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了个权臣——飞雨千汀
时间:2018-12-13 09:48:23

  
  游思妄想一番,苏妁突觉腿有些麻了,可奈何她伸直了胳膊也够不到抚摩。偏就这焦灼之际,小腿一使劲儿又抽起了筋!
  
  “唔——”她紧捂着嘴,强忍着那钻心的疼痛!不消片刻,额间颈间便急出了细细的一层薄汗……
  
  榻椅下的动静虽轻微,却也瞒不过谢正卿那双聪灵的耳朵。只见他将手中翻了没几页的书卷悄无声息的合上,随后往地上随意一丢。
  
  捉弄她也捉弄够了,好歹是个姑娘家的,总不好直接抓贼似的将人给拎出来吧。谢正卿将双眸缓缓阖上,心忖着就给她个台阶好了。
  
  那书册落在地上时发出“啪哒”一声动静,吓得苏妁全身一抖!接下来的许久,她连口气儿都不敢喘,身子僵硬的定格住……
  
  又过去了许久,榻椅上的人既未将书拾起,也未有任何异动。苏妁仰起脸往头顶瞅了瞅,心道这人难道是睡着了?
  
  方才她在前厅上菜时,确实见每位大人开席前就饮了不少的酒,一时上头犯困倒也是正常。这般想着,她便越发确定榻椅上的人是真的睡过去了。
  
  怯生生的扒开一点榻垫上垂下来的流苏,苏妁随便瞥了眼躺在地上的那册书。这一眼不打紧,直接让她冷汗猛蹿!寒毛炸起!
  
  《鹊华辞》!
  
  苏妁艰难的往前爬了爬,缓缓探手出去将那书拽了回来,然后捧在双手掌心仔细看了看,果真不是自己眼花!
  
  她麻溜的将书往衣裳里塞,只是今晚刚换的这身滚雪细纱襦裙委实太过单薄,塞到哪儿都鼓鼓囊囊一大片。
  
  最终为了安全,苏妁还是将书塞到了胸前。虽说看起来多少有点儿怪异,但至少这处有诃子裹束,不至掉落。
  
  榻椅之下空间狭促,加之不敢弄出动静,故而折腾了半天直到累出一头汗,才终将衣衫理好。
  
  所谓得来全不费功夫,如今东西顺利到手,唯一的任务就是逃出去了。苏妁仔细盯了会儿翘着的那两只脚,见许久都未动一下,想来是睡的很死了。她轻手轻脚的往榻椅外爬……
  
  在半个身子出来后,苏妁胆怯的转过头去看罗汉榻。
  
  万幸,那人不只真的睡沉了,而且头还是往里侧歪着。如此一来,她胆子便更大了些,爬出后半个身子时比之前快了许多。
  
  直到整个人都从榻椅下脱离出来,苏妁还是没敢站起。一是想着直起身来目标太大,二是想着鞋子会发出声响。是以,她还是维持爬行的姿势继续往前快速爬去……
  
  半途时回了次头,安好。门前时又回了次头,仍是安好。
  
  苏妁终是放心的站起身来,轻轻将书房的门打开。那动作慢的,甚至肉眼都不可见门扇的挪移。
  
  就在那门儿终是开启了一条细缝时,苏妁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儿!立马又不着痕迹的将那门扇复原了回去。
  
  方才那一眼,苏妁看到的是岑彦的背影。打死她也没想到这门外居然还有人守着!
  
  就在她尚沉浸在守门人所带来的惊惶中时,身后突然又传来了一声低哑的诘问:“什么人?”
  
  苏妁颤栗的缓缓转过身子。因着门处亮塌椅处暗,她未能第一时间看清张尚书的面貌,只是可以清晰的辨别出他如今正端坐着望向自己。
  
  转身的那一瞬,她心头闪过了三个选择。一是直接不顾一切的冲出去;二是站在原地不答不动静观其变;三是主动上前,找个能搪塞过去的理由。
  
  就在苏妁的身子立定后,她已做好了决择。
  
  冲定是冲不出去的。莫说门口有人堵着,便是能冲过这道,过了中院儿还有前院儿。
  
  而站于原地也不是什么明智做法。不解释的本身便等同心虚默认了。
  
  所以说来说去,根本就只有一条路:胡诱周旋方有生机。
  
  “尚书大人,”边柔婉恭敬的张口,苏妁上前走了几步朝着榻椅上的男子屈膝行礼:“四夫人让奴婢去前院儿看看宴席散了没,顺道让奴婢问下大人今晚可是回四夫人那处。奴婢路过书房时正巧见灯亮着,便想进来看看大人是否在。”
  
  四夫人乃是张茂新纳的妾,因着刚刚进门不久,身边丫鬟皆是新面孔,故而冒充起来也不易令人生疑。
  
  临时起意的说辞,苏妁已是尽可能的令其圆满周密。
  
  谢正卿面色无波,那张俊极无俦的脸上如平素一样冷漠。听闻后并未回答去或是不去,只斜了眼罗汉榻一侧的木施,神色懒怠的吩咐道:“将斗篷拿过来。”
  
  看了眼那木施,苏妁先是怔了怔,既而不自然的垂下眼帘看向自己胸前……
  
  若是上前去送斗篷,书怕是要露馅儿。可若是不去,便等于自曝胆怯。权衡过后苏妁还是坦然往前走去。
  
  尚书府门楣高规矩严,苏妁学着其它丫鬟那样撝卑的垂着头,直到走至木施前才抬眸将斗篷仔细取下。又双手捧着送到榻椅前,将腰躬的仅能看见榻椅上人的腰线以下。
  
  只是她看着那人腰间所佩戴的一把精致短剑,觉得异常熟悉。那镶着湛蓝色乌兰花松石的剑柄……
  
  不正是上回在南山时,架在她脖子上的那把么?
  
  蓦地抬头,苏妁惊惶的双眼正巧对上那人一双深似幽潭的冰眸。那漆亮的眸子诡戾难解,深不可测,直让人陷入后便觉浑身寒凉,畏怯难安。
  
  “怎么……是……你……”吱吱唔唔吐出这几个字的同时,苏妁情不自禁的向后踉跄了两步,险些就要蹲坐在地上。
  
  “怎么是你?这话倒似乎该我来问。”谢正卿漫不经心的反问道。
  
  苏妁越发的慌乱!是啊,这是他的府上,她偷偷潜入不请自来,确实该诘问的人是他。只是,只是怎么竟会是他的府上?
  
  不久前南山的那次遭遇仍历历在目,现下想来以他当时的衣着与气度,的确像是簪缨之族。如此便不难想象他当日被伏击追杀了,显然是官场上的明争暗斗。
  
  “噗通”一声,苏妁就地跪下!
  
  “大人,之前是小女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哎——”谢正卿向前一俯身子,伸手搀住了苏妁的胳膊。只一虚扶,她便避嫌的顺着那力道起身,躲开了他的手。
  
  谢正卿倒也不恼,只玩味的盯着她露出抹粲然颜色,既而恳挚言道:“哪里话,上回得亏姑娘出手相助。说起来倒是本官有些惭愧,竟用了胁迫手段。”
  
  坐在榻椅里的谢正卿抬着眼皮儿凝着垂手侍立于前的苏妁,嘴边那笑意始终维絷着。
  
  “大……大人当时也是目不能视,难分敌我,是以才……总之怪不得大人。”
  
  边说着,当时的一幕幕频频在脑中闪现,当她记想欲拿沾水的帕子为他擦拭眼中石灰时,只觉一阵儿脊背发凉!便立马又添了句:“小女太过无知愚笨,险些害大人双目失明,求大人恕罪!”
  
  这一急,方才好不容易吹散了的薄汗复又袭上额头。那细密的汗珠儿,微蹙的眉心,涨红的脸蛋儿……无一不令人怜惜。
  
  看着她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的样子,谢正卿明白仅凭一句无妨是无法令之心安的,便携了几分逗弄语气道:“那你陪我下盘棋,若赢了,我便不计较。”
  
  “若……若是奴婢输了呢?”
  
  “那就再下。”
  
  
 
  第十六章
 
  秋夜渐凉,暮霭遮月。
  
  尚书府的书房内此刻却是暖意融融,袅袅香雾自那错金饕饕纹铺耳熏炉中溢出。
  
  棋案旁的烛盏拨得正亮,五只红烛上窜动着的火苗,给这满屋子沉寂的书匮添了抹热烈。
  
  “到您了,大人。”苏妁终于谨慎的落下一子后,怯生生的抬眸望着她眼中的尚书大人。
  
  而谢正卿已盯着那红烛凝了许久,在她提醒下才带着半分不易察觉的嗤笑回过头来,清越的声音夹着几分调侃:“还以为要等这红烛燃尽了,你才能斟酌好。”
  
  苏妁面露窘态的垂了垂头,腮边刚淡下去的羞赧之色复又笼了过来,从脸颊一直晕染至耳根儿。
  
  前面两盘儿倒是下的快,可这下的快输的也快。若是再不仔细琢磨琢磨,以这人的棋艺怕是下到天亮她也难以翻盘儿。
  
  “你的脸……”待苏妁脸颊的绯粉褪去,谢正卿才发现她的右脸上有一小片红印是褪不掉的,并非羞赧之色。
  
  苏妁本能的伸手去遮。那火辣辣的感觉到这会儿还很明显,可见管家那手劲儿是当真不小。只是她不能说自己是伺候前厅的,那样便很容易穿帮。很快她心生一计。
  
  “是四夫人晚上召唤奴婢时正巧奴婢不在……”就让他以为是因为伺候不及时而被四夫人教训,她处境这般卑微可怜,想来他出于怜悯也该下的快些吧。
  
  果然,谢正卿的落子速度比之前更快了些,甚至有几步完全不假思索敷衍着就放下了。他当然知道她是在扯谎,但是脸上的巴掌是实打实的,眼下他倒有些不忍逗弄了。
  
  “大人可听过棋痴胡照麟的故事?”眼见谢正卿这一步思索的有些久,举棋忖量了半天都还未下,苏妁便意调婉转的问道。
  
  谢正卿的视线自那棋盘徐徐划向她的眼睛。红烛灼灼,越发映的那双眸子流光溢彩,似是淬满了繁星千万,灿艳炜煜。
  
  “并未,你且说说看。”边回着,他将手中的黑子随意一落。方才中断的忖量也就这么中断了,他只是饶有兴味的盯着她,想要听听接下来讲的故事。
  
  谁知苏妁从那棋笥中捻起一粒白子后,嘴蓦地又闭上了,只一心的盯着棋盘,推敲着这一步应当如何走。
  
  迂久,她终于又将那粒白子落定,与此同时嘴边淡出一抹软笑,抬头道:“以前有个叫做胡照麟的盐商,据闻其爱棋如命,屡胜名家。有一回,他终于如愿交手到了“棋仙”范西屏……”
  
  “然后呢?”谢正卿抬头。
  
  见那黑子草草的落了,苏妁又捻起一粒白子,同时也再次沉默不语。
  
  又是良久的思索后,她才将手中的白子落定。紧接着朱唇起启:“然后……范西屏乃是围棋国手,弈棋出神入化,逢战必胜。是以,很快便令胡照麟落于了下风。”
  
  堪堪两句话的功夫,谢正卿便走完了自己这步。当他抬起头来时,却见她又闭嘴不言了。
  
  呵呵,一到他下时就喋喋不休,一到自己下时就缄默不语。她这是故意在分他的心么?他也不急,就静静的看着,容着她细细忖度。
  
  直到她手中那粒白子终是落了,谢正卿才略显迟怠的伸手到棋笥里拣了一粒黑子,淡然的开口道:“好了,可以接着讲了。”
  
  既然摸清规律了,他便举棋看着她,迟迟不肯将棋落下。看来这个故事若想痛快听完,自己还真不能下手太快了。
  
  苏妁知他已识破自己这点儿上不得台面的干扰心神小伎俩,便干脆痛快的将后半部分讲完:“然后胡照麟很不甘心,便谎称腹疾难忍,将残局封盘,告退医病。之后他用两天一夜的时间来回,去请教了“棋圣”施定庵。再赶回时,才终于破了那残局。”
  
  故事听完了,谢正卿不由得笑出了声。她这引经据典的大费周章了半天,就是想证明自己两柱香下完一盘棋已是算快的?还是想证明使点干扰的小伎俩也无伤大雅?
  
  只是笑着笑着,当谢正卿低头看向棋盘时,奚落的笑颜便在那一瞬僵住了。
  
  二五侵分,三劫连环,愚形之筋,滚打包收……已无回天之力。
  
  这局,竟是她胜了?
  
  谢正卿抬头看着苏妁,只是这一眼与先前那些逗弄小孩子似的神色不同。这一眼格外的认真,像在凝视一位真正的对手。
  
  意识到自己有可能已激怒了他,苏妁赶忙开口道:“奴婢的故事还未讲完。后来棋仙范西屏得知了真相,非但没有笑话胡照麟,反倒从此对他分外敬重。”
  
  说到这儿,她小心翼翼的抬起眼帘,直勾勾的盯着谢正卿,柔声问道:“大人可知这是为何?”
  
  故事讲到这,谢正卿自然听得懂她的意思。便依她心中所想,噙着抹似有似无的诡笑,沉声道:“因为范西屏感动于胡照麟的所作所为,他虽用了歪心思,却是因着足够重视棋局与对手而为之。”
  
  话毕,他见她眨巴眨巴那双轻灵的桃花眸子,眼中满是偃意,看来方才那番话是正巧说至她心里了。
  
  她那副灵动的纤密睫羽忽闪忽闪的冒着坏气儿,可他唇边那丝笑意越发显着。此时他并不想跟她计较那些细碎的冲撞,甚至连她此刻胸中所藏的那册书,他都不想计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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