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睿远还是嘴硬:“皮肉伤而已,再说又不是我推的,他自己摔的。”
王学海冷笑:“这话说得好。他要是不摔这一下,现在我怕是来你们军医大,给我学生收尸的。”
“学海。”
沈正平朝他挥手,示意他坐下,又转头看向吴睿远:“你懂不懂秩序?怎么跟教导员说话的!”
吴睿远不服:“他哪里像个教导员……”
夏桑子这时站出来,突然说:“其实都是我不好,吴睿远比我年长,虽然同届,但我叫声学长也不为过。”
“学长教训后辈,我听着就是,何必跟学长争一时长短。班委选举,学长没能如愿,迁怒于我,也不是都不能理解。我回嘴惹学长生气,学长也只是一时气不过,想动手替教导员还有学校,教训教训我而已。”
“所以事情都是因我而起,跟学长无关,跟国防大无关,球场砸到人是常事,磕磕绊绊也是有的,真正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夏桑子这番话说得妙,所有罪过往自己身上揽,不忘把吴睿远的所作所为全陈述一边,最后垂着头一副要哭的样子,是个人看了都知道,她受了委屈。
这届临床八年制,本来就夏桑子一个女生,还是以省状元身份招进学校,抛开她身后的家世不说,光冲这两点,别提是沈正平这个直系教导员,就连学校领导,都对这个高材生,重视有加。
军医大多少年才能招进一个省状元,这好好培养,以后成为业界栋梁,长的可是军医大乃至军校的脸面。
沈正平拿着也为难,打发她先走:“行了,夏桑子,这有你什么事,你先回宿舍。”
夏桑子做完自己该做的,转身冲孟行舟眨眨眼,大有邀功的意思。
孟行舟微微点头,算是表扬。
吴睿远眼看局势对自己不利,哪里还能让夏桑子先走,站起来,大声说:“夏桑子,你口口声声说我迁怒你,证据呢?我对你出言侮辱,证据呢?我还要动手打你,你受伤了吗?就在这里随随便便污蔑我,证据也没有,你年纪不大,心思歹毒得很哪!”
王学海顺嘴呛他一句:“你口口声声要证据,这么说,你有证据证明,是孟行舟故意拿篮球砸你的手?”
“在场那么多人,肯定有人看见!”
“你朋友可不算。”
“那你们说,我拿凳子砸孟行舟,不也没证据吗?”
兜了半天,王学海就等着他这句话:“那好,既然双方都没证据,这事儿翻篇。”
吴睿远这才反应过来,王学海故意激他,就是等着他给自己挖坑往下跳,气得说不出话来:“你——!”
沈正平站起来,做和事老:“行,既然双方达成一致,这事儿只是私人误会,不上升到学校矛盾,就此翻篇。至于夏桑子和吴睿远,作为同班同学,彼此多点包容,以后好好相处。”
夏桑子乖巧点头:“好的,教导员。”
孟行舟也跟着站起来,对沈正平敬礼:“教导员辛苦,今天添了麻烦。”
吴睿远站在原地,几乎要气到窒息,可愣是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夏桑子陪孟行舟去医务室包扎好伤口,看王学海还有事想跟他聊,懂事没有再多留,跟两人道别,一个人回到宿舍。
正值饭点,赵冉冉和周巧夕都不在宿舍,应该还在外面吃饭。
钟穗在阳台晾衣服,听见关门声,手也没顾上擦,跑出来问夏桑子:“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没事,翻篇啦。”
夏桑子放下东西,拿起杯子接水喝,见钟穗好像还有话要说,问:“你怎么了?”
钟穗犹豫片刻,在衣服上蹭着手,小声说:“吴睿远,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夏桑子举着杯子,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钟穗的手攥成小拳头,眼神充满不安,音量略有提高:“桑子,你不要再跟吴睿远硬碰硬了,你会吃亏的!”
“钟穗,我听不懂。”
“我昨晚从图书馆出来,碰见吴睿远他们了,他们在楼梯口说竞选班委的事情。”
“然后呢?”
“提到了你的名字,说要是最后你选上,吴睿远亲口说的,不会放过你。”
钟穗上前抓住夏桑子的手:“吴睿远这个人太可怕了,今天那么多人,他都敢对你动手,家里没点背景,他怎么敢?这么多人尚且如此,日子还这么长,要是被他找到机会,桑子你……”
你会不会出事。
后面这句话,钟穗没有说出口,她怕不吉利。
夏桑子把钟穗的话记在心里,只是她一直不善言辞,平时日常聊天都有点唯唯诺诺,这突然一口气说这么多,倒是让她很意外。
夏桑子心里觉得一暖,安抚道:“没关系,军医大也不是什么野狗都能发疯的。”
钟穗没再说话,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夏桑子喝完水,从衣柜里拿出换洗衣物,准备去卫生间,还没走出门,听见钟穗叫她。
“桑子。”
夏桑子回头,看见钟穗不知何时抬起了头,双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情绪,凝重又深沉。
“恶意有时候真的不会,到此为止。”
夏桑子一怔:“钟穗……”
钟穗松开拳头,感到有点无力:“没事,我去图书馆看书了。”
——
从宿舍出来,钟穗走出宿舍区,并没有去图书馆,她停下脚步,抬头看天空。
乌云压月,不见星辰,黑暗一片。
钟穗思索几秒,转头校门走,还没到门禁时间,她出了军医大,走过街角,踏进国防大校门,在门卫室,面不改色撒了个谎。
说是孟行舟朋友,过来还他一本书,手机联系不上,劳烦门卫给他宿舍打通电话。
门卫看她面相老实,没有多想,拨通电话后,把话筒给她。
钟穗接过,开口说:“你好,我找一下孟行舟。”
孟行舟对这声音不熟悉,问:“我就是,你哪位?”
“我是桑子室友,如果可以,方便来校门口一趟吗?”
提到夏桑子,孟行舟神色一变,他沉默几秒,应了声好,挂断电话。
钟穗跟门卫说过谢谢,出来在校门口一颗树下等。
孟行舟动作很快,一路从宿舍跑出来,他不认识钟穗,钟穗认识他,招手让他过去。
“你是她室友?”孟行舟问。
钟穗“嗯”了一声,她面对陌生人,有些局促,可正事要紧,还是逼自己开口,少说废话:“关于吴睿远,有些事情,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因为桑子她,太善良了,我试过,她好像听不进去。”
孟行舟皱起眉头:“什么事?”
钟穗把刚才宿舍跟夏桑子说的,关于吴睿远的事情说完后,继续补充道:“这周我们专业,进行过一次入学小测,今天成绩出来,英语数学,整个专业只有吴睿远不及格。”
军医大录取线并不低,进来的人,成绩不会差劲,更不用提,到不及格的份上。
孟行舟面色凝重:“你到底想说什么?”
“之前吴睿远为难桑子,你站出来帮过她。吴睿远会害怕你,但他不会害怕桑子,那些报复不到你头上的东西,他可以报复到桑子身上。”
钟穗一口气说了好多话,她感觉自己有点失礼,不太自在说了声抱歉。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我感觉,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对不起良心。”
“所以你选择告诉我?”
“……对。”
孟行舟听明白她的意思,只是不懂一件事。
他戒备心重,面对一个陌生人,哪怕是一个跟夏桑子有关系的人,他也无法对她说的话,全部信任。
“你为什么要帮她?”
钟穗一怔,好像觉得这是理所当然,被孟行舟一问,还有点懵。
过了几秒,她才说:“桑子她之前,也帮过我的,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孟行舟疑心不减:“就因为这个?”
钟穗拼命点头,生怕他不信,不会做出什么行动,着急又无措,解释:“我……我这个人很笨,没有能力做什么,我能想到帮桑子的办法,只有来找你。”
孟行舟沉默不语,眼神沉得可怕。
钟穗实在是,找不到话说,感觉多说多错,临走前,最后嘀咕一句:“桑子应该在军医大发光,而不是整天,被小人算计。”
——
操场那场风波,足足在学校里,被议论了一周。
当时在操场,亲眼目睹吴睿远相对夏桑子对手,拿条凳往孟行舟砸的人,对这个校友的印象分,大打折扣。
明面上这事儿已经翻篇,可暗地里,吴睿远早成为众矢之的。
周五,班委名单出来,夏桑子还是做了班长。
沈正平私底下找夏桑子谈过一次话,让她安心做这个班长。
这个结果,是班里同学的意思。
吴睿远这人好胜心太强,怕私底下拉票不公平,沈正平暗地里,找了不少班上学生聊天,通过聊天,发现夏桑子在班上,好评度最高。
教导员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夏桑子没再矫情,大大方方接受职位。
不过她没有忘记,那天钟穗对她说过的话。
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几天她都在避免一个人行动,就连上洗手间,都拉着同学一起去。
这么过了两天,周一上课时,班级不见吴睿远身影。
他一整天都没来上课。
晚训结束,沈正平来到操场,把大家集合在一起,只说了一件事。
吴睿远,已经从军医大退学。
至于理由,沈正平含糊其辞带过,一个字都没往外露。
这个消息,瞬间在人群里,炸开了锅。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宣布,从今天开始,三岁和钟穗穗就是桑妹的左右护法!!!!穗穗就是小天使啊呜呜呜呜。
pps:【不会有】姐妹爱上同一男,反目成仇的狗血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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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十八个泡泡
解散后, 班上的人议论纷纷。
“这没当上班委也不至于退学吧?这么输不起啊。”
“我看哪,是他蠢事做太多, 觉得丢人, 在军医大混不下去了吧。”
“可退学太可惜了,军医大这么难考,他现在回校复读,还能考去年那么好?”
“你别提成绩了,上周小测,别说咱们专业,整个学校都只有吴睿远不及格, 笑死人了。”
“他高考拜了什么菩萨, 英语数学这么差,还能考六百多分, 改天我也去拜拜。”
……
夏桑子和钟穗走在人群最后面, 她越想越奇怪,却说不上来, 到底哪里奇怪。
倒是钟穗, 平时这种闲事, 她一向最不关心,今天却好像比谁都开心,甚至主动跟夏桑子搭话:“桑子,以后没人跟你过不去了。”
夏桑子一怔,心里纵然不可能,还是问出了口:“钟穗不会是你……”
钟穗愣住, 随后忙摇头,厚重刘海跟着晃悠两下,还是那副傻白甜,看起来全无战斗力的老实样。
“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哪有本事让他退学。”
夏桑子想来也是,钟穗在军医大连朋友也没几个,除了跟她熟一点,平时就不见她跟谁主动说说话。
“我开玩笑的。”夏桑子摘下帽子,拿在手上摆弄,有点心不在焉,“可他突然退学也太奇怪了……”
钟穗并不认同:“我觉得不奇怪。”
过了几秒,钟穗偏头看夏桑子,一转话题,问:“桑子,你觉得军校是什么样的地方?”
夏桑子思索几秒,毫不犹豫地说:“纪律、正义、安全。”
钟穗有一说一,尽管她心里想的,远比说出口的要黑暗:“环境造就人,我不能说,这个学校所有人,都是善良的。可每个人都有在收敛自己的恶意,就像你说的,这里是‘纪律、正义、安全”。”
“别人我不知道,就说我自己。周巧夕很讨厌我,觉得我是走后门的进来的,可她也只是嘴上说说,没有做实质上伤害我的事情。”
“可吴睿远对你,恶意从不停留于嘴皮子。这个环境束缚不了他,心中对军队没有心存敬畏,他本来就不该属于这里。”
“虽然学校瞧不上我的人很多,都说我是靠烈士子女这个名目,进来的,可我还是喜欢军校,喜欢部队。”
说到这里,钟穗眼眶有点泛红:“我爸爸的一生都献给了部队,他热爱部队,他一直说,这是世界上最纯粹的地方。现在他不在了,我想替他继续热爱下去。这片军绿是国家的保护色,它不应该沾灰染黑。”
“所以吴睿远不配,他退学,我觉得真是太好了。”
夏桑子这才感觉到,她好像从来没有,好好认识过钟穗。
可能是她第一次出现的样子,畏手畏脚太过懦弱,形成固有印象后,就很难摸去。以至于夏桑子忘记了,在这弱小皮囊之下,钟穗也是一名军人的后代。
她总是低着头,把自己封闭一个小角落,其实夏桑子是见过的,她也有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她一点也不傻,一点也不懦弱,甚至比她想象的,要坚韧许多许多倍。
夏桑子重新戴上帽子,莞尔一笑:“我好像应该重新认识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