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好的东西,我怎能一人独食,当然要和各位一同品尝啊。”一双小眼里聚满了精光,王继勋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他站起身,手一挥就将满盘鹿肉拂到地上,盘子发出“咣当”一声脆响,肉脯撒了一地,有几片还滚到了蒋惜惜的脚边。
“这东西也就能喂喂猫狗了,上不得我王府的盘子,王府,王府嘛,得需最好的菜肴来配酒。”
见宾客们都不说话,他的兴致仿若增高了几分,肥胖的身子俯在桌面上,笑得身上的肥肉都跟着颤动了起来,“呦,在座的各位还一个个号称虎门之后,不会吃这么点想肉,就怕了吧。”可只是一瞬间,他的脸突然就阴沉了下来,脸上的笑也变得阴鸷吓人,“怎么,新安府也找到你们那里去了对吧,这就想择干净了,怕和我有什么牵连?哼,我今天就把话说明了,莫说新安府,就是开封府的人来了,也奈我不得。”
桌边坐着的几个人连忙陪着笑,一个个说着劝慰谄媚的话,试图平息王继勋的怒火,可他还是不依不饶,气鼓鼓的掐着腰,一脚翘在椅子上,直到院外走进来两个小厮,一同举着个硕大的盘子,他脸上的怒气才瞬间消失的无形无踪。
他搓着手,眼底的精光全部聚在那盘子上面,口中的涎水差点滴落下来,“想肉,好久没吃这玩意儿了,真是想死我了。”
小厮们走到他跟前,将银盘上的盖子掀开,一阵特别的香气随即窜了出来,溢得满院都是。蒋惜惜使劲嗅了几口:这就是想肉吗?味道是很独特,它很香,香里面又有另外一种不同于肉香的味道,是甜味吗?没错,是甜,淡淡的,她每次沐浴之后,都能嗅到自己的身体上有这股味道。
脑袋里轰的一声,蒋惜惜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叫出声来,她明白了,明白为何在座的几位都面露难色,有两个人,甚至轻轻的捂住了嘴巴,似乎随时要呕出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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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饲
蒋惜惜强忍住一肚子恶心,朝那大银盘中望去:里面的肉被切的很薄,烤成了金棕色,一片叠一片的压在一起,环成一个完美的圆形。圆形中间,放着几小片粉红色的肉片,和其它肉片不同,它们是没被炙烤过的,色泽鲜嫩,上面依稀还有一些白色的凸起。
王继勋嘿嘿一笑,率先夹了几片嫩肉放到宾客的盘中,“这是最好吃的部分,舌头,生吃,也没有腥味,诸位都尝尝。”
看着盘中的粉肉,其中一个人再也忍不住了,捂着肚子冲到一旁呕了起来,蒋惜惜感觉自己的胃中也一阵痉挛,她拼命的吞咽口水,试图将这一阵接一阵的感觉吞下去。
就在她差点憋不住的时候,耳畔突然传来一阵哭声,与此同时,她裸露在外面的手臂似乎被一个冰凉的东西扫过,全身的毛孔都因此收缩起来,身体霎时变得冰凉彻骨。
蒋惜惜扭过头,发现自己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丫鬟,刚才的那阵冰凉,就是她的衣袖拂过自己手臂带来的感觉。怕被她认出来,蒋惜惜赶紧将头低下,可是,就在垂头的一瞬间,目光被那丫鬟手中捧着的银盘吸引住了。
盘子里盛着个红色的东西: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它双目紧闭,但能看出生前是个极美的人儿。
蒋惜惜大吃一惊,刚要示意刘叙樘看过来,那丫鬟却转了个身,兀自朝院那头的后门走去。她一边走,一边还在轻轻的抽泣着,人头上流出的鲜血洒得各处都是。
鬼使神差一般,蒋惜惜随着她走了过去,好在现在院中一片混乱,没人注意到她的离去,她就跟在那丫鬟身后,走出院子,穿过一座座拱门和庭院,来到一处漆黑的院落里面。
院子最里面是几间平房,不过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窗棱很多都断掉了,窗户纸更是没有一处完好的,在夜风的袭击下,哗啦哗啦的响着。房里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楚,可不知为何,蒋惜惜的心里却涌起了翻江倒海的惧意,她总觉得房子里有什么东西,她看不见他们,可是他们却在暗处窥视着她。
那丫鬟在平房外面只停留了片刻,便推门而入,她的身影像是融进那片黑暗中一般,再未出现过。
蒋惜惜站在门外,疑惑在心头一点点的聚集:不对劲,这一切都不对劲,若她真是王府的丫鬟,怎敢当着王继勋的面哭泣,其他人一个个都像木头人似的,低着头一动不动,她怎敢如此大胆,还一声不吭的就走出院子,除非
蒋惜惜瞪大眼睛,除非,她根本就不是人,她已经死了很久了
还没来得及消化脑海里突然闯进的这句话,眼前却忽的一亮,屋内烛光闪烁,像一轮初升的红日,将整间房子都照亮了。
哭声从房内传出,凄凄哀哀,时断时续,惨不忍闻。
蒋惜惜发现自己的双腿在发抖,抖动的让她无法控制,她只得弯下腰身,才能勉强维持住平衡,一步一挪的朝前面走去。
终于走到窗前,她双手扒住窗棱,用剩下的最后一丝力气让自己站起来,立起身子,才发现窗棱还是完好的,远不像方才看到的那般残破,可是如今,她已无心再顾及这个,窗户中的情景让她目瞪口呆,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成了冰,几欲将血管撑爆。
一个女人双膝跪于地上,两个小厮站在她的两侧,一个用力的压住她的胳膊,另一个掐住她的双颊,让她仰面朝天,嘴巴大大张开。她的身前,还站着个人,那人手里端着一碗乳白色的东西,对准女人的喉咙,直灌了下去。
女人拼命的挣扎,奈何身体被人死死摁住,半点也动弹不得,那些油状的东西堵住她的喉咙,她拼命的咳,它们又从鼻孔中溢出来,喷的面前的小厮满脸都是。
“姑娘,你就吃吧,不吃我们也得硬灌,受罪的还是你。”前面的小厮抹了把脸,声音中竟也带着哭音。
女人嘤嘤的哭,突然不再挣扎了,她用力的咬着嘴唇,将嘴巴都咬破了。突然,她从小厮手中夺过大碗,将那东西慢慢吞下,眼角流下的泪也沉入碗中,被她一起吞咽了进去。
周围哭声四起,蒋惜惜发现地上还躺着十几个女人,兔死狐悲,她们仿佛看到了日后的自己,发出了无尽的悲鸣。
女人终于将碗里的东西喝干净了,几个小厮似乎松了口气,但随即又为难的看了看身后,那里有一口大锅,里面正在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氤氲缭绕。
蒋惜惜看着那锅白色的东西,眉头一点点的蹙起,眼圈竟也红了,她已经猜出了那是什么,只是这真相太过残忍,让她本就脆弱的心备受打击。
是啊,若喜欢吃肉,总要将盘中之物养得越肥美越好,要拿到市集去卖的鸭子,总会被灌得肚子都要炸裂了,就是为了能让它多长肉,到时卖出个好价钱。
可这是人,对人,也要像对畜生那般残忍吗?
一股巨大的苍凉突如其来的抓住蒋惜惜的心脏,她双手捂住脸蛋,发出了无声的痛哭。
屋内的红光渐渐消退了,屋子又恢复成原来那般破败的模样,蒋惜惜瞪大眼睛,十指紧攥成拳,“原来,他犯下的罪还不止韩家一件,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将他逮捕归案,给你们一个交代。”
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她刚要回头,就听刘叙樘的声音传来,焦急中透着惊喜,“惜惜,你怎么跑来这里了,我找了你半天,不是说好了,不到处乱走动的吗?”
蒋惜惜将脸上的泪水胡乱擦掉,扭头望向他,“刘大人,他吃人,这个王八蛋,竟然有吃人的癖好,不知有多少女人命丧在他的手中。”
刘叙樘刚想安慰几句,背后却传来“唰唰”的声音,他回过头,看到十几柄薄薄的刀片朝着他们的方向,穿透空气直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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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礼物
淤泥中腾起一串串细小的气泡,将最上层的泥沙搅动,原本清澈的河底渐渐的变得浑浊,像被罩上了一层土黄色的纱布。沉睡在河底的鱼儿最先觉察到了不对,它们三五成群的甩着尾巴离开,将这里留给那个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的生灵。
“哗啦。”
泥沙突然飞溅开来,将一块压在河底的巨石都弹开了,它碎裂成几块,摇摇晃晃的在水中漂浮了一会儿,重新沉入河底。
一个深蓝色的身影从大石原本的位置上窜出,它定在河水中间,就像一块晶莹剔透的琥珀,然而,没过多久,它的脑袋左右晃了几下,一对翅膀也跟着拍动起来,在河中激起了道道水纹。
很快,精卫便重新适应了河底的黑暗,它发出一声听不见的鸣叫,身体顺着水流轻轻晃动了几下,突然如一支离弦的箭一般,朝着前方深黑色的沟壑一头扎了下去。
程牧游坐在桌案边,他的面前放着一张白纸,纸上面只有几个字:父亲大人膝下。
他对着这张纸已经有几个时辰了,可是笔提了落,落了又提,还是无法将这封只写了称谓的信继续下去。
终于,他站起身,将这张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窗外天光已亮,朝霞一点点的爬满了整个天空,透过窗棱向外望出去,他心里豁然开朗:就算父亲回信,说不让自己管王府的事情,难道,他就真的不管了吗?军监又如何?国舅又如何?王继勋身后,可是韩家两百多条人命,难道这些冤死的灵魂还没有他头上这顶乌纱帽的分量重吗?
程牧游笑了,心里面压了很久的大石头似乎瞬间没有了,他如释重负的踱到门前,一把将它推开,让满园春色映进书房。
外面传来了“咚咚”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刘叙樘和蒋惜惜的身影就出现在穿廊中,两人走得很急,显然是探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程牧游盯着他们,心里默默说道:该来的总会来,纵使晚了整整九年。王继勋,这次,我绝不会再让你漏网了。
一口气将面前的茶水全部吞下肚子,刘叙樘和蒋惜惜才抹了抹嘴巴,争先恐后的要将在王府看到的事情告诉程牧游,见蒋惜惜急得面红耳赤,刘叙樘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先讲,把你在王府看到的幻象全部告诉程兄。”
蒋惜惜吸吸鼻子,将事情的经过全部道出,末了,她说道,“大人,那王继勋身上背负的血案还不止韩府一宗,他吃人,他叫人肉为想肉,意思是吃过了一次还会想着下次,回味无穷,永世不能忘。”
程牧游脸色铁青,“我原本以为,在饥荒之年,人迫不得已才会食取同类,没想到,世上竟有这样的魔王,以食人为乐,真是罪不容诛。”他看着蒋惜惜,“那王继勋发现你们了吗?”
蒋惜惜摇头,“我们跑得快,没被他的手下伤到,不过,经此一事,他应该会更加警惕,若想再次进入王府,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王继勋可曾说起过韩家的事情?韩家人的尸首,被他弄到了什么地方?”
刘叙樘站起身,神色肃穆的看着程牧游,“这个到未曾听他提起,不过,惜惜去后院时,那些宾客也一个个离开了,王继勋一人继续饮酒吃肉,到了后来,他可能喝高了,嘴里含混不清的说着两句话,想来倒是和韩家灭门案有关系。”
“是什么?”
“他说:物证没有了,人证一个死了,一个疯了,谁若想翻案,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程牧游站起身,手指将桌角死死握紧,“一个死了,一个疯了?疯的那个莫不是秦应宝?那么死的那个,又是谁呢?”
正在凝神思忖,门外突然有衙役来报:“大人,栖凤楼的人来报案,说桦姑被被人给杀了。”
一行人赶到栖凤楼时,里面正一片混乱,上至有几分名气的姑娘,下至嬷嬷下人,都在争抢楼中的宝物和桦姑的私产,有几个甚至为了争夺几两碎银打了起来,揪头发,扯衣服,将栖凤楼闹了个沸反盈天。
倒是平日里最嚣张的那一个,今天却变成了最安静的存在,桦姑,这个张扬了一辈子的女人,静静的躺在自己的庭院中,双眼瞪得大大的,看着这个自己再也无法参与进去的世界。
程牧游盯着眼前混乱的场景,对身边的史飞轻声叮嘱:“维持住秩序,告诉他们该得的一样也不会少,至于下一步该怎么走,官府也会为他们筹谋,让他们不要趁乱生事。”
史飞应了一声,带着几个衙役下去了,程牧游这才和蒋惜惜刘叙樘一起来到桦姑的尸体旁,在她身边轻轻蹲下。
桦姑的脖子上有三条明显的指印,紫红色的,在脂粉的映衬下,显得分外吓人。蒋惜惜伸手在她脖颈上面一摸,转头看向程牧游,“大人,她是被掐死的,骨头都断了。”
程牧游冷笑一声,“杀人灭口,王继勋,为了自保,你真是什么都做的出来。”
刘叙樘四下看了看,轻轻叹了口气,“这里如此混乱,本该留下的线索也被破坏殆尽了,根本找不到王继勋杀人的证据,要想凭桦姑之死给他定罪,怕是不可能了。”
“就算是现场没被破坏,我们也不可能发现他和这件事有牵连,既是为了灭口,他就断不可能留下任何一点蛛丝马迹,想必,杀人的那个人,一定是个绝世高手,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要了桦姑的性命。”
蒋惜惜一直没有说话,她盯着桦姑的尸体,脑中又一次浮现出昨晚在王府见到的幻象,那些女子伏在地上哀哀的哭,闻者惊心,见者动容。
“大人,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桦姑之所以被杀,也许不仅仅因为她是韩门血案的参与者,她还有可能牵涉到另外一起案件中。”
“怎么讲?”
“栖凤楼的老人曾说过,多年前曾有不少姑娘莫名失踪,我想,这些姑娘,莫不是被桦姑送到了王府,当做她送给王继勋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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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骨头
“所以桦姑手里,掌握着两件案子的证据,她当然是非死不可。”刘叙樘脱口而出,又在桦姑的尸身上瞟了一眼,“这个女人,也是罪孽深重,死了倒也不可惜,可是程兄,现在的情况正如那王继勋所说,证人一死一疯,我们怎样才能找到王继勋的罪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