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还有一个问题,秦艽现在手里没人。她改变了梦里的命运,没有经历那一切,而是直接来到紫云阁,来到六皇子身边,自然不能附带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没人就办不了事,而她并不想去麻烦来喜,那日小田子对她说的话,挺让秦艽震动,私下她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她真就是小田子口中那样的人?
事实上,她确实就是那样的人,大概是受梦里的影响,她总是习惯性自己没办法去做什么的时候,下意识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来喜。
因为她知道来喜一定会帮他,可她忘了一件事,在梦里她和来喜相互扶持,彼此之间都能为对方豁出性命,可在现实中没有梦里的那一切,她又凭什么将梦里的一切加注在来喜头上?
她没有那个资格。
秦艽想了又想,决定把这件事告诉宫怿。
虽然她不过管中窥豹,但她知道宫怿肯定不如表现的这么弱势,手下应该有几个可用之人。可还不等她把事情说出来,宫怿突然告诉她,他要出宫离开长安,去一趟蜀中。
而他不打算带她去,让她出宫回家。
夜已经深了。
宫室中只一角点了盏琉璃灯,灯光并不明亮,照得四处影影绰绰。
宽敞的殿中,只一隅处放了把躺椅,宫怿就坐在那里,半阖着目似乎已经睡着了。他的身侧,王瑜佝偻着腰,正不疾不徐汇报着什么。
“……如预料没错,这两日那姓韩的御史就会上书,除了他以外,刘家还另安排了几个官员从一旁策应,王家和卢家同时也有动作,都是针对殿下而来……”
那一场大火像一场诅咒,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上官皇后的死刺激到了元平帝,那阵子他像是疯了,除了查找大火原因,就是杀人。那阵子谁提上官皇后,谁就是找死,再加上太子又因大火致盲,也因此废太子的事,竟是过了一年之久才重提。
提及此事的第一个官员,被查出有女儿在宫里当妃嫔,不光女儿被赐死,其父也被以纵女为恶的罪名,被抄家流放。第二个提起之人,跟宫里并无牵扯,却被下命限期查出立政殿大火真相,查不出幕后真凶,与真凶同罪。
元平帝笃定了立政殿大火背后,必有幕后真凶,可他亲自命人去查,都没查出个所以然来,这么干不是明摆着为难人。
可没人敢说这是为难,谁叫他是九五之尊。
不出意料,第二个人也失败了,赔上自己的性命。从那以后,再无人敢当着元平帝的面提上官皇后的一切,包括宫怿,这个中宫嫡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元平帝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他厌恶这个害上官皇后身死的儿子,厌恶到提都提不得。
所以宫怿的太子位,没废等同是废了,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大梁不可能有一个眼盲的太子。这成了一个固有的观念,可他们却忽略了一件事。
想立新太子,必然要废旧太子,以前这事不是没人想提,却不知为何原因按下了,这次几家竟是联起手来。也许是因为五皇子这个‘中宫嫡子’的突然冒头,让他们感到了危机感。
以前一直平衡,是因为你强他也强,齐王拔尖,吴王也不比他差,所以与其便宜某个人,不如让个废人坐在上面,这样更安稳。可中宫嫡子太敏感了,因为按照大梁立皇储的规矩,就是立嫡立长。
所以……
“所以他们本意不是针对我,而是他。”另一个中宫嫡子,比他更具有危机感的中宫嫡子,当然也不撇除有试探他之意,反正坐山观虎斗,换做是他,他也会这么干。
“那殿下……”
“你明日去求见父皇,就按照原计划进行,我们离开长安,让他们自己玩。”
之后,宫怿又和王瑜说了些事情,王瑜便告退了,临行前往床榻那里看了一眼。
那里并无任何特殊,薄纱帘幔低垂,只是榻上有起伏,似乎睡了一个人。
王瑜走了许久,躺椅上的人才起身来到床榻前,他脚步轻盈,像一只大猫,让人毫无察觉。
可等他撩开帐子,又去掀被子,却发现被子里的人早就醒了,睁着圆又大的眼睛看着他。
“小艽,你醒了。”这是一句陈述,似乎他并不意外。
“这就是你不带我去原因?”
宫怿并没有瞒他,点点头:“你觉得这宫里危机四伏,实际上这是全天下对我而言,最安全的地方。离开了这里,多的是人想我死。”
“那你为何还要……”离开。
“上官归在蜀中出了点事,这件事有点复杂,而且如果想治眼睛,必须我亲自去。”宫怿皱着眉说,这还是秦艽第一次见他露出这么慎重其事的样子。
“他找到解药了?但是拿不回来,所以得你亲自去?”
“算是吧。”
“那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
宫怿不答反问:“跟在我身边太危险,你不是一直想回家?难道不想回去了?”
是,她是一直想回家,那是她给自己找的退路。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又没这种想法了,也许是在他撒娇卖憨、一会儿一变脸的胡搅蛮缠中,也许是他陪她回家,她爹和她大哥不太客气,他却没有发怒,也许是他利用举荐信的事哄骗她,实际上他早就把一切都做了。
她也不知道为何,总而言之当他告诉自己,他要去蜀中,不带她,她就觉得自己被人抛弃了。
“你不是说跟在你身边一直很危险,让我时刻准备着没命?现在才哪儿到哪儿,你就让我退缩了?你不是说让我必须陪在你身边,不答应也不行?”
呃,他确实这么说过,但……
“此一时非彼一时。”
“有什么不一样的?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又想哄我去走第二条路,生四个儿子换个王妃的位置?”
宫怿的眉稍在抽搐,秦艽认真地看着他:“我已经看破了你的阴谋,所以你想都别想,我已经选了第一条路,就不会回头。”
“小艽,你听我说,我这趟离宫必须有个合适的理由,理由就是治它……”他伸手点了点自己的眼皮,“但你知道有多少人不想让我好,哪怕他们明知道我的眼睛可能治不好,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我也不会去很久,最多半年,你先回家陪你娘你妹妹,再不行我把你弄国子监跟你哥一起去读书,我很快就会回来了。”
他说的很诚恳,似乎真的不想让她去。
“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宫怿没料到秦艽会突然来这么一句,下意识问。
秦艽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知道我为何把五皇子说的那么坏,按理我跟他并不熟。”
“然后呢?其实你们很熟?”说到很熟的时候,宫怿眯了眯眼。
“也不是很熟,我不知道怎么说。”她似乎真的很羞,想去捂脸,却又觉得这么干不对,可又说不出口,把宫怿看得额上青筋一跳一跳的。
“五皇子说他喜欢我。”
“那是他骗你的,他肯定是想对付我,他小时候最喜欢背地抢我东西。”宫怿板着脸说。
“可那时候我跟殿下还没见面。嗯,是我刚出掖庭宫那会儿,在见到殿下前,就和五皇子见过面了,上次在弘文馆,他私下里拦过我一次,问我去不去雅文阁侍候他。”
宫怿想起每次见到老五,他眼睛总往小宫女身上打转,还有那次他见上官归,他莫名其妙的出现,以及之后很多次的偶遇。还有萧皇后命人把小艽抓走,报信的人竟然是他。
老五可从来不干多余的事。
难道说他真对小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他眯着眼看过去。
床上昏暗,顺着他这个角度,只能隐约看到小宫女抱着被子而坐的侧影,却又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白,顺着那昏暗一丝丝冒出来。
他知道那下面藏着什么,是世上最芬芳的蜜,那些蜜只有他吃过,让他食髓知味,自控力变得极差,却又总想去吃,折磨的只会是自己。
这阵子宫怿观摩了不少影一偷来的避火图和古籍,也按照上面的方法锻炼了自己的克制力。他现在已经能控制得很好,甚至计划好再过阵子,就把她剥皮吃了。
难道再等半年?半年之后他并没有把握能回来。
“那你过来讨好一下我,我就带你去。”
这讨好可不是字面上的意思,意思只有宫怿和秦艽懂。
秦艽很温顺的过去了。
他个子高,即使坐着也比她高出很多,她只能改成跪姿,环上他的颈子。
她先在他颈侧印了个吻,很轻,像羽毛刷过。慢慢上移,到喉结时,她轻轻地在上面咬了一口。
宫怿一个倒抽气,人已经上来了,捧着他的脸,印上薄唇。
粉嫩的小舌在薄唇上吸吮描画着,几乎没费任何力气,就顶开齿关。她往前探了探,在上面勾了一下,某人还眯着眼在等待后续,哪知对方退了出去。
“说话算数。”
第69章
不知道王瑜去求见元平帝时,到底说了什么,总而言之元平帝很爽快就答应了。
对外宣称是蜀中有一名医,六皇子这趟出宫是为了求医。
这些年来,时不时就有所谓的名医入宫给六皇子看诊,俱是上官家找来的。都知道上官家没放弃,指望着靠六皇子翻身,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什么作用,这次竟出宫求医。
不明白的就是看看热闹,只有那些清楚内情的心思浮动。
皇子出行自然不同寻常,光准备就花了五六日,这还是几番催促之下的结果。秦艽抽空去看了看连翘和丁香,还有来喜。
来喜很反对她这趟随行,只差和她明说有很多人要六皇子的命,但秦艽依旧没有动摇。为此,来喜还生了气,说以后再也不管她的事。
对此,秦艽有些身心俱疲。
她不在意的人如何说她,她都不会在意,可对来喜,她却做不到无动于衷。不过这样也好,也免得他总为自己做力所不能及的事,到时候她怎么还。
谁知晚上小田子就来找她了,说来喜托他带句话,让她别死了,他等着她完整的回来。
下午和来喜吵嘴时没哭,偏偏这句话让秦艽没忍住眼泪,幸亏小田子不太聪明,再加上天黑也没看见。
不过宫怿看见了,他早知道秦艽在宫里有几个好友,另外两个是宫女,唯独只有那么一个是太监。两人关系匪浅,那个叫来喜的平时从不出面,总让另一个小太监把人约出去,被宫怿抓到好几回。
这个‘抓’,秦艽并不知道,宫怿也不会让她知道。
“你刚才上哪儿了?我让小安子去找你说你出去了。”
下意识的,秦艽不想让宫怿知道是来喜找她:“是连翘,让人帮忙带了句话。”
宫怿看了她一眼,不过秦艽这会儿心思浮动,也没注意头顶上的目光
“明天启程,早点休息。”
秦艽见他没留自己,有点诧异,但也没多想,就自己回房了。
睡到半夜的时候,床榻上多了个人,抱着她亲过来亲过去,恶狠狠的,好像她得罪了他似的。
那会儿秦艽实在太困,就没理他,他似乎说了什么,她也没听清楚。
次日一大早,紫云阁这边就准备上了,这趟出去宫怿只带了王瑜、小安子、小平子和秦艽,还有春雨春晴几个。不过行李倒是准备了不少,秦艽本来还在想这么多行李怎么带出去,等见到那随行的庞大队伍,就知道她还是见识短了。
前后一共动用的数十辆马车,护送的金吾卫有两队,大约人数在两百人左右,浩浩荡荡离开了皇宫,驶出长安城。
第一天的行程,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
开始的新奇过去后,就陷入无聊之中。马车颠簸,所以车上是没办法看书的,但也不是没有打发时间的东西,例如下棋。
秦艽在下棋是个新手,也就宫怿教了她两天,只限于知道规则。跟这样的人下棋,实在太没有成就感,下了两局宫怿就没了兴致,扔了棋子睡觉。
所幸车上布置的还算舒适,所以睡觉是最好打发时间的,晚上天快黑了,一行人才到了一个叫做户县的地方。
据说离长安很久,赶路也就两个多时辰,但因为他们的队伍太庞大,致使走起来很慢,所以两个半时辰的路程,他们花了近半天。
之后打尖歇脚自是不提,到了第二天,秦艽本想着一大早就要启程赶路的,谁知道到了中午也没人来叫他们。
之后她才从宫怿嘴中得知,队伍已经走了,而他们不跟着大队伍走,单独走。
“就你跟我?”
秦艽本以为怎么也要带两个人,谁知半天都没看见别人,而宫怿竟然拿出两套衣裳,让她换上,他自己也已经开始换衣裳了。
宫怿一贯是穿大袖长袍,这次换了身劲装。看得出布料不太好,深蓝色的半臂外衫,配浅蓝色里衫,手腕处和脚踝都用布条扎紧了,显得十分精神干练。
“还有影一,你快把衣裳换了,我早就跟你说这趟要吃苦,不过现在你反悔也来不及。”
秦艽把衣裳换上,跟宫怿的衣裳差不多,也是劲装。
可他穿着是个俊秀的少年郎,她却成了小童。
“小艽的脸太白了,还得收拾下,才不引人瞩目。”
他拿出一瓶不知道什么东西,先在秦艽脸上捯饬,又在自己脸上捯饬。不过眨个眼的功夫,两人露在外面的皮肤就变成了小麦色,包括手上。
“这个会不会出汗就掉了?”
秦艽看着镜中的自己,十分纠结。
宫怿回了她一声嗤笑,转身打开房门。
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人,身材修长劲瘦,跟他们穿着一样的蓝色劲装,肩上背着包袱和斗笠,手提一把大刀,颇有几分侠客的风范。
秦艽一愣,去看对方脸。
见其面白无须,长眉薄唇,十分俊秀,看着年纪也不大。
想起刚才宫怿说的话,这是影一?
从来没露过脸的影一大人?
“去把包袱背上。对了,我也给你准备了把刀,咱们这次扮落魄江湖刀客,影一是师兄,我们是师弟。”
这还不是惊悚的,惊悚的是出了这家客店,还有匹又干又瘦的马等着他们,那马儿一看就是营养不良,驮一个人都勉强,更不用说三个人,也就是说他们要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