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祁钰都记不得自己曾经说过什么相关之事,愣愣地望着织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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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阖上眼,织萝仿佛又看到那个与自己一道拼命救灾的神族青年。他才挨了雷刑,浑身筋骨酥软,却一声不吭,每日跟着天兵天将去救助被水围困之人,遇到趁势作乱的妖物,便亲自执剑斩了。
织萝曾经问他,既然有伤在身,为何还这么奋不顾身。他说的是,因为帝父说了,此次大灾也算是对他们兄弟二人的一个考验,倘若表现得好,便是离天帝之位进了一步。
其实织萝是个淡泊名利之人,听了这话便有些不悦,只是冷冷地甩出一句,你就这么想当天帝?
祁钰有些被侮辱的模样,当即就跳起来反驳,我都是帝子了,想要什么没有?哪里还需要更进一步去获得那些权势?我一点也不想号令六界,只是觉得身为天帝,六界大事都会汇集于此,我只是想有个帮助更多人的机会。
织萝沉思片刻,又问,如果最后做天帝的是你兄长呢?
祁钰那时真的可谓是满不在乎地一挥手,那又何妨?大哥比我温和稳重,好像真的更适合做六界之主。他当天帝,我便求他将最棘手的事交给我,我一定给办得漂漂亮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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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祁钰是真心将云晔这个大哥当做手足,万般信任,万般依赖。可还真就是这个一母同胞的兄弟,最后给了他致命一击。
一瞬间,织萝一点也不想将这话转述,因为讲给天帝天后听太过讽刺。他们既不在乎,也永远不能理解为何还会有傻子会这样想。
于是织萝真是好生自然地带过话题,“其他人为何也坐视不理?”
“原本三生神女超然六界之外,但六界却又无一不对其万分敬重。得了三生神女襄助,神族便如虎添翼,凌驾于其他五族之上,更别说还加上一块三生石了。”祁钰低声解释。
哦,原来不是因为天帝天后坏透了,而是如她们两个这般好得无私的才是异类。
织萝不由得轻笑道:“所以三生石应当是由大队天兵天将大张旗鼓地运回来的吧?生怕六界中有谁不知道一般。”
其余几人都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等会,方才不是在说我么?怎么又扯到了三生石上?”织萝拧眉。
再开口,祁钰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不,这其实就是一件事!”
“他说得不错,所以我就并在一起告诉你好了。”天后似乎非常开心,笑得越发甜蜜,“你被炼化后的魂魄被我禁锢在自己寝殿,却没时间去研究究竟如何才能将你打得灰飞烟灭。因为那时我在思索,如何才能让三生石为我所用。”
织萝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怒火,“我一死……咳,真是找不到个吉利的词了,那时天地间能看懂三生石示警的也就唯独你一个人而已,还想如何为你所用?”
“难道从前你一直没发现么?”天后又是惊讶又是得意,“虽说三生石示警的大事你我都能看懂,但若是测算个人的小事,你和我能看懂的石纹其实是不太一样的。我更擅长的事看一个人生平的起落沉浮,而你所长……却是看他命中的亲缘与情爱!”
难怪……织萝一度以为自己看姻缘线十分敏感是因为自己本来就是此物。
“你不是也不在乎这个么?”织萝有些奇怪。
天后却怒道:“从前只是粗略一看便罢了,可我既然建议云晔改过九阙天的神职,所需不算之事便太多了。若是事无巨细都去看,有的事……其实我是看不透的。”
既然看不懂还以三生石的名义发布了这么多命令?!这下连天帝都露出一个被坑到了的神情。
织萝却忽地笑起来:“我还以为,你会把我吃进去,让我与你融为一体呢。”难怪三生池会生出两个三生神女,不是多出来一个,而是天有所感,第一个化生的……有所缺憾,需得第二个来补足。
“六界他人生死,与我有什么相干?难道你不觉得,让六界众生按照我的心意去行事会更痛快么?”天后长声大笑。
不不不,并没有,我不比你那么变态。织萝默默在心里补充。
笑够了,天后才拭了拭自己眼角笑出来的眼泪,继续道:“至于你么……从前你最在意的就是三生石的旨意、三生石不容亵渎、世间真情美好可贵不可辜负,那好啊,我便偏要让你亲眼看着你最在乎的东西被自己一样一样地毁去!我秘密找了几位法力高强却濒临神寂的几位老神仙,让他们助我将三生石上关于情缘的部分分离出来,并炼化至红线的形态,再炼入你的魂魄……这样的红线两边一系,两边的人便会不可抗拒地产生羁绊。而那几个老神仙,恰好也能用大限已至为借口,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置掉。而月老么,我也知道他便是那样的人,用来系姻缘却也正合适。我就是要让你看看,你自己……做出了多让自己讨厌的事!”
这些事大概连天帝都是第一次听见,一副惊恐万分的模样。
“看来……让我去除掉那些说起来会危害六界的妖物,已然算是很仁慈了。”通钺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还有什么手段,能残忍过让一个心怀正义之人却向自己曾经立誓要好生保护的人举起屠刀呢?
织萝在此时却异常冷静,面上绽开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原来你真么恨我。”
不想生气,不想辩驳,不想劝解。在一个恶人眼中,任何一个阻止他去作恶之人都是该千刀万剐的。
也是在那一刹那间,织萝忽然悟到了红轻为何作为一个几乎坐拥天下的天后却会浑身生出那么些狰狞可怖的堕纹了——因为她的欲望,不光是要让那个总是义正言辞教训她、让她自惭形秽的织萝永远消失不见,她还想要支配众生的权利。
野心太大,永远也无人可以做到。
平静了一瞬,织萝的笑意便越发真诚,“可我现在又好好地站在这里了,不知天后殿下还待如何呢?”
“杀!”天后将广袖狠狠一拂,狠意十足,“既然能杀了你一次,便一定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只要你化形一次,我便杀了你一次!还有祁钰,这次我绝不会给你让他再帮你找回记忆的机会!”
祁钰满脸“怎么还能算到我身上”的神情,语气却是十分坚定,“此前只是阿萝不信你真的会对她下手,全无防备,才会如此轻易地被算计。这次我与她站在一起,你以为还会有得手的机会?”
“还有我。”通钺缓缓抬起长|枪,枪尖指天,恨声道:“若是不手刃害我妹妹与亡妻的恶人,我日后却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他们?”
够了,如今还有爱人与朋友站她身边。于是织萝勾起唇角,问天帝:“天帝陛下,您看天后如今这模样……您是继续留着呢,还是想大义灭亲?”
其实按照织萝的想法,天帝这么好面子的人,既然知道天后一向不将他放在眼里,又做出这么多恶毒之事,应当是顺势便答应大义灭亲的。谁知天帝沉着脸,手腕一翻,掌心便出现了一把长剑,与祁钰拿把的模样几乎是一般无二的。
这意思,不言而喻,他还是要继续帮天后帮到底的。
好吧,天帝一点也不可怜,并不是被骗的,而是他甘之如饴。
织萝静气凝神,手上捏了个法诀,之前被她搭在臂弯上的那条红绫便一下子飘了起来,展开有十数丈长,将祁钰与通钺也一道围了起来。面上的神色平静中透着坚定,织萝缓缓地道:“虽说没有必胜的把握,但还是要尽力一试,不光是为了我自己所受的苦,也要为那些无辜枉死的人、为六界众生讨一个公道!”
天后的神色变得狠戾,“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哪一点么?便是这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六界苍生?你凭什么顾着他们?还是先保住你自己吧!”
素白的掌心向天一翻,一块约摸鸡蛋那么大小的石头便出现了。天后手腕轻轻一晃,那石头便大了些。
旁人可能不认得,但织萝一见便是瞳孔一缩,失声道:“三生石!”
“知道我有三生石在手,还要负隅顽抗么?”天后冷声笑道。
顾不得计较三生石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织萝喝道:“你想用三生石做什么?”三生石虽说因为能看见六界众生的三生百态而有着无上地位被视为至宝,只是到底不是兵器,在战事一触即发的情况下,她却把这个拿出来作甚?让织萝投鼠忌器?
谁知天后笑得更加放肆,“你看,你做了这么许久的三生神女,却连三生石一点都不了解。三生石乃是天地混沌之际生出的灵物,自然蕴含着无上灵气。倘若这些灵气都能为我所用……”
“你敢!”织萝怒喝一声,催动红绫便要去卷三生石。
天后自然早就防着她骤然发难,飘然后退,“忘了告诉你,既然我能将三生石分割出一部分,自然也能将剩下的半块炼制成我的法器。”一边说话,一边催动法诀,三生石上的红纹忽然灵光暴涨,仿佛活过来一般,从石身上脱离下来,在天后的操纵下变成一张鲜红的大网。
真是丧心病狂啊!
织萝怕三生石又损,自然不敢硬碰,只好撤回红绫,卷着祁钰和通钺一同倒退了数丈。
那头的天帝也终于加入了战团,举着一柄宝剑便朝祁钰刺了过去。看样子他对祁钰也有很深的心结,几乎就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而天帝的不要脸程度也真是再一次改变了几人的认知。说秘辛之时便让天兵天将都退了出去,生怕伤了自己的颜面,可动手的时候就毫不犹豫地把人都叫进来了。
幸好这边还多出一个通钺,织萝便对他道:“司法天神,麻烦你拦一拦?”
通钺原本是要去的,只是听织萝那么一说,语气还不是那么正经,瞬间有些无语,狠狠瞪了她一眼,才举枪飞身扑了出去。
不过还没交手几次,殿外忽然又传来一阵洁净心灵的梵唱——就和他们在云端看着玄咫跌落之后听到的是一样的。
还不等织萝回头去确认,就听一个万分熟悉的声音兴奋地道:“哎呀打起来了!祁钰兄弟,织萝姑娘,我们没来晚吧?”
呃……似乎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入了严肃的复仇现场?
织萝趁着变招的过程回身去看,当真是又惊讶又无奈——果然是释迦亲临,还带着归位的玄咫。只是他们身边还站着连镜和聆悦这两个活宝却又是什么意思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比较擅长写打嘴仗啊,动手就……就当打了一打架吧。
第154章 激战
释迦还是那般法相庄严, 面上天生带笑。他缓缓走进凌霄殿, 向众人颔首, 又向天帝天后打招呼:“诸位,别来无恙。”
天帝惊疑不定地望了天后一眼, “是你又请释迦来帮忙的?”
织萝忍不住笑出声来:“天后骗着释尊险些害了人家最疼爱的弟子, 天帝陛下又对龙王的恶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致使人家的另一名弟子如今还在人间轮转,不知何时才能归位。莫不是天帝陛下以为释尊真被你们夫妻二人蒙蔽了不成?到如今却还帮着你们?”
天帝闻言脸色一白, 却都有些不好意思去看释迦的眼神。
然释迦却忽然笑道:“阿弥陀佛, 倒是要谢过天后。若不是天后出手, 只怕玄咫的心境还远不能提升得这样快。”
于是天帝天后神色又是一松。
连镜大惊, 感到自己似乎是被愚弄了,忍不住数落聆悦:“我说什么来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你还不信!现在看见了吧?释迦与天帝天后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你竟然还让我请他来帮忙!我看你是诚心要害死祁钰和织萝吧。”
那日在云上匆匆与释迦说了几句话,织萝只觉得释迦似乎不是这样的人。毕竟玄咫是他最看重的弟子, 为了他的前程不惜亲自出手毁了个三生神女,那天后这个简介促使玄咫顿悟之人,不论是不是大奸大恶,她都是该诚心道谢的。
她还没开口, 祁钰便道:“你闭嘴!释尊也是你能随意污蔑的么?还不快道歉?”
“难道我说错了么?”连镜竟是十分倔强, 也很是有骨气。
聆悦一副丢死人了的模样,实在很不好意思,连声道:“释尊莫要跟他一般计较, 连镜他一向口无遮拦……玄咫尊者也是知道的。”
自从一进来,玄咫的目光就落在了织萝身上,似乎有些魂不守舍。听到聆悦叫他,才回过神来,面容十分平静,“释尊息怒,连镜殿下也只是担心挚友,心直口快罢了,他不是存心诋毁释尊……”
释迦朗声一笑,然后又肃容道:“可要本座说出天后的好处,也便只有那一点误打误撞的功德,若是论起其他……实在是罄竹难书。”
这可不同于方才他们三人与天帝天后对峙,毕竟通钺之前懈怠已久,天帝天后逐渐削了他的权柄,从前又是黑口黑面的得罪了不少人;而自从织萝遭了毒手,祁钰对天帝天后可谓积怨甚深,在他二人的刻意打压之下也不太在九阙天露面,几乎无威严可言;至于织萝,天帝天后着意抹杀她的存在,那些天兵天将更不把她放在眼里。就算他们三个当面揭穿了天帝天后的阴谋,他们也并不太在意,毕竟相比之下……到底还是天帝天后的权势更盛。
可现在站在殿前的不是别人,却是释迦啊……连老天帝在世也会给上几分薄面的释迦。
若是让释迦洞悉了这些龌龊事,这天帝天后也便做到头了。
可听释迦说话这语气……却分明是已经知道了!
天帝下意识地望了天后一眼,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谁知天后压根没在意天帝的反应,只是张狂大笑:“释迦又如何?好厉害么?不照样被我耍得团团转?”
一时间,在场的天兵天将都觉着自己今天当值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释迦都亲自来了,听说他法力高深,万一天帝天后真的不是对手,他们会不会被灭口啊?
不过释迦却神色不变,只是道:“这话却也不错,本座可不是被天后骗着做下了天大的错事?幸而三生神女命不该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