这一切居然是右相一派在背后操控的结果……
不论如何,顾云浩这一次是彻底被暴到了明处,顿时成为风波的中心。
看着顾云浩与新政细则之事公之于众之后,户部跟工部的官员们纷纷都是松了口气。
守旧派们记恨新政的官员,自然是也不会放过顾云浩。
毕竟乃是顾云浩制定的新政细则,他可是一个最铁杆的新政派。
但是顾云浩乃是右相要保的人,如今顾云浩被牵扯了进来,那么右相一党也别想在此事上撇干净。
有了右相分散杜允文等人带来的压力,对季铭等一众新政官员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不过,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杜允文等人却似乎是忘记了顾云浩这个人,仍是将矛头对准了季铭所掌控的户部跟工部,甚至手段更是狠辣果决了不少。
顿时间,整个户部跟工部的官员皆是人人自危,季铭一党的新政官员一个接着一个落马。
六月下旬,户部右侍郎唐守忠一案还没有得出最后的结论,但朝中又出了新的事故。
湘省数十名百姓一同进京敲登闻鼓告御状。
这些百姓所告之人并非旁人,正是身为正二品封疆大吏的湘省巡抚——梁如海。
梁如海乃是季铭门下的得意弟子。
此事一出,季铭更是首尾难顾。
那厢唐守忠还在接受三司会审,这边杜允文等人便开始算计梁如海。
要知道一般敲登闻鼓告御状,那都是有极大的冤情,皇帝都是必须要亲自过问才可。
这些百姓似乎态度很是坚决,即便是知晓了告御状要受一百鞭杖,也是坚持要面圣述冤。
顾云浩也没想到杜允文等人会来这一手对付梁如海,心中顿时一片冰凉。
如此以百姓之名逼迫元化帝,这梁如海多半是要凶多吉少了……
第182章 第182章:(已替换)告御状
湘省数十名百姓齐齐进京敲登闻鼓告御状, 状告湘省巡抚梁如海纵容家仆强占民田,致使这数百户百姓流离失所。
其实对于一省巡抚这样层面上的官员而言, 湘省数十名百姓齐齐进京敲登闻鼓告御状, 状告湘省巡抚梁如海纵容家仆强占民田, 致使数百户百姓流离失所。
其实对于一省巡抚这样层面上的官员而言, 这并不算一个很大的案子。
要知道在这样一个时代之下, 所谓民不与官争,官员之于老百姓,那是有着绝对的特权。
更何况梁如海乃是湘省巡抚, 是正二品大员, 若是放在前世来看,那可是正部级的高官。
如此官员本就难有两个干净之人, 家里仆人狗仗人势, 欺压老百姓更是早就司空见惯的了。
只是此事在这个敏感的时期爆出来, 即便是寻常之事也变得极为不寻常。
梁如海可是季铭的得意门生。
季铭一党最重要的几个人物分别为钱卓然、唐守忠跟梁如海。
眼下唐守忠正在接受三司会审, 这边梁如海也陷入了旋涡之中,这对季铭而言,显然不是一件好事。
对于杜允文这一手,顾云浩也是觉得心中叹服。
这个左相动起手来还真是又快又狠。
不错, 在顾云浩看来, 梁如海被那湘省的数十名百姓参告之事并非偶然,更多的可能是被杜允文跟陶明哲所设计。
须知, 湘省虽然离京算不得远, 但上京一趟也还是需要十多天的时间。
这些百姓这般齐心的放下家中的活计, 这么相约进京告御状,本就是一件不太正常之事。
而且,梁如海能升任到湘省巡抚的位置,自然也不是一个蠢人。
在这样的档口,朝中风云突变,季铭一党官员步履维艰,梁如海自然是会小心行事,生怕被人抓住了把柄。
自然,那些告御状的湘省百姓所言未必是假话,但应该不至于到了必须上京告御状的地步。
而且,说起这些湘省百姓告御状时所言之事,分明是应当首先状告梁如海的那位狗仗人势的家仆,其次才能论梁如海的包庇之罪。
很显然,在这样形势危急的时候,梁如海只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会傻到用自己的乌纱帽为代价去包庇一个仆人。
故此,若是梁如海真的知晓此事,在这样的形势之下,必然是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安抚这些百姓,从而息事宁人,免得节外生枝被人抓住了把柄。
但若是梁如海不知此事,那些湘省百姓若是在湘省境内击鼓鸣冤,梁如海也能得到消息。
毕竟朝中这段时间以来的变故早就为华朝官场所知晓,湘省那边的官员自然也是听说过了季铭跟梁如海眼下的处境,若是此刻湘省境内有百姓状告梁如海或是梁家仆人,一般的湘省官员那都不敢轻举妄动,多半会向巡抚衙门禀明此事。
如此一来,梁如海也应当能够晓得此事才对。
如今这些湘省百姓能进京告御状,要么是直接被人蛊惑利用,直接越过了湘省境内的衙门,直接进京而来。
要么,便是曾在湘省衙门击鼓鸣冤过,只不过审理此案的官员存有异心,不仅将此事瞒了下来,还告知了旁人,这些百姓在有心之人的组织下,这才进京告御状。
看来即便是梁如海在湘省为官多年,湘省的官场还是有不少杜允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