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奸投喂指南——海的挽留
时间:2018-12-20 10:03:51

  沈惟钦也笑道:“原来世子还记得我与陆家有些渊源。我先前见世子对我总没甚好脸色, 还以为世子忘了咱们也算亲戚。”
  “我对世孙态度如何, 依世孙作为而定。”
  “世子提起这个, 我倒想说, 此前诸多误会, 一直未及解释,不若世子回头拨冗与我出来小酌几杯,却不知世子是否愿意赏光?”
  “这自是好的,只我近来忙着筹备婚事, 怕是不得闲。等我成了婚, 闲下来, 一定多敬世孙几杯酒。”
  两人都是客套一笑。
  赵景同在一旁看懵了。
  他素日跟魏国公世子共事,魏国公世子与楚王世孙不和一事他是知晓的, 但二人如今这番对话又是何意?
  他深觉这是城门失火的前兆, 恐殃及自身, 忙忙作辞去了。
  赵景同走后,沈惟钦对谢思言道:“你提防着灵璧县主,我怕她对姑娘不利。”虽然他觉得灵璧县主说的人并不是陆听溪——灵璧县主并不知他对陆听溪的感情,但还是要防备万一。
  “你妹妹要发什么疯?”谢思言随即反应过来,“是因着今年正旦那日的事?”
  “别管是为了什么,横竖你护好姑娘。姑娘但凡少了根头发丝,我都唯你是问。”
  谢思言笑:“这会儿又来做什么姿态,灵璧县主那件事的起由不还在你身上?再有,先前划伤她的不是你?”
  “那回并非出自我本意。”
  “你是不是还想说,持剑的人也不是你?”
  “原本便不是我,剑落之后的人才是我。”
  谢思言点头,又道:“所以你是打算推个一干二净,将黑锅扣在一个死人头上?”
  “什么黑锅不黑锅的,先前的楚世孙虽做了不少错事,但细数起来,也都是因着立场不同,只是对姑娘不住罢了。”
  “休要镇日姑娘长姑娘短的,你既换了壳子,就好生做你的王世孙去。你从前不是都愤愤感慨什么堕溷飘茵、天命不公?而今你终于得偿所愿,成了王孙贵胄了,那就好好过你的逍遥日子去。”
  沈惟钦沿着花台漫然徐行:“世子还是跟从前一样强硬。我如何唤她,关你何事?世子不要忘了,我在陆家寄居的八年里,姑娘的安危都是我在护佑。姑娘自小生得貌美,才几岁大就惹来一群心怀叵测的狼崽子,这些也多是我收拾的。齐正斌与姑娘的亲事是我毁掉的,姑娘之后的两桩婚事也是我拆的,江廓是因着我的一再阻隔才不得跟姑娘走近的,我死之后……”
  “还有听溪从前一直将我当成对头,也有你的一份功劳。”谢思言的语气笃定,是陈述而非疑问。
  沈惟钦并不答,只道:“我觉着你们都配不上姑娘,我守了八年的姑娘,这世间没有一个能配得上,包括我。”
  谢思言笑:“照你这样说,就应该让她孤独终老?”
  “话也不是这样说,”沈惟钦衣袂轻拂,拨动花叶摇荡,似不愿于此多言,转了话头,“想来姑娘已将我的话悉数与世子说了,那不知世子意下如何?”
  谢思言道:“此事可应,世孙可莫要让我们失望。”
  “世子放心,这可是我的投名状,自当尽心竭力。”
  ……
  陆听溪这几日一直都处于梦游一般的状态。
  若真是沈安回来了,那么那枚玉璧就当物归原主了。虽然沈惟钦那日对她说的话已能大致证明他的身份,但这件离奇事她至今仍是不敢确信,她心里还有许多疑问,她觉着还需观察一段时日。
  她婚期在即,这几日忙着试吉服、学仪程,没甚工夫出门。这日检视嫁妆单子时,发现刘氏居然又给她加了一处大兴的田庄做添妆,讶然不已。刘氏先前给的已经够多了,绫罗绸缎、金银宝石头面、摆件家具,应有尽有,再加上一处庄子,都快赶上她母亲给她的了。
  她拿着单子去找母亲,母亲说那是她二婶硬塞的,她推拒了好几次都没推掉,最后无法,只能收下。
  陆听溪捧着单子看了须臾,问道:“二婶何时这么阔气了?”
  她记得刘氏因着先前险些被休弃的事,遭娘家父亲鄙弃,后来虽然从庙里回来了,但其父也不如何与她往来,这些给她添妆的东西大抵也不是从娘家得来的。刘氏的陪嫁似乎还算丰厚,但这些年铺子经营不善,连年亏空,又兼贴补贴补儿女,应当所剩不多了,莫非是打肿脸充胖子,从余下的陪嫁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那处大兴的田庄,母亲说看位置应是极好的,好生打点,盈利不会差。若真是如此,那刘氏大约也是看在她高嫁谢家的份上。
  “你二婶既塞来了,你就拿着,否则倒显得咱们矫情。我也觉着你二婶这回格外阔气,但左不过是从自己身上寻摸出的油水,还能是偷来抢来的不成。”叶氏道。
  陆听溪迟疑少刻,收起单子。
  她先前将沈惟钦的话传给了谢思言,谢思言竟爽快地表示沈惟钦这话可信。她又问他沈惟钦自道是沈安的事,他打量她几眼,问她可是当真相信沈安是那日方来的,她问他这话何意,他却是不肯深讲了,只说回头再细细说与她听。
  不一时,有丫鬟送来了仲家的帖子。仲晁的老母亲过八十大寿,为表孝心,仲晁几乎请遍了在京大小官吏,就连素日里有些积怨的也下了帖子,大有趁此机会广结善缘之意。
  谢思言与沈惟钦在这日有所筹划,谢思言本是不让她去的,但她坚持前往。横竖她先前也不是没经过这样的事,往后这种事大抵也不会少。
  赴宴这日,她选了一套松花色宝相鸢尾花的对襟襦裙,跟一众姑娘坐在园子的水榭里闲磕牙时,檀香忽而过来,悄声与她说世子爷在那边方池畔竹林旁的两朵云下面等她,让她即刻过去一趟。
  陆听溪一怔。两朵云?他当时看到的是两朵云,等她赶过去,那两朵云难道不会被吹走吗?新刻舟求剑?
  檀香也觉这说辞怪异,但准姑爷确实是这样说的。
  陆听溪一路过去,进了竹林后就伸长脖子仰头望天,找有两朵云的地方。今日天朗气清,万里碧空如洗,云彩稀少,瞧着应当比较好找。行至林缘处,左右张望,这才瞧见蓊蓊竹林的东南一隅,飘着两小朵云块,好似两块粽子糖。
  她奔上前,对着那道比修竹更挺劲的颀长身影仰头问何事。又发现对方衣袍的颜色跟她的襦裙颜色居然差不多,是一种浅淡葵花色中带些竹青的颜色,暗暗觉巧。
  谢思言转身回头,问她是如何从背影判断出是他的,她道:“不怕告诉你,我从前曾专门琢磨过你的身形,又怕自己忘了,还偷偷画过,积了一摞纸,早就烂熟于心了。你长大后,身量抽高了不少,肩背宽了些,腿又长了一大截,整个人还是瘦瘦的,身形变化不算很大,也好记得很。你当年从抱璞书院回来那天,我一下子没认出你,是因为你的容貌变化稍大,而且个头窜得太多了。”
  长身站在两朵云下的谢少爷嘴角微扬,疏淡眉眼都柔和了几分:“原来你从前时常画我?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不早说?”
  “好多年前的事了,大约就是你把我关到你家暖房那次之后。”
  谢少爷又敛了笑,不豫道:“你既是时时画我,又这般留意我,为何还要将我当对头,还说我是讨厌鬼?”心里一动,小姑娘莫非是打小就对他有了些意思,只是碍于姑娘家的矜持不愿表露?亦或者,此前不断与他作对,是想引起他的注意?
  “很简单啊,”小姑娘道,“你每回惹我生气,我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了,就想了个法子,让吹糖人儿的照着你的身形吹一个,我每回拿到,都迫不及待地先一口咬掉你的头。”
  谢思言沉默。
  果然最毒妇人心。
  “这种糖人儿我每次都会买三五个,各色的都有,红色的,黄色的,绿色的……”
  “打住。”谢思言嘴角微扯,最后一个颜色就免了。
  两人说着话,忽见沈惟钦自另一条道来。谢思言发现沈惟钦穿的袍子颜色居然跟陆听溪的衣裳颜色差不离,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登时面色一阴。
  “我手底下的人方才发现此间似有些异常,姑娘跟世子今日还是要当心些……”沈惟钦说着话,呼呼风啸骤起,一道长鞭直朝陆听溪袭来。
 
 
第72章 
  谢思言与沈惟钦两人几乎同时出手握住了鞭梢, 一把甩出。转头看去,就瞧见一丹唇外朗、修眉深目的女子正挑眉看来。
  谢思言几乎一眼就认出来人是他们那日在阿古达木的宅邸里见到的异族女子。
  那女子用生硬的汉语道:“我怎瞧这位千金小姐的身形有些眼熟,倒是似曾相识。还是说, 中原女子大多都是这般羸弱如柳?”
  陆听溪也认出了来人。这就是那日曾硬拉着她比试的那位北狄姑娘, 对方容貌有特色, 说话腔调也特别, 极是好认。她回忆了下, 她那日跟这位互相抡拳时, 并没出声开言,对方根本没听过她的声音,只她身形眼熟倒没什么, 暗道还好。
  沈惟钦冷声道:“郡主最好认清自己如今身处何地, 国朝礼仪之邦, 容不得你放肆。”
  谢思言听沈惟钦这般称呼,再联系先前所见,很快就猜出了这女子的身份——她应是阿古达木的女儿。
  他听闻阿古达木有个女儿名唤宝音, 爱若珍宝, 故而这位宝音郡主极是骄纵,行事格外张扬。如此看来, 当日阿古达木暗中来京, 宝音郡主还敢随便拽一个跑堂的丫头比试, 也不足为奇了。
  宝音收了鞭子, 目光却仍停留在陆听溪身上, 毫不掩饰审视之色:“这位姑娘虽然瞧着面善, 但比我那日瞧见的那个粗鄙丫头可要漂亮许多,而且胸也大了不知多少。我那日拽住的那个丫头片子前后一边平,倒是屁股挺翘得很,用你们的话说就是……唔……好生养的。要是脸再好看些就好了,可惜了。”
  陆听溪登时满面通红。饶是她心再大,听见这话却也难免想打个地缝钻进去。何况还有旁人在场。
  谢思言面色霜寒:“郡主自重。”
  宝音嘴角微压。她自己也是上位者,但这人只短短四字,就令她脊背生寒。即便他只是站着,也觉有千钧之势沉沉迫来,令她喘不过气来。这人瞧着也有几分眼熟,身形跟她那日所见的那个跑堂的伙计相似,都是修竹劲松的仙逸之姿,令人见之不忘,但容貌和声音跟那伙计出入甚大,她也只能感喟中原男人真是个顶个地会长。
  中原这边规矩大她是知道的,但她自小便是这样无法无天,她父王和大汗都没有约束过她。她倒觉中原人说话办事都束手束脚的,去个茅厕也要换成出恭、方便、更衣这类词,想想都累。她也不过是品评了一番那中原女子的身段,并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大的错处,眼前这两个男人一个比一个厉害,乌眼鸡一样,好似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
  “郡主下回行事若再这般张狂,动不动就甩鞭子,休怪我不客气。”
  宝音听谢思言这样说才知他主要是因着她挥鞭的举动才动这么大肝火,当即反手将鞭子往林边一根翠竹上一抽:“我甩鞭又如何?又不曾伤着她。我适才不过是一时认错了人,以为她是曾跟我比划过几下的那个小丫头罢了。”
  谢思言冷笑,突然疾滑一步近前,以风雷之速夺过鞭子,抬手往宝音身上猛甩。宝音吓了一跳,慌忙后撤数步:“你可知我是……”
  她后半截话尚未出口,就被鞭梢划到了手臂。虽则只是鞭梢,但谢思言力道刚猛,半分没留情,立等疼得她两眼冒泪,呼痛不止。
  “我倒不知郡主在一个弱质红袖面前逞的什么威风。我只告诉你,你倘伤她一分,我就从你身上讨回十分。你若不服,大可来试。你该庆幸你适才没伤着她,否则你此刻怕已爬不起来了。”谢思言冷声砭骨。
  宝音心知自己今日怕是真的犯到了什么权贵势要手里,她本也不过是来做客凑热闹的,暗暗咬牙,不敢反唇相讥,更不敢还手,当下跟陆听溪赔了个不是,又向谢思言等人作辞,而后领了从人飞快离去。
  沈惟钦见宝音走远,回头道:“前几日阿古达木又因着去年之事来京致歉,只带了一百来人,以表诚意。阿古达木携女前来朝见时,我恰巧在场,故而识得那郡主。却不知姑娘与谢世子与这位郡主有何渊源?”
  他见陆听溪不作声,淡淡笑道:“姑娘面前,我也没甚好隐瞒的。世子爷去年被拔擢为詹事府詹事的内情,我是知晓的,我猜也能猜到世子爷此前必是见过那阿古达木了,如今这话也不过随口一问——姑娘可是仍旧对我的身份存疑?”
  陆听溪见四下无人,道:“世孙所言之事过于离奇,不存疑都难。我不甚明白,依照世孙所言,莫非真正的沈惟钦忽然魂归天外了不成?”
  沈惟钦道:“姑娘大约也还记得楚世孙先前的诸般怪异举动。楚世孙三年前为其嫡兄暗害,身子大亏,醒来后就较之从前判若两人,学业精进飞快,也收了散漫性子,这其实是因为我的魂魄一直跟着他,导致他的言行举动受了我的影响,甚至字迹上也带着我的影子。楚世孙性情改易的时间跟我身死的时间相吻合,姑娘可以去查。”
  “然则此事机密,楚世孙不敢轻泄,这也是为何先前在扬州时,姑娘瞧见那张护身符里的字条时,楚世孙百般遮掩的缘由。后来楚世孙为求解脱,时常往楚王府附近的金刚寺去,找淳寂大师求助,希望能帮我超度,早日投胎。”
  “淳寂当时给他出了两个主意,一是以我生前最亲近之人亲手所绘的本人肖像做法,二是请姑娘本尊前往道场,但这两条都未得遂,姑娘也是晓得的。具体的,姑娘可去向淳寂大师求证。”
  “至于我为何会在划伤姑娘之后忽然夺舍成为楚世孙,我也不甚清楚。我跟楚世孙似原本就有些渊源,不然也不会有这样一桩奇遇了。不过我觉着,主要是因着姑娘的血刺激了我。姑娘待我恩重如山,我纵结草衔环也不足报的,眼见着自己亲手伤了姑娘,自是心下震动非常。”
  沈惟钦说着话,又看向陆听溪当初受伤之处:“姑娘的伤可好完全了?若姑娘意难平,我不介意姑娘也划我一刀。”当真掏出防身的匕首递与陆听溪。
  谢思言冷眼看着。
  沈惟钦言之凿凿,但他一个字都不信。他还是认为三年前赴京与左家议亲的那个沈惟钦就已经是沈安了。只是他暂时还没有证据。沈惟钦大抵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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