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常春泽眼儿朦胧,他突然拨开她颈后的头发,在她细白的脖子上印下深深的一吻。
常夫人扭过身,手堵住他的嘴巴,脸红的像涂了胭脂,“别急,让我将昨日得的那支玉钗带上。”
常春泽知她是为了增加情趣,遂心领神会的笑了笑,斜倚在桌上,懒洋洋的看她取出一只匣子。盖子打开的瞬间,常春泽愣住了,他只知道她得了支玉钗,却不想是如此珍奇的一个玩意儿,无论成色还是做工,全都考究到极致。那蝴蝶栩栩如生,美轮美奂,简直下一刻就要展翅从钗头飞出来一般。
他将玉钗拿在手中,嘴巴里啧啧叹道,“远儿真是个福星,拿箭一掷,就投了这么个宝贝回来。”
常夫人见他一心都在那钗子上面,心里倒有几分不满了,她嘟着嘴,“官人,那到底是这玉钗漂亮,还是我漂亮啊。”
常春泽回过神来,小心翼翼的将玉钗插在夫人发间,两手横着将她抱起,走到床边,一同坠入那温柔乡中。
下面娇*喘不断,上面雄昂起*伏,正在紧要关头,常春泽的目光又一次被那玉钗所吸引,它的红是透彻的,惊心动魄,让人意乱神迷。恍惚中,他似乎听到了一阵笑,一开始很婉转,后面一层层的扩散开来,透着凄楚和绝望。
“相公”
身下的夫人喊了一声,常春泽低下头,看见她的脸上像凝了层白雾,模模糊糊的一张脸,什么也看不清楚。他倒抽一口凉气,整个身体瘫软下来,倒在那具满是汗水的女*体上面。
“相公,你怎么了?”
常夫人关心的捧着他的脸,常春泽却不敢睁眼,那笑声还在,越来越凄厉,越来越疯狂,在他的脑子里来回撞击,发出阵阵回响。
“相公,你到底是怎么了,浑身都湿透了,以往,可没这样过啊。”
常夫人的声音还和以往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常春泽终于敢慢慢的将眼睛睁开,他看见自己面前的那张脸又恢复成夫人的模样,不禁心下释然,深深的呼出一口长气。
“许是这几天累到了,夫人莫要担心。”
“娘,娘,娘啊”常远的声音从另一个屋子中传来,他从小就不爱哭,哭得这样声嘶力竭更是从未有过,于是常春泽和常夫人急急的从床上爬起来,随便披上件外袍,便跑进常远的卧房。
常远缩在床榻的最里面,双手抱膝,头躲在膝盖后面,身子抖成一团。两人哄了好久,他才勉强将头抬起来,但是刚从膝盖后钻出来,便一头扎进母亲的怀里,再也不肯出来。
“远儿,你到底怎么了?”常春泽轻抚儿子的后背,却发现他和自己一样,衣衫都被冷汗浸透了。
“分成几截了,她被分成几截了,头拖在马尾后面,脖子都断了。”常远哭着,手紧紧的拽住母亲的衣服。
“那是梦,梦里没有真事的。”常春泽小声安慰着他,“你看,醒来就什么都没了。”
“蝴蝶,蝴蝶也飞出去了,飞的老高,比她的血还要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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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醉酒
送完大夫回来,常春泽坐在床边,忧心的看着儿子:常远脸上泪迹未干,虽然睡着了,还时不时轻轻的抽泣两声,仿佛还没从噩梦中逃脱出来。
“你听到他刚才说什么了吗?他说他梦到了蝴蝶,会不会就是那支玉钗。”
常夫人用汗巾在常远额头上擦了擦,“大夫不是说了吗,孩子没事,就是吓到了,再加上落水时着了凉,所以才做了噩梦,相公,你不要多虑了,早些回去歇着吧,明日不是还要出去吃喜酒吗?”
“可是,远儿他真的没事吗?”常春泽还是有些不放心。
常夫人把他朝门外推,“我今晚睡在这里陪他,你就安心休息吧,明天春梅就回来了,什么事不还有我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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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然站在茶馆里的戏台子上,手拿一把折扇,旁边放一小鼓,正将一首《离魂记》说的抑扬顿挫:“夜方半,宙不寐,忽闻岸上有一人,行声甚速,须臾至船。问之,乃倩娘徒行跣足而至。宙惊喜发狂,执手问其从来。泣曰:‘君厚意如此,寝食相感。今将夺我此志,又知君深情不易,思将杀身奉报,是以亡命来奔。’宙非意所望,欣跃特甚。遂匿倩娘于船,连夜遁去。”
这《离魂记》讲的是写张倩娘与表兄王宙的故事,两人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突破重重阻碍,有情人终成眷属。
“室中女闻,喜而起,饰妆更衣,笑而不语,出与相迎,翕然而合为一体,其衣裳皆重。其家以事不正,秘之。惟亲戚间有潜知之者。后四十年间,夫妻皆丧。二男并孝廉擢第,至丞、尉。”说到结局处,裴然望向戏台前方,和站在最前面的谢小玉四目相对,两人均湿了眼眶,任掌声四起,也是静对无言。
下了台,裴然径直来到茶馆门外,小玉正站在门边,脚下将一块石子踢过来踢过去。
“怎么样?”他笑着问她。
小玉斜眼瞅他,“裴然哥说书,都要提前定位子,否则根本挤不进来,新安城里谁不知道这事,还用我来评断你说的如何吗?”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在说张倩娘和王宙,你喜欢这个故事吗?”
谢小玉瞪他一眼,将辫子拿在手中捋着,“又逗我。”
裴然靠墙站着,本就明亮的眼睛现在更是微光闪烁,昭示着他的紧张,“我看过黄历了,这月十八是个好日子。”
“哦?”
“那天我要是让媒人到你家提亲,你爹可别把人打出去。”说完,他嘿嘿的笑,企图掩饰住心里的不安。
笑声落了,两人站着的这一方天地又一次寂静下来,纵使周围热闹异常,他们这里却像是和别处隔断开来似的,静的惊人,这静让裴然心里一阵慌乱,他抬手想撸撸头发,又觉得这个动作实在太傻,手举到一半又放了下来,摸索到衣角,紧紧的将它拽住。
“我爹喜欢醉香楼的桂花酒,你到时可不要忘了带来。”
说完这句话,小玉便朝人群跑去,跑到一半,她回头,目光和裴然缠在一起,脸上飞起一片红云,她咬了咬嘴唇,又一次扭头朝着长街那头跑去。
裴然愣了半晌,终于回过味儿来,他一蹦老高,满心的欢喜都昭示在脸上,他将一个正蹲在墙角玩弹珠的小孩拦腰抱起,连连在地上转了几圈儿才将他放下,“谢小玉同意了,她同意了。”
那小孩被他转得晕头转向,晃了晃脑袋,“谢小玉是谁?”
“她是全天下最好的姑娘,不过,马上就要成为我裴然的夫人了。”
***
月照西山时,常春泽才从外面回来,他喝的有些醉了,眼前的景物从一个变成两个,摇摇晃晃的过上一阵儿,又重新合为一个实体。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进家门,迈过门槛时,还差点绊了一跤,扶着门框站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稳住步子,这才又朝着内室走去。
还未走近门边,耳中便先传来一阵笑,笑声甜腻中带着娇俏,很是动听。常春泽的脑子昏昏沉沉,一时分辨不出这声音到底是谁,他推门而入,刚跨进室内,就被一只水袖拂面而过,紧接着,一缕青丝扫过他的耳鼻,发丝中的清香让人心醉神迷。
常春泽被这么迎面一撞,脑子里更糊涂了,恍惚中,他似乎看见房梁上悬着一颗巨大的夜明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地板也像是用白玉铺成的,内嵌金珠,珠子发出的金光和头顶的银光交相辉映。他一手摸索着墙壁,想靠上去歇一歇,希望能把这股强烈的酒意抵抗过去,可是手探出去,竟然摸到了一根粗壮的红柱子,柱子上雕着一条腾云驾雾的金凤凰,旁边还刻着李白的诗句:“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红柱微微的动了两下,突然不见了,常春泽发现自己伏在墙上,向前望去,一个体态曼妙的女子正朝自己走来,粉面上一点朱唇,神色间欲语还羞,青丝墨染,彩扇飘逸,若仙若灵。
她的发间,簮着那只蝴蝶玉钗,不过,他似乎是眼花了,那玉钗的钗头上竟然不是一只蝴蝶,而是两只,交相辉映,翩翩起舞,煞是可爱。
“相公,”女子冲他伸出一只手臂,“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想是吃多酒了吧。”
常春泽有些糊涂了,眼前这女子分明不是他的妻子,为何口口声声的唤自己相公,难道自己真的醉得一塌糊涂,连妻子的模样都不记得了吗?
可还没容他想明白,丰腴的手臂就圈上他的脖子,两片樱唇也覆在他的耳边,“相公,抱我”
欲念取代了理智,常春泽脑子一嗡,伸出手将女子抱起,两人一起倒在床上,刚要行那云雨之事,门突然被打开了。
常夫人站在门口,脸涨得通红,手指着屋内,急得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下,常春泽彻底清醒过来,屋门口站的是自己的夫人,那么他身下又会是谁?
他低下头,看见丫鬟春梅正怯怯的盯着门口,她的头上,簮着那支比血还要红艳的蝴蝶玉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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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信物
“春梅走了?”常春泽站在夫人身后,小声问道。
常夫人头也没回的梳着头发,“怎么,舍不得我赶她走?”
常春泽苦笑了一声,“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今天这事着实奇怪,许是我喝多了吧,我是真的将春梅当成了夫人你,所以才和她和她”见常夫人不做声,他又接着说道,“还有那玉钗,夫人啊,我总觉得它不是什么吉物,今天春梅也是带着它,才变得和以往有些不同了,你应该是最了解她的,她平时少言寡语,是个最老实不过的,怎么可能在我们的卧房公然勾引我”
常夫人把梳子“啪”的放在桌上,“玉钗玉钗,难道春梅不是自己偷偷的将它带上去的?就算她无心勾搭你,但也算是手脚不干净吧,我赶走她,总也没有错处吧,你怎么到巴巴的替她求起情来了。”
常春泽知道她怒气未消,现在说什么都是枉然,只得讪讪的站起来,一个人到书房去了去睡了。可一直到了半夜,他还是翻来覆去的无法成眠。
方才的事情着实蹊跷,把春梅当成了自己的夫人倒还勉强能解释的通,毕竟他已经醉的不省人事,认错了人也是有的。可是春梅并不会跳舞,至少她来家里这么多年,自己从未见她舞过,可是刚才那名女子,身如青燕,腰似杨柳,一招一式,都是可以扬名天下的舞姿,这种境界,绝不是一般人能练就达成的,对于身姿僵硬的春梅来说,更加不可能。还有房子里的装饰,又怎么会变了样子,富贵逼人,竟比宫殿都不差上几分。
再联想到昨日自己经历的那件怪事,常春泽心里一时间是七上八下,惶恐难安,他又躺了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径直走向了卧房。见里面的灯已经熄了,他便悄悄将门打开,一点一点的挪到桌边,摸索着找到了那只木匣。将匣子握在手心,他心里方踏实了一点,猛然抬起头,却被镜中自己的样子吓了一跳,月光正照射在镜子上,将他的五官衬得一片模糊,竟和昨天见到的那个女人有几分相似。
常春泽定了定心神,蹑手蹑脚的走出了卧房,将门带上后,便直冲院外走去。
现在已是深夜,街上空空寂寂的,除了他自己的影子,一个人都没有。常春泽走着走着,觉得手心里的匣子似乎跳动了一下,他站住,一动也不敢动,目光直直的落在木匣上面,等了许久,匣子却一动也没动,似乎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虽然如此,他还是加快了脚步,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冲到了拱桥上面,深吸了几口气后,他猛地挥动手臂,将木匣抛入到远处的河面上。
听到“扑通”的落水声,常春泽终于露出了笑容,心里压了很久的大石终于放下了。他盯着河面大约有一刻钟光景,发现波光粼粼的水面之上,并未有什么东西浮上来,这才坦然步下拱桥,朝着自己家里走去。
第二天一早,常春泽乐滋滋的搬着被褥从书房出来,来到卧房门口,在门上轻扣了几下,“夫人啊,能让我进来了吗?书房的床又冷又硬,我着实睡不习惯。”
见没人回答,他又加了一句,“主要是夫人不在身边,我无论如何都睡不着,总想着夫人,想的心口都痛了。”
门内传出一声忍俊不禁的笑,“官人想是当差当惯了,就算是在家里,嘴皮子也如此利落。”
常春泽知她气消了,忙不迭的打开门走了进去,他把被褥放到床上,刚想朝常夫人行个大礼陪个不是,身子却歪了歪,差点没站稳:常夫人正在梳妆,由于春梅昨晚已经被赶走了,所以她不得不自己盘髻,两手背在脑后,颇显得有些不利索。她费了不少功夫才将头发扎好,然后从桌上的木匣中取出了一只像血一般鲜艳欲滴的玉钗子,将它插进发髻中。
蝴蝶玉钗似乎从她满头乌发中攫取了生命力似的,显得更为耀眼,红与黑交叠在一起,结合成一股惊心动魄的美,不过这美感非但没有吸引到常春泽,反而让他的气息一点一点的堵在胸口,半天都喘不出去。
似乎是注意到了夫君的不正常,常夫人扭过头,嘴唇翘起一个妩媚的笑,“官人,我笨手笨脚的,这发髻怎么扎都不满意,倒不如官人来帮我,若是扎得好,我便不生气了,饶了你这次,官人觉得如何?”
她话音还未落,常春泽已经气冲冲的走了过去,一把将那玉钗从她头上扯下,“是你,是你对不对?我把它丢掉后,你又将它捡回来了,你竟如此舍不得这个邪物吗?”他眼中布满了血丝,每一条都暴躁的从眼球上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