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苟也不再装睡了,急忙挡在他娘的身前,怒瞪着前方。碍于对方手上有凶器,他不好轻举妄动。
“别多事,快走。”郑韦钧低吼了一声道。
后门停着一辆马车,碍于郑韦钧不会驾车,所以他特地雇了一个陌生的车夫。
郑韦钧将郑乐扔到马车上时,呸了一口道:“这□□/崽子这几个月日子过得不错啊,看着倒瘦,没想到背着这么沉。”
郑乐在莫家这些月过得的确很好。他对莫大娘特别乖巧孝顺,总是帮她做完所有家务,锤肩端茶之类更是不再话下。因而莫大娘也不如之前那般对他敌意这么大。
莫不苟虽然依旧是对他爱理不理,但是每天早晨郑乐都会吃到他哥给他煮的鸡蛋。
马车已经开始驾出一段距离,郑乐眼皮轻轻动了一下。
郑韦钧对外头的车夫道:“劳烦快些,我儿子不舒服,得快些带他去镇上找大夫。”
外头的车夫应了一声,瓮声瓮气道:“你们夫妻俩真有心,对儿子真好。”
郑乐发现还有人在,只得重新闭好眼。
夜还很长,急不得。
“狗子,你不先去救你弟吗?”陶九金听了今晚发生的事,都为自己的小伙伴捏一把汗,“你弟可是要被卖到杂技团了。”
“他这小子还需要我去救?”莫不苟皮笑肉不笑地冷哼,“没醉装醉,还任由郑韦钧带走,我都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可你这走的不是你家店铺的方向呀,而且你敢说你刚刚问路人不是在找那个杂技团的位置?”陶九金挑眉笑,“要我家黑娘子帮忙找人吗?”
莫不苟眸子一亮,磕磕巴巴地道:“行……行吧。”
他赶忙掏出郑乐送他的小钱包。钱包上面秀着一个歪歪扭扭几乎成方形的鸡蛋,这是郑乐一针一线缝起来的,他为了绣这个蛋特地跟着莫大娘学了好一阵子的刺绣。
莫不苟见到他绣的时候,一阵头疼:“一天到晚做家务跟个娘们一样就算了,你怎么还学起小姑娘的玩意儿?还有,你看看,都滴了多少血上去了,这东西你好意思用吗?不会玩针还要用。”
“这个是试手的。你钱包破了,我……我是想给你绣一个新的。”郑乐小心翼翼地道。
莫不苟被噎了一下,没好气地道:“别绣了,这个就行了,我收下了。”
郑乐眼睛发亮,特别开心。
现在这个小钱包上还留有暗红色的小点,正是郑乐刺绣时不小心留下的血迹。所以让黑娘子闻这个钱包找人也是行得通的。
黑娘子得了新的任务,觉得自己越发受到九金主人的重视了,飞快激动地摇尾巴,特别开心。
它迈开狗腿,飞速地向前冲去,这一次它尤为兴奋,眼眸发光,看样子离目标很近。
来到常乐镇一个在角落不起眼的客栈时,黑娘子叫得特别欢快,蹦蹦跳跳地绕着客栈门口打圈。
陶九金和陶什刚迈进客栈的门,就见莫不苟已经先一步进来,正问掌柜:“今晚可有人带一个少年过来?这少年长得和我有几分相似,只是比我更高一些。”
“没有。”掌柜的脸色冷淡道。
陶九金瞧了一眼黑娘子,黑娘子汪汪汪地凶及了,好似在证明自己没有闻错,这店里就有钱包上血迹主人的味道。
陶什淡淡地掷出一枚石子,直接打进墙中好几寸。
陶九金愉悦地狗仗人势:“还不快说。”
掌柜态度立变,他吞了吞口水,颤抖地道:“不瞒各位,今晚的确有一对夫妇背着一个少年来到小店,说是来找杂技团的人,现在他们就在后院。”
莫不苟眼睛一瞪,完全没有文弱书生的样子,他道:“还不带路。”
掌柜谄媚着脸连声道好,急急忙忙地带大家前去。
走了五六步,陶什突然用手挡住陶九金前进的步伐,道:“前头着火了。”
陶九金仔细闻了闻,似乎真有烟味传来。
掌柜大惊失色,连忙向后头跑去。
陶九金道:“我们也过去,阿弟你放心,我不会太靠近的。”
陶什犹豫少顷,点点头。
莫不苟却是早在听到着火二字就急切地跑过去。
来到后院,这边果然起火了,火势还看不大出来,只是烟已经开始从东北角的方向弥漫出来了。
莫不苟一把揪住掌柜的长布衫,几乎使出了他作为书生的全部力气,目光凶狠道:“那个少年住哪儿?”
“就……就在东北角。”掌柜颤抖着声音道。
莫不苟顾不上那边烟越来越重,里头隐隐有火势大起来的趋势,靠近喊道:“郑乐,你在里头吗?”
里头的人影听到外面的呼喊,身子猛地一颤,不过他依旧不打算出去,就静静地坐着,似乎在等待死亡的到来。
“乐乐,求求你带爹出去。爹知道错了,爹以后再也不敢了,爹保证会对你好,不会卖掉你。”郑韦钧在地上吃力地爬着,他的脚筋已经被挑断了,上面正带着触目的鲜血,他正用带血的手死死地抓住郑乐的裤脚。
郑乐目光冷淡,不为所动。
郑韦钧又道:“你要是杀了爹,你娘也不会原谅你。毕竟你娘这么爱我,她一定不想看到你这么对我。”
郑乐这才冷哼一声,目光中似乎噙血:“我连我娘都杀了,你说我会在乎她原不原谅我吗?”
“你……你,你这个畜生。”郑韦钧突然觉得很绝望。
“呵,畜生,这话是没错,不过你也配讲?”郑乐起身将他一脚踹开,冷笑道,“我娘这辈子过得连我都觉得作呕,先是勾引自己原先的恩师,还自以为是美好的爱情,玩起私奔来。而后,生下我这么个恶心的玩意儿。”
郑乐哈哈大笑起来,烟呛得他笑声也低了许多,连声咳嗽,好似要把肝肠都咳出来。
郑韦钧听到郑乐的话,才发现这儿子原来早就这般心狠手辣,连亲娘都不放过。
也怪他掉以轻心,竟然没想到之前一向瘦弱得手无缚鸡之力的儿子短短几个月武功竟然如此好了。
郑乐一路上一直装作喝醉的模样,直到郑韦钧和陶凤娘带他来到这个客栈打算和杂技团的人会面。想买下他的人自然是被他打得哭爹喊娘,识相地跑了。
现在是单独和这对狗男女相处,他自然需要好好算账了。
郑韦钧和陶凤娘哆嗦地厉害,陶凤娘更是掏出匕首,压抑着颤抖的声音道:“你……你别过来,不然我就捅死你。”
郑乐不屑地冷哼,一把擒住陶凤娘的手腕,她顿觉手腕一痛,匕首咣当一声掉了下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是你爹!”郑韦钧努力搬出爹的架子,强自镇定。
郑乐嗤笑一声,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道:“做爹做到你这种地步,简直让人作呕。”
而后他坐下来抚了抚掌,悠闲地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他越是这么漫不经心,前方的两人越是害怕地紧。
“乐乐,你看,我和你爹是真心相爱的,你就成全我们吧。”陶凤娘尝试着像郑乐示好。
郑乐将地上的匕首往前一踢,嘴角噙着讥诮:“哦?真心相爱啊。”
他啧啧笑了一声,想起了当年他娘也是如此,总是用所谓的爱情来捆绑自己。
“想要我成全你们也不是不可以。我也没什么新花样,地上这匕首你们看到了吗?”
没等郑乐说完,郑韦钧已经先一步捡起来,他满脸堆笑:“儿子,你是要我亲手杀了这女人吗?”
说着,他已经先一步举起匕首向陶凤娘捅去。
陶凤娘啊地一声尖叫,慌张地躲闪起来,将桌椅撞地一塌糊涂。
郑乐先是欣赏了会两人的闹剧,而后飞得一脚将郑韦钧踹倒在地,狠狠地踩到了他的手腕上。郑韦钧痛得一时拿不住匕首。
陶凤娘这才松了一口气,骂咧咧地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枉费我对你一片真心。”
郑乐嗓音仍未脱去少年的稚嫩,语气却是冰冷地很:“一刀毙命,想得倒美。”
陶凤娘瞬间如入冰窖,心跳都吓得快停止了。
她连忙冲着郑乐下跪,哭得悲惨:“乐乐,你难道忘了我是你师父的姑妈了吗?你不能杀我啊!”
“哦,你这么一说我到想起来了。或许解决掉你,陶什师父还乐得轻松。”
陶凤娘这下子算是真的绝望了,她干脆破口大骂起来:“陶什那玩意,只配给我儿子当床上玩物。”
郑乐眸子一沉,转头对郑韦钧道:“握紧匕首去好好疼爱你的情人,只许一刀一刀地来。”
郑韦钧现在被这儿子吓破了胆,郑乐说什么他哪敢反抗啊。
陶凤娘也无力再躲了,郑韦钧已经狠狠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毫不怜香惜玉。
“啊啊啊啊啊啊!!!!”随着锋利地刀刃划入皮肤,陶凤娘发出刺耳的叫声。
一刀,两刀,三刀——
到最后,陶凤娘已经完全脱力,她狼狈不堪,身上的衣裳没一块是完好的,布满了刺目的血迹。头上的发髻也杂乱起来,面上更是带了好几刀很深的痕迹。这么一看哪有之前妩媚妇人的模样。
“你要是现在承认刚刚的话不对,我就看在陶家的面上,留你一命。”郑乐示意郑韦钧先停住,轻笑道。
已经是这般面目全非,而且郑韦钧又这般对她,陶凤娘已经没有后路可走了。
她对上郑乐带着讥讽的目光,狠狠地呸了一口道:“陶家没一个是好东西。陶什就是个恶心的玩意,别以为我没有看出来,他对自己的哥哥陶九金都抱着不该有的想法。这种人给我儿子当床上玩物也是高抬了他。”
郑乐有些吃惊地瞧了她一眼,这时郑韦钧却像是邀功似得将匕首狠狠地扎进了陶凤娘的咽喉,让她不能再继续破口大骂。
陶凤娘咽喉的血管爆裂,鲜血喷了郑韦钧一脸,她瞪着双目直直地看向他。
“儿子,我将这口不择言的娘们杀了,你能不能原谅爹。”郑韦钧扔掉匕首,好声好气地道,“对了,我们还有布店的钱,以后就我们父子两过。到时候我给你娶一个媳妇儿,你们还可以生个娃娃。”
“呵,生个孩子好让你再拿去卖钱?”郑乐满眼厌恶,语气讽刺地道,“总之今天你别想活着出这个门。”
“你……你这个逆子。你竟然要杀亲爹,你一定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我要怎么死,我已经想好了。”郑乐突然笑起来,眼睛中带了些许哀伤,“一切都结束了,我这种人也没必要继续活着。”
说完,他淡然地推翻了油灯,油灯立马顺着木桌开始燃烧起来。
郑韦钧缩着脖子,连连后退,他连爬带滚地想要冲出门去。
然而,他还是快不过郑乐。郑乐腾空翻身上前,横腿一脚将郑韦钧踹得重重地砸在了墙上。
而后,他捡起地上的匕首,毫不留情地挑了郑韦钧的脚筋。
“本来好好被火烧死就可以了,非得给自己增加些痛苦。”郑乐淡淡地笑着,仿佛挑掉脚筋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郑韦钧痛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一时间不知道该按住哪一条腿的伤口,鲜血喷地他满手都是。
火渐渐烧起来,郑乐将窗门锁好,静静地坐下等待死亡的降临。
哪怕他听到门外莫不苟的大声呼喊,他也不为所动。
他这一生,就没得到家人的关爱。从小他爹觉得家里穷,早早地让他出去赚钱,赚得少了挨揍不说,饭自然也没得吃。而他那娘呢,眼里只有他爹,他爹稍微花言巧语几句,她就被哄得团团转。
直到来到莫家,他才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不过这份享受,这辈子已经贪图够了,像他这种弑父弑母的畜生,没有资格再享用了。葬身火海,死无全尸才是最好的结局。
门口突然传来轰地一声,门被破开了。原来是莫不苟在陶九金和陶什的帮助下,找到了一个巨大的石头。陶什一人便搬来这块有磨盘这么大的巨石,狠狠地砸向屋门。
里面已经是火海一片,但隐约能见一少年淡然地端坐在窗前。
莫不苟一眼就认出这是他弟弟郑乐,他急得眉毛都要着火了。
“郑乐,你给我滚出来!”莫不苟朝那少年大吼。
郑乐远远地望着门口的哥哥,轻轻地笑了。心想,死前能见到最关心自己的亲人,倒也是上天给他的怜悯了。
莫不苟见郑乐死活就是不动,连忙从院中打来一盆水,将衣衫倒了个湿,简单做了防护后,他用袖口挡住额头,冲进了火海。
冲进去前,陶九金出于条件反射,拉住了自己的小伙伴。现在火势太大,一个文弱书生冲进去,太危险了。
莫不苟对她摇摇头,低声道:“老友,万一我没出来,你记得多提防陶什,他对你——”
“阿弟对我怎么了?”
莫不苟却趁陶九金这晃神的功夫,挣脱她的手冲了进去。
急得陶九金对着火海干瞪眼。
郑乐本是一心赴死,但是瞧见他哥竟然冲进来了,随即站起身慌张地跑过去。
莫不苟只是一介书生,哪怕将衣裳打湿,做了一些防护,他也受不住这热浪滚滚的火海。
才进来一会,他就觉得头晕眼花,耳边更是嗡嗡作响,好似身子都不是自己的。
好难受,好想立马转头出去,但是他又想带着郑乐一起走。
虽然救弟弟的意念是坚定的,身体却不由他想。
倒下去的那刻,郑乐及时上前,安稳地接住他。
“哥,我送你出去。”郑乐道。
莫不苟紧紧抓住郑乐的衣襟,急切问:“你呢?”
“自然是一起。”
莫不苟这才放下心来,长长地缓了一口气。
“不苟,你行行好,让你弟也带爹走吧。”郑韦钧拖着已经残废的双腿,在滚烫的地上爬着,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完全没了之前那君子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