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鬼事——沧海一鼠
时间:2018-12-24 09:21:54

    “大人您看这里,还有这里,”蒋惜惜在草上面指了指,“这些鞋印可比嫂子的鞋子大得多了,会不会是凶手留下来的?”
    程牧游俯下身子,他看到草上面果然印着几个泥印,看尺寸,竟然与自己的脚差不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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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锯木
    “大人,”蒋惜惜瞅了眼后面肃立着的几个家丁,压低了声音,“这鞋印一看就是男人的,你说,会不会是”
    她没说出那个名字,但是程牧游已然明白她指的是谁,于是,他扭头冲那几个家丁说道,“你们几个留在这里守着尸体,等官府的人过来,我和蒋姑娘要离开一下,”说完,他便带着蒋惜惜欲先行离开,刚走出几步,心中还是觉得不妥,便又回头说道,“行事一定要小心,凶手尚未抓住,说不定还会继续杀人,无论发生什么,你们都不可单独行动。”
    几个家丁连声答着是,等两人走远了,才彼此看看,满不在乎的笑道,“这位程大人是不是也太小心了些,咱们有四个人,又都拿着棍棒,就算是凶手来了,又能拿咱们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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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走进方靖家的那条小巷,程牧游和蒋惜惜就听到了“嗞嗞差差”的锯木声,声音大的刺耳,简直要把两人的心脏都锯成几瓣。
    蒋惜惜冲前方一指,对程牧游说道,“大人,那间最小的院子就是方靖家了,这声音听着就是从他家里传出来的,没想到他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却还能做木工活。”
    程牧游看她一眼,嘴里喃喃说道,“木工?”他的脚步加快了,几乎是一路跑着来到方靖家门外,伸手在斑驳的门板上轻轻一敲,口中轻声唤道,“方先生,方先生你在吗?”
    锯木声陡然消失了,程牧游屏息静立于门前,手却将腰际的剑柄紧紧抓住。蒋惜惜站在他旁边,死死盯着面前的门板,身体绷得直直的,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显然比他还要紧张几分、
    未几,木门从里面推开了,方靖出现在门口,他脸上挂满了汗水,在日光的照耀下晶莹一片,正顺着下巴滴到纤细洁白的脖颈上,右手上则拿着一把锯子,锯齿上沾着卷曲的木屑。
    看到程牧游和蒋惜惜,他愣了一下,小声咕哝了一声,“程公子?”
    蒋惜惜朝前走了一步,挡在程牧游身前,警惕得看着面前这个浑身是汗的男人:他身材纤弱,皮肤白净,一看就是从小读书,没干过力气活儿。可是,他现在却将裤脚扯到了膝盖以上,袖子也撸得老高,右手还紧握着一把生了锈的锯子,倒是同他这幅弱不禁风的模样不太相符。
    方靖见蒋惜惜瞅着自己,眼皮略略向下一垂,随即又抬起来,嘴角处勉强凝出一个微笑,“蒋姑娘,你为何为何这样盯着我瞧。”
    蒋惜惜一愣,赶紧说道,“方先生,村子里出了些事,我和大人有些话想问问你,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方靖面露惊讶之色,连忙侧过身,将胳膊朝门内一挥,“两位快请进。”
    走进院中,程牧游便上上下下的端详着这间破旧的小院子,可是这里能让他看得东西实在是少之又少,除了院中央摆着的两条板凳,和板凳上面那块被锯了一半的木板外,其它东西都是一些寻常的家具器物,且只有那么四五件必需品,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四面残破的墙壁。
    “程公子,村子里到底出了什么事?难道与我有关?”一关上门,方靖就冲两人问道。
    程牧游回头看他,“我弟妹岑南英昨晚遇害了。”说完这句简短的话,他就盯住方靖,想看看他的神色有什么变化。
    然而方靖只是吃了一惊,旋即道,“怎么会如此突然,昨日见到嫂子时她还好好的。”他的样子就像是被吓到了,震惊、不解,还带着一点哀痛,和昨晚自己听到岑南英的死讯时并无任何区别。
    可是,他不应该仅仅如此的,不是吗?
    程牧游眼波微动,在那方靖张表情控制的很到位的脸孔上流连了一会儿,这才假装不经意的望向他手中那柄生了红锈的锯子,轻声问道,“方先生昨晚去了哪里?”
    方靖的眉毛拧紧了,脸色却依然没变,“程公子如此问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怀疑我与嫂子被害一事有关系?”
    蒋惜惜上前一步,直直的瞅住方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明人不说暗话,方先生,前日我在桦树林中看到了你和我嫂子在一起,所以你现在大可不用隐瞒了。”
    方靖神色先是一滞,未几,又完全放松下来,还是那副不恼不惊的模样,轻声冲蒋惜惜说道,“姑娘的话是什么意思,我竟听不明白,这几日我从未去过桦树林,你又怎么会在那里见到我,想是姑娘刚来荆门村不久,认错了人也是有的。”
    蒋惜惜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方先生这是不承认了?”转念一想,忽的扬眉一笑,“你现在不承认也没关系,一会儿官府的人来了,就由不得你嘴硬了。”
    听到“官府”二字,方靖的神情有一刹那的凝滞,不过只持续了一会儿,他便放松下来,重新来到板凳前面,拿起锯子在木板上一前一后的锉了起来,口中满不在乎的冲蒋惜惜说道,“那我就在家里等着,相信衙门的人自会给我一个交代。”
    “你”蒋惜惜一时气竭,指着方靖说不出话。
    程牧游走上前将她抬起的手臂按下,“算了,我们还是先走吧,启山现在情绪不稳,我怕官府的人来了他说不明白。”
    “可是大人,他他怎么办呢?”蒋惜惜瞠目结舌的望着程牧游,不过话还没说完,她就被他连揪带拽的拉出了院子,一直走到巷子尽头,才松开手。
    “大人,您为何如此?”蒋惜惜揉着被他拉痛的胳膊,嘴上忿忿不平,心中亦忿忿不平。
    程牧游望向她,“惜惜,你看不出来吗?方靖不是凶手。”
    “呃?”蒋惜惜吃了一惊,遂小声说道,“可是他有意隐瞒和嫂子的关系,嫌疑可是大的很那。”
    程牧游微微摇了摇头,“他不承认自己和岑南英的关系这点不错,可是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为怕引火上身,不承认也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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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哭声
    “那也不能说他一定就不是凶手啊,”说到这里,蒋惜惜顿了一下,脸上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鞋子,我知道了,方靖的脚和那鞋印对照不上。”
    程牧游赞许的点点头,“他刚才赤着脚,我仔细观察过,那双脚明显比我的要小上一截。而且他看起来虽然很擅长做木工,可是力气却是不足的,那么薄薄的一片木板,竟然锯了这么久都还没有锯掉。”
    “而嫂子身上的切口干净利落,明显是被一个力气极大的人砍死的,所以大人才觉得方靖不是凶手。”蒋惜惜终于完全参透了程牧游的意思,捶手顿足道,“我真是笨,跟了大人这么久,还是连一点皮毛都没有学到。”
    程牧游没接话茬,他的脸色看起来还是沉重异常,似乎还有什么事在烦扰着他。蒋惜惜也发现了这一点,于是凑到程牧游跟前,悄声问道,“大人,既然方靖不是凶手,为何您看起来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程牧游的眉头紧紧蹙起,“他虽不是凶手,但是我却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
    “他赤脚站在地上,还在做木工”
    蒋惜惜在脑中冥思苦想了一会儿,还是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刚想问,程牧游已经转脸看她,“惜惜,你第一次见到方靖时对他是什么印象?”
    蒋惜惜仰头,“我只觉得这个男人细皮嫩肉,瘦弱的很。”
    “没错,他的手也很白嫩,上面没有一块茧子,一看就不是下地干活的人。可是刚才的方靖,衣着上不修边幅,而且锯木的手法还很娴熟,和以前的他判若两人。”
    程牧游这一席话像是一盏明灯,点亮了蒋惜惜心中那个晦暗的角落,怪不得她一直觉得有哪里不对,却迟迟未有找到答案,原来疑点竟在这里。她张惶的抬头,“大人,那这方靖我们到底该拿他如何,他既不是凶手,官府便管不了”
    程牧游眯起眼睛,目光像是要穿透方宅的围墙,声音低沉的对蒋惜惜说道,“现在官府的人应该差不多到了,我得先回程家,你留在这里密切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有什么发现随时向我汇报。”
    蒋惜惜垂首道了声是,便重新朝方家走去,来到院门外,起身跃入一只废弃的破水缸中,复又笑着冲程牧游点点头,示意自己一定完成他交代的任务,这才蹲身藏好。程牧游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水缸,不知为何,心里却隐隐升腾起一股不安。
    ***
    迅儿以为自己是被屋后湿热的空气闷醒的,所以他从床上坐起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望向窗外的天空:天色阴沉,满天都是厚实的、暗灰色的浊云,风呜呜地吼叫,透过窗户冲进室内,将桌上的宣纸吹得哗啦啦的飞得满屋都是。
    他急忙下了床,鞋都顾不得穿,便弯下身子将散落了一地的纸张一一拾起,重新放回桌子用砚台压好,这才走到窗前用尽力气将窗户关上。轻吁了口气后,窗棱上便传来了“嗒嗒嗒”的声响,迅儿朝外看,发现豆大的雨滴已经从天落下,砸在窗台上面,溅起一片片细小的水花。他趴在窗边,看向外面那片灰色的雨雾,心里的慌乱又枝枝蔓蔓的一点点拔高起来:昨晚他便听那些家仆们说家里出事了,至于是什么事情,他们却遮遮掩掩,没有对他言明。而父亲他们几人更是连夜出了门,不知去了哪里,后来堂叔和小姑姑回来了,看起来哀痛万分,尤其是堂叔,他是被家仆们搀扶回来了,到了家后,便躺在床上无法起身,只能断断续续的发出几声哀嚎,听起来异常渗人。
    想到这里,迅儿心里一动:堂婶去了哪里?为何一直未见到她?就连他那腿脚不灵便的伯祖父都在家仆的搀扶下出来了看了堂叔几次,可是这么久了,为何偏偏没看到堂婶的身影?
    他心里模模糊糊的意识到了什么,可是碍于年纪尚小,终是对于死亡这件事情无法想得透彻,于是,又颓然跌坐在椅子上,继续望着窗外的雨雾发呆。
    “呜呜呜呜呜呜”
    背后响起一阵低低的呜咽,迅儿猛地绷直身子,两只手抓住椅子的扶手,迟疑了好大一会儿,还是不敢将头转过去。
    这声音他听到过,方才在梦里,这虚无缥缈的哭声一直淡淡的环绕在他的耳畔,忽远忽近,似是从遥远的荒原传过来的一般。而他,就是被这阵凄凄的哭声吵醒的,只是醒来之后,他却将这件事忘在脑后。
    原来,这并非他的梦境,而是真实的,哭声缭绕,一直在自己的这间房中,从未离开过。
    “疼他他”
    断断续续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迅儿的右肩旁边,他被惊了一跳,忙朝左边侧过头,不敢看身边的那道暗影,手却不自觉的抚上了脖上的项圈。麒麟玲玲作响,那个湿冷的东西似是被吓到了,移到屋角,却仍是不甘就此离去,还在轻声的抽泣着。
    迅儿心中稍稳,手却仍不敢离开项圈,梗着脖子朝屋角处一望,又赶紧将头扭过来。可是,刚扭回来,他心里却猛地一震,再次将头转向屋角,盯住那个飘忽不定的人影,不自觉的脱口说出两个字:“婶婶”
    没错,立于角落中那个正在抽泣的人影可不就是岑南英吗?只不过,她的脖子看上去却有几分怪异,似是长了一截。迅儿仔细看过去,这才发现她的脖颈处有一道惊心动魄的伤口,将头和身体切为两段,那颗头颅,竟是摇摇晃晃的飘于肩膀之上,根本没有连住。
    “啊。”迅儿叫了一声,两手捂住眼睛,只从指缝中偷望向前方。
    就在这时,岑南英却轻飘飘的朝门口“走”去,走出两步,又停下来看他,幽怨的目光中带着些期盼,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你是让我跟上去吗?”迅儿将手颤颤放下,轻声冲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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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变
    迅儿一路随着岑南英走过穿堂,来到后院,这一路走来,他遇到了不少家仆,可是他们却都没有看到岑南英,只对迅儿叮嘱了几句,说现在雨大,还说什么官府的人就要来了,人多且杂,让他莫要乱跑,回房好好待着。
    迅儿频频点头,脚下却随着岑南英的背影一路朝前走,直到见她上了阁楼,他才就此站住,手摸着楼梯的扶手,一时不知该不该上去。
    阁楼上只有一间房,就是他的伯祖父程国光的房间,岑南英这么上了楼,难道是要将他引到那间屋里去吗?她想告诉自己什么?程国光的房中又有什么?这些同她的死又有何关系?
    迅儿脑中乱成一团,一时间竟理不出个头绪来,不过,他只稍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脚步坚定的朝楼梯上走去,只因他从小耳濡目染的皆是什么“为民伸冤、替民请愿,”既然别人都看不到岑南英,而父亲和惜惜姐姐都不在这里,那么现在就只能靠他了。
    这么想着,迅儿加快了脚步,“咚咚咚”的跑上楼梯,刚拐过弯,他便看到岑南英站在伯祖父的门外,哀怨的看了他一眼后,手指朝门上轻轻一指。
    迅儿犹豫着走过去,在门板上拍了一拍,又怯怯的望了站在一旁的岑南英一眼,可是只这一眼,却让他心中陡然一凉,生出延绵不断的惧意来:岑南英的神情变了,方才她还只是幽怨哀伤,现在,那双眼睛中竟然流露出一抹怨毒,她直直的盯着门板,眼角蓦然淌下两道血泪,将迅儿吓得一个激灵,迟迟不敢在门板上再拍第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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