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先走了,”一阵窸窸窣窣后,宫南溪低声说。
“嗯,路上小心点,”夜寒亓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好。”
宫南溪离开后,房间安静下来。
一阵闲适的脚步声慢慢走近,朱玲玲虽然看不见,但心里已经出现了一个画面,夜寒亓一定又是高高在上,用那种优雅而笃定的眼神俯视着她,脸上还带着势在必得的微笑。
“药效没多久,你现在应该已经醒了吧,”夜寒亓慢悠悠地说。
随即,朱玲玲感觉身旁一陷,一股压迫性的气息瞬间笼罩下来,大惊之下,她居然一下子撑开了眼睛。
夜寒亓微微俯身,食指从她的额头滑到鼻尖,到嘴唇,下巴,喉咙,最后停在胸口,他满意于在朱玲玲眼神里看到的羞怒,故意逗留了好久,才转到别的位置。
他很快又看上了朱玲玲的手,拿起来揉揉捏捏,暧昧地轻叹:“如果只看脸的话,南溪比你稍微漂亮些,但一加上身体,你比她强太多了。”
朱玲玲心想,那不是废话吗?宫南溪一看就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而朱玲玲呢,她就是一普通凡人,只能靠日常锻炼和保养,那每天早晨的瑜伽是白练的吗?每天要喝的蛋□□抹的精华液都是白费心思的吗?更别说还有各种定期要敷的面膜手膜腿膜脚膜……
“嗯?你在想什么?”夜寒亓不愧是夜寒亓,一眼就看出了她的走神。
朱玲玲也想回答来着,可是手脚都动不了,也说不出话来,拼尽全力最终只能倔强地转了转眼珠子,切身体会到了植物人的生理感受。
夜寒亓扑哧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眼角,温柔地说:“如果你不是阿时的人该多好,我还真是挺喜欢你的,都有点舍不得送你去死了呢。”
朱玲玲两眼一黑,他果然还是要灭口!
“害怕了?在等阿时救你吗?”夜寒亓优雅抬手,拨开袖子,看了眼腕上的表,眉眼间一派绅士风度,“他这会儿应该快搜到三楼来了,我让你们见最后一面,好不好?”
朱玲玲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夜寒亓站起身来,四周扫了一圈,打开衣柜,然后走回来把朱玲玲抱着放了进去。
“在这里乖乖呆好哦,我的小公主,”他微笑着说,顺手从衣架上取了一件黑色毛呢大衣下来,盖在她的身上,然后合上柜门。
他说话算话,半边柜门没有关严,是虚掩着的。
衣柜里空气沉闷,朱玲玲静静地靠在一堆衣服中,暗暗沉下气,努力想找回身子的控制权,可那个手帕上也不知道是泡了什么东西,如果不是皮肤还有触感,她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全身瘫痪了。
夜寒亓显然是对这个药效也是无比自信,正坐在对面的沙发里,拿了个高脚杯悠然自得地啜着红酒。
三分钟后,房门终于被敲响!
夜寒亓拨了拨头发,优雅起身。
朱玲玲紧张地睁大眼睛,听到门外传来隐隐绰绰的交谈声。
“……我在找人……”
“……不好意思……我私人空间……”
“……麻烦你让我们进去一下……”
“……”
夜寒亓的身份毕竟还是夜家的大少爷,也是夜氏企业的现任执行总裁,老爷子逝世之后遗嘱一直没公布,也就是说,他还是目前夜家名义上的一家之主,所以只要他态度一强硬,完全没人能勉强的了。
就如此磨蹭了半天,夜寒亓将最后一口红酒倒入口中,终于松了口吻,对夜寒时说:“你知道我的房间是从来不让生人进的,不过你是我弟弟,倒是可以破例一次,”他眯了眯眼睛,似是有些醉意,“但是,只允许你一个人。”
夜寒时扭头对身后的一群保镖说:“你们先去看其他房间,我马上过来。”
黑衣壮汉们齐齐道:“是。”
夜寒亓一挑俊眉,转身回了沙发前,往下一倒,慵懒地翘起二郎腿。
夜寒时跟了进来。
其实不说是夜寒亓,夜家人本身都很注重隐私领地的保护,尤其是关系还不怎么融洽的,夜寒亓回夜家也有将近二十年了,自从他搬来之后,夜寒时就几乎连三楼都没再上过。
每个人的空间有每个人的味道,夜寒时从未亲近过夜寒亓,踏进这里,对他来说,不亚于自我处刑。
他站在门口,先将整个屋子扫视一圈。
房间很大,是一个很宽敞的长方体,除了洗手间和浴室以外,没有任何隔断,看上去一目了然,确实只有他一个人在沙发上喝酒。
夜寒时不觉得朱玲玲会有兴趣陪夜寒亓喝酒,于是淡淡点了点头,道:“打扰了。”
朱玲玲快哭了。
“这就走了?”夜寒亓好像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夜寒时却完全不疑有它。
他不是不知道夜寒亓对夜家的企图,但却完全没想过他会跟朱玲玲扯上什么恩怨,他们素来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夜寒时以为他是故意挑他,皱眉不耐道:“我还有事,先不奉陪了。”
夜寒亓晃了晃酒杯,说:“兄长的房间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爷爷以前是怎么教你的,嗯?”
夜寒时面无表情地看他。
夜寒亓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了个新的玻璃杯,慢条斯理地说:“来,陪哥哥喝一杯。”
夜寒时没说什么,走过去,自己倒了半杯,仰头一口喝完,问他:“可以了?”
夜寒亓的目光淡淡扫过前方,抿唇,露出一个微笑来。
夜寒时把杯子放下,快步转身离去。
而衣柜里,躺在黑暗的朱玲玲心里一片冰凉,眼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滚了下来。
夜寒时,你这个笨蛋,大笨蛋,为什么就不能回头看一眼……
我只离你不到三米的距离。
我就在你身后啊!
……
朱玲玲泪眼婆娑,绝望地听着那个脚步声渐渐远去……
就在她的心快坠入深渊的那一瞬间,急促的脚步声却又重新响了起来。
他去而复返!
夜寒亓看着衣柜的方向,脸上那得意而悲悯的笑容还未敛去,抬起头来,看着重新站到面前的夜寒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朱玲玲也死死地盯着那道熟悉的背影,心里的小火苗蹭蹭往上直冒,最后一丝希望死灰复燃!
夜寒时眸色深深,一字一句道:“我再问一遍,你刚才,见过玲玲没有?”
夜寒亓沉默了片刻,不过很快恢复成一贯的淡定模样。
“当然没有。”
“那都这么晚了,”夜寒时面沉如水,微微俯身,逼近他的眼睛,“你为什么还穿着正装?”
夜寒亓的手指轻敲着沙发的扶手,神色如常道:“我贪喝了会酒,还没来得及去洗漱。”
但是夜寒时丝毫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他平稳有力地说:“晚饭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三个小时,而你桌上这瓶酒才少了不到六分之一,而且你身上根本没有多少酒味,你为什么要撒谎?”
夜寒亓终于答不上来了。
朱玲玲简直激动得要命,啊啊啊阿时你太棒了快回头啊快回头看我一眼啊老公!
夜寒时不负所望地再次扫了一圈房间,朱玲玲拼命地朝他眨着眼睛,但是!夜寒时的视线却没有在这个门都没有关严的衣柜处有丝毫停留,他迈开步伐,径直往浴室和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朱玲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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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寒时把浴室和卫生间检查了一遍, 结果当然是没人。
他直觉夜寒亓有点不对劲, 但是又实在想不通动机和理由。
夜寒亓半闭着眼睛, 陷在沙发里, 看上去有点昏昏欲睡的模样。
夜寒时刚想再问些什么, 门外忽然再次传来脚步声。
“少爷少爷,”是小丫头阿红,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断断续续地说:“刚刚……门卫那里传来消息,说是……少奶奶……少奶奶开着一辆玛莎拉蒂……出去了!”
夜寒时眉心一跳, 立刻大步过去, “什么时候?”
阿红:“门卫说……不到十分钟。”
话音未落,夜寒时已经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走廊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旋即安静下来。
死一般的寂静。
沙发上的夜寒亓揉揉额角,慢慢睁开眼睛。
“唉, 大麻烦终于走了, ”他松了松胸前的领带,起身,走到衣柜前,打开门。
他俯身, 看着柜子里泪流满面的朱玲玲, 语气温柔得好似情人间的呢喃絮语:
“宝贝,怎么哭了?你看, 我说话算话, 为了让他乖乖进来给你看一眼, 差点都要被发现了呢。”
如果朱玲玲能动的话,真想吐他一脸口水。
夜寒亓看出她眼底的恨意,也不生气,仍旧笑眯眯地,弯腰轻轻松松把她抱起,宣布道:“该出发了,我的公主。”
.
夜宅是建在半山腰上的,出门就是一条宽敞僻静的公路,往上盘旋直至山顶,往下笔直通向市区。
夜色愈浓。
虽然已是六月,但今晚,却好像格外地冷,冷得渗人。
夜寒时咬着牙,驱车绕过一个又一个路口,街道两旁灯红酒绿繁弦急管,行人往来热闹非凡。
他第一次发现这座城市居然这么大,一个人落在里面,就像是针掉进了大海。
不知不觉开到了市中心,劳斯莱斯幻影混在拥堵的车流中,半天都没能往前挪动一步。
夜寒时脸色冷得像冰,拿起手机。
“找到了吗?”
“没有,”对方说,“不过我们已经申请去查道路监控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你也先别急,琳娜或许只是出去散散心,买个零食什么的……”
夜寒时没等他说完,干脆地掐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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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
一条荒芜人烟的柏油马路,中间正停着一辆纯白色的玛莎拉蒂。
宫南溪垂着头站在路边。
过了没多久,远处一道明亮的车灯刺破黑暗,暗灰色的法拉利犹如魅影,眨眼间便开了过来。
车停稳后,夜寒亓去副驾驶抱了朱玲玲下来,走到玛莎拉蒂旁边。
宫南溪木楞愣的。
夜寒亓回头看她一眼,喊:“溪溪?”
宫南溪一愣,害怕似的躲开了他的目光,垂眸,摁下了手里的车钥匙。
车门缓缓升起。
夜寒亓动作轻柔地把朱玲玲放在暗红色的真皮座椅上,然后脱下她身上的风衣外套和帽子,递给身后的宫南溪。
宫南溪伸手接过,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夜寒亓的,她条件反射般地往后退了一步。
“溪溪,你很冷?”夜寒亓平淡地说。
宫南溪慢慢摇头。
“可你的手一直在抖,快把你的外套穿上吧,别冻感冒了,”夜寒亓笑着,拿过她手里的车钥匙。
宫南溪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
以前,她最爱的就是他的沉着淡定,无论去哪里做什么都计划周全,能给她满满的安全感。
但现在,最让她心惊的,也正是他的沉着淡定。
明明是杀人,他却表现得如此轻描淡写,好像早就驾轻就熟了一样。
宫南溪心里一阵迷茫。
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真正认识过眼前这个男人。
夜寒亓弯腰,亲手给朱玲玲系上安全带。
“乖女孩,别怕,上帝会接你去天堂的,”夜寒亓拨开她额前湿漉漉的刘海,在那光洁的额头温柔地印上一吻。
“明天,哦不,最迟后天,我就会送你的母亲上去陪你的。”
他如承诺般郑重其事地说,精致的眉眼在月光下显得愈发英俊,像一位高贵的王子。
但是朱玲玲已经完全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夜寒亓俯身,摁下了启动键,然后设定好时间。
车门缓缓关闭,3.0L双涡轮增压引擎发出高亢的咆哮,速度级别为Y的宽厚轮胎像蓄势待发的野兽爪子一样紧紧抓住地面,三十秒的蓄力之后,一声低吼,玛莎拉蒂化身闪电,宰着驾驶座上泪流满面的朱玲玲,像一只奔驰的雄狮般头也不回地向前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