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盛微语说要送她,却被她阻止,“别,我来的时候,可是还见着有不少记者守在小区门口呢,你也别出门了,别又添了麻烦。”
“又添麻烦”,这四个字,字字诛心。
盛微语无话可说,站在门口目送着她离开,回了客厅。
她努力说服自己,她只是被易言妈妈误会了而已,用不着那么在意。她也不能没脑子地就这么冲出去,等易言回来,她好好和易言解释,解释她没他想的那么软弱,不用被关在温箱的。
盛微语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燥,甚至在等易言回家的期间,还拿着黎萱买来的菜,去厨房炒了几个菜。
这几天,她不能出门,不能去超市,东西都是易言亲手添置,易言早出晚归,三餐都可能不在家吃,便给一家餐厅打了电话,定时送到门口。
餐厅会送来四五个菜,盛微语怕浪费,只炖了一个汤,炒了个小菜,同餐厅送来的菜一起摆上桌,等着易言回来。
下午一点的时候,玄关门口传来开门的动静。
盛微语站起身,“回来啦?”
易言应了一声,走过来,看见桌上的菜,愣了一愣,“你还没吃饭?”
“等你回来嘛。”盛微语笑了一下。
等易言坐下,她缓了缓,说:“我想回周家。”
易言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她。
盛微语徐徐开口:“那些记者守在小区门口,无非就是想守到我,对我做采访,我越躲,他们的好奇心越大,这件事对周家已经产生了影响,不如我自己站出去,借周家的名义开个采访会,承认也好,否认也罢,把事情都交待了,过段时间,那些人议论够了,也就消停了。”
易言看着她,眉心渐渐拢起,“盛微语,你看了电视?”
盛微语没有否认,“早该看的,是我太傻,以为真的只是和牧星的绯闻才闹出那么大动静,”她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
易言面露不悦,“这又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去承受那些辱骂,你不该去看……”
“事情已经发生了,难道我还要躲在这当缩头乌龟吗?”
盛微语打断他的话,直直地盯着他,“易言,这是我的事,我有权知道,也有责任去处理,你才是不应该被卷进来的人。”
“周家因为我,股价骤跌,牧星因为我,粉丝掉了一波又一波,可是我呢,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觉得什么都不告诉我,就是为了我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个有自尊心的人,这种时候,我不该是在这当缩头乌龟,而是站出去解决问题,我不该什么事都让你去解决。”
易言抿了抿唇,“你想怎么解决?上一次,你为了引盛强上套,以身犯险的教训还没吃够?”
“所以说到底,你还在怪我上次没告诉你盛强的事?”
盛微语有些燥了,“你不也一样吗?什么事都不和我说?十年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当初你出国的事,你对我只字不提,现在连我自己的事,你也瞒着我。这是我一个人的问题吗?你也有问题!”
不知道积累了多久的情绪,这会儿全部爆发。
说到底,十年前易言不告而别的事,在她心里,始终是个疙瘩。她一直试着去抹平,可是呢,照片上的女孩,易言近乎完美的过度保护,易言母亲的不满,一个又一个疙瘩种了进来,积压在一起,成了一座大山。
无论是易言把她当成废人一样保护着,还是刚刚一直对易言母亲放低姿态,她可怜巴巴的自尊心,一次又一次地受损。
她终于坐不住了。
盛微语站起身,微仰着下巴,看着易言,像只高傲又脆弱的孔雀,“我要回周家,现在就回。”
第48章 第四十八课
盛微语最终被周霖霖接回周家,擦着易言的肩膀离开,头也没回。
去周家的车上,周霖霖状似无意地问:“怎么,吵架了?”
突然把他叫过来,接她回去,这可不是件容易事,金蝉脱壳,可把那些记者折腾得够呛,估计回去网上又是一顿乱编。
盛微语靠在驾驶座上,口罩帽子都还没摘,她闭着眼睛,没有答话。
这是她第一次与易言正面起冲突,但她知道,这是一次迟到了十年的爆发。
易言高中的时候,除了口吃这点,各方各面都十分优秀。许多人都心知肚明,他已经是半只脚踏入名校的人,提起保送,必然会有人想到他。
但却没人知道他志在何处,连当时已经和他混得很熟的盛微语,都死活套不出他的志愿学校。
学校传统高三是要先填个大学志愿表的,用来自勉。
盛微语早下定了决心,易言考哪所学校,她就跟着去哪所学校。套不出他的志愿,她就去偷看他的志愿表。
然而,就在她去高三教师办公室,想去偷易言志愿表来看的时候,她偶尔听到了易言班主任同易言的对话。
“易言,你妈妈打电话给我,说已经在帮你办出国手续了,你怎么没和老师说,你要转学的事?”
这句话,如同一个炸弹,炸得盛微语脑门子咣咣响。
接下来的话,她也没听了,易言的志愿表,她也没必要再看了。她浑浑噩噩地回到教室,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易言要出国。
盛微语趴在桌子上,上课铃声响了,也没任何动作。
直到物理老师在讲台上恨铁不成钢地点出了她的名,“盛微语!你怎么搞的?刚刚你班主任还在办公室夸你最近老实了,你成绩进步了就开始飘了是不是?又在我的课上睡觉,盛微语,盛微语?盛微语!”
在物理老师就要冲下讲台拎起她领子的前一秒,盛微语从座位上站起来,却反常地没有顶嘴,没有插科打诨。
女生像是被抽走了魂似的,麻木地站在座位上,在所有人或不解或看好戏的目光下,忽然落了泪。
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惊愕了所有人。
连刚刚还愤怒的物理老师也被她吓了一跳,心想是不是自己太凶了,把学生都给骂哭了,可嘴上却还是要树立威严,“怎么说你两句你就哭了?”
盛微语默不作声地抄起袖子抹掉眼泪,“老师。”
物理老师其实这会儿心里也紧张着呢,毕竟是他把学生给“骂”哭的,“啊,咋了?”
盛微语抹了眼泪,说:“我姥姥进急救室了,我可以请假吗?”
物理老师一听,原来不是他骂哭的,第一时间,心里松了一口气,心想这是个孝顺孩子,于是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去吧快去吧,姥姥比物理重要,落下的课改天找我来补。”
他不知道的是,盛微语的姥姥,已经过世几年了。
于是,盛微语就这么光明正大又理直气壮地逃了课,一逃,就是三天。
易言是在盛微语小区楼下守到她的,在她遛狗的时候。
“为,为什么,不,不去,上课?”
盛微语蹲在地上逗英雄,表情淡淡的,“没什么意思。”
她想追逐的人,要远去异国他乡,要离开她的世界,只会离她越来越远,她再努力,又有什么意思?
易言拧着眉看着她,“你,你不是,想,想考,b大?就,这么,把,把自己,的事,当,当儿戏?”
盛微语给英雄顺毛的手动作一顿,她站起身,看着易言,反问:“你是不是要出国了?”
易言一愣,抿了下唇,“没有。”
“别骗我了,我都听到了,你妈妈帮你办了出国手续,你……”
“不会。”
易言打断盛微语的话,不知是因为结巴说话本就一顿一顿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听起来语气坚定,“我,我说,不会,就,不会。”
盛微语盯着他看了几秒,像是在考量他这句话的真实性。
男生从容地同她对视,眼神认真。
最终,盛微语败下阵来,偏过了头,“好吧,我信你一次。”
“回,回学校,上课。”
“知道了,啰嗦鬼。”
盛微语不耐烦地抱怨了一句,嘴角却在悄悄上扬,她把遛狗绳塞到易言手上,“陪我遛会儿英雄。”
因为被英雄“袭击”过脚,易言对它有些抗拒,却也没拒绝,牵着英雄,同她一起在小区里散步。
沉默的间歇,女生忽然开口:“喂,小结巴,你真的不会出国吧?”
“不会。”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真的要走,一定要先告诉我!”
男生沉默了几秒,才郑重点头,“嗯。”
“什么事都要告诉我,不准瞒着我!”
“嗯。”
……
“到了。”
周霖霖的声音将盛微语从回忆的思绪中拉回。
盛微语睁开眼,开门下了车。
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不管多大的事,他都不会主动告诉她,也罢,也罢……
接下来半个月,盛微语都没再联系易言,而易言也没联系她。
以前,她还会自我安慰,易言性子寡淡,他被动点没关系,她主动就行,可是现在,盛微语已经对易言的沉默感到麻木了,沉默还是冷漠,亦或是他认为的“没必要”,都已经不在乎了,他一直什么都不愿与她多说,不是么?
盛微语抱着膝盖,窝在后花园的椅子上。
今天的阳光正好,微风习习,却安抚不了她荒凉的内心。
离人肉和身世曝光事件已经过去半月,她也有半个月没有离开过周家。
半个月前,盛微语主动应邀了一个最有公信力的媒体的个人访谈,将自己的“身世”尽数叙出。
在她的叙述里,周远松和盛夏的确有过一段恋情,但她却不是周远松和盛夏的女儿,而是盛夏母亲捡回来的弃婴。又因为考虑到辈分和其他各种关系,盛夏母亲并没有当她的直接抚养人,而是将她安置在大儿子的户下,当外孙养。
至于周远松为什么接她回家,是因为她在盛家遭受过家暴,在无意中找到了周远松的联系方式,不忍虐待的她,骗周远松说自己是他的女儿,周远松对她的谎话心知肚明,却因为心善,将计就计将她接回周家。
报道一放出去,大众大呼狗血,纷纷表示不信。
但盛微语没有给他们反驳的机会,编出这套说辞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在网上舆论一边倒说不相信会这么狗血的时候,她应了网友们“求锤得锤”的话,将她曾过户在盛强父亲名下的老户口和假的亲子鉴定甩出去。
这样一来,周远松和盛夏之间就是清清白白,周远松不用担渣男的称号,盛夏也不会被人骂私生活不检点。
尽管依旧有人嚷嚷着不相信,但无法反驳的是,网上对盛夏和周氏的恶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及时止住了损。
与此同时,牧星那边,也一并澄清了交往绯闻,得到福利院院长的证明,盛微语和牧星都是福利院的长期志愿者,二人只是刚好在福利院偶遇,绯闻风波渐息。
然而,网上对盛微语的评价却没有变得多好,有人同情她幼年被虐待,也有人冷嘲热讽,在她众多“罪行”的一条里,又加了一条“拜金”。
周霖霖气到用周氏的官微替盛微语出声,甚至皮都不换,亲自下场撕逼,完全看不出平时一脸冷漠的小周总,还有当网络喷子的潜质。
其实,在盛微语提出这个解决方法的时候,周霖霖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
的确,直接去面对,比一直逃避更利于解决问题。好奇心是强大的,越是隐瞒躲避,就会越引人去挖边角料。
相反,一开始就坦然说出来,再劲爆的八卦,它也只是八卦,网络的热情保质期很短,人们笑够了这个,就会去找另一个去作为茶余饭后的笑谈。
自然,坦然说出来的,不一定非要是真相。
而让周霖霖极力反对的是,盛微语的这个解决方法,对周家有利,对盛夏有利,却对她自己弊大于利。
正如网上的人所嘲笑的,她成了众人眼里的拜金的骗子。
但盛微语当时只说了一句话,就让周霖霖哑口无言。
她说:“我以后的身份,终于可以不再是私生女了。”
周霖霖无法反驳。
因为他深知,盛微语对“私生女”这件事的在意,她宁愿割断与周家的血缘关系,当一个“拜金”的养女,也要拜托“私生女”这个芥蒂。
这半个月来,网上对这件事的讨论热度已经所剩无几,也没有记者再去挖掘更多的边角料,狼人已经将最引人眼球的关键部分自爆了,他们没必要在已经没有爆点的新闻上费功夫。
盛微语搭在膝盖上,神情麻木刷微博,看着微博上那些对她冷嘲热讽的评价。
“微语。”
在她刷帖子的时候,白露走过来,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盛微语收了手机,“周阿姨,有什么事吗?”
白露笑了笑,“你快过生日了,阿姨想问问你要什么生日礼物。”
听她这么一说,盛微语这才想起,她是快过生日了,只是这段时间风波不断,她都把这件事给忘了。
盛微语有点不好意思道:“阿姨,您不用费心的,您送什么我都喜欢。”
要说白露和周霖霖这对母子哪里相像大概就是花钱的时候都不眨眼睛,每次她过生日或者其他什么节日,送给她的礼物,一个比一个贵重。他们并不是刻意显摆,而是真的因为从小就富裕,对花钱没什么概念。
就好比现在,听了盛微语说“不用费心”后,白露还真一点都不费心地提出了一个礼物参考,“那阿姨送你一栋公寓吧。”
盛微语:“……”
盛微语不着痕迹地抽了抽眼角,“阿姨,太……太贵重了。”
“霖霖说你现在还在和别人合租,合租多少也还是有些不方便的,反正你现在也辞了咨询所的工作,你去找份新工作,阿姨再在你新工作地点附近买栋公寓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