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太离家出走——因酱
时间:2018-12-24 09:28:44

  此时此刻,路岑还在医院里,不知道怎么样了。她发现自己好像完全没有时间飞去漠城看他。在她心里,还是要事事以许诺为第一位的,她抽不开身。
  快乐的时光短暂,才刚刚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三人夜晚,各种烦心事纷至沓来。
  “怎么啦,老师?”许诺看出她心里有事,拉了拉她的手指。
  “老师在想……”许果的话转了一个弯,她当然不会跟一个孩子说这些事,正准备找个别的说辞替代,包里的手机开始“嗡嗡”作响。
  “宁先生?”许果拿出手机,不知道这个点儿,他怎么会打来电话。
  这个人总给她一种危险的感觉,他身上有很多不确定因素,让她捉摸不透,他每次都是抱着什么目的来接近她。
  “是我。”电话那头的人颇为绅士地先表示抱歉,“这么晚打过来,别介意。”
  许果也用公式化的口吻回应了他:“没关系,您有什么事吗?”
  “刚刚得知了个消息,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以免你白跑一趟。”宁青禾慢条斯理地向她分享了这个消息,“有个好心人为路老师办了转院,他很快就要去康明医院接受治疗了。”
  康明是纪城最有名的私立医院。
  “……是吗?”许果呆立一秒,“这个好心人,是你吗?”
  “当然不是。”他的话带了笑意,“虽然我也很想我是,但其实我更期待能够在漠城与你相遇的。”
  “谢谢您告诉我,”许果反应过来,匆忙摆出镇定的口吻,“晚安宁先生。”她没给他再说话的机会,直接挂了电话。
  路岑转院来了纪城。许果牵着许诺上了楼,心里反反复复地思量着,困惑着。
  这倒是巧,也如此及时,她没有空过去看他,他就转院过来。他这些年来孑然一身,连家人都不知道他的去向,那会是谁给他办了转院,到纪城这所医疗费用不菲的私立医院来?
  “沈哥哥怎么把钱包落下了?”许诺整理着小书包,忽然摸出一只皮夹。
  先前一直是他替她拿着书包,大概是吃完饭结账的时候,随手搁在了旁边的网兜里,忘了拿出来。
  “给我。”许果伸手要,许诺却没给。
  “沈哥哥付钱的时候,我看到里面有老师的照片。”她笑嘻嘻地把钱包捂在胸口,“我可不可以仔细看看?”
  “不可以乱动沈哥哥的东西。”嘴上这么说,许果拿回了钱包,还是展开,看了一眼。
  许诺也凑过来。
  “啊,这是老师吗?”她几乎认不出。
  还是许果读高中时拍的证件照,那时她有一张丰腴的脸,一双灿烂的眼,照片是静止的,里面的人却是鲜活的。
  “活色生香”,用来形容一个少女似乎不太合适,但是十几岁的、还不知忧虑为何物的许果,就是能当得起这个词语。
  十几岁有十几岁的美,二十多岁的许果是另外一种好看,但她的脸庞上有了故事,多了克制,与从前那个精灵一样的少女相比,毕竟是不一样了。
  “真美……”许诺感叹道。
  许果把手搭在她的肩上。
  康明医院的住院部,许果登记了访客信息,得到准许,敲开了病房的门。
  路岑的尘肺病是长时间生活在沙漠里,日夜与风沙为伴,累积恶化的结果。
  许果走进病房,看到了她曾经风度翩翩的老师,戴着呼吸面罩,面容憔悴地躺在床上,吊着点滴的手露在被子外面,皮肤皲裂粗糙。
  “路老师。”她走过去,男人疲惫地冲她抬起一对眼皮。
  他是刚经历过一场手术,所以才会这样无精打采,许果安慰自己,他的情况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糟糕。
  “许同学。”他费力地笑了笑,“快认不出你了。”
  许果在床前坐下,捡起了落在脚边的一片绿叶,放进旁边的盆栽里。
  “怎么会是你第一个来看我呢?”路岑双眼里没什么光芒,善良却不曾消失,“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她注视着他的病容:“我过得很好。”
  “那就好……”路岑还想往下说,咳嗽了几声。她便把他扶起来,从桌上的水壶里倒了杯水,递过去。
  他手抖得连杯子都扶不住,许果替他扶着,他总算喝了两口,咳嗽也平复下来。
  “那样就好,那样就好。”他还是这么说,喃喃地说。
  “但是您过得不太好。”许果说来有些心酸。
  “因为我有罪过。”路岑自嘲般地又笑了,他仰面盯着天花板,一字一句,仿佛自我审判,“偷窃青春,师德败坏……”
 
 
第37章 回归
  他声音已经沙哑,每一个字都说得艰难,眼睛里流露着追悔莫及。
  “那个人是谁?”许果问他。
  路岑没有回答,胸膛起伏着,喉咙间发出撕裂般的呼吸声,犹如风箱的哀鸣。
  一如当年,他用沉默护着那个女孩,什么都不说。
  许果心平气和地摆正了他床前放着的花束,赶走一只爬在花叶上的小飞虫:“忘了告诉您,我也当了静安的老师了,教高一年级的生物。”
  路岑的眼泪潸潸掉下来。
  “真的吗?”眼泪在流,他的眼睛却在笑。
  “刚进静安的时候,我的学习成绩全年级吊车尾,那么多的老师当中,您是唯一一个真的相信我可以考上纪大的。”许果说,“我告诉自己,以后也要成为您这样的老师。”
  路岑仰起头,心碎地闭上了双眼:“不要学我,别像我这样。”
  外面传来了护士的敲门声:“探视时间结束了。”
  许果回头看一眼,起身往外走去。
  她乘着电梯下楼,出了VIP病房区,外面的等候处已黑压压地站了一群人。那是当年的校友们,有不少都是似曾相识的熟面孔。
  他们见到许果,大多都愣了愣,目光直白地投在她脸上,看着她走到近前。
  人太多,许果被拦住了去路,她不得不停下:“你们怎么都来了?”
  没有人立刻回应她,一群人互相看看。
  其中一个还沉浸在伤感中,回答了她:“我们前些天得到了消息,路老师他不太……不太好了。”
  即使名誉崩坏,路岑仍然在静安人心中占据着难以取代的位置,得知他住院的消息,人在纪城的学生们便自发地一起赶过来探视。
  那人刚说完,立刻又有另一个人把她拉过去,走上前:“这句话应该是我们来问你才对,许果,你怎么还好意思来?”
  当年的静安学生们都长大了,成为社会上各个领域的中流砥柱,他们依旧光鲜,看向许果的眼神,也依旧充满不屑和敌视。
  许果退后一步,听见刺耳的指责声。
  “你怎么好意思来?”
  “你来这里,是为了看他被你害成了什么样吗?”
  “路老师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你。”
  “不是我。”她面无表情地争辩一句,但很快就被更多的声音淹没。
  “不要吵了,这里是医院。”直到一句掷地有声的话从人群的后排传来,众人才纷纷回头。
  女孩从头到脚一身素白,妆容清淡,几乎消融在医院白茫茫的背景中。
  上次见到她时,她的皮肤还是健康的麦色,也才没多久不见,脸又变成了近乎透明的苍白。
  “小爱……”他们收了声,给辛爱让了一条道。
  辛爱走到许果的面前,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你别在这儿待着了,先走吧。”她微凉的指尖握住了许果的手臂。
  许果深吸一口气,跟在她的身后,往外走。
  “到现在,你还要护着这个人?”没走几步,身后的同学没忍住,质问起了辛爱。
  愤怒的话语接踵而至:“小爱你可不可以不要总是心这么软?”
  “如果不是她,路老师不至于沦落到这个田地。”
  “我再说一遍。”许果转过了身,“那个人不是我。”
  “许果你别说了,走吧。”辛爱把她拉回去,护在身后。
  但是没用,依旧有人大声喊了起来:“不是你是谁?”
  “对啊,我也想问,是谁?”许果定定地瞪住那个人,甩开了辛爱的手。
  她红了眼睛,但不是因为委屈,而是愤怒随着血液一起涌上头,充盈了眼眶。那人被她的眼神震慑了一下,手本能地作出防卫的动作。
  许果却很突然地转了个方向:“辛爱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到底是谁?”
  一瞬间,辛爱被问得懵住,陷入了呆滞。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沉了声音:“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病人都在休息,请不要大声喧哗。”从电梯里出来的护士制止了这一切,众人这才彻底安静,听着她说:“病人目前的状况不适合探视,大家请改日再来吧。”
  气氛凝固了一秒,他们仿佛泄了气的气球,难以言喻地失落了一阵,各自提起了礼物,三三两两地准备离开。
  “哪位是辛爱小姐?”护士又喊了一声,那些人停下脚步。
  目光重新聚集,这一次是投在辛爱的身上。
  辛爱也不知所措地抬起了头。
  “他想见见你,请跟我来。”护士招了一下手。
  “见我?”辛爱的反应如同在梦中,好像丝毫听不懂护士的意思。
  众人也都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上学的时候,路老师与他的学生们关系普遍都不错,但论及“特殊”,除了他莫名地看好许果这个后进生之外,再没有第二个。
  “辛小姐?”护士奇怪地叫了她一声,她这才跌跌撞撞走过去,和护士一起消失在电梯后。
  再没有人说话。
  周围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许果独自走出医院的大厅,迎面就见着了熟人。
  “许小姐,这么巧?我正好来这边办事。”小方从车窗里伸出了脑袋,“去哪儿,我捎您一程?”
  “不用了,你忙你的。”许果慢慢地走,他却调转了车头,跟在后面。
  “别别,我事情已经办完啦,您快上来吧。”小方往她面前一停,从车上跳下来,就赶紧把车门给打开了,弯腰屈膝,“回头让沈先生知道我怠慢了,我吃不了兜着走。”
  许果看看他,还是坐上了车。
  “谁病了?”车开动,她不经意般地问。
  小方开着车,心也不是很在焉,主要是许果很少问他工作上的问题:“啊?”
  “来医院办什么事?”许果问道。
  “……没,没谁病了。”小方卡了一下壳,结结巴巴地解释着,“就是……跟院方有些合作往来,不是谁病了。”
  许果“哦”了一声:“我要回家,你往静安开。”
  “好好好,没问题。”小方殷情地答应着,若无其事地提议道,“许小姐您没事忙的话,要不我带您去找老板?他正好就在附近谈事呢,这会儿应该刚结束。”
  许果沉默了半晌,从后视镜里,盯着小方的脸看。
  小方也感受到了她的视线,怪不自在地躲了躲,笑了笑:“您看我干什么?”
  “他在哪?”许果移开了目光,没与他为难。
  沈星柏在一间日式的茶室里,许果被带进包间时,他刚送走了客人,盘腿坐在矮桌前的蒲团上,想事情想得出神。
  “沈先生,许小姐来啦。”小方出声提醒了一句,他才抬起头来。
  “嗯。”他刚要起身,许果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带你去别的地方,好吗?”沈星柏招招手,跪坐在门口的和服女侍应走过来,撤下了桌上残余的碗碟。
  许果拿起他面前的茶杯,放在眼前转了转:“这里有酒吗?我想喝点儿酒。”
  那蒲团不很好坐,她也坐不惯,便放低了重心,身体软绵绵地靠在了他的身上。
  “白天喝酒?”沈星柏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向和服女递出一个眼神。
  一分钟后,清酒盛了上来。
  移门缓缓地在身后合上,包间里只剩下两个人。
  许果倚着沈星柏的肩头,接过他只倒了一半的酒杯:“是你帮路老师办的转院吗?”
  沈星柏默不作声地帮她在味碟中研磨着山葵,澄黑的酱油底落入一点青绿色。
  “我想来想去,应该是你。”许果说。
  他把精致的雕花筷子递到她的手里:“也吃些东西,不然容易醉。”
  然而想喝酒的人,都是为了醉。
  许果喝完了他倒的酒,自己又倒了一杯,注视着杯中清澈的液体。
  “其实一早我怀疑过辛爱,只是想不出她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她喜欢的人是你,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酒精麻痹了神经,许果的情绪很安稳,说出这样的话是带着几分玩笑的,“而且为什么,她会那么讨厌我?”
  初次见面,当着辛先生的面,那个漂亮高贵的姑娘,亲昵地拉起她的手:“许果,你喜欢花吗?我在后院种了很多很多的向日葵。”
  “喜欢,很喜欢。”许果都没有见过真的向日葵,少女的手柔若无骨,牵着她,散发出若有若无的香味。
  辛先生也很高兴她们刚见面就这样投缘:“带果果去玩吧。”
  她们手牵手去了花园,一脱离辛先生的视线,辛爱不着痕迹地把许果的手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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