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铃错——青橘一枚
时间:2018-12-18 09:25:29

  齐韵保持着低头合十的姿势不抬头,朗声道,“陛下,佛法虽是自我的修行,也是对众生的普渡,妙静四处讲学,亦是在替陛下宣扬佛法的光辉啊。”
  朱铨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是么,我怎听得你讲的只是读史六法。”
  齐韵默了默,这尊佛看来听了许久,面不改色改口道,“回陛下,讲学不拘佛理,全看主讲者之擅长。妙静初入佛门,对佛理之研习尚不如经史,故而,妙静此次主讲经史……”
  耳畔传来朱铨爽朗的大笑,“你如此酷爱与人讲学,朕允你还俗,到朕身边来做个掌管上书房的女官,天天与朕讲学……可好?
  听得此言,齐韵愈发想逃,明目张胆拒绝,会不会连讲学也不准自己做了?这朱铨明显就是贼心不死,他这是在试探——不行!绝对不能给他一丝希望!
  “陛下……”齐韵长跪在地,“陛下隆恩,妙静受宠若惊!但妙静早已负陛下过多,怎敢再承龙恩。妙静心意已定,决意投身佛门,为陛下祈得万年安康。”
  上首长久的静默,朱铨怒了吧?怒了也好,哪怕日后无法再出寺门,也不能让朱铨给弄进宫了……齐韵趴在地上,默默地想着。
  头顶传来朱铨平静无波的声音,“齐韵,你当朕真的就差你一个姑子替朕烧香祈福吗?梁禛出征,如若你因他而坚持出家则大可不必了,因为他就算绞尽宁王也再也回不来了。”
  齐韵愕然,朱铨什么意思,禛郎为何就回不来了!她头顶汗涌,就在她沉默不知如何应对时,朱铨的声音已至耳侧。
  “二妹妹,随朕进宫,朕给你你喜欢的一切……”
  如福至心灵,齐韵猛然抬头,心跳得快要跃出喉咙——朱铨知道梁禛与自己的前事了!可他并没有杀了梁禛,却只是将梁禛外派出征,可他为何不询问自己与朱成翊的事?双腿紧贴冰冷的青石地止不住的颤抖,不知梁禛是如何陈述的,自己明显是被他给摘出去了。
  齐韵的眼有些发花,梁禛完了……怪不得朱铨会在朝堂上扬言要将梁家外放漠北,她狠狠压下心头苦涩,极力装作镇定看向眼前这张喜怒莫辨的脸。
  不可让自己表现出对梁禛的关心,自己越是在意梁禛,他便会越危险。混沌中齐韵清楚地意识到梁禛的生死,全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韵儿谢过陛下关爱,梁大人与奴家虽曾议过亲,但我二人缘分既已尽,陛下也请莫要再多谈,奴家出家切切实实只是为了替自己赎罪,为陛下祈福……如若陛下以为韵儿入宫为女官亦可偿还奴家犯过之罪孽,韵儿愿意入宫为陛下尽犬马之劳……”
  齐韵以首扣地,长跪不起,有泪水不受控制地流到地上,心头的痛早已漫溢,身侧伸过来一双大掌将自己扶起。
  “二妹妹快请起,早如此便可少了如此多波折,二妹妹现在可算是识得了时务,来,朕先派人送你回府,收拾收拾,明日便入宫来吧。今晚我派王传喜送诏书来,赐你尚宫一职,于上书房替朕掌文诰,二妹妹可还满意?”
  如若可以,朱铨更愿意直接册封她为妃,可从齐韵宁可剃光头也不愿进宫的先例来看,此种一步到位的策略怕是会将她推远。如今梁禛反正也回不来了,一娇娘而已,朱铨不介意与她玩玩你来我往的感情游戏。心甘情愿,两情相悦很显然美过心上人儿勉勉强强!
  ……
  齐韵突然返回齐府,并且不再回玉禅寺了,这让齐家上下惊喜不已。可大家的笑容还没来得及从脸上撤回,朱铨的一纸诏书将齐府上下重又推回万重深渊。
  “韵儿,这尚宫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可是皇帝陛下逼迫于你?”齐祖衍满面愁容地望着自己的女儿。他忧虑无比,太-祖皇帝即位后,废除了前朝女官涉政的制度,哪怕女官司各部文书也不行,更何况帝王文诰了。女官只掌后宫及帝王寝殿职务,哪有做帝王秘书的……
  齐韵默然,这朱铨对自己还算尊重,没让自己去司寝,虽说做他文书比作司寝与他相处的时间更长,但好歹这是一份“正经”的工作,朱铨也不像会突然发疯的人,齐韵对此种形势下能司文诰,已然十分满意了。
  “爹爹,是韵儿自愿的,陛下并未逼迫于我。”齐韵并不想将自己推测的梁禛的事告诉自己的父亲。父亲疼惜自己,为了自己的安全,他定会迁怒于梁禛,她不愿意梁禛因为自己受了委屈还遭自己家人埋怨。
  “韵儿,你为何要进宫……你不是不知道……”齐祖衍气郁难当,欲言又止。
  “爹爹……女儿只是做女官,不是做嫔妃,我是可以卸职出宫的,爹爹作何如此担忧?”齐韵不以为然地冲父亲微笑。
  齐祖衍苦笑,出宫,朱铨允许所有的女官出宫也不会允许你出宫啊!他却不能如此对齐韵说,他摸摸花白的胡须,思虑片刻。
  “韵儿说得也对,出家是死路一条,做女官好歹还有出宫的可能,只韵儿切记除了女官……旁的万莫再要答应了!”出宫一事虽希望渺茫,却并非无迴转可能,从长计议倒是也可行,齐祖衍如是想。
  “是的,爹爹,女儿醒得的……”
  ……
  皇帝突然多了一个贴身女秘书,这让文武百官颇为惊讶,监察御史大人激动极了,朝会上便当场指责朱铨“倒行逆施”,“有违祖制”。
  朱铨无可无不可地半眯着眼任由御史大夫唠叨了半晌,心内嘀咕,这监察御史终日盯着自己夜间睡哪里,亲近了哪一个不该亲近的人,设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女文书,此等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故作阵势闹得沸沸扬扬,实在可恨极了!有种你去将西边的蒙古人,北边的朱老二给我骂跑了,朕定然不顾祖制将你监察御史一职提为一品!
  “行了行了!王大人莫要激动,不就一个小尚宫嘛,朕寒夜批奏章太过凄凉,齐韵能识字断文,替朕将折子归归类,添个茶。不光可以减轻司礼监的压力,还能给朕些许温暖,你们各自在家写个折子,皆有红袖添香,为何朕就活该独熬寒夜啊。”
  “可是陛下,您欲红袖添香自可将折子带去您寝宫,也可让皇后娘娘随侍……”监察御史从不轻言放弃。
  “那怎成!如此一来岂不给后宫干政创造了大大的方便?再者说,朕只在上书房看折子,寝宫只做困觉用!”
  “陛下……太-祖皇帝命令废止女官涉足朝政,齐韵就算再有学识,亦不可掌文诰……”
  “行了行了!王大人,朕想让尚宫做什么都可以,犯不着拿到这朝会上来商议,朕自有分寸!眼看这北伐就要开始烧银子了,各州府的税银有无短缺、贪墨,这些才是你们御史台着重应该查验的部分!至于朕如何批折子,躺着批、坐着批、让人陪着批或吃着茶批,这些都不足为卿所虑!齐韵一事休要再提!”
  朱铨大手一挥,彻底斩断了御史大夫再次开口的机会,齐韵任尚宫,掌文诰一事便这样定了下来。这帮老匹夫,总是该做的不做,不该做的上赶着做,总有一日我得再给你限限权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通知:橘柑要参加2月6-10日的日更一万活动。从138章开始每日更三章。预计在早上9点,中午12点,晚上9点这三个时间发文。
橘柑看了一下存稿,正好是本文高潮部分,为了参加这个活动,橘柑专门写了2个番外。我自己很喜欢最后一个番外,因为橘柑梦寐以求的暖男终于写成功了!橘柑一直渴望写暖男,可惜故事没选对头,怎么都找不出个可以当暖男的人,没想到在番外终于完成了。
希望小天使们届时会看得开心~~
 
  ☆、四哥
 
  齐韵终是入了上书房, 成为了朱氏王朝成立以来的第一位掌文诰的女尚宫。后宫的女人们沸腾了,因后宫的尚宫多为已婚女子, 偶有豆蔻少女亦是以出众的才华入选进宫,她们没有倾城的容颜,唯有高洁的才情与气度。
  而齐韵却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她不光有绝世的容颜,更有傲人的头脑。她美艳又精明,气势逼人又果敢狠决。陈皇后与数位高位的皇妃开始感受到威胁,她们相约寻到了蒋太后, 要太后将齐韵唤至坤宁宫, 方便众姐妹们探探底。
  这一日,齐韵收到蒋太后口谕时, 有一瞬的愣怔,先皇帝在时,蒋太后与朱铨都是爹不疼娘不爱的货, 对自己这种“后宫大红人”从来都是能避则避, 面上带笑, 心中上刀的来。如今自己进宫做了女官,还是前殿的女官,与她们有何干系, 能有什么好见的?
  不过,转瞬她便明了了,定是朱铨的妃嫔们要见自己。
  齐韵并不想搅入朱铨的后宫之争,这些与她压根半点关系都没有, 她甚至不想与蒋太后有半点交集。那老太婆向来看不惯自己,自己与朱铨啥事没有,干嘛还要主动去看那老寡妇的脸色?于是,头上包着彩绢的齐韵端了一碟果子,主动推开了朱铨的门。
  “陛下……陛下待会儿可需要微臣做些什么?”
  “唔,努,那边……司礼监刚送来的奏章,你给按轻重缓急先分分。”朱铨来不及抬头,只低着头猛写。
  齐韵转头,看见案边累了半人高的一摞奏章。
  “可是,陛下……坤宁宫传来懿旨,太后娘娘想见臣……”
  “哦,那你快去快回。”朱铨依旧不抬头。
  “……”
  感受到身旁一直有人在蹭桌角,不说话也不走,朱铨终于抬起了头。“怎的了?”
  眼前是一双无辜的黑黝黝的眼,“陛下……微臣害怕………”眼中尽是恐惧。
  朱铨终于回过了神来,自己的母亲为何要见一名前殿小小的女官,肯定不是为了叙旧。他定定地看着齐韵的剪水双瞳,终于明白了齐韵的意思。“二妹妹若是不想去,朕便派王传喜过去回话。”
  眼前是齐韵微红的双颊与大舒一口气的惬意,朱铨失笑,“二妹妹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陛下说的哪里话,微臣可一直胆子都不大。”齐韵蹲下身,开始清理那半人高的奏章。
  “是麽?可朕见二妹妹似乎与强占你的仇敌相处的还不错,可不就是个胆大的嘛。”
  此言一出,齐韵的心禁不住漏跳了几拍,蹲着的双腿陡然发软。朱铨派人监视过自己,见到了梁禛?“强占”——可是梁禛得以摘脱自己的说辞?齐韵喉头一酸,眼前一片模糊。
  她极力定了定心神,漫不经心地将奏章分作几摞,一边满不在乎地说,“陛下您说笑,微臣也是出过家的人,前尘往事不堪回首,奴家如今只一心向皇上尽忠,消业。”
  上首的朱铨有了一阵静默,须臾,朱铨的声音再度传来,疼惜又爱怜,“二妹妹勿忧,安心呆在上书房,有朕照拂,你毋需理会你不想理会的人与事。二妹妹颠沛多年,身心俱疲,是朕不好,日后朕定不再提,二妹妹全心全意呆在朕身边就好……”
  朱铨派出王传喜婉拒了蒋太后的口谕,这让蒋太后与一干妃嫔们皆惊愕不已。这齐韵便是如此的好,这才刚进宫,朱铨便为了她违抗太后的懿旨。可这一干女人却也无法指摘,齐韵负责前殿事宜,定然得以前殿为先,决不可能像后宫的女官终日围绕后宫转悠。人家帝王有事,女文书不许离开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
  齐韵小心翼翼伺候着朱铨办公,仔细应对朱铨与自己说出的每一句话,她的禛郎被帝王送入了困局,她得小心应对,力争为他寻求一条出路才好!
  朱铨虽然霸道、狠辣,但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十分勤勉的帝王。他整日“加班”,从早忙到晚,比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庄汉子累多了。
  他每日卯时便起,上朝后便回到上书房继续与不同的臣工论战。午间他会小憩半个时辰,下午如若有事,则继续召见臣工,如若无事,他便自行读书或携自己的卫队外出跑马,晚间则批奏疏至深夜。
  朱铨深谙养生之道,他重养息,淡女色。他每日会坚持跑马或舞刀,三五日才抽时间压缩白日里的工作,夜间尽早回自己寝宫临幸妃嫔。
  齐韵很快便将朱铨的生活作息规律摸了个清楚,每日陪着他耗至深夜,着实有些吃力,唯有他回宫临幸妃嫔时,齐韵只觉犹如过节。进宫以来,自己独坐静想已成奢念,她实在想念梁禛,思念,又担忧,她怕梁禛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坚持不到自己替他寻得出路。
  这一日,朱铨又在批阅奏疏,眼看已至戌时,他还没有走的意思,齐韵有些坐不住了——今日是第五日了,他应该在酉时便回后宫与自己的妃嫔用膳并歇在后宫的。今日迟迟不走,就算不再用膳,眼看也快没时间再办事了……
  就在齐韵胡思乱想,瞅着更漏瞧个不停时,耳畔传来男子低沉的调笑,“二妹妹一个劲瞅着更漏作甚?你若是乏了,我这儿便不用伺候了。”
  齐韵愣怔,忍不住脱口而出,“陛下,微臣是在想,今日是第五日,陛下为何还不回宫……”
  朱铨原本温和的脸瞬间变得怪异无比,他促狭地笑,“原来二妹妹与那司礼监的何兴一般,还得给朕算着日子?”
  齐韵猛然回魂,不由得窘迫不已,小脸涨的通红,局促无比。现在说什么都多余,只好垂着头拼命揪着罗帕,不吭声。
  上书房内静谧无比,齐韵低着头,木纳地立在火烛旁,愈发觉得尴尬,好在朱铨很快发声了。
  “朕最近公务繁忙,辛苦二妹妹了,二妹妹自去歇息吧,朕还要看一会。”
  “不用……不用……陛下,微臣不必歇息,陛下晚膳进得少,微臣去给陛下寻点东西吃,可好?”齐韵觉得再呆在上书房自己就快要臊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还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做比较好。
  “妥,朕便等着了。”
  齐韵跌跌撞撞奔出了上书房,冷气袭来,脸上的炙烫方觉消散了些许。今日自己是怎么了,看来最近休息不够,脑子也当机了……她狠命捏捏自己的脸颊,往小厨房走去。
  进得厨房,立马就有仆妇迎了上来,“奴婢见过齐尚宫,尚宫大人可有何吩咐?”眼前的婆子脸笑成了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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