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般能怨怼自己对他付出真心他却不屑一顾的,都是自己真心在意之人。也就是说,天后其实在意的人是那个恶名昭彰的聿泽。
不,也只是相对在意罢了,既然狠得下心将他置之死地,便意味着红轻更在乎的其实还是自己。
“天帝陛下,”织萝觉得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去试口风,便趁热打铁道:“您与小女子倒是并没什么深仇大恨,所以要一定要小女子的命的……不是您吧?”
若是天帝真的要采取什么手段去报复,也应当选祁钰下手才是。毕竟祁钰才对他威胁最大。可祁钰还能活蹦乱跳到现在,只能说天帝也并不想将他怎么样。反倒是红轻对她……
天帝又不蠢,自然知道织萝问这话其实是存了陷阱,于是也只是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见天帝不上当,织萝又去逗已然有些神志不清的天后,“你看,谁说没人对你死心塌地呢?三生神女是怎样的身份,你比我更清楚,甘愿与你承担戕害三生神女的大罪,可见天帝陛下对你倒是用情至深啊。”
“他?你莫要说他!”天后的反应十分激烈,阴森森地笑了几声,“你说他对我用情?不,你以为他还真对谁用情?说这话……真不嫌恶心!”
第152章 憧憬
天后这话说得十分不客气, 天帝当即神色剧变, 忽然喝道:“都给朕退下!”
并不曾指名道姓, 却也没人听不明白。各路天兵天将愣了一愣,都有片刻犹豫, 但到底是天帝下令, 不得不遵, 也就纷纷退了出去。
到底是人多势众,祁钰与通钺再是厉害也有些不支, 负了伤, 如今天兵天将终于退了出去, 他二人也终于松了口气。
不过祁钰自己不好过, 也不想让天帝好过,便道:“陛下让人都出去了, 莫不是要亲自来捉拿逆贼?”他将“逆贼”二字咬得很重, 嘲讽之意甚是分明。
天帝自己也愣了愣——且不说谁的法力更强,也不说他那边只有二人这头却有三人, 单是让帝后亲自下场便已然是丢尽了颜面。只是他又不得不将人都一并遣了出去,毕竟天后如此口无遮拦,更是惹人笑话。
天后似乎一点都没觉察到周遭的紧张气氛,仍旧口无遮拦地道:“就凭他?不过是为了求我替他谋得天帝之位罢了, 也配说什么真心?好笑!”
“你再说一次!”天帝双目圆睁, 逼近天后面前,一副想对峙的模样,“朕只是为了求你谋得天帝之位?你还记不记得是谁当年自己主动来找朕, 说是测算出朕日后是没有天帝的命数却能施展手段帮朕一把的?朕起初也是没想信你,谁知你还主动跟着朕到人间去治水,期间还几次三番与朕提起此事的?”
“胡说!分明是你邀我一道来人界的!”
织萝其实对他们二人究竟谁先找惹谁的一点也不感兴趣,更不想看着他俩当面内讧,毕竟对于她来说,这二人谁都不是好东西。于是她笑着开口,“二位,当真想闹给我们看笑话么?”
天帝只是目光阴冷地扫了她一眼,又对天后道:“你莫不是当当年一道治水之人都死绝了?朕还能随便找出一人来问询当年之事!”
织萝有些郁闷,不由得望向祁钰,“你只是不要脸,你哥……莫不是连面子也不要的?”
祁钰拉了她一把,低声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她不是不要面子,却是太要面子才是。我……兄长,涨到这么多岁从不曾对谁动心,就连曾经为了让帝父相信他是个正直老实的好人,也并不曾与哪位神女仙子来往过密,如今好不容易动心,可在那位眼里……却连大罪人聿泽也不如,你说他会不会难过?”
织萝深以为然,“那也是蛮惨的。啧,为着一点虚荣一点野心,给自己找了多少不痛快,何必呢?”
“且让他们先吵着吧,咱们也正好歇歇,方才当真是打得累了。”祁钰微微一笑,又想起一事,旋即认真地对织萝道:“阿萝,我一直觉得能遇上你是我的荣幸。从前你不嫌我莽撞冒失,不嫌我心高气傲,一直默默包容我。如今下界之后,我第一次出现在你面前还是那副样子,你一点都不觉得我邋遢不觉得我聒噪,还好心好意送我去书院读书,我真的……”
“说得仿佛你为我做的事情就很少了一般。”织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嘴角浅浅上扬,“你也知道我就是这性子,不管你是六界中的那一族,我喜欢你便是喜欢了,若是不喜欢你……哪怕你如天帝一般权势滔天我也一样不与理睬。我喜欢你,喜欢的是你纯粹可爱,喜欢的是你正直善良,喜欢你嫉恶如仇,也喜欢你……为了我不顾一切的模样。”
祁钰十分惊喜,不顾织萝还有些羞涩,只是握着她的手,“阿萝,从前都是我一遍又一遍地向你表明心迹,你听着就罢了,左不过会‘嗯’一声。这次却是你……”第一次说你也喜欢我。
通钺在旁调息片刻,终于忍不住道:“你们两个差不多得了啊!要腻歪且等下去之后再腻歪不行?每次都非得当着我的面,很有意思么?”
二人对视一眼,很没诚意地道了个歉。然后织萝认真地问道:“其实你也不是一直以来都孤身一人的啊。如今蘅若重入轮回,虽不知又托生做了什么,但总归是还在的,数百年之后你还是能去找她的吧?或是如果你怕被人捷足先登,那就抱回来自己养啊,朝夕相处日久生情……”
“然后等她想起来之后恨我么?”通钺凉凉地道。
有一瞬的词穷。然后祁钰又接道:“这本来就是天后让你做的好事。马上天后就要倒霉了,传遍六界是肯定的,你同她解释便是。”
“若不是我自己为了个‘司法天神’的虚名,为了让这满天的神仙高看我一眼,我也不会……可算是我自找的。”通钺自嘲地摇了摇头,“可惜等我将自己从前不屑一顾的所有都亲手葬送之后,才发现原来我拼命追求的东西是如此不值一提!”
织萝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这人……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呢?谁没有苦衷?你瞧瞧祁钰,就为了他被支去叫了释迦而释迦又将我镇伏这点事,内疚了多久?怎么问都不愿往外说。要是他早一点说给我听,我就……”
“你就怎样?”祁钰连忙凑了上来。
“所以你看,你耿耿于怀的,或许人家压根就不曾放在心上,有什么可担心的呢?”织萝自然而然地避开了问题,权当方才根本就无人说话。
通钺若有所思,眉头不易觉察地蹙起,仿佛在思索织萝方才所说的话究竟是否可行。
祁钰还待问她,织萝却蓦然肃了神色,扫了他一眼,眼风如刀,示意他去听天后与天帝的纠葛。
鲜红的堕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得十分放肆,天后几乎是面目全非。她微微仰着头,下颌线绷得很紧,语气轻蔑地对天帝道:“若不是我与你出主意,只怕你就是九阙天上最没有建树的一任天帝了吧?使四时气候、姻缘功德都有人掌控,六界灾祸少了许多,婚姻之事也开始变得有序,多少人都称道过天帝贤德?如何布置都是我花力气用三生石算好的,再让你分派下去罢了。可是你呢?你就是把命令传下去都错了几回!”
她在说什么?织萝忽然有些听不懂。
祁钰便连忙与她解释,“自天帝天后登位以来,便改了九阙天上许多神职。龙王你是知道的,其余的也便如龙王那样了,至于姻缘……便是设立了月老殿,让月老取其他五界生灵的灵气做成泥人,再双双绑在一起。其实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从前人界都是一个男子同时有一群妻子或是一个女子同时有一群丈夫,自从设立月老殿之后,尽管还是有许多男子会纳妾无数,但正妻却只有一个了……”
织萝却笑,“旁的倒罢了,可姻缘测算起来极其麻烦,需得算过一人三生的功过,才能与另一个功过相当之人勘合。月老一日要绑数千泥人,且不说他会不会算、天后又会不会花心思算,这么快又能算出什么来呢?何况月老那模样……”
显然是想起了自己刚化形时月老那副样子,织萝十分嫌弃。
“不只是凡人,神仙也懒。”接话的是通钺,“哪怕每日我都要去查上一查,也总有企图蒙混过关的。六界之事繁杂,所需的神仙也就多,我一个人去检查,时常还要去除妖,防不胜防啊。”
织萝低头沉思了一阵,忽然对祁钰道:“旁的也就罢了,姻缘与命数乃是天定的,不需旁人插手,还是任它自己发展的好。倘若真的有出格的,却不还是有掌纪司法之人去纠察么?”
“怎么,现在就开始盘算掌权之后的事了?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天后原本与天帝吵得起劲,但也不知怎的,对这一句反应很大,当即就转过身来驳斥了一句。
既然天帝天后又想起了眼前还有麻烦没解决而重新重视起来,织萝他们也就不好再胡乱聊下去,勉强打起精神来应对。
织萝皱眉问道:“天后不是不知道测算姻缘有多难,为何还交给一个什么都不懂、也无心与此的月老去做?”
天后撇下天帝,行至织萝面前,“哟,你还记得此事,我还当你忘了呢。不过……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何将你的魂魄塞进了姻缘线里么?”
织萝愣了一愣,却又诚恳地道:“你一向的想法都不能用常理去揣度,可实在不巧,我只是个正常人,所以……我怎么能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呢?”
祁钰与通钺闻言都赶紧别过脸去,免得自己当场笑出声来。唯独天帝一人站在一旁,一脸茫然却又愤怒的模样。
然天后并不将织萝所说的话放在心上,面上依旧是一副轻蔑又得意的模样,“对了,你怎么不问问之前你是怎么死的呢?别告诉我你一直以为是释迦所杀,若是修释道的人造了杀业,是要下地狱的。释迦乃是琉璃界之主,他要是滥杀无辜,琉璃界便该一同坠下去了。”
任何人在听到这话的时候都不可能会是毫无芥蒂的,织萝面上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但藏在袖中的双手却是倏尔握紧了。而祁钰也看出她的愤怒与紧张,默默地靠过来,握住了她袖中的双手,同时用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手背。
别怕,有我在。
待堕纹爬满全身,这人也就会被欲望所控制。天后身上的堕纹虽说还没全然爬满,却也影响了她的心神。此刻在她眼里,最重要之事莫过于将欲望一吐为快了,“你还记不记得你是什么时候自己送上门来的?不,不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是我设局把你诱过来的。若是我一定要嫁人,却不将三生池的印信还给你,你难道不会追着我到天涯海角去么?果然,我要当天后了,你便坐不住了。”
天帝的脸色倏尔一白,喝道:“你说什么?你是为了设计她才同意嫁给我的么?”
“若不然呢?”天后咯咯一笑,“虽说天后的名位尊贵,但你别忘了我是谁?我是能看透六界命运的三生神女,天后的名头对于我来说难道很稀罕么?”
眼见天帝气得又要发作,祁钰连忙按住他,只轻声说了一句“是你自己选的”,然后示意织萝继续问。
炫耀的快|感被打断,天后有些不悦,神色更加阴冷,“可那天到底也是我嫁人的日子,尽管我选了个并不中意的人,却也不能让你败了兴致。释迦将你拿下之后,我们也只是把你打入天牢容后再发落。既不让释迦起疑,也不坏了我的好事。”
“难怪,如今六界之中极少知道本来三生神女有二人的少之又少。”通钺感叹道。
织萝忽然觉得脑中如千百根细针在同时戳刺一般,却不得不打起精神问道:“打入天牢之后你们又坐了什么?”
天后似乎就在等她问出这话,竟笑得十分满足。笑够了,她才轻启朱唇,语气温柔,却说出了一个可怕的真相。
第153章 炼化
“你在天牢里, 也不过是待了三日。因为那三日里, 我与他在商议……不, 其实也不是在商议,毕竟我早就想好了, 不过是要让他点头同意罢了, 三昧真火我却还不能所以动用的。杀了一个三生神女可是大罪, 谁也不愿背上这样的罪名不是?还是我再三保证绝不会被外人知道,他才点头同意的。对外, 我们商量的借口是你不容同族还不敬九阙天, 要将你永禁三生池, 绝不许外出。实际上……你自己也知道了。”
记忆虽然是模糊的, 但织萝仍旧感到了痛苦排山倒海地压来,让她喘不过气。
也幸好是祁钰站在她身边, 才让她还有强作镇定面对天后的勇气。
此时也懒怠计较天帝究竟做了什么, 织萝只是道:“这事我已经知道了,我也不想知道你是为什么要对我下手。后来呢?姻缘线又是怎么回事?”
“你在求我讲给你听, 还副嘴脸却是什么意思?”天后很是不悦,还仍旧自顾自地道:“既然都号称把你囚禁在三生池了,那里又还供着三生石,谁知你会不会因心怀怨恨而趁机对三生石不利呢?我都嫁人了, 却没件像样的嫁妆, 自然没有比三生石更合适的东西了。”
“三生石什么时候成了私人所有了?当真是不要脸!”织萝不得不愤然感慨,“难道整个九阙天都没有觉得不妥的?”
天后眼波流转,下巴一点, “自然是有的,你身边不就站着么?他倒是很不愿参加我的婚礼,又有释迦留给他参悟的棋局,自然很是消磨了一番时间才慢慢回到九阙天,可惜啊,一切都晚了,他回来的时候,已然听说了剧变。他倒是想找我对峙,可我那时候哪有功夫理他?当然是让云晔想办法把他大发了。不过云晔也真是做得出来,不光说了实话,还趁着人家心神剧震把自己的亲兄弟伤得养了数百年才缓过来。”
天帝已经对天后这张嘴不抱任何希望,只能庆幸如今在场的人不多,他的面子与名声还不至于一败涂地。
这三人……杀了便是。
织萝自己受苦其实也没那么大的反应,毕竟就算不记得也是经历过了,过去之事也就不要再计较了。可这是她第一次听说这些年来祁钰的处境,闻言便怒不可遏,“你们将我视为眼中钉就罢了!祁钰又做错了什么?因为三生石上的命数时祁钰才是有天帝之命的人么?但你们知不知道曾经祁钰与我说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