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鬼事——沧海一鼠
时间:2018-12-24 09:21:54

    那衙役大吃一惊,“程公子的意思是,那凶手又回到了现场,且把看守尸体的家丁都干掉了?”
    程牧游皱着眉摇头,目光穿透雨帘望向远处的树丛,“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做的,但是为今之计,就是要尽快将这林子搜查一遍,看能否找到那几个家丁。”
    “好好,那我们我们就分头行动,将这林子里里外外都查上一遍。”领头的衙役虽然害怕,但是碍于程家是远近闻名的士族大户,临行前县令还专门叮嘱过要他要尽心竭力查案,所以便不得不听从程牧游的吩咐,自己带着一个手下,将另一个手下分配给程牧游,兵分两路,分头走入林中搜查。
    ***
    与程牧游同行的那个衙役名叫小武,尚未及弱冠之年,刚做了半年衙役,一副不谙世事、天不怕地不怕的刚劲模样。不仅不怕,他还显得颇有些兴奋,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被派到外面查案,而且遇到的还是这样一起杀人分尸的大案,心中未免破涛澎湃,满身的热情都涌至脸上,面色红润,星目圆睁,大有一副不抓到凶手绝不甘休的劲头。
    所以一路走来,他一直护在程牧游身前,遇到任何风吹草动都将他挡在身后,直到危险消除,才继续行进。而且这一路上小武搜寻得极为仔细,每一片草丛每一块洼地都没有放过,非得亲眼看过才能安心。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架势,天色也越来越灰暗,像一只巨大的铁笼,将桦树林从上罩住,给人心里又增添了几分压抑的情绪。
    程牧游看着前面那个认真搜查的身影,慢慢停下了脚步,轻声唤了一句,“小武,你有没有觉得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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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孤岛
    小武扭头看他,大眼睛中略带着些许迷茫,“程公子,是哪里不对劲?我怎么没觉察到?”
    程牧游看着前方那片灰黑色的沼泽和它上面常年不散的白色的雾霭,轻声说道,“你有没有觉得,这片沼泽离我们近了一些。”
    小武不解,“我们在朝它的方向走,自然是离它越来越近的呀。”
    “我们是在走动,可是因为要搜查,所以走得极慢,怎么会一炷香不到的时间,就离它这么近了。”
    听他这般说,小武揉揉眼睛望向前面,这才发现程牧游说得不错,沼泽现在离他们只有几十步远,上方白色的雾霭更是有一些已经飘了过来,缠绕在树干之间,像是一张虚无缥缈的白纱在林中环绕。可是不久之前,那片沼泽地还只是露出了浅浅的一道黑边,根本看不到深处。
    他大吃了一惊,“程公子,你的意思是,沼泽自己会动?朝我们流过来了?”
    程牧游冲他点头,又望向头顶滂沱的雨柱,“雨水太大了,所以沼泽也蔓延了过来,我怕”他蹙紧眉毛,面露难色,目光像是被吸进了雨丝中一般。
    “程公子,您担心什么?”
    程牧游转脸看他,“沼泽蔓延会将村里唯一通向外面的道路填住,到时候整个荆门村就变成了一座孤岛,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小武还是一脸天真,“可是这雨总会停的不是吗?我们又不会一辈子被困在这里?”
    程牧游刚想说恐怕在这里困上几天,你我都没命再出去了,转念一想,又怕吓到小武,影响了他的士气,便勉强一笑,“你说得没错,雨下得再大,也总会停的,待天地间一片澄明,所有阴暗的角落都会被阳光照亮。”
    小武有些听不懂他的意思,于是抓着脑袋有些尴尬的笑笑,继续朝前走去,可刚走出几步,他却突然“咦”了一声,停住了脚步,指着前方回头冲程牧游说道,“程公子,你看那里似乎立着个什么。”
    程牧游顺着他的手指朝前看,果然在不远处的一株树干后面瞥见了一个黑影,影子有半人多高,遮遮掩掩的从树后面露出半截,根本看不出是人还是其他物什。他冲小武使了个眼色,两人皆将长剑紧握手中,猫低身子一左一右的包抄过去,蹑手蹑脚的跑到了与大树平行的地方,他们才发现原来树后面的东西竟是一只牛皮袋子,一只裹满了泥浆,袋口被红绳紧紧扎住的牛皮袋子。
    “程公子,怎么这林中竟有一只口袋?”小武将紧绷的情绪稍稍舒缓了一些,他放下一直横于身前的长剑,同程牧游一起朝那袋子走过去,到了它旁边,俯下身子仔细打量着。
    程牧游看着牛皮袋上的纹路,嘴里嘀咕道,“这袋子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上面沾满了稀泥,难道是被人从沼泽中挖出来的吗?”
    话音刚落,袋子里面忽然“咕叽”一声,袋身亦轻轻抖动了两下,惊得两人朝外跳出半尺,又同时将剑指向那只黑漆漆的袋子。
    “里面是是什么东西?难道有活物?”小武目不转睛的盯着它,方才的热情和斗志竟然被浇熄了大半。
    “不知道,”程牧游的目光死死锁在袋子上,半点也不敢偏离,“一定要小心,千万不可离它太近。”
    话刚说完,袋子中又是“咕噜”一声,随后,一个角塌陷下来,另一边又猛地凸起,将袋身扯成一个奇怪的形状。
    “程公子,这里面会不会是我们要找的家丁,他们许是被贼人掳走,被装进袋中了?”小武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大声冲程牧游喊道。
    他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可是不知为何,程牧游心里却像敲起了急鼓,心脏“咚咚咚”跳个不停,他望向面前的口袋,千思万绪在脑中揉成一团,找不到一个出口来。
    “程公子,若再不把袋子打开,恐怕里面的人就要被憋死了,他一直没有发声,怕是呼吸不畅,命悬一线了。”小武着急的看着程牧游,见他还是呆呆的站着,没有反应,干脆不再征求他的意见,长剑朝前一挑,登时便将那牛皮口袋划出一道细长的口子。
    “呼啦”
    里面的东西扑簌簌的从豁口中滚出来,翻倒小武的脚边,与此同时,一股奇臭亦从牛皮袋中涌出,熏得两人忙掩住口鼻,朝后退出几步。
    “程公子,这是这是什么?”小武强忍住恶心,俯下身子望向那团黑糊糊的东西,嘴里嘟囔道,“看起来看起来好像是个人。”
    程牧游早已发现那个蜷成一团,头和脚被绑在一起的东西是人,只是现在,他的目光却被那人滑落下来的两只手吸引住了:那个人的手虎口无肉,形同鸡爪,指节弯曲,有些手指异常肿大,看起来根本不像正常人类的手指。再向上看去,他发现那人全身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斑块和结节,背部还有一个巨大的溃疡,皮肉外翻,发出阵阵恶臭。
    他心中一惊,忙冲小武吼了一声,“别离他太近,他有”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小武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手扶在腰间,眼睛瞪得大大的,身子“咣”的一声砸在地上。更为怪异的是,刚才还蜷在地上的那个人消失不见了,现在程牧游眼前,只剩下倒地不起的小衙役和一只空空的牛皮口袋。
    程牧游心中大骇,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忙朝小武扑过去,不住的摇晃他软绵绵的身子,手掌亦在他脸上狠狠拍了几下,口中急唤道,“小兄弟,你醒醒,你到底怎么了?”
    可是晃了几下后,他却突然停止了动作,丢下小武以手撑地朝后退了两步,心中惊惧不已:这小衙役的样子,不是和晏娘一模一样吗?看起来外表无恙,却昏睡不醒。
    他又望向身旁的牛皮口袋,恐惧突然像潮水般从心底卷起,一浪高过一浪,将他整个人完全湮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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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附身
    程牧游就这么呆呆坐在林间,目光从牛皮袋转到小武身上,再从小武重新移回牛皮袋上。他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凝成了冰,差一点要将他的血管撑破,身体亦绷得紧紧的,不敢制造出一点多余的动静。
    相比普通人,他也算是历经过大风小浪,见识过无数离奇古怪之事,可是眼前这般景况,他却是第一次遇到,他却从未像现在这般茫然无助过,大脑一片空白,停止了思考,人亦像一座雕塑一般,跌坐在泥泞湿滑的林地间,一动也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与此同时,还有几声呼喊钻进了程牧游的耳朵,一下一下撞击着他几近麻木的神经,“小武,你们在哪儿,小武”
    程牧游浑身猛地一震,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冲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声喊道,“我们在这里,小武出事了,你们快过”
    话说到一半,另一半却被他自己吞进肚中,一个字也无法再说出来。这一切皆是因为地上的小武忽然睁开了眼睛,手撑着地麻利的站起,拍拍身上的脏泥后,两只眼珠子在眼眶中“骨碌骨碌”得转了几圈,忽然盯住程牧游,眼中却早已没有那种天真热切的神情,而是被贪婪且恶毒的目光一点点的填满。
    “小武你”程牧游站在原地不动,心中的谜团却终于找到了出口,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一点一点的解开了,“不对,你不是小武,你不是。”这句话他说得坚定异常,说完之后,便将手中的长剑“唰”得一下挥了过去,抵在“小武”的喉结上面。
    “小武”低头看了看紧贴在自己脖颈上的剑锋,忽然满不在乎的一笑,旋即语气慌张的大喊道,“大人,救我啊,程公子就是杀死岑南英的真凶,他现在要杀人灭口,大人快救我。”
    听闻此言,程牧游心中大惊不已,刚想开口分辨,却看见另外两个衙役已经跑到了过来,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人,正是他留下来看守尸体的程家的三个家丁。
    见他们三人还活着,程牧游心里抒了一口气,剑锋却还抵住小武的脖子,半点也不敢离开,张口便欲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对那两个衙役说个明白。
    可话还未说出口,其中的一个家丁就从后面跳了出来,面色惶恐的指着程牧游,冲那带头的衙役说道,“官爷,大人,就是这贼人偷袭了我们三个,还将我们抛到沼泽中,若不是我们命大,攀附住一根倒下的大树爬了出来,恐怕这贼人的奸计就要得逞了。”
    “你说什么?”程牧游身子一震,目光灼灼的看着那名家丁,未几,他忽然一笑,心中俱已分明。他看向面前一脸愁容不知该相信谁的衙役,低声说道,“大人,据我推测,这些家丁,还有小武,已经不是他们自己了。”
    “不是他们自己?程公子,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你先把那剑放下,咱们有话好好说。”那衙役更糊涂了,他盯住小武看了半晌,还是没看出来自己这名手下和以往有什么不同。
    小武却抢先一步,“大人,大这一路走来我发现这姓程的言辞躲闪,语气中亦颇有疑点,于是便心里生疑,准备早些返回去与大人汇合,可他似乎看出我对他有所怀疑,所以就在我疾步赶路的时候,从背后偷袭我,大人,您不信程家的家丁,难道还信不过我吗?”
    程牧游望着那张佯装无辜的脸孔,摇头冷笑道,“我不用在这里与你们分辨,大人,今天下午我一直守在方靖家门口,根本没有时间来林中,这件事除我之外,还有另外一人知晓,等找到她,您便可问个明白。”
    带头的衙役抓抓鼻子,冲程牧游问道,“你说的那个人是谁?他现在又在何处呢?”
    程牧游坦荡荡一笑,“她是我的随从,亦是新安府的衙役,她说的话,大人总该相信吧。”
    那衙役吃了一惊,旋即说道,“新安府?我听说新安府的县令也姓程,难道难道就是程公子您?”
    程牧游略一点头,“今天程某本没有打算亮明身份,可现在竟然被奸人污蔑,所以也只得向您言明了。”
    新安府县令程牧游声名在外,那衙役也有所耳闻,所以当即便躬身行礼,嘴里的称谓也由程公子改成了程大人,“程大人,不知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这几个人一口咬定您就是凶犯。”
    程牧游见小武和那几个家丁的脸色渐渐变白,眼神也开始闪烁不定,便知他们已经心虚了,于是放下剑,将那带头的衙役拉到身边,当即便要把自己的猜测如实托出。可就在这时,远处滂沱的大雨中疾步走来一个人影,见那人越走越近,程牧游脸上更加放松了,忙冲她招手唤道,“惜惜,你来得正好,这几人污我是杀死岑南英的凶手,你快将我这几日的行踪告诉这位衙役大人。”
    说话间,蒋惜惜已经走到几人身边,雨水将她的眉毛头发全都浸湿了,嘴唇亦被大雨冲刷的微微泛白,紧绷的一张小脸上,只有一双乌溜溜的眸子在闪着光,与她平时看起来有些不同。
    她的目光从几人身上一一扫过,突然双膝一弯,冲那衙役跪下了,嗓音中竟溢出了哭腔,“大人,小女子实在不能再帮恶人隐瞒下去了,其实这里发生的事情,皆是程大人所为,他见嫂子貌美,便想强迫嫂子与他行那苟且之事,可是嫂子不从,这畜生便残忍将她杀害了。后来,他知道官府的人要过来,便想将证物全部毁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看守的家丁打伤后丢进沼泽中,更是将嫂子的尸身抛入沼泽地。他还威胁我,若是我将这些话告诉别人,就决不让我好活。可是大人,我怎能看着他犯下这一桩桩恶行,却坐视不理呢?嫂子她生前对我这般好,我怎能让她含冤九泉?还请大人为小的们做主,将这畜生绳之于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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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污蔑
    话落,小武和家丁们也接连冲着那衙役跪下,嘴里哭嚎着要他替自己做主。那衙役见这么多人齐齐跪下,说辞还都完全一样,即便方才不信,现在也是信了。于是他又望向程牧游,脸色却早已没了刚才的恭敬,“程大人,得罪了。”
    话毕,他身后的那个衙役走到程牧游身后,将他的佩剑从腰间取下,用麻绳把他的双手从背后拴住,麻绳的另一端紧紧的系在自己的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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