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胥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随即又抬起头来,“是,那日我是见过姑娘,不过,你真的是淑媛的朋友吗从姑娘的年龄看,你们两个相差了七八岁,她死时,你应该还是个孩子,怎么会成为她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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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质问
“不敢隐瞒大人,我和夫人确实从未见过,我是程府的人,不过,我到程府的时候,夫人已经仙去了。”
何胥笑了两声,“原来你是程家的人,那你可知道,这世上,我最恨的就是程家的人,”他走到门口将门推开,“我这里不欢迎程府的人,趁我还未发火,你还是快点走吧,我和程家人没什么话好说的。”
蒋惜惜站着没动,她看着何胥,“大人一听到我是夫人的朋友,就让我进府了,可见大人和夫人的情分很深。”
何胥猛地抓紧门框,恶狠狠的转过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既然敢当面问大人,就是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事情分明了,我才能安心。”
何胥迈着大步走到她面前,“你安不安心和我有什么干系?我有什么义务来宽慰你,我这个人不喜欢和女人起争执,识相的,还是快些离开吧。”
蒋惜惜抿抿嘴唇,将头高高扬起,“我,你是不用考量,可是夫人既然已经嫁入程家,就是程家的人,此事事关她的名节,难道你也不为她考量吗?”
“你是在怀疑淑媛和我有染?”何胥勃然大怒,挥手把桌上的茶具扫下来,茶壶杯子碎了一地,响声把守在外面的侍卫都引了进来。
“大人,何事啊?”侍卫们看到屋内这剑拔弩张的景象,尽都有些慌了。
何胥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稳住心神,“无事,你们先出去吧,我还有些话要和这位姑娘说。”
几个侍卫见他语气坚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慢慢的退到了屋外。看到门关上了,何胥紧攥着拳头走到蒋惜惜身旁,他紧盯着她的脸,肌肉都在微微的颤抖,脸上那道疤也蓦地凶狠了几分,他从牙缝里面挤出一句话,“这话,我只说一遍,我和淑媛之间是清清白白的,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根本不在乎,不过,你既是程府的人,那么以后就不要再踏入我这府上一步,我嫌脏。”
话毕,他还是瞪着蒋惜惜,一动不动。蒋惜惜虽然生气,但是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目的达成了,所以,便暂时忍下这口火,转过身朝门外走去,一直走到将军府外,她才“呸”了一口,“有什么了不起的,说话如此不客气,你嫌我脏,我还嫌你嫌你”想了半天,她也没找出何胥身上的毛病来,只得瞪了大门上的牌匾一眼,怒气冲冲的朝台阶下走去。
走到一半,她停住了,“不对呀,既然他和夫人之间没什么,那他又为何这么憎恨程府的人呢?连她这个从未谋过面的丫头都一并恨上了,从他方才的模样看,他一定是恋慕着夫人,难道就是因为大人夺他所爱,所以他便嫉恨到现在?”
蒋惜惜摇摇头,“这个何胥,真是个奇怪的人,为了夫人,不仅到现在都未娶妻,还和程家一大家子都结上了仇,也不知道该说他痴情还是该说他偏执。”她一边叹气一边朝前走,不过步子倒是轻快了好多,至少何胥和夫人之间没有任何苟且之事,知道了这一点,她悬着几天的心就放下了,她为大人高兴,也为夫人高兴,还为迅儿高兴,她深深呼了口气,蹦蹦跳跳的朝前走去,全然没注意到一个穿着军装的人急匆匆的沿着小路同她擦肩而过,朝着将军府的方向跑去。
何胥盯着满地的碎瓷发呆,遥记那年初遇,她穿着一件深烟色牡丹花罗裙,撑着一把油纸伞从雨雾中慢慢走来,美的不若真人。
他茫然四顾,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窗口的一道光束落在地上,化成一个又圆又亮的光圈。他仿佛在那光圈中看到了她的样子,抖抖擞擞的冲她伸出手,“淑媛,我说过,你若嫁了人,我便会放手,只要你幸福,我怎样都好,可是,”他缓缓抬起头,五指用力合在一起,“可是,若有人欺负你,若你过得不如意,我定会带你离开,我发过誓的,一定要带你离开。可是淑媛,为何你连让我带你走的机会都不给我,你知不知道,你这么狠心去了,我却要用一辈子来忏悔,悔我当初为何没有强行将你带离程府。”他低下头,声音渐渐哽咽,“我真的好后悔,为什么当时没有将你带走,我好恨我自己”
外面传来急促的拍门声,将何胥从痛苦的回忆中拉了出来,他清了下嗓子,“什么事?”
“大人,宫里死了个内侍,您要不要亲自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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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倌的尸体是在杏岗上被发现的,杏岗是背靠宫墙的一个小土坡,上面植满了杏树,所以因此得名。
童倌就大大剌剌的躺在一株杏树下面,他的肚子上血肉模糊,肠子流了满地。
“他是在何时被发现的?”何胥在尸身下翻了翻,问站在一旁的李鸿。
“启禀将军,他是今日午时被偶路此地的宫女发现的,那宫女第一次见到死人,吓得跟什么似的,属下们问了她一个时辰了,她还是胡言乱语的,屁都没说出来。”
何胥点头,“不用逼迫她了,她应该就是偶尔路过,所以才吓成这个样子,不过,”他朝四周看了看,“这里血迹不多,我想,一定不是杀人的第一现场,李鸿,你四处找找,看看凶手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比如脚印或者别的。”
李鸿得令下去了,何胥在童倌身边蹲下,锁眉沉思:前日宫里刚进了贼人,现在就有人死了,也不知这两件事有没有什么干系,若是有的话,这件事就没有这么简单了,还是向上面禀明情况的好,以免日后闹出来更大的乱子。
一边想着,眼睛随意朝旁边一瞟,竟被杏树下一个不太明显的印子吸引住了,那印子四四方方的,已经被来往的士兵们踩得有些模糊,但是何胥还是一眼将它认了出来,这印子可不和前晚他在石山上看到的那个印记一模一样吗。他朝它走过去,左右看了看,果然,那印子不止一个,虽然有些已经被人来人往的脚印磨平,但还是能看出它是一路从山下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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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疑点重重
“难道真的是同一人所为?”何胥陷入沉思,“难道昨晚那人溜进皇宫后院,就是为了杀死一个内侍?可是这风险未免也太大了些。”
正想着,李鸿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将军,御膳房来了个厨子,他说他知道童倌昨晚去了哪里。”
何胥站起身,他看到李鸿领了个人朝自己走过来,那人见到童倌惨不忍睹的尸体,吓得腿一软瘫倒在地上,“怎的昨晚见时还好好的,现在现在却变成这幅模样。”
“你昨天晚上见过他?”何胥上前一步。
“他他托我为他准备一只羊头,所以所以昨晚便来便来御膳房将羊头拿走了。”那厨子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羊头?他要那玩意儿做什么?”何胥不解。
“说是要送人。”
“送谁?”
厨子咽了口口水,“他没明说,但是我开了句玩笑,说你不会要送给翠微殿的那位娘娘吧,童倌他只是笑笑,并未否认。”
“翠微殿?”何胥蹙起两道浓眉,“莫非是花蕊夫人?”
“其实这都是我猜的,童倌他是负责照顾那位那位夫人的,不过他似乎上心过了头,对她吃的穿的都准备的极为精心,有几次,他还用自己的月银让御膳房的人给那夫人多添些好菜,您想啊,大家都知道,那花蕊夫人不得宠,皇上留着她,不过是因为念着一点旧情,这翠微殿,皇上多少年都没有踏足过了。所以,童倌之所以对她这么上心,多半还是因为自己的心思,再说了,他对别宫的娘娘可不曾这样过,所以,我们哥几个就总是开他的玩笑,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所以昨晚,童倌到你那里取了羊头之后,就直接去了翠微殿?”
“这小的哪知道啊,不过那羊头挺大一只,昨儿又那么热,他还能掂着它在宫里到处走动不成?”
何胥和李鸿把整座石山都搜查了一遍,终于,两人来到了翠微殿外面,望着前面那扇略微有些斑驳的大门,久久都没有动。
“大人,要不咱们就敲门问问,若是里面的人同意咱们进去,我看我们进去搜查一下也无妨。”李鸿请示他的意见。
何胥瞪了他一眼,“帝后都出宫了,没有他们的旨意,谁也不能擅自搜查皇宫内院,这是宫规,你我岂能不尊?”
“可是,这又不是别的宫殿,这是翠微殿,就是冒犯了里面的那位娘娘,怕是也无人追究的。”
“你这欺下媚上的本事是跟谁学的娘娘终归是娘娘,再怎么不受宠,我们也不能冒犯她。”
李鸿被训了一顿,再也不敢多言一句,他怯怯的站在何胥身后,小声问道,“将军,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做?这石山上都找遍了,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何胥刚想回答,前面的殿门却慢慢的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婀娜的身影站在两扇门的中间,娴静如姣花照水,“大人,宫里是不是出事了?”
何胥和李鸿赶紧跪下,“惊扰娘娘了,实不相瞒,内务府的童倌被人给杀了,现在凶手还未寻到。”
门内的人吓得花容失色,扶住殿门才勉强站稳,她抚着自己的胸口,“阿弥陀佛,什么人如此凶残,敢在皇宫后院行凶。”
“娘娘,”何胥行了一礼,“臣冒昧问一句,不知道娘娘昨晚是否曾见过童倌?”
“正是因为昨晚见到他时他还好好的,所以我才会如此震惊。”
“童倌昨晚来过娘娘这里?”
“昨儿个我突然想吃故乡蜀中的一道菜肴,叫赐绯羊,所以便让童倌去御膳房帮我要了一只羊头过来。东西送来后,他就自行离开了,至于他去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大人若是疑我,尽可到翠微殿看一看,我独居此处已久,从来与人无扰,不想因为一个内侍的死引起什么不必要的争端来。”
她说这话时,语气低低的,带着些许卑微,些许畏惧,何胥听在心里,颇觉得不是滋味儿,于是他赶紧俯身又行了一礼,“娘娘多虑了,臣等哪敢擅自闯入娘娘的寝宫,我们只是例行在此处巡逻,既然无事,那我们就先行告退了。”
说罢,他站起身就要离开,刚要转身,却无意间瞟到了花蕊夫人的眼睛,她正凝神看着自己,剪水秋瞳里,泪光点点。
他一愣,恍惚间又想起记忆中的那双眼睛,登时身子一僵,像被人点了穴一般,半分都动不得。
“大人,该走了。”李鸿在一旁轻轻扯着何胥的胳膊,何胥脸上一红,这才回过神来,忙随着他下了山。
“大人,您刚才干嘛呢?怎么还看愣神了?”李鸿在一旁笑。
何胥等他笑够了,这才正色道,“我刚才在杏岗上又发现了那个印子。”
李鸿惊道:“就是就是前晚我们在这里看到的那个印子吗?这么说,杀死童倌的就是那晚溜进宫内的人?”
何胥望向远处,目光如炽,“恐怕,这件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将军为何这么说?”
“六年前,我驻守两浙,那年,有日本商船男女共一十九人在浙江外海遭遇巨浪,漂着到温州平阳,我的上级依令要我将这些人赈遣归国,可是送他们上船的那一天,我却发现少了两人,所以当天其实只有十七人上了船,返回到日本。”
“那两人后来找到了吗?”
“只找到了一人,而且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尸尸体?”
何胥将身旁的一根树枝“啪”的折断了,“我还记得,失踪的是一老一少两名女子,可我们当时只找到了那年轻女人的尸身,她趴在一处偏僻的民宅里面,浑身鲜血淋漓,因为,她的皮被扒掉了,扒的一点不剩。”
李鸿捂嘴惊呼了一声,“这么惨?那将军,你们当时抓到凶犯了吗?”
何胥摇头,“没有,不光没抓到凶手,那名年老的女子我们也没有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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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木屐
“不过,我现在还记得,那年轻的日本女人的身旁,就有很多四四方方的印记,不过当时,我并未多想,因为那女子本身就穿着木屐,那印子不过是她的鞋印罢了。”
“所以,将军的意思是,宫中的这些印子,也都是木屐留下来的?”
“一开始的时候,我还没想的这么深,可现在童倌被杀,我就不得不把此案和六年前的那件事联系起来了。”
李鸿将声音放低了一些,“将军,我曾听人说过,六年前,咱们京城也出过几起扒皮的案子”
“我知道。”何胥的眼睛一下子黯淡了下来,脸上也罩上了一层寒霜。
李鸿见他这副样子,心里颇有些诧异,不过他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只好跟在他身后朝石山下走,走到山脚,正遇到两个宫女边走边议论的从远处过来,其中一个说,“那童倌一向性子温顺,与人交好,也不知道是谁对他下了这么狠的手,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