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长安城里风起云涌,局势难辨。
可不管怎么样,这对宫里来说都是件大喜事,又逢上九月九重阳节,宫里又准备摆宴了。
《西京杂记》上有云: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蓬饵,饮菊花酒,云令人长寿。
九九重阳除了祭天祭祖外,也有求寿之俗,乃三令节之一。
这一日,元平帝及一众皇子们十分忙碌,先去含元殿祭天,再去祖庙祭祖。这种场合,即使宫怿身体不方便,也是不能免俗了,一直到快下午时,人才回来。
整整大半天滴水未进,紫云阁这里的膳食早就准备好了。
用完,歇息一会儿,还要去赴宴。
秦艽是从小安子口中得知,今儿五皇子大出风头,他已被记在萧皇后名下,也算是个中宫嫡子。
在没有太子的情况下,以中宫为尊,所以这次祭天时,五皇子领众皇子之首,立于元平帝右下侧,在元平帝向诸神位献爵之时,由他捧着祭樽奉上。
此举看似普通,所含寓意极大,也因此大家都在猜测是不是这五皇子就是元平帝属意的太子,不然何至于如此。
可惜帝王心历来难测,元平帝未明言,众人也只能猜测,但可以料想未来的日子里,恐怕不会太平静。
这一切在当晚的宴上,便体现了出来。
宴刚开始没多久,元平帝就离席了。
这并不稀奇,皇帝摆宴与臣下同乐,也并不意味皇帝必须全程陪着。再说了,宫里几处都摆了宴,别处元平帝也是要露下面。
等元平帝一走,宴上的一众人就随意多了,满座宾客或与邻座之人交头接耳,或是起身到他席敬酒欢言,其中以五皇子身边最为热闹。
齐王和吴王几人一边颇不是滋味的喝着酒,一边眼神飘忽看着场中歌舞,时不时目光落在五皇子宫煜身上。
“照本王来说,咱们这位五皇弟可不得了,闷不吭就办成了这么大的事。”齐王笑着道,眼中时不时有厉色闪过。
“我以为二哥应该沉得住气。”吴王含笑道。
四皇子道:“二哥你着什么急,他到底年纪没到,连府都还没建,何惧之有?”卢德妃素来和刘贵妃亲近,所以这四皇子和齐王的关系也不错,至少表面上不错。
“立太子可不是小事,再说了你们忘了那位虽现在不是太子了,可父皇也从没废了他的太子。老五想坐上太子的位置,至少也得先越过他。”吴王的目光落在五皇子邻座的宫怿身上。
比起五皇子身边的热闹,明明就是邻座,宫怿身边却称得上是冷清。
“怎么?老三你以为父皇迟迟不愿立太子,是因为他?换做是谁,本王都信,唯独他——”齐王啧了啧嘴,满脸嘲讽。
吴王一副懒得与他多说的样子。实际上他心里也清楚,即使齐王心里有打算,也不会显露给他知道。他们这明面上是兄弟,实际上背地你捅我刀子,我暗算你一下的事,从来不少。
天家无父子,天家也无兄弟。
“臣弟就是觉得,以后二哥还是少针对臣弟,这下面的弟弟们都长大了,莫小瞧了人。”扔下这话,吴王就丢了酒盏,离开了这处宫殿,似乎是想出去透透气。
齐王还是捏着酒盏喝酒,脸色难辨。
四皇子看看他,又去看吴王背影,什么也没说。
另一边,宫怿道:“殿里闷得慌,我们出去散散。”
秦艽忙扶着他站起来,离开了这处大殿。
九月的天,已经有些凉了。
出了后殿门,就一阵寒气迎面扑来。
外面并不暗,天上有月,还有悬挂在游廊上的琉璃宫灯。这里很安静,仿若和主殿那边是两个世界。
两人也没说话,就是静静地散着步,越走越远离主殿。
秦艽道:“殿下,走的有些远了,还是回去吧。”
宫怿嗯了声,两人又往回走,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说话声,这声音还有点耳熟。
秦艽正想说话,被宫怿掩住嘴,两人悄无声息地往那边走去。
第67章
“你找我做什么?”
“五殿下难道忘了答应奴婢的事?”
秦艽瞪大双目,下意识看了宫怿一眼,却发现他并没有往那边看。
这才想起他虽是能看见,但看不了远处的东西,尤其晚上光线又暗。而她之所以会诧异,不是因为这两人中其中有一人是五皇子,而是和五皇子说话的那个人。
那个人是玉兰。
秦艽想了很多,在梦里她和五皇子联手时,玉兰已经死了,怎么死的她不知道,她也没有注意过这个人。但她曾经帮五皇子干过一件事,就是在再度有孕的萧皇后安胎药里做了手脚。
当时五皇子已经被记在萧皇后名下了,她明白他这么干的意思,如果真让萧皇后生个儿子出来,哪还有五皇子的位置,彼时他羽翼未丰,自然不会冒这个险,所以先下手为强。
那时她就在想,萧皇后将此人记在自己名下,真是走了一步错棋。
本想的是想互相扶持,谁知在背后埋了把刀,还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刘贵妃是不希望萧皇后生下皇子,但更不想让萧皇后生的,其实是五皇子。
所以现实中因为没有她的出现,五皇子就找玉兰联手了?不对,时间对不上,也可能是玉兰的作用比自己想象的更大,所以最终才会惨死。
就在秦艽浮想联翩时,那边的对话还在继续中。
“自然不会忘,只是最近事情太多,所以顾不上罢了。”
玉兰冷笑一声:“殿下顾得上别的,就顾不上奴婢了?别忘了殿下现在的一切,是谁给你带来的,如果不是奴婢在娘娘耳边敲边鼓,殿下所想之事恐怕未能应验。”
“玉兰,你这是在提醒我不要忘了你的人情?”五皇子的目光冷了下来。
一见对方态度冷了,玉兰变了态度,上前一步,拉住五皇子的衣袖。
“殿下,您别生奴婢的气,奴婢不过是心中焦虑。自打玉屏死后,娘娘总是疑神疑鬼的,弄得奴婢现在心力交瘁,奴婢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想去殿下身边。殿下,你答应过奴婢的,只要奴婢把事情办成,定不会负我,殿下……”
看得出玉兰的情绪有些不稳定,秦艽借着月光看去,竟有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玉兰给她的感觉,就是特别稳重的一个人,可现在竟然不管不顾扑上去抱住了五皇子的腰。
这两人的关系恐怕不简单,而玉兰所言帮五皇子办的事,应该就是说动萧皇后将五皇子记在自己的名下。
可秦艽清楚,萧皇后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能让一个宫女怂恿几句就听了,这里头恐怕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内情。
“玉兰,你先听我说。”
五皇子伸手拍了怕玉兰的肩膀,两人站在树下的背光处,月光被繁茂的枝叶遮挡,所以光线很暗,从秦艽的角度看去,可以看见玉兰,但五皇子一直隐在阴影里,此时那片阴影里伸出一只手,看起来格外让人觉得瘆得慌。
“你知道我现在正在关键时候,还需要你帮我办很多事,我现在就算想给你名分,王妃不进门,也是没办法的,所以还是需要等,难道你就想当个侍妾?你先安心在母后身边待着,如果不出我所料,在大婚前父皇会给我封王建府,等到那时候我向母后要了你来,你至少也能当个侧妃。”
“殿下,你说的是真的?真让奴婢做您的侧妃?”
“当然是真的,我既许了给你名分,自然不会让你做个侍妾……”
声音低了下来,听得不是太清楚,但左不过就是些哄骗人的甜言蜜语。在那梦里,五皇子没少对秦艽使这种手段,只是她从来不吃这套。
这时,那边的声音又稍微清晰了些,是玉兰在说话。
“殿下,那药?我怕……”
“你把用量减到一半,这样一来母后没那么折腾人,你也能舒服点。但是不要停,有什么事你再找我,但千万不要像今天这样,在这种场合找我出来。”
“奴婢也是实在快受不住了,您不知道皇后娘娘每天晚上疑神疑鬼的,她总是说有冤魂索命,还说看见看见先皇后和玉屏了,那玉屏明明是……她夜里不让别人侍候,只要奴婢,奴婢真的……”
“所以你听我的,把药的用量……好了,我得走了,也免得被人撞见,你也赶快回去……”
两人很快就离开了,这里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秦艽看了看一言未发的宫怿,心情十分复杂。
其实她知道先皇后的死因,立政殿那场大火不是天灾,而是人为。具体细节她不是太清楚,她只知道萧皇后和刘贵妃,都在里面动了手脚。
如今看来,五皇子也是知道的,才会对萧皇后下药,致使其精神恍惚,每天夜里做噩梦,宛如惊弓之鸟。而且照玉兰所言,说不定玉屏的死也和两人有关系,那么萧皇后会被玉兰左右,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她做贼心虚,又被人趁隙下手,害怕却不能言,玉屏死了,身边只有个放心的玉兰。
五皇子真是好手段,好心机!
秦艽去抓宫怿的手,觉得他的手很凉。
他是不是不知道先皇后是被萧皇后所害?或者心中有数,但没有证据。现在突然听见真相,恐怕一时不能接受吧,如果不是萧皇后,上官皇后不会死,他也不会眼盲,更不会备受冷落,而合该是万人瞩目的太子。
“殿下,你不要多想,既然知道了,我们总有能报仇的一天,到时候一定让她付出代价。”
为了隐藏踪迹,两人都是蹲着的,秦艽一只手抓着宫怿的手,又想去安慰他,只能用另一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但因为两人的姿势太怪异,她人又太小,竟像是想去搂他没搂住。
宫怿没想到小宫女会这么安慰他,不过他本就是打蛇顺竿爬的性格,当即一头倒进秦艽怀里。
“小艽。”声音满怀伤悲。
秦艽顿时被劈成了两个人,一个对萧皇后深恶痛绝,恨不得现在就去报仇,另一个却又对他充满了怜惜。
“殿下,没事的,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报仇。”
“小艽,只剩我一个人了。”
“殿下放心,我一定会永远陪着你的。”
“小艽,你真好。”
黑暗中,秦艽就感觉他一个劲儿往自己身上钻,似乎很激动又很脆弱的样子,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抱着他。
可抱着抱着就感觉不对劲儿,怎么还在拱,手还在她腰上捏着。她本来力气不大又蹲着,这人又比她高,把她拱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干什么呢。”
“小艽,你摔着没?都是我把重量不小心都放在你身上了。”宫怿忙站了起来,又去拉她。
秦艽拍了拍身上的草,站了起来。
他咳了一声,严肃道:“我们快走吧,不能离开太久。”
秦艽点点头,把身上的草拍了拍,又去拍他的,两人匆匆忙忙离开了这里。
等回到宴上,五皇子已经在他们前面回去了。
宫怿刚坐下,元平帝和萧皇后相携而至。
见五皇子含笑向元平帝和萧皇后敬酒,秦艽不寒而栗,不过幸好她不用和这个人打交道了,也不用被他利用。
只是秦艽心中隐隐有一种担忧,五皇子既能忍,心机手腕又过人,他为了得到那个位置,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对手。在那梦里,他连眼盲的殿下都不放过,这次会不会依旧不放过?
秦艽觉得自己该提醒一下宫怿,所以回去后,她主动留下来陪睡。
等所有人都下去后,两人上了榻,她悄悄问他刚才有没有听见玉兰的那句话。
“我一直以为是殿下让影一大人去做的。”
“为什么以为是影一?影一不对女人下手的。”
“奴婢就是胡乱猜的,没想到竟会是五皇子动的手,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把玉屏害死的。”
宫怿躺在软枕上,冷笑:“能如何,一个在内,一个在外,两个人勾结着把人骗出去,外面那个人动的手。”
秦艽也是这么想的,只是——
“殿下,你怎么说的好像看见了似的?”
他就是看见了,只是见有人提前下手,所以就在边上看了场戏。当时他只以为老五是想陷害他,没想到里面的事还有这么多。
“我猜的。”
秦艽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猜这么详细?不过她也没多想,就把想说的话说了,大概就是一些煽风点火的话,反正把五皇子形容得很有心机,总是想害人那种。
“好了,不说他,小艽你过来,睡过来一点。”
第68章
你又想干什么?
秦艽瞪着他。
此时的宫怿衣裳半解,以手支头地侧卧着,长发披散在胸前肩后,眉眼含笑,说不尽的诱惑,像个妖精。
是的,妖精。
秦艽根本不知道宫怿这个人到底有多少面,似乎时时刻刻都会有新的面孔出现,而这种变化并不是不能让人接受,你会下意识觉得这就是他。
她现在有些呼吸不顺畅,若论这世上有个男人仅凭一张脸,就能让她脑子变成浆糊的,除过宫怿不作他人,反正等秦艽回过神来,她已经过去了。
没有任何反抗的就过去了,还被人压在身子下亲。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秦艽混混沌沌的,只知道不知不觉中衣裳被人解开了,对方把她翻过来覆过去亲,然后就没了,宫怿胡乱把被子拉上来,盖在秦艽身上,自己去了浴间。
过了一会儿,人回来,满身的水汽,摸着身上凉凉的。
让秦艽有种感觉,他是不是真觉得自己还太小,所以一直忍着?不过注定没有解答,因为宫怿一直很抗拒跟她说这方面的事,关键秦艽也没脸去问。
现在秦艽关注的是另一件事,她到底要不要坑五皇子一把。
五皇子和玉兰串通利用萧皇后,只要能将这两人的阴谋戳穿,就能让两人吃不了兜着走。
关键是怎么戳穿,戳穿并不难,甚至现在走出去在宫道上大喊一声,话就能传到萧皇后的耳朵里。问题是怎么戳穿却还能让人相信,并且可以不动声色,也不会让事情牵连在自己头上,才是最困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