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脸上有字?”谢正卿蓦然张口询道。
这话显然带着奚落,苏妁也自知方才失了分寸,只惭仄的摇摇头便深深垂下。
他却似定要戏侮她到底:“那为何盯着我看?”
苏妁蹙眉抬起头,心知她越躲闪,他便越想讥刺。“我刚刚只是在想你会将东西藏在哪儿。”
“在哪儿都不会在我脸上。”寡淡似水的语气,却噎极了人。
饶是苏妁气不过,却也无言以对,只一抹粉霞掠过桃腮,早就红透的脸蛋儿上又明艳了两分。
不知为何,帐子外的颂读声愈渐低矮,以至帐内的任何一点窸窸窣窣都显得突兀。
“过来。”谢正卿的声音只余气息,如蚊呐,如细丝,连床里侧的苏妁也是堪堪听见。
她怔了下,这是想要说秘密的架势。稍一迟疑,她乖乖爬近了些,一双暗噙云水的桃花眸子带着几分希冀:“大人可是有何要明示的?”
谢正卿突然伸手勾了勾她的下巴:“这是何种香?”
他的房里从来都只有檀香,如今却混进了股莫名的花香,想是帐外的岑彦业已察觉了。
苏妁见他没正经,便伸手去摆脱,一只手拗不过就两只,怎奈身子趴着本就支撑不住,被他捉着两手轻轻一扯,身子不设防的就栽进他的怀里!
而谢正卿顺势一个侧翻,将她整个人罩进了锦被里。苏妁还来不及反抗,他便俯下头在她脸颊仔细品闻了番。
“这就是那雪莲香脂?”他温热的气息喷薄到她的肌肤上,染出一片嫣红。
“这是……昨晚千秋节时涂的,但早已经洗过了,不知为何香气就是不散。”苏妁半垂着眼睑,纤长的睫羽笼下一小片妙曼的阴影。
见她此时居然意外的乖顺,谢正卿便有心逗弄道:“这雪莲花香脂乃是西域进贡,据说香气可弥漫多日而不散。苏姑娘可知这雪莲为何如此之香?”
苏妁的手脚早已紧紧裹在被子里动弹不得,自知挣扎亦是徒劳,只得摇摇头。
“因为雪莲生长在天山之巅,蜂蝶难寻,只有令自己更加芬芳,方能招蜂引蝶为自己授粉。”
苏妁再不出闺阁也知‘招蜂引蝶’四字何意,不禁移开视线,逃开与他的对视。他这是在暗示她招惹的他么?
谢正卿目光徐徐下滑,由那双好看的眼睛滑至殷红的嘴唇。苏妁单凭余光也能感觉到那灼热的眼神,不由得紧张起来,不自觉的咬住下唇,那充血过后的唇瓣儿变得越发红艳诱人。
她忐忑道:“大人,您官居礼部尚书,还请自重。”
伴着一抹浅笑,谢正卿松开手中的被角,如此苏妁的身子便如卸了枷般自在。几番交道打下来,她对他倒也有了一丝信任,纵是强势,却也不至做强人之事。
偏巧这时幔帐外的颂读声息了,看来那两百多间寺庙终是念完了。苏妁也不由得心下舒了口气,暗暗盼着外面的人快些出去。
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谢正卿倒也不迂缓,直接冲着帐外命道:“好了,下去吧。”
“是,大人。”岑彦领命退出卧房。
撩开一丝幔帐,从缝隙窥了窥屋里当真没什么人了,苏妁立马逃也似的下了床,在床前粗略屈了屈膝,边丢下一句“民女告退。”便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谢正卿也直起身子,单手将那层层幔帐撩开,望着门口一溜烟儿闪出去的倩影,眼中噙着融融的温度。
离开谢正卿的卧房后,苏妁也不敢空耗费时日,随便钻进了间厢房就开始搜寻。只有两日的时间,纵是不能把这褚玉苑翻个底儿朝天,也要尽最大可能多搜几间。
***
学士府内,曹管家刚接了下人自府外带回的一份名单,便疾步往老爷的书房小跑而去。
老爷一夜未睡,白日里也仅在夫人和小姐的再三劝慰下睡了两个时辰,曹管家知道,老爷从早到晚一直在等这份名单。
连门都没叩,他直接就推门进入:“老爷!苏大人所赠样册的十位大人名单在此。”
原本一夜苍老数载的汪萼闻声立马振奋起来,“快,快给我。”
接过名单来打眼儿扫了下,汪萼便将书案上并排摆着的十份信笺分别依名单署了名,既而交到曹管家手里,郑重吩咐道:“一定让人将信送达,切不可出纰漏!”
“老爷放心!您的亲笔信函谁敢偷懒耍滑。”曹管家信誓旦旦的应着,接了那信出去派发。
其实那十封信中的内容一致,皆是要借阅苏明堂的《鹊华辞》。如此一来十位大人哪个府上有,哪个府上无,以及是怎样无的,他都将很快了解详尽。
***
这厢苏妁用了一日的时间,翻了不下二十间厢房并偏堂,甚至连灶房柴房未放过,可仍是一无所获。
如今前院儿和左右跨院儿已搜的彻底,若是再查,便只能往中院儿和后院儿查去。只是如今暮色沉沉,后院儿的下人们也都到了歇息的时辰,若是再去,便要搅扰到旁人的休息。
而中院儿,最好也待明日早朝的时机再去搜。身为礼部尚书,总不至一连两日不上早朝吧。
边往正堂的方向走去,苏妁边本能的用手摸了摸小腹。而肚子也很配合的‘咕噜’一声适时叫屈。
因着早上撞到那人床上引发了一系列的不快,故而出来后她只想快些找到书走人,原以为一日的时间豁出去找总能找到,故而她朝飧未用,晌午饭未用,晚饭也未用……
可如今仍是两手空空,一本也未能找到。
所幸的是待苏妁回到正堂,竟发现几个方几上各摆着两盘儿点心。显然是今晚待客时摆的,但不知何故未撤,不过既然是剩下的,她偷偷吃两块应是也无妨。
苏妁挑了一块杏仁酥送到嘴边儿咬了口,顿觉满心甜蜜。不愧是尚书府的厨子,随便一道待客的点心都不输给杜府的千秋寿诞宴!
这些点些说是剩下的,其实分明就没有人动过。那些大人们议事顶多是抿一口茶,糕点全然只是摆设陪衬。
这般用了四块点心,苏妁才心满意足的将那碟子合了合,然后抽出三张干净的方几拼在一起,爬上去就这样合衣睡了。
因着一日的疲累,她入睡的极易。
……
乌云蔽月,夜色黑魆魆的看不到边儿。
待二更时,一道闪电划过长空,淅沥的小雨浸染夜幕。
一个黑影自正堂的大门而入,径直往堂中并列的三只方几处去。他挽上姑娘的脖颈往怀里轻轻一揽,既而一手环着她的腰枝,一手抄进膝窝,将人整个抱了起来。
那黑影抱着姑娘步出堂外时,恰巧一道闷声的闪电映亮了他的面容。
高贵清华,神采英拔。
姑娘半睡半醒间在他怀里哼唧了两声,既而迷蒙着眼,感受着他的体温。这个怀抱何等熟悉……
未几,娇中带着几分沙哑的问道:“你才是那晚闯我闺房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我知道有人爱看剧情,有人爱看谈恋爱,但大纲已定,走哪算哪,不可能再根据个人爱好增减哈,多多体谅。恋爱时就是小甜蜜+霸道宠,剧情时就是各种勾心斗角
第三七章
晨曦微露, 院子里的木芙蓉挂着夜里承接的雨露,在淡白天光下愈发显得夭夭灼灼。初旭射穿薄雾, 往前院儿厢房的雕花窗桕内洒了一把碎金。
双眼早习惯了漆寂的苏妁,此时微蹙了下眉心, 睫毛眨动两下, 眼帘徐徐抬开, 随之映入眼底的, 是繁复靡丽的水红幔帐。
这是哪儿?这念头只闪了一瞬,苏妁便一声惊呼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想到了昨晚……
那个男人抱着她穿过庭庭院院的回廊,她问他那晚闯入闺中轻薄于她的可是他?他毫无廉耻的点头浅笑,偏偏那个笑还风清云淡, 好似一切理所当然。
苏妁一把将锦被掀开,不安的低头看自己身上, 顿时一阵绝望感袭来!
自己的衣裳呢?为何会着一件不知何处而来的精白寝衣?
脑中正盘旋着这些问题,忽然门开了。灌进来的一缕小风将苏妁身上的香气吹散,她这才闻到自己寝衣上竟残有淡淡的檀香……
“姑娘, 您醒了?”两个丫鬟方才听了那声惊叫,便急着进来奉询。
苏妁抬头看她俩, 二人皆是生面孔,便忐忑着问道:“我……我怎么会睡在这儿?”
“姑娘,您昨日又睡在正堂, 但是夜里突然暴风疾雨,我们大人怕您病了,才将您送来厢房。”
“那我的衣裳……”这是眼下苏妁最关切之事。
“噢, 姑娘的衣裳昨夜沾了几滴雨,奴婢们拿去为您洗干净了,一会儿就送回来。”
苏妁惴惴不安:“寝衣是谁帮我换的?”
那丫鬟迟疑了下,回道:“是红杏吧。”说完看看身旁的那个丫鬟。
叫红杏的那丫鬟懵了一下,既而一脸怯钝的点点头。
这下苏妁心里的一块巨石落了地,既然只是丫鬟帮自己换的,那他无非就是抱了她一路,并没有做更可怕的事。
“你们大人呢?”她又问。
丫鬟恭敬应道:“大人上朝去了。”
苏妁心中暗自庆幸,他今早终于不在府里了,只余一日的时间,她定要把中院儿整个翻找一遍!
“那你们快把我衣裳拿回来吧。”
“是。”应完,两个丫鬟行了个浅礼往外去了。
苏妁轻舒一口气,回头打算去将被褥叠一叠。心忖着怎么也算来别人府上做客,不能太过懒怠。
但刚拿起芙蓉枕,她整个人便怔住了!
枕下平整放着的两册书,正是爹爹的《鹊华辞》!
……
先前出屋的两个丫鬟并行走着去取衣裳,叫红杏的那个丫鬟嘴里带着埋怨道:“姐姐方才为何说是我帮苏姑娘换的衣裳?”
另个丫鬟转头望着红杏奇道:“昨夜大人叫咱们来伺候时,不是你进屋最早么?”
红杏嘟嘴娇嗔道:“可我进屋时苏姑娘的寝衣早便换好了呀!我只是帮她收了旧衣裳而已。”
***
学士府膳堂内,汪萼刚与夫人刘氏及女儿汪语蝶,在此用了朝飧。曹管家拿着一厚叠信笺急急进来,见夫人在,便将信往身后藏了藏,人先靠边儿站着。
刘氏素来不懂男人间的那些绸缪,见他们有事要议,便带着下人们收拾了碗筷,跟着一并出去了。
曹管家心知小姐也已涉入其中,便不再避讳着她,直接将一叠信放到桌案上:“老爷,从昨儿到今儿,几位大人都接连回了信,全在这儿。”
汪萼逐封展开,待一一看完后长叹了口气。
“爹,怎么了?”汪语蝶急急问道。
“哎,十位大人的府上皆失了窃,如今苏明堂那本《鹊华辞》恐怕也只他自己府中才有了!”
闻言,汪语蝶不免眸色忿然,嘴里怨怨叨叨:“想不到那丫头动作这般麻利,才几天,就把余下的两册也弄到手了。”
汪萼寻了把椅子坐下,眼睛微眯,想到撕掉的那页究竟有何忌讳再也无从得知了,就气的胡须跟着下巴直抖:“我早就看出那丫头不是个省事儿的!也不知苏明堂与桐氏都这么老实敦厚的人,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沴孽……”
汪语蝶倒不似她爹,汪萼这会儿只顾着生气,而汪语蝶却在冥思苦想还有何补救的法子。
“爹,不然直接派人去搜苏家?”
汪萼摆摆手:“如今并不知那书中到底犯了何忌讳,冒然打草惊蛇,搜回来的也只是撕掉关键一页的,届时他们对书中忌讳必是抵死不认。”
汪语蝶也明白这点,接着又往别的门路想去。须臾,蓦地眼冒精光:“爹,女儿有法子了!”
“您派人去查印坊的原始雕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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