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美梅再次昏了过去,这回是被女儿出了车祸的消息吓得。
幸好,等她重新醒过来的时候,朱玲玲的手术已经成功结束,搬进了ICU重症病房接受观察。
又幸好,医生所说的百分之五十的脑死亡几率并没有出现,朱玲玲在两天后的一个傍晚苏醒过来。
朱玲玲毕竟年轻,身体素质一直不错,恢复得也快,观察了三天,便搬来了这儿,除了脖子上还挂着石膏以外,其他一切正常,能吃能喝活蹦乱跳的。
周美梅总算是放了心,顺带着觉得只要女儿还在,其他一切都没那么重要了。
而且经过这一周的陪护,她也对这位夜家少爷慢慢放下警惕来。
他对待女儿,对待涵涵,都是完完全全的真心,做不了假。
夜寒时抱着花走到床边坐下,和朱玲玲相视一笑。
周美梅看到这一幕心里也是开心,站起来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夜寒时站起身来,“我送您。”
“不用不用,”周美梅笑笑,“我自己开了车来的。”
朱玲玲现在听到车心里就发憷,忙说:“那你一定要小心,慢点开!”
“知道啦,你们聊吧,”周美梅收拾了东西,“我明天再送鸡汤过来。”
“好,”朱玲玲说。
周美梅带上门,病房里恢复安静。
夜寒时重新在床边坐下来,把包好的花束拆开,插进床头柜上的花瓶里,眉梢眼角全是和煦的笑意。
“哎,我现在是该叫你小寒,还是阿时呢?”朱玲玲眨眨眼睛。
夜寒时认真地想了想,正色道:“不如叫老公?”
朱玲玲噗哧一声,“不行,太肉麻了,我叫不出口。”
“叫不出?”夜寒时伸手捏捏她的鼻子,“我怎么记得上次你在那么多人面前都叫的很顺口呢?”
“哪次?”朱玲玲显然不记得了。
“老宅,把孟池气气哭了的那次,”夜寒时提醒她。
“哦……”朱玲玲想起来了,有点脸红,“那是……口误……”
“可是,叫了就得负责,”夜寒时挑挑眉。
朱玲玲脸越来越热,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转移道:“你现在人格融合得怎么样了?”
“挺好的,”夜寒时说。
他现在正在一位精神方面的专家史密斯医生那里接受治疗,初步方案是人格融合,因为史密斯医生说,他的两个人格都是不太有攻击性的,而且彼此之间本来就是相互理解的,所以融合起来并不会很困难。
“虽然这个过程可能还要花很长时间,不过只要有你陪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恨了,”夜寒时摸摸她的脸,轻声说。
因为爱一个人,全世界都变得那么温柔。
“还有涵涵呢,”朱玲玲拉住他的手晃了晃,“以后我们就是吉祥三宝,幸福快乐的一家啦!”
“好,”夜寒时笑起来,“饿了么,先吃饭?”
朱玲玲才喝完汤,其实一点都不饿,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因为他也还没吃。
床上的伸缩小桌板拉过来,饭盒一字排开,就像曾经在办公室里中午两人一起吃饭一样。
“对了,宫南溪怎么样了?”朱玲玲夹起一块肉片问。
“按协同犯罪处理,不过她是自首的,如果不是她向警方坦白了许多,可能我提交的证据还不够立案,所以她的判决应该会酌情减轻,”夜寒时补充,“那个阿红也被逮捕了,故意伤人罪。”
朱玲玲点点头,“管家爷爷莫名从楼上摔下来就是她干的吧?”
夜寒时:“嗯。”
朱玲玲很好奇:“那他们那时候到底在找什么东西?”
夜寒时说:“一块玉佩。”
“玉佩?”朱玲玲的筷子掉了下来,“不、不会是涵涵脖子上那块吧?”
夜寒时平静地告诉她:“是的。”
“卧槽卧槽,”朱玲玲吓出一身冷汗,“难怪他们说在你我房间都没找到……天哪,幸好涵涵没把它露出来,不然这群丧心病狂的还不知道要干出什么事情来!”
夜寒时去帮她重新洗了筷子回来,说:“爷爷让家里的老律师立了遗嘱,里面说夜家所有财产均分为四份,一份给我,一份归夜寒亓,一份给夜家族人,剩下一份则没有说明,但其实还另有一份不公开的遗嘱,就是说剩下这份先由理财师打理,由拿玉佩的人自己选择什么时候领取。”
“啊?”朱玲玲目瞪口呆,“所以!涵涵知道有这事?”
夜寒时同情地看她一眼:“就是他说了我才知道的。”
“丫的这小子!这么大事居然瞒着他亲妈!”朱玲玲又惊又怒。
夜寒时敲了一下她的头,也是忍不住好笑,“他怕你有了钱,就不想嫁给我当阔太太了。”
朱玲玲脸有点发烫,嘴里死不承认:“这叫什么话,我什么时候说要当什么阔太太了……”
夜寒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朱玲玲说不下去了,囧囧地低下头扒饭。
夜寒时忽然说:“等法院的判决书下来,我们去补办一个婚礼吧,”
朱玲玲傻眼了,“呃,这个,不用了吧……”
“为什么不用?”夜寒时没懂,女孩子还有不喜欢这种仪式的吗?
“太麻烦了,”朱玲玲愁眉苦脸,“而且,我害羞,不想见那么多人……”
她印象中的婚礼完全就是那种新郎新娘在台上表演,下面十几桌亲朋好友吃吃喝喝,顺便起哄的场景,太尼玛尴尬了。
“那就不邀请任何人,”夜寒时肯定地说,“就我们两个。”
朱玲玲:“……这也可以吗?”
“当然,我想看你为我穿上婚纱的样子,一定很美,”他露出一个有些狡黠的笑容,“你什么都不用操心,事实上,昨天我已经委托亚斯兰事务所在做方案了。”
“亚、亚斯兰?”朱玲玲一头黑线,“不会就是Mike找的那家吧?”
“Mike?”夜寒时还不知道之前求婚的经过,“可能是,他最近也要结婚了,和我们杂志社的一位女主编。”
“哇,是吗?”朱玲玲挺为他高兴的,转念一想,撅起嘴,“这小子不够意思啊,这么多天了,居然也没来探望一下我?”
“他来过几回,被我赶走了,”夜寒时语气很淡。
朱玲玲:“诶……”
夜寒时啧了一声,“不要讨论他了,还是继续来商量我们的婚礼吧。”
……
时间眨眼即逝,很快到了可以出院的那天,朱玲玲因为心里巨大阴影死活不敢上轿车,夜大总裁无奈之下,不得不找了辆电瓶车过来,亲自载她回家。
小毛驴突突突突地驶过一个又一个十字路口。
微风和煦,阳光温柔。
朱玲玲在后面抱着夜寒时的腰,一路笑到了夜宅门口,这让夜寒时很是怀疑她这个所谓的轿车阴影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
不过就算是装的,那又怎样呢?
他看到她笑颜的那一刻,就觉得,什么都值了。
54.054 结局
下午, 家里来了两位客人。
朱玲玲本来正在房间里铺了瑜伽毯积极地做复健运动, 吴姨上来喊她:“玲玲啊, 快换了衣服下来,警察来找你做笔录了。”
朱玲玲应了声,去衣柜里随便扒了件裙子出来套在身上。
下楼的时候,看见客厅里两位穿着警服的男人正坐在沙发上喝茶。
其中那个背影看上去年轻些的,坐姿挺拔,感觉是个优质小帅哥。
朱玲玲暗搓搓地想着, 却不料那人听到脚步声, 忽然一扭头。
隔着十来米的距离, 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接。
朱玲玲怔住了。
那男人, 或者说少年,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 眉宇挺阔而有力,眼睛温润清澈,唇红齿白, 一张风云校草的标准脸庞。
陈白……
朱玲玲心里慢慢念出这个名字。
虽然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见过,可这个名字和这张脸就像是默默种在了她的内心深处,偶尔拿出来回味一下, 就是柔软到让人忍不住想叹息的青春时光。
朱玲玲不觉得自己暗恋过这么一位男生很丢人, 因为那时一中百分之八十的女生都暗恋过他,校园论坛里关于如何才能追到陈白的帖子热度总是高居不下, 女生们各种旖旎心思花样百出, 放到现在, 就跟那些追星追到魔怔的脑残粉们别无二致。
她还清楚记得高中的教室,上课铃响时,他总是晚到一步,穿着白衬衫和水蓝色牛仔裤,眉眼带笑,怀里抱着个篮球,像一阵风似的匆匆跑过走廊,全身洋溢明亮而鲜活的少年气息。每每听到脚步声,这一整层楼的女生大约都会不自觉地扭头往窗外看一眼,然后兴奋地和旁边人咬耳朵小声讨论。
可那些,都是现实中的场景啊!
怎么会在这样一个地方再次见到他呢?
朱玲玲直愣愣地看着那张脸,心里百味杂陈,一时间恍惚得快要忘了今夕何夕。
直到楼下另一位年长些的警官出了声。
“打扰一下,请问你就是安小姐吗?”
朱玲玲反应了半分钟,“是。”
“麻烦请下来一下,配合我们做个笔录好吗?”那警官说。
朱玲玲咬着嘴唇,慢吞吞地挪下了楼。
“你好,我姓黄,”那警官介绍道,“这位是小陈。”
“……陈白?”朱玲玲艰难地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少年从笔记本中抬起头,一张干净清秀的脸,眼神略带讶异,“你认识我?”
朱玲玲颤抖地说:“池城一中……是吗?”
陈白愣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哦,你也是我们学校的?”
朱玲玲心咚得一跳,过了很久,点头。
陈白笑起来,眉眼舒展,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还是昔日少年的模样。他说:“好巧。”
朱玲玲低低说:“是呀……”
黄警官一看话题跑远了,连忙说:“你们还是等会再叙旧,先快点做笔录吧,时间不早了。”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接下来的整场笔录,这位年轻的夜夫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倒也不是不配合,但基本上都是他们问一个问题,她回答一句,不问,就大家一起沉默着。
艰难地做完预定的所有内容,黄警官和陈白交换了一个眼神:好可怜,这女孩大约是还没从被人蓄意酝酿的车祸中晃过神来。
两人双双起身告辞。
而大厅里,夜家的女主人继续缩在沙发里发呆。
仔细想一想,来到这个世界快六年了,她好像从来都没有思考过,虚幻与现实重叠的那部分。
如果陈白是真实存在的,池城一中也是真实存在的,那么,朱玲玲呢?
所以,这个世界,也会有另一个真实的朱玲玲吗?
她深吸一口气,猛然站起身。
……
一小时后,朱玲玲走出机场。
出租车载着她驶过池城的大街小巷,每一条路,每一个店铺,都是那么熟悉,就好像是记忆里那一张张久远到泛黄的老照片突然间活过来了。
她忍不住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朱玲玲你不愧姓朱,真是个猪!为什么不早点回来看一看,这分明就是你从小到大生活了快二十年的那个小城啊!
司机在后视镜里惊恐地望着她,“小姐,你、你没事吧?”
朱玲玲挥了挥手,有气无力地说:“没事没事。”
下车的时候正值黄昏伊始,天边的残阳隐在漫天舒卷的云层之后,远远望去,像是天堂着了火。
朱玲玲一步一步走进面前那片楼层拥挤的居民区。
枯萎荒芜的花坛,无人收拾的垃圾箱,脱了漆的健身器材,两颗树之间牵起晾衣绳,上面挂着还未被收回的被子,一切都还是往日的模样。
她在楼下茫然地踱来踱去。