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贵妾——深碧色
时间:2018-12-23 09:13:07

  沈瑜先是一愣,而后意识到自己将宋予夺想得太过简单了。
  据宋予璇先前所说,当年宁谨的父亲为了救宋予夺而死,所以宋予夺始终觉着亏欠了宁谨,当年听闻他因病误了考期之后,便邀他来将军府住下备考。可宁谨并没来,而是在津西院借住了两三年。
  那时的宁谨不过还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以宋予夺的眼力,又怎么会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想出人头地,也没什么错,没拉扯旁人就成。”宋予夺道,“不过在亲事上,我会再三思虑的。”
  两人这么聊了一番后,宋予夺身上的那股压迫感逐渐淡去,转而又问沈瑜:“你这是刚从茶楼回来?”
  “是啊,”沈瑜露出些笑意来,“那边已经尽数收拾妥当,连匾额都已经制好,我过去验收,顺道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补的。若无意外,下月初三就正式开张了。”
  她这些日子时常会到茶楼去,宋予夺虽没时时关注,可却也大致知道那边的进程。
  “你手中的银钱可还够?”宋予夺道,“茶楼刚开这大半个月,只怕你还要贴些银钱进去的。”
  这的确也是沈瑜的计划,她不能大张旗鼓地去办什么开张仪式引人注意,就只能靠着旁的方法。
  茶楼与绸缎庄不同,想要立时收回成本是件难事,得徐徐图之才好。
  所以在刚开张的这段时间,她的确难免是要倒贴钱进去的。
  “够的,我早就预留了银子出来。”沈瑜想起早前跟点青的玩笑话,感慨了句,“不过这么一来,我就真是把身家都压在了这茶楼上了,若真是出个什么差错,我可就要赔得血本无归了。”
  沈瑜一旦同谁熟悉了,说话时也就会轻松随意许多,尤其是在谈及自己这筹备已久的生意之时,仿佛眼睛都在发光似的。
  与她平素里那副端庄的模样不同,显得很是生动。
  宋予夺素来爱看她这个模样,抬眼笑道:“便是真赔了也无妨,将军府还有这么多银钱,你尽管拿去用。”
  沈瑜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又替宋予夺添了茶水,开玩笑道:“那你就不怕我把府中的银钱都给败光了吗?”
  宋予夺未答,饮了口茶,低低地笑了声。
  他这么一笑,沈瑜才意识到这话说得有些不妥,轻轻地咬了咬唇。
  这些日子以来,沈瑜同宋予夺提了不少生意上的事情,两人的关系较之先前好了许多,偶尔也会开两句玩笑。可到底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此番就是一不小心逾越了,不像是开玩笑,倒像是撒娇了。
  沈瑜虽有心辩解,可这种事情本就是越描越黑,说不定还会让情形比现在还要尴尬,只能低头垂眼,看着衣衫上的绣纹。
  “等到开张那日,我去给你捧场。”宋予夺见她有些局促,主动开口缓解气氛。
  沈瑜则趁机起身告辞:“那好。”
  及至出了正房的门,沈瑜抬手揉了揉脸,看了眼天色,回房去了。
  她原是为了褚圣手所提之事去的,可被这么一搅和后,一时之间竟是给忘了。
  五月初三,倚竹茶楼正式开张。
  沈瑜虽没去大张旗鼓地搞什么庆祝开张,但临出门之时,却还是给财神爷上了炷香,算是求个好兆头。
  这些日子来,她要费心思的不单单是茶楼这边的装潢,还得为这生意挑个代为管事的掌柜,再征来做点心的厨师,以及往来侍奉的小厮们。
  忙忙碌碌许久,总算是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候。
  这茶楼虽是她的,但以她眼下的身份,却是不便抛头露面的,所以早早地过来后,也是在楼上的雅间坐着歇息。
  该安排布置的事情她早就嘱咐了纪掌柜,如今来与不来也没多大影响,只不过私心上总想着看看罢了。
  小厮添了滚烫的热水,便退下了。
  待着时候差不多,沈瑜自己斟了茶,浅色的茶水从青瓷壶中流入竹制的杯中,热气蒸腾,带着浅淡的茶香。
  不过点青的注意力并不在这茶水上,她摆弄着另一只空着的竹杯,看着其上雕刻的花纹,感慨道:“这杯子可真是精致。”
  “毕竟是花了银子的。”沈瑜指尖从其上拂过,轻轻一掸,“我还向匠人订了几套花鸟纹的竹杯,全套十二只杯子,等送过来后再让你看。”
  点青好奇道:“你是怎么想着用竹杯的?就不怕那些书生不习惯?”
  “这京中的茶楼多了去,想要同他们区别开来,总是要有些特殊的东西才好。”沈瑜托着腮,浓密的眼睫垂下,看着杯中的茶水,“不过就是饮茶罢了,能有什么不习惯的?将杯子做得精致些,不怕他们会不满。”
  “再者……”沈瑜拖长了声音,撩起眼皮看向她,“用竹杯饮茶,还带着这翠竹极其淡的清气,岂不是更文雅些?”
  沈瑜这话说的一本正经,点青信以为真,低头嗅了嗅这竹杯:“好像是有……”
  她话说了一半,对上沈瑜忍不住带笑的目光,方才意识到自己这是被耍了,哭笑不得:“原来你是诓我的,我竟还信了。”
  “这有没有清气,不是我说了算,总是会有人信的,”沈瑜笑得狡黠,“信的人多了,也就成了真。你看,方才你不就被我诓得信以为真了吗?”
  说到底,她还是想要利用客人们的从众心,以及骨子里那点在所难免的“附庸风雅”。
  为了吸引客人,沈瑜嘱咐了纪掌柜,在五月将所有茶水点心的价格打个对折。再有就是施行“以诗换茶”,顾名思义,也就是说可以拿自己做的诗来抵茶钱。
  这就是针对读书人,尤其是附近这国子监的学生了。
  开张首日,来的人寥寥无几,这也完全在沈瑜的意料之中。
  毕竟那些国子监的学生每日里做什么早有定式,未必就知道附近新开了个茶楼,就算是知道,也没那个闲心专程过来看一看。
  但这并没什么可担心的,只要有人来,能将这“以诗换茶”的名头给传出去,就不愁他们不上门。
  退一步来说,就算运气不好没人去提,沈瑜也会安排人去将这消息散出去。
  所以对于初时这情况,沈瑜并没沮丧。
  她尝了几样大厨做的点心,优哉游哉地品着茶,漫不经心地向窗外看去,见着那熟悉的身影后,不由得一愣。
  先前宋予夺说,等到茶楼开张那日要过来给她捧场,沈瑜只当是随口一提的客套话,却不料他竟然还真来了。
  而且他竟不是一个人,身边还跟了两三好友。
  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一样,宋予夺抬起头,精准地找到了她,目光悠远而柔和。
  沈瑜搭在窗棂上的手指微微收紧,片刻后抿唇笑了。
 
 
第73章 
  宋予夺确确实实是来捧场的,他并没去寻沈瑜,与朋友进了茶楼,要了个雅间点了茶点,便自去商议事情了。
  他如今再无军务缠身,连早朝都不必再去,平素里看的都不再是兵书,而是山水游记。
  可就算如此,这朝中的事情却多少是要了解的。
  更何况正值立储,朝中风云变幻,他就算是厌烦,也没有闭目塞听的道理。
  而沈瑜那边,却是在被点青打趣。
  点青也瞥见了宋予夺,随即回过头看向沈瑜,意味深长地“哦”了声,尾音上扬,带着些揶揄:“宋将军竟亲自带人来了,他待你可真是上心啊。”
  沈瑜掩饰性地低头饮了口茶,并没答言。
  点青只当她是难为情,又感慨道:“当年众人皆以为宋将军战死,太后一道懿旨将你指来了宋家,我那时还替你觉着可惜,如今看来却是祸福相依了。”
  沈瑜轻声道:“确实如此。”
  当年她出宫之时,谁也没料到会是这般模样,而如今这情形,与她先前的计划已经越来越远。
  “只不过……”
  一想起沈瑜现下的位分,点青又有些替她忧虑,原是想要提两句,可又觉着这大好的时候提这种话实在是毁气氛,便硬生生地止住了,继续同她聊些生意上的事情。
  开张首日的状况不容乐观,最大进账还是宋予夺那笔。
  沈瑜听了纪掌柜的回禀,并没在意,只嘱咐他按计划行事,便施施然回了府中。等到第二日,又早早地过去茶楼,仍旧在先前那雅间歇着。
  点青还有手中的生意要忙,就没再陪她过来,沈瑜带了话本翻看着,青溪则是兴致勃勃地在窗边向外看着。
  “这大早上的,才不会有人过来喝茶,”沈瑜翻书的间隙,偏过头去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就别趴那张望了。”
  青溪好奇道:“既然您都知道,又为何要这么早过来。”
  沈瑜道:“左右我在府中也没什么事,倒不如来这里。”
  如今宋家的生意已经渐入佳境,胭脂铺子那边有虞丽娘照看着,绸缎庄又有点青,并不需要她费太多心思,至于其他,也只是每月头尾问个账,确保没出什么疏漏就够了。
  后宅之事也不用她管,所以便闲了下来。
  “也是,”青溪又向外看了眼,而后坐了回来,向她道,“说来,我昨日倒是听了桩西府的事情。”
  沈瑜挑了挑眉:“什么?”
  “三爷这次回京,带了不少南边的玩意回来送人,结果西府那边的几位姑娘挑绸缎的时候却起了争执,最后还惊动了老夫人,惹得二老爷将她们申饬了一通。”青溪话音里带了些幸灾乐祸。
  宋三爷给自家侄子侄女东西回来,这事沈瑜是知道的。因着宋予璇前两日得了一份颇为厚重的礼,有南边的绫罗绸缎、精巧的首饰,与新奇的小玩意,专程带了些过来,让她看看可有什么喜欢的,尽管随便挑。
  而宋予夺那里,也给她送了份过来。
  东府这边人少,更是只有宋予璇这么一个姑娘,起不了什么争执。可西府那边就不一样了,宋三爷懒得去分门别类,索性送到了那边让她们自己挑,一来二去就闹出了事。
  沈瑜跟二房一向没什么往来,只勉强认清那边几个姑娘罢了,听此,稀奇道:“那些东西虽好,可却没到让她们不顾脸面去争抢的地步吧?”
  到底是侯府的姑娘,就算真看上了什么,也不至于闹成如此地步。除非她们本就有嫌隙,想要趁机借题发挥。
  青溪被她给问住了,想了想:“西府那边的几位姑娘素来面和心不和的,听闻近来二姑娘与四姑娘都在议亲,或许是有什么嫌隙也说不准。”
  这就全然是西府的事情了,沈瑜没再多问,仍旧看手头的话本去。
  青溪端了点心来,又替她换了杯茶。
  过了些时辰,茶楼也渐渐开始来人了,沈瑜大致扫了眼,可却并没什么喜色。及至正午,小厮送上来两张信笺,说是有书生前来“以诗换茶”了,沈瑜方才来了兴致。
  这信笺上的诗,写得中规中矩,但至少意味着已经开始有读书人知晓这茶楼。
  “请这两位入座,好茶招待。”沈瑜将那信笺压下,吩咐道。
  小厮立即应了,下去传话。
  青溪凑过来看了眼,她辨不出这诗的好坏,只好奇道:“若是将来有人拿些打油诗来凑数,该怎么办?”
  “眼下正是吸引人的时候,先不细究,等将来人多了起来,再做筛选。”沈瑜笑道,“毕竟眼下我们还未站稳。”
  说完,她又吩咐青溪道:“你悄悄地去楼下看看。”
  青溪随即应了下来,出了门。
  这俩书生原本只是想要来一试,却没想到竟真成了。
  落座之后,先是四下看着,赞了几句这茶楼的装潢之雅致。及至沏了茶来,又被这精致的竹杯给吸引了目光,尚未饮茶,先盯着其上的纹路议论起来。
  小厮则趁机将先前沈瑜那故弄玄虚的话给讲了,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书生将信将疑,及至茶凉了些试着尝了尝,皆是一愣。他们也分不清到底是这茶好,还是像小厮所说的那般,是这竹杯的功劳,但只觉着茶水入口回甘,尤带浅淡的清香,与素日所饮的茶大不相同。
  两人喝完了一杯茶,紧接着又添了新的。
  青溪笑着上楼去向沈瑜回禀了,还绘声绘色地将两人的交谈讲了,随即笑道:“看他们那模样,等到回家去,说不准也要换个竹杯来试试了。”
  沈瑜无声地笑了笑:“那他们恐怕是要失望了。”
  翠竹纵是有清气,也不会这么立竿见影,说到底不过是新茶的功劳罢了。
  这俩书生之后,再来的人就多了,临到傍晚,沈瑜这里竟也积攒了十来张花笺。这还只是第二日,等到将来倚竹茶楼的名声传得更广些,只怕远远不止这些。
  只不过……
  沈瑜将那些花笺挨个又翻看了,她虽不擅作诗,但多少能看出个好坏。这些诗都只算得上是无功无过,压个韵律,中规中矩得很,纵是有辞藻华丽的,也并无新意。
  下一步计划若是想要实施,这些可远远不够。
  沈瑜将花笺都收了起来,看了眼天色:“是时候回去了,慢慢来吧。”
  她才刚站起身,有小厮敲了门进来,又呈上了一张新的花笺。
  “赠茶。”沈瑜漫不经心地吩咐了句。
  她并没坐回去,只随手接过来看了眼,便准备离开。毕竟这一整日下来,着实已经不抱什么期望。
  目光触及那花笺上的飘逸字迹时,沈瑜先是一怔,及至将那四行诗看下来,眼神霎时亮了,也顾不得多想。
  “等等,”沈瑜叫住了小厮,郑重地吩咐道,“告诉纪掌柜,让他拿出最好的茶,来招待贵客。”
  青溪在旁看了一整日,还是第一次见她这神情,连忙问道:“这诗写得很好吗?”
  “在我看来,已经极好了。”沈瑜复又坐下,将那诗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眼中带了笑意,“至少是能镌出来撑门面的。”
  “撑门面?”
  “是,”沈瑜笑道,“我先前就想好了,要在这收来的诗中挑出好的来,着匠人刻在竹签上,悬于大堂中供人参看。这么一来,既能传出名气,也会吸引更多读书人来。虽说文无第一,可他们到底也是会有攀比的心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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